没过多久,堵在1003门前的众人作鸟兽散。
1004和1001是最后离开的。
程屿钊代表室友远远投来感激的目光,随后反手推开了宿舍大门,远离储备粮很没有安全感,他们得尽早回去守着。
门外还剩江焕和陈宇淏。
殷浔皱了皱眉:“还有事?”
“三天。”江焕忽然问,“你们有把握在三天内出去吗?”
如果时间继续加速,不吃不喝最多支撑他们捱到副本时间的第四天。
殷浔想了想,说:“得看明天是什么情况。”
楼梯和电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消失,承重墙闭合的时候楼下有重物落地的声响飘上来,说明墙后的空间始终存在,至于是楼道还是电梯井,得等天亮才能弄清楚。
江焕心下了然,没有别的问题了。
他抬头打量起面前的殷浔,视线不由自主地越过对方肩头,似乎想要窥探房间里的其他人。
谢浮玉,江焕记得那个男生的名字,他和陈宇淏的床位贴着同一堵墙。
昨晚动静有些大,江焕直觉1003的二号床应该知道些什么,但谢浮玉没有露面。
殷浔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江焕:“……”又不是金屋藏娇,遮遮掩掩才显得可疑好不好!
他捏捏眉心,转身走向隔壁。
殷浔关上房门,倚着门边的白墙发了会儿呆,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猛吸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后颈上的汗。
一旁,梁修俨和陆黎桉揉揉发酸的手腕,绷了一路的神经总算得以稍稍放松。
天知道他俩刚才有多害怕。
门外乌泱泱的全是壮汉,真要硬闯的话,门内人数一点不占优势,除非他们一个顶仨。
“顶仨还不够呢。”梁修俨小声嘟囔,目前存活的玩家有十八人,比起莱斯酒店,这个副本的死亡率看起来并不高,甚至算得上安全。
不过不知这次为什么没有放女生进来,对着一群男的,哪怕隔了一层门板,那种如有实质的凝视依然毫无遮挡地落在他们身上。
梁修俨生怕下一秒从谁的嘴里听见“你要怎么证明呢”“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即使待在1003里的四个人也全部是男生。
殷浔缓过劲儿,直接躺回了床上,反正距离熄灯还有不到半小时的真实时长,躺平有助于他找回状态,抓紧时间复盘。
谢浮玉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他好像一个遭遇瓶颈期的研究员,自从门外安静下来以后,便一直出神地盯着洗手间的那面镜子看。
梁修俨没敢打扰他,拖着陆黎桉各回各床。
殷浔倒是知道他在做什么。
谢浮玉在观察镜子里的影子,殷浔在观察他。
平心而论,两人的智力水平差得不多,但谢浮玉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预知能力,或者说他在玩弄人心方面颇有天赋。
他精准拿捏了那些玩家,今晚的对峙本质而言只是一场心理博弈。
殷浔感觉自己也被拿捏了。
时间转瞬即逝,十一点半,天花板上的照明灯瞬间熄灭,他还没来得及按下总开关。
谢浮玉坐在下面没动。
殷浔于是从床上爬起来,也坐到了一号床下的桌子边。
梁修俨拉床帘的时候冷不丁看到对面坐着的两团身影,san值差点归零。
“他俩在干嘛?”他轻声问。
床帘晃了晃,陆黎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在等自热火锅。”
第48章
谢浮玉背对书桌坐着, 目光仍然停留在洗手间的那面镜子上。
也许是第六感,也许是某种毫无根据的诡异判断力,他总觉得镜子是打通两个世界的桥梁。
屋子里一片漆黑,隔着一扇灰蒙蒙的推拉门, 只有接近外窗的地方被月亮施舍了几道微薄的光线。
镜面在惨白的月色中反光。
长时间盯着同一个位置看很容易使人产生错觉, 谢浮玉有点分不清那团晃动的黑影是窗外的树, 还是他所认为的藏在镜子背后的鬼。
呼——
后颈忽然贴过来一抹热源,紧接着肩膀一沉,滚烫的呼吸落在耳边,热气化作丝丝缕缕的细线直往他耳朵里钻。
谢浮玉没动,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自热火锅。
实际上他只是在思考自热鬼的出场方式。
从今早自热鬼留在被子表面的压痕不难看出,它半透明的魂体是有重量的, 对方应该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然而谢浮玉后背紧贴椅背,椅背严丝合缝地抵在桌子边,鬼来了都没地方落脚。
两侧肩膀受到的压力相差无几,自热鬼应该是盘腿坐在书桌上,然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趴在他肩头呼气吸气。
谢浮玉第一次见到会呼吸的鬼。
呼吸声偏右,它似乎和他一样盯看着那面镜子。
自热鬼在等什么?它的同伴?昨晚悄无声息出现在二号床边的第二只鬼吗?
“你热不热?”沉默的自热鬼冷不丁问。
谢浮玉身体一僵,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不可避免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同一时间至少有四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来自左侧的视线尤为强烈, 他听见衣料摩擦产生的窸窸窣窣声, 殷浔已经竭力避免发出声响了,但宿舍里太过安静,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在担心谢浮玉。
但自热鬼显然没有这个自觉,它只是很执着地“关心”关心谢浮玉, 仿佛他的冷暖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与其说温度对于谢浮玉重要,倒不如说是自热鬼认为温度重要。
它生前一定经历了什么,可能是被冻死的,但是宿舍里有暖气片,如果是秋冬的话,室内温度需要低成什么样才能冻死一个学生?
“你热不热?”自热鬼还在问。
时间还早,闲着也是闲着,谢浮玉权衡一番,思索着要不干脆和它聊会儿天,至少从对方那里套出一些关于它死因的信息。
如果回答不热,自热鬼应该会顺着昨晚的自言自语提出一起睡的请求。
谢浮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小幅皱了皱眉,被三双眼睛盯着也算是众目睽睽,接受同床共枕的邀请似乎影响不好。
所以他说:“有点。”
话音落下,挂在他身后的鬼蓦地一顿,随后紧紧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人。
谢浮玉:“……”好勒。
殷浔:“……”世风日下!
自热鬼好像把谢浮玉当成一个热源,试图通过最简单的肢体接触感受人类的体温。
“你很暖和,真好。”它勾着谢浮玉的脖子轻喃,呼出的气息比之前更烫。
谢浮玉看不见身后的情况,但他怀疑自己的耳根可能烫起了个燎泡,有点疼还有点痒。
聊天,谢浮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套话上,打起精神和它聊天。
他想了想,反问:“你很冷吗?”
“冷?”自热鬼抬起头,语调有些疑惑,像是对冷感到麻木,不认识这个词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对,很冷,但现在好多了,你很温暖,我很喜欢。”
它看起来真的没什么攻击性,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火柴取暖一样,自热鬼也只是单纯地想要取暖。
可它的身体明明那么烫。
殷浔摸摸下巴上的燎泡,估摸着谢浮玉的后颈应该被烫红了,但他不能上前阻止,他不能打断对方的计划。
“你也很暖和。”他听见谢浮玉温声回应。
自热鬼一愣:“我吗?我一点也不暖和。”
“我好冷啊。”说着,似是为了增强这句话的真实性,它开始剧烈地颤抖,如同囚困于冰天雪地里即将冻死的登山者一般,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谢浮玉清楚听见了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仿佛有人拿着全口假牙不断模仿人类咬合的动作。
“我好冷啊。”自热鬼重复道。
“暖气坏了吗?”谢浮玉尝试确定季节。
自热鬼:“暖气?哪里有暖气?好冷,我太冷了,真的太冷了。”
“你能不能把门打开,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你想去哪里?”
“宿舍,我想回宿舍。”自热鬼生前可能是个话唠,谢浮玉才开了个头,它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主动交代,“太晚了,太冷了,我不想继续呆在实验室里,可以明天再来弄吗,学长?”
实验室,谢浮玉闻言眯了眯眼睛,他们解锁了一个新地点。
“可以,我送你回宿舍。”他自如地代入学长身份,问,“你住哪里?”
自热鬼迟疑片刻,说:“1003。”
果然,谢浮玉猜对了一半,自热鬼原本就生活在1003,那么实验室又在什么位置?自热鬼是在实验室里冻死的吗?冷冻柜?它是医学生?
谢浮玉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自热鬼便又趴到他耳边问:“学长,你饿不饿?”
谢浮玉:“……”好像真有点,毕竟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半块巧克力能提供的热量实在有限。
察觉到他的动摇,自热鬼发出邀请:“吃宵夜吗学长?”
谢浮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宵夜这两个字有股魔力,耳朵接收到的信号只是空泛的文字,但传导至大脑皮层时就变成了具象的画面,他甚至闻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烤鸭香。
扣在肩膀上的手指倏地一松,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他的脖子。
谢浮玉直觉自热鬼不太对劲。
他在转头和维持现状之间犹豫了几秒,最终目视前方,没有打破当下的平衡。
不能再和自热鬼聊天了,因为饥饿感正在迅速蔓延。
人类的感知力很容易被心理因素引导,比如你刚吃饱饭,有个人捧着热气腾腾的炸鸡桶在你面前来回晃荡,食物散发出的香气是最好的麻醉剂,这时候如果对方邀请你吃一小口鸡块,你大概会欣然接受。
只是一小口而已,不占什么地方。
而如果你原本只感到一成的饥饿,有人端着一盘烤鸭从你旁边经过,饥饿感会被放大,你恨不得一人吃掉一整只烤鸭。
谢浮玉不想吃烤鸭,他现在饿得能吃下一整头牛。
许是不满意他的沉默,皮肤上传来的异样触感更加明显,自热鬼催促他尽快做出选择:“吃吗?烤鸭怎么样?这个吃起来比较方便,走两步就有。”
自热鬼的声音还算平静,但毛茸茸的胳膊已经由后至前抚上了谢浮玉的喉结,那是一个十分标准的锁喉姿势,只不过翅膀并不如人类的五指方便,因此暂时只是虚拢着,还没有完全贴合收紧。
谢浮玉抿唇:“宵夜可以,但我更想吃牛排。”
话音刚落,他单手攥住横在下巴处的翅尖,反手拧住那团覆盖着羽毛的胳膊,闪身从自热鬼半闭合的包围圈里窜了出去。
与此同时,殷浔动了。
梁修俨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昏暗的视野中便突然腾起一片膨开的羽毛,殷浔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粗麻绳,三下五除二将自热鬼变成的大鸭子捆住了。
一号床的床帘还在轻轻晃动,被子顺着惯性堆到床梯边,从敞开的蚊帐口耷拉下大半截。
殷浔就地取材,把床单拧成了麻绳。
变异鸭扑腾几下翅膀,最终接受现实,佛系地在桌板上躺平了。
“怎么样?”殷浔腾出一只手轻轻碰了碰谢浮玉的后颈,指腹下的皮肤细腻柔软,但温度明显高于正常体温,应该是被灼伤了。
谢浮玉没什么感觉:“不疼。”
他垂眼打量起动弹不得的变异鸭,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热鬼刚才从哪里冒出来的?”
谢浮玉背对着鬼,只能大致在脑海中勾画出它的姿态,至于具体的出场动画确实有点超乎他的想象空间。
殷浔瞥了一眼暖气片后的白墙,扬手一指:“它是从墙壁里析出的。”
析出,谢浮玉想起自热鬼提到的实验室,一个有重量的鬼魂竟然像混合在溶液里的溶质,从坚实的墙面中析出。
“墙面软化了。”殷浔解释,“持续时间很短,软化后的墙面形成了一片涡流。”
所以才是析出。
不知怎地,谢浮玉想到了这栋宿舍楼。
井水消失以后,整栋建筑仿佛是残留在井底的溶质,也许宿舍楼也是从水中析出的。
极致的寒冷、实验室、熬夜做实验的同学、宿舍楼……线索和真相如同隐藏在一滩浑水中的溶质,被溶液打散了,谢浮玉一时间难以把他们掌握的有效信息串联起来。
但有人,哦不,有鬼可以。
副本时间晚上十二点,镜子里的反光消失了。
空气里产生了一股细小的气流波动,穿过推拉门的门缝渗进室内。谢浮玉眸光微顿,看见镜面像湖面一样泛起一圈涟漪,一团黑影从玻璃中缓缓析出,在洗手池前凝出一道颀长的人形,随后慢吞吞转身,朝他们走来。
进入宿舍前,他做了一个作为鬼来说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作为人类刚刚好的举动——
抬手打开推拉门。
二号鬼是实的,谢浮玉按了按手下的变异鸭,很好,鸭子也是实的。
他们出现在宿舍里,就必须以实物形态存在,要么是宿舍迫使鬼用实体行动,要么是宿舍令他们感到安全,这些鬼更愿意以人形活动。
换而言之,他们想做个人。
肯定有鬼做不成人的,比如自热鬼一想到烤鸭就会变成鸭子,他和白天踏浪而上的那只鸭子还不一样,自热鬼变的鸭子更接近人类的身形大小,而且不会一言不合把人吃掉。
二号鬼的行动速度与常人无异,思忖间他很快来到二号床边。
谢浮玉没有说话,不出意外,二号鬼就是发布支线任务的NPC,他想先听听任务内容。
二号鬼果然在他面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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