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迩点头,随即转身看向特案组的队员们,将手中的马克笔轻轻一抛,扔到桌面上,双臂交叠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分配任务:“柏绎和温老在局里盯着监控,有消息随时通知我们。其余人跟着我以及专案组的同志一起进村。”
坐着同泽市市局的面包车,一路颠簸向十八路村驾驶,为了防止动静过大引起犯罪嫌疑人警惕,先是支路两侧相距村庄千米的外围布置警力,紧接着分三路,往东西大门推进。
而特案组和专案组各带一支队伍,从南侧墙壁塌陷处进村,各自从南北向两条主路挨家挨户摸查。市局特警队跟随其后,在南墙塌陷处布置了两组人。
塌陷的南墙边,漆红的砖头落了一地,摔得稀碎,周遭的土壤被污染已久,难以完成自我修复,遍布着粗糙的碎石,寸草不生。
此时将要正午,烈日高悬,四周尘土飞扬,在干燥的空气中弥漫,风很轻,几近于无,地面犹如贴着层层热浪。
余寂时跟在程迩身边,两队人跨过围墙,直接进入十八路村内部。
程迩走在最前方,微侧过脸,轻转目光扫了眼同事们,神色异常严肃,吐字清晰地再度强调:“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营救受害人,知道了吗?”
“收到!”“明白!”
大家纷纷应了声。
余寂时感到浑身肌肉都紧绷着,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这种紧张感渗透到五脏六腑,让沉寂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程迩余光无意间瞥见余寂时僵硬跟随他往前走的模样,稍缓了下步伐,抬起手抓住他纤细的手腕,掌心贴在他蜿蜒的青色脉络上,感受着他剧烈跳动的脉搏。
“不要紧张。这次不能冲动了,听见了吗,余寂时?”他薄唇轻启,压低了声音,狭长的眼尾向上勾挑,恣意中流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忧虑。
余寂时知道他在说上次抓捕翟玉明时的事,一时间无言以对,心底却又隐约蔓延开一股暖意,在他鼓励的目光中,心脏跳动一路狂飙的速度渐渐平缓下来。
他恢复了冷静,跟着同事们一路推开各栋平房、烂尾楼的大门,进屋粗略地检查一番,一个接一个。
丝毫没有停歇的功夫,再次推开一栋空房的门,伍新单手叉着腰,快走两步挣得闲暇喘了两口粗气,脱口而出道:“靠,咱这边儿快到头了,专案组那头儿怎么样了?”
“还没消息。”程迩轻轻抬指扶了扶挂在耳朵上的一侧通讯器,抬眸望了望不远处仅剩不多的房屋,修眉轻蹙。
余寂时一时也觉得怪异感丛生,虽说他们已经尽量减少抓捕行动的动静,但家家户户翻找,凭借周勤的警惕感和细致程度,不可能全然不知。
然而来不及多想,许琅就已经冲在最前头,发现一间房屋的大门紧锁,毫不犹豫使了蛮力,一觉踹开的铁门。
“砰——”
一声巨响随着铁索崩裂在空气中炸开,铁大门震颤着抖落一地的绿漆,露出斑驳的锈迹,一队人直接破门而入。
之前的房屋都没有锁门,唯独这一栋,外面的大门居然从内里上了锁,这理所应当地引起了全队人的特别关注。
余寂时先是跟着程迩畅通无阻进了正房,这间门并没有上锁,屋内的物件已经搬空,只有一张铺着麻草的硬炕。
一眼就能注意到,窗台处摆放着一瓶矿泉水,里面乘着半瓶干干净净的水。余寂时拿起矿泉水瓶,翻到底部仔细查看了一下生产日期,正是今年二月份新鲜出品的水。
程迩轻垂着眼眸,也注意到矿泉水瓶上的日期,紧接着又看到,窗台处厚厚的灰尘被抚开一小片。那一片上面几乎没有落尘,干净清晰露出窗台的碎花纹路,与周围一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余寂时和程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这件主房,绝对刚住过人。
“程队,厢房的门也锁着!”
这时传来伍新的喊声,余寂时透过蒙着尘土、布满污浊雨点痕迹的窗,看见他抬起双臂正在招呼他们。
整间主房都空荡荡的,灶台里的灰没有任何温度,程迩双手随意拍了拍,掸去手指沾上的草木灰,朝着余寂时说道:“走。”
两人走出主房,见其余人都叉着腰站在厢房前,程迩一边尝试推开房门,一边随口问道:“从里面锁了?”
钟怀林闻言立即点头,毫不含糊地应道:“是,我看着和大门一样,绝对是从里面锁的。”
“直接踹开。”
许琅此时已经默默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抬手擦拭掉额头覆着的薄汗后,在程迩平静冷淡的声音落下,便向后一步蓄力,狠狠踹向木制的厢房门。
“砰——”“咔嚓——”
依旧是铁锁崩裂的清脆声响,还伴随着薄薄的木门哗然的裂音,整个木门从中间劈裂,一侧固定的钉子崩开,摇摇晃晃摔在地面,激起一地的灰尘。
几人紧接着便直接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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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仅仅有一个高窗,透出丝丝缕缕的日光,洒落在地面,将整间厢房照得明亮异常,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颗粒分明。
地面上,歪歪斜斜地躺着靠着三个人,他们身上都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住。
平躺在地面上的,是一个啤酒肚、地中海的中年男人,高高瘦瘦的青年的腿搭在他肚皮上,仰靠着背后的墙壁。而一名年轻的女子,明艳精致的妆容褪去,此刻灰头土脸的,横在墙角。
这三人的外貌特征和失踪的三名受害人对上号。
中年男人的胸脯起伏,呼吸均匀,显然是昏睡得很沉,余寂时又看了眼即刻蹲下身,抬手探了青年和女人的鼻息,感受到他们的吐息,才稍稍松了口气。
钟怀林尝试轻轻拍打、摇晃中年男人的肩膀,未果,眉头紧紧蹙起,转头看向程迩,说道:“睡得很昏,暂时叫不醒。”
程迩点头,轻轻触耳边的通讯器,开口说道:“东主道直行倒数第二栋,已经发现三名失踪者,人都在昏睡中,先派些人手来,把受害人带回局里检查一下身体。”
耳机里传来荣洵川难抑激动的声音:“好,收到。”
钟怀林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叉着腰环视着四周,整栋厢房空荡荡的,墙角堆放着一堆堆杂草,没有任何其他痕迹。
他沉思片刻,疑惑开口:“奇了怪了,车在,受害人也在,周勤呢?”
余寂时站起身,眸光深暗,冷静的目光落在在场唯一一名女受害人身上,开口说道:“孙元媛,也没在。”
“孙元媛?”伍新顿觉熟悉又陌生,脱口而出的疑问后,便立即想起来,瞬间瞪大眼睛,“第四名失踪者?她也没在?”
第49章
程迩显然也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与余寂时默默对视一眼,凤眸微眯。
显然,之所以为什么如此大阵仗都没能逼得周勤现身,怕是因为他早就已经预料到警方的进度和行动,提前逃离了这里。
程迩负手而立,垂眸轻扫了扫整个房间,角落灰暗、遍布蜘蛛网,地面上几垛杂草摆放凌乱,看上去并没有专门收拾过。
天窗被简陋的木制围栏罩住,强烈明亮的自然光落在地面,印出斑驳模糊的条形影子,将整个房间照亮,灰尘在空气中飘飞,呼吸间都能感受到一股尘土味。
这时,他眸光忽地一凝,紧接着,在同事们的目光下,缓缓靠近天窗下的墙壁,轻轻抚开草垛上的几缕杂草,这才发现,里面正藏着一个木凳子。
余寂时一愣,紧接着仰头望向天窗,见天窗下的水泥墙被凿了一个洞,大概拳头大小,也瞬间明白了什么。
院子大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厢房门也是从里面锁上的,唯独主房的房门是敞开的,毫不遮掩这些天藏过人的痕迹,周勤能从哪里逃?
“我上去试试。”
程迩一边说着,一边将凳子摆正,尝试着踏上凳子,凳腿摇摇晃晃着,在他踏实踩下后静止,他另一条腿也踏上去。
木凳大概有半米来高,程迩一米八七的个子,踩上去天窗大致到胸膛,他将木栏摘下往草垛上一扔,双臂搭在窗口,抬高一条腿踩在墙壁上的石洞上,手臂和腿部肌肉同时用力,轻松地作出了翻窗过去的动作。
他并没有直接翻过去,半个身子伸出天窗,停顿了片刻,就收回身子,直接跳了下来。
他拍了拍手掌,掸了掸衬衫上蹭上的墙灰,抬手挥开面前扬起的一阵灰尘,神色一片淡漠,唯独一双狭长的凤眸中,透露出明显的愠色。
余寂时微怔,他心思敏感,一瞬间就看出程迩眼眸中酝酿的阴沉,面上毫无波澜,身遭气压却低至零点。
钟怀林也很敏锐地发现了程迩神色的异常,粗糙的眉眼处堆积了愁绪,向前几步,急切地询问道:“怎么了?”
见大家都神色忧虑地看向自己,程迩没有说话,敛了敛眼皮,移动视线朝着同事们稍使了个眼色,便自顾自转身走出厢房。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默默留了几个人等待专案组派遣的人手,而其余人都跟着程迩,一路走出房屋大门,绕到房后,厢房后围墙的位置。
对准天窗的位置,靠着墙角,摆放着一个宽凳子,应当是犯罪嫌疑人从天窗爬出,用宽凳子垫高高度,跳窗下去就有一个缓冲。
而令人愤怒的是,凳子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把沾满干涸黑红血迹的锯子,长短两把尖刀,以及尖端沾着血的双面锤子,甚至还有一盆焚烧殆尽的炭。
——大概率就是周勤用来杀人分尸的凶器。
摆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让人发现不了都难,就如他毫不遮掩抛尸在行人不断的马路中央一般。
余寂时发现,锤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白色的纸条,弯下腰,将褶皱着沾上血迹的纸条捡起来,翻了个面。
纸面上,用树枝蘸了血,画上了一个笑脸,笔触颤巍巍的,笑脸虚假、诡异,明晃晃地嘲讽着打开它、看到它的人。
余寂时原本冷静的神色也骤然一变,眼中翻涌出浓浓的墨色。
伍新扯过纸张一看,胸脯剧烈起伏两下,脸都憋成了红色,几秒后,长吁一口气,眼神中充斥了愤怒,近乎咬牙切齿地开口:“靠!他是料定了我们会顺着天窗看到这里,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没事没事,别着急,咱犯不着因为这种人生气。”钟怀林轻轻揽住伍新的肩膀,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肌肉紧绷起来的手臂,强压下脸上愤然的神色,轻声安慰着。
“程队——”
这时,钱括带着几个人小跑过来,目光看向墙角处摆放着的凶器,一时间也变了脸色,与同事们面面相觑,还没有摸清楚情况。
茫然四处望了望,除了躺在木凳上的凶器与血迹,只有荒芜的一片杂草,脱落的墙漆,钱括眉毛皱成一团:“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周勤大概率已经跑了。”程迩平复下神色,嗓音清冷寡淡,垂眸瞥了眼地上的痕迹,“麻烦派些人对现场的痕迹、物证进行勘察和收集,重新仔细排查整个十八路村,做好封锁,如果他还藏身于这里,掘地三尺都要把他抓到。”
当然,周勤还藏身在十八路村的可能性接近于零,在警方严防死守下,他再能熬,最终都会落网,因此他大概率已经逃出了封锁线。但以防万一,整个十八路村都要进行严密的摸排。
程迩虽然语气淡然,但男人眼神冷得刺骨,狭长的凤眸半眯着,勾挑的眼尾流露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钱括第一次见到程迩这种神情,先是一愣,嘴唇微张,最终一切疑惑都没有问出口,神情严肃,当即点头:“明白!”
正午十分,烈日焦灼,黄土大地上,沟沟壑壑,空气中漂浮着干燥的尘埃,一片刺眼的强烈光线中,特案组几人坐进面包车,皆是面色不虞。
空调冷气穿透衣衫侵入毛孔,余寂时感觉整个人都仿佛浸入冰川,手脚都缀着冰凉,不由得抬手抚了抚小臂,上面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坐在副驾驶上,伍新脸上怒意未减,语气都稍有些激烈,最初荣洵川还不理解他为什么愤怒,但看到那张纸条上的笑脸时,眸底也瞬间燃烧起怒意。
他抬手一拍车的侧壁,“砰”地发出一声闷响,语气鲜少的多了几分威严:“我在同泽这片儿干了二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嫌疑人!”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程迩从侧壁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半瓶,此时懒洋洋倚靠在软座上,唇角勾着一抹讥诮:“急也没什么用,他明显已经穷途末路了。既然已经弃了三人逃跑,就说明他大概率已经没有同伙接应,没有能力再对受害人进行转移。”
“对,至于唯一一名跟着周勤一起消失的受害人孙元媛,大概率是已经被杀害了。”余寂时点头,紧接着补充。
按照计划时间,孙元媛在20号就应该已经被周勤杀害,而周勤应当在23号,即明天,进行抛尸。
如今孙元媛消失,大概率是被周勤后分尸带走了,而其余受害人一方面不容易转移,另一方面并不到计划中的杀害时间,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这件事,不需要过多解释,大家都能想清楚。
伍新稍稍平缓下呼吸,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咯吱咯吱清脆地响,侧过头看向程迩,脸上浮现出迟疑的神色:“话说明天应该是周勤计划中的抛尸时间,周勤既然已经发觉我们盯上他了,还会按照原计划露面抛尸吗?”
余寂时眸光微晃,目光也缓缓落在程迩身上。
他神色慵懒松弛,黑色的衬衫在腕处松垮垮地挽,露出冷白且富有筋脉力量感的小臂,语气颇有几根漫不经心的笑意。
“当然,布局者亦是局中人,谁也不能破坏游戏的规则,包括周勤自己。”
荣洵川下车布置完其他警员的工作,干燥的空气与强烈的光照,令他额头上很快就浮现豆大的汗珠,从粗糙的脸颊皮肤滚落。
回到车上瞬间舒爽,钟怀林已经换回驾驶位,几人先行回到市局,对周勤的抛尸地点进行进一步的预测。
窗外是暖洋洋的光,车内是凉飕飕的冷气,困意很意料之中地上涌,余寂时薄薄的眼皮低垂下来,余光轻扫窗外景物。
同事们都深感疲惫,也抓紧时间休息,纷纷安静下来,呼吸逐渐均匀,显然已经浅浅地睡着了。
程迩斜卧在车座上,为了避免打扰周围睡觉的同事,就静音手机,打字给柏绎发信息,先是简单说了一番这次抓捕行动的状况,并让他通知内勤组继续监控录像对周勤的追踪工作,而他则是重拾之前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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