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打破沉默,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担忧,近乎唠叨,“脸色还是这么差,那感冒还没好利索?是不是又着凉了?我说你,体质太弱了,老是生病,这样下去不行。”
“要不要考虑系统性地健身,增强一下抵抗力?我可以帮你联系专业的私教,配点基础的训练器材放在家里,不用去外面健身房,人多眼杂,也不安全。”
李青慈睁开眼摇了摇头,胃部的剧痛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缓解,只剩下隐隐的钝痛和深重的疲惫感。
“不用麻烦了,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体质这东西,大概是天生的。”
“这话你说了几年了,说到底还是懒。”
李青慈沉默了几秒。
就在关姝影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后座传来他轻飘飘的声音,“……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懒’这个字。”
这句话本身带着点少年意气的中二,但由李青慈说出来,就有一种诡异的割裂。仿佛一个病恹恹的贵公子,一本正经地宣告自己要征服世界。
关姝影哑然,把涌到嘴边的“那你字典里只有‘倔’字吗”的吐槽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看着导航,忽然想起什么,转换了话题,“对了,你现在是跟辛野住同一栋楼对吧?那个‘柏悦’?”
“门挨门。”李青慈淡声,“拜你所赐。”
“咳。”关姝影被呛了一下,有点心虚地干笑了两声,解释道,“以前我带过的一个艺人,后来不混娱乐圈转行去做高端地产了。他说那小区安保是顶级的,住户筛选严格,私密性绝佳。我寻思这不正好嘛!既能给你们俩找个好窝,又能顺带送个人情给他冲冲业绩。再说了,价格也确实没坑你们吧?”
李青慈看她一眼,“你也有带不成功的艺人?”
“我又不是点石成金的神仙,哪能个个都带红。一个艺人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实力、努力固然重要,但机遇、运气、甚至玄学……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至少占了一半。能碰上你跟小淇,我真得感谢老天爷。”
“就最近两个月,森川和盛势,都私下里来挖过我和你。开出的条件一般人还真顶不住,森川那边开口就是两年内三部S级大制作的绝对男主角,外加至少一次国际A类电影节的红毯曝光和评审交流机会。对我呢,承诺是经纪人部门总监以上级别的实权职位。”
“盛势则是提议帮你成立独立工作室,运营决策权完全在你手里,甚至分红比例也可以由你来定,知道这在业内是什么概念吗?而且……”
她压低了点声音,神秘兮兮,“他们还巧妙暗示了自家在国内几个主流奖项内部的操作链和人脉,就差明说‘只要你来,三年内影帝奖杯捧回家’了。”
李青慈:“……”
“不过说到底,他们挖我,纯粹是买一送一的‘赠品’,真正想撬动的只有你。要不是天青现在的实力已经不需要卖艺人求荣,我估计他们被拒后该威胁上魏高远了。姓蒋的就不说了,那根本是疯狗一条,至于盛势……”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关注着李青慈的反应,“你应该也听说了吧?路潜……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盛势的大股东,不是那种挂名的,是握着实权的。”
“他入局速度很快,先是把几个占着位置不做事,还处处掣肘的高层一一架空、逼退。又借公司近两年影视投资亏损为由,在董事会上力推改革,把新项目立项权和核心部门的人事任免权,牢牢集中在了自己手里,盛势上下几乎被他换了一轮血。”
她“啧啧”两声,“年纪轻轻,这翻云覆雨的手腕,当个唱跳偶像,确实是屈才了。”
关姝影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却发现李青慈自“路潜”这个名字出现开始,就彻底融入了车座的阴影里,紧闭着眼一动不动,自始至终一句回应都没有,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轻浅。
关于路潜,关于那一个月,关于他们两个之间……李青慈显然还是不愿意过多谈论,甚至不想听到相关的任何消息。
她识趣地闭了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
车稳稳停在柏悦小区低调森严的入口处。
李青慈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关姝影降下车窗,看见他近乎透明的侧脸,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想着活跃下气氛,就忽然大声叹了口气。
“唉,这大晚上的,按照剧本,一般都是帅哥开着拉风的跑车送美女回家,多浪漫啊!怎么到我这儿只有开着笨重保姆车送美男回家的份儿……”她话锋一转,“不过说真的,体验还不错,美人儿,下次还愿意赏脸坐本姑娘的车兜风吗?”
李青慈被她调侃得失笑,嘴角浅浅向上牵动了一下,“下次要我送你也可以,我拿到驾照了,就是没上过几次路,技术可能不太行。”
“你开车?那我还是活着比较重要。”关姝影笑着挥手,“赶紧回家吧,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李青慈目送她的车汇入城市夜晚的车流,才转过身进入大门,沿着熟悉的小径走向自己那栋楼。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
经过中心小花园旁那片柔软的草地时,他的裤脚忽然被一股小小的力道轻轻扯住。低头一看,一只浑身深棕色卷毛的小狗,正用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热切地望着他。
小家伙咬着他质地精良的西裤裤脚,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拽,一边发出撒娇般的呜咽声,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别咬啊,小东西。”李青慈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了,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它手感极佳的小脑袋。
小狗立刻放弃了裤脚,整个身体贴了上来,恨不得钻进他怀里。
它热情似火的模样驱散了李青慈内心残存的那点阴翳,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小狗湿凉的鼻头,温柔道,“怪粘人的。”
买了房子后,他其实一直想养条狗作伴。但高强度不规律的工作行程,让他根本无法保证定时遛狗和悉心照料,所以这个念头也只能暂时搁置。
小狗脖子上系着一条做工考究的牵引绳,毛发也打理得干净蓬松,显然是有主人的。李青慈耐心地陪它在草地上玩了一会儿,用指尖搔着它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没等多久,一个略显焦急的男人小跑过来,“哎,太不好意思了!这小混蛋,一看到喜欢的人就完全控制不住,直接从车上跳下来了。”
“没事。”李青慈站起身,将手中握着的牵引绳递还给男人,目光扫过那只还在他脚边打转的毛团,“它很乖,也很可爱。”
“谢谢您了。”男人感激地接过绳子,弯腰一把将狗抱了起来,走向不远处停在路边阴影里的一辆黑色豪华轿车。
小狗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扑腾,伸长脖子,黑豆豆眼巴巴望着李青慈的方向,显然十分不舍。
男人费了点劲,拉开后座车门,将扭动的小家伙塞了进去。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伸手稳稳地接过,动作熟稔地将它安置在自己腿上,出声安抚。
“‘妈妈’是不是很漂亮?味道是不是也很好闻?”他仿佛真的在询问小狗的感受,又像是某种隐晦的自问自答,“你也特别喜欢他,对不对?乖,别急,爸爸之后,可以经常带你来找他玩……”
小狗听懂了一样,立刻兴奋地“汪呜”了几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那人的手,尾巴在狭小的空间里摇得更欢了。
李青慈远远望过去,只看到车窗反光中模糊的轮廓,隐约是个年轻男人。然而,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却悄然爬上心头,那深色玻璃之后,仿佛也正有一道目光,穿透了夜色与距离,专注地回望着他。
他果断收回目光,上了楼。
次日下午,关姝影步履匆匆地从公司大楼旋转门出来,边走边给李青慈打了好几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听筒里传出的依旧是冰冷空洞的忙音,听得她心脏突突跳,难道这是上次他突然失踪一个月的后遗症?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PTSD了。
理智告诉她,他可能只是手机没电、在睡觉,或者单纯不想被打扰,但昨晚发生的事,让她无法安心。
偏偏下午她约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制片人谈新项目,根本抽不开身。
她正焦头烂额,想着是让助理跑一趟,还是亲自去看看,一抬眼,恰好看到辛野也从公司侧门走了出来,低头看着手机。
“诶!辛野!”她立刻扬声喊道,几步追了上去。
辛野闻声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什么事?”
关姝影语速飞快,“你是不是要回家?要是没事的话,能不能回去帮我看看青慈?他电话一直打不通,从中午到现在了,我担心……”她盯着自己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嘴里嘟嘟囔囔,“……这祖宗,真是要急死我……”
“我……”辛野原本想说自己有事,听到她后半句,又改了口,“他怎么了?”
“他……呃就是昨晚不是《暗河》的庆功宴嘛,场面有点乱,估计被灌了不少酒,我怕他一个人在家出点什么事儿,但我这会儿实在走不开。你就帮我去看一眼,确认人安全在家就行,随时给我打电话,拜托了!”
她看了眼时间,急匆匆走远了,“谢了啊辛野!回头请你吃饭!”
辛野没有犹豫,一阵风似的转身,大步流星朝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
第102章 我有一个秘密
路上花费时间不到三十分钟, 他到达后径直走到李青慈门前,抬手敲了敲。
门内一片静默。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间隔规律而耐心。过了好一会儿, 门才被打开一道缝隙,李青慈就站在后面。
他穿着一套深灰色丝质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脸上蒙着一层刚睡醒的苍白和倦怠,但人显然安全无虞。
“辛野?”他有些茫然。
辛野言简意赅,“关姝影找不到你,电话也打不通,让我来看看。”
李青慈愣了一下,想起被自己遗忘在卧室床头柜上电量耗尽的手机, “抱歉,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刚醒, 我这就给她回消息。”说完转身走向卧室方向。
辛野迈进玄关,顺手带上了门。空气里照旧弥漫着那股属于李青慈身上惯有的淡香, 混合着一点……酒气?
他一眼看到沙发旁的小圆几上, 放着一瓶已经开了封的勃艮第红葡萄酒, 旁边的高脚杯里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液体。
辛野眉峰微动,据他所了解,李青慈对酒精向来克制,主动在家独饮的情况更是罕见。
脚步声传来,李青慈发完消息返回客厅, 正看到辛野的目光落在那瓶酒上,身形一顿。
“你会喝酒?”这句话是陈述而非疑问,辛野在沙发上坐下, 姿态放松,仿佛在自己家。
李青慈走到酒瓶旁,给自己又倒了小半杯。他晃了晃杯中的酒液,没有马上喝,而是唇边勾起一个冷硬的弧度。
“我说过,我会的东西很多。怎么,难道我该按着你心里预设好的模子长吗?”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反常的锋芒。
辛野微微一怔。
这不像他认识的李青慈。那个永远温和有礼,情绪稳定的青年,极少,甚至可以说从未有过这样直白“呛人”的时刻。
“谁招惹你了?说话这么冲。”他直言不讳,捕捉到对方眼底深处压抑着的烦躁和疲惫。
李青慈端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下,垂下眼帘,遮住了那两个明亮的心灵窗口,再开口时,声音疏淡,恢复如常。
“……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没休息好。”
辛野其实并不介意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反倒感到有点新奇。原来这人也会有不加掩饰的情绪化表达,而且是在他面前。这让他觉得两人之间的隔膜,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李青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淡的天色,声音很轻,“辛野,你喜欢做艺人吗?”
辛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思考了几秒,“刚开始站在台上的时候,被灯光和尖叫声包围,仿佛全世界都是你的,那种感觉确实令人上瘾。后来就慢慢变成了一份工作,维持曝光,接洽项目,处理各种关系……喜欢的感觉被稀释了,不过也没什么喜欢能持续一辈子吧?我这人,可能有点喜新厌旧。”
他反问道,“你呢?”
李青慈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玻璃窗,手里还握着那杯红酒。
“我吗?我的人生没什么大目标,也没什么非实现不可的梦想,就只是习惯性地把眼前的事情尽力做好。其实回头看看,每一次选择,要么是跟着大环境随波逐流,要么就是被命运推着,走到了这一步。”
辛野心里荡开涟漪,这番坦诚的剖白,反而比平时那种滴水不漏的礼貌更让人触动。
“这没什么,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过?甚至很多人,既没有梦想,也活不好当下,能把手头的事做好已经不容易了。”他抛出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可以试着想想此刻,就现在,抛开所有身份、责任、顾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李青慈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沉默了很久才出声,带着一种遥远的向往。
“此刻啊,大概是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人很少,很安静,能看到大片干净的天空,脚下是柔软的草地或者沙滩。最好还能看到企鹅,不是动物园里隔着玻璃的那种,是在它们自己的地盘上,摇摇晃晃地走着,笨拙又自在。就那样待着,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
他描述的景象简单日常,甚至有些天真稚气,却充满了对纯粹自由的渴望。辛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散漫,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点亮。李青慈从那种低落的情绪里稍稍抽离出来,将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红酒放回边几,看向辛野,“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家里菜不多,我随便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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