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大门不止一个,周止带她绕路走了没什么人出来的小门,年锦爻从贵宾通道走了,不少人流也跟着他一同离开。
机场那股震耳欲聋的暴烈声音一下就静了,但还在脑袋里荡着,在墙壁间回穿。
巨大的噪音后,这股漫长的安静竟显得有些诡异,夹杂欲盖弥彰的凶猛。
搞得人心惶惶。
周止后颈发凉,喉头也干痒,烟瘾犯了,不舒服地摸了下脖子,带李萌去过安检。
在安检口,李萌从他手里接过证件,关心地说:“周哥,你又要开车回去啊,路上慢点,我看今晚要下雨。”
“嗯,”周止拳了手掩在唇边咳了两声,“进去吧,快登机了。”
“好,拜拜哦。”李萌跟他挥了挥手,笑得很甜美,还没笑几秒,声音倏地顿住。
“怎么了?”周止下意识顺着她顿住的目光回身看去。
机场大厅铺一条金属盲道,将完整的大理石地面一分为二,白纸灯光瓦数很大,路面微微反射出晃动人影。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一手随意地插进裤袋,另一只手拎着鸭舌帽,垂在身旁随步伐幅度不大地轻轻摆动,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周止所有的情绪霎时烟消云散,他诧异地抬头看向来人,而后浑身蓦地冰凉,如坠深渊。
耳边听到听到李萌抑制不住的尖叫,但周止的身体好像被一根从天坠下的长钉狠狠刺穿,打入地面,一动,也不能动。
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了,口不能言,耳不能闻,几乎快要窒息。
时间的定义截然溃散,逻辑也不存于世。
光线奇亮,机场大厅的地板左右无限、无限地收缩、高速中向后拉长、拉长,只有朝他们走来的男人是不变的,这给人一种眩晕感,导致周止产生了一种错觉。
空间好像错位了。
他们存在于有别世俗定义的时空中。
周止甚至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他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
是……年锦爻。
年锦爻的头发有些长了,柔软地贴合后颈垂落下去。
他的肤色很白,眉骨高挺,眼窝深邃,四肢比例优越,右手手腕戴着一支高奢广告上的天价手表,在灯光下,在冬末春初阴冷的空气里闪闪发光。
年锦爻穿得不算低调,甚至称得上正式,若非他们找人假扮年锦爻引走了大量关注,恐怕此时他早就被人围堵在机场某处。
黑色的领带细长垂坠在年锦爻胸前,一颗扣子也解开了,敞出坚挺的喉结与半截挺直线条尖锐的锁骨。
他身上不算很薄的沉蓝色衬衫布料在细微的风下稍稍晃动,腰肢在衣料下勾勒出骁劲的窄线,更下面一些又是一条暗沉的西裤与皮鞋。
机场大厅的粉丝散去后只剩下匆匆赶路的旅客,李萌的叫声抑制得及时,只让离他们很近的年锦爻听到。
年锦爻的眼型少见,眼角与眼尾都细,朝下勾,形如柳叶。
他眼皮懒懒耷拉着,唇角保持似笑非笑时上翘的弧度。
年锦爻对李萌的尖叫置若罔闻,一眼也懒得赏给他们,信步从两人身旁擦肩而过。
“我想去要签名!”李萌在周止身后蠢蠢欲动,被他一把捉住,活像徒手抓鸡:“不准去。”
李萌抓狂,说他不懂:“他签名老值钱了好不好!咸鱼能卖四千多呢。”
周止竭力忽视心脏的绞痛,很快恢复镇定。
他回过神来,仍旧铁面无私,推着把李萌送入安检入口:“落地给我发消息。”
活祖宗被送走,周止瞬间就松了口气,提着的劲儿也没了,平直的肩胛也往前含了些,胸肌挺起的衣料显得有些松垮。
太阳没能存活多久,被黑云吞没。
天色转阴,方才李萌还在说下午可能会下雨,但看天气恐怕大雨已经压顶。
周止不着急走。
他眯着眼找了个靠窗的吸烟角,从口袋里拿了烟盒出来,拇指抵着烟盒盖化开,稍收了下巴,抿住唇缝衔了一支烟出来,用火机点燃。
湿冷的空气中飘起淡蓝色的烟雾,在白灯照射下纤毫毕现。
周止的睫毛很长,皮肤很白,灯光在他眼睑下投出灰色的扇形阴影。
左眼下的那颗痣在朦胧的光线下也变得模糊,像在融化。
手机又高速震动两下。
周止咬着烟,先是回复了公司发来有关赵龙虎解约的消息,随后又点开手下刚被公司分来的一个地下偶像发来的消息。
男生发来的短信有些局促,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他们这种小公司构架并不正规也不专业,经纪人大多空有名头,实际还要兼任助理。
公司广撒网签约新人,但资源跟不上,僧多肉少,稍有些门路的经纪人倒反天罡,还要被艺人捧着。
周止虽然手上没多少资源,但能力强,肯拼命也吃苦。
他带着的李萌与刚刚解约的赵龙虎已经是公司目前能叫得上姓名的两个演员。
周止笑得阳光灿烂的大头照常年挂在公司走廊的十佳员工展板上。
地下偶像被转来给周止时,在接洽某部网剧的男三,明天被约去涣市一家俱乐部与制片见面。
他们这种咖位的谈不上明星,但又不完全是素人,俱乐部鱼龙混杂,公司只让助理跟过去不太现实,周止同他一起去看看自己也放心。
回复完消息,周止的烟也燃尽了。
他深深呼了口气,又吸进去。
刚眨眼,方才年锦爻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
“啪!”
周止猛地打了下脸颊,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转身开了冷水洗了把脸,才走出机场。
匆匆走向停靠在一旁的车,周止抬眸瞥了眼沉闷的天色,加快脚步。
他拿着车钥匙抬手按了下,车灯滴滴闪了两下。
周止刚拉开门,余光中一道黑影飞速朝他靠近。
他甚至来不及反抗,脸上被扣上一顶帽子,完全遮住视线。
“草!”
周止被人拧住手臂,强硬且无法反抗的力道推着周止进了后座。
“谁?!”
周止丝毫没有准备,他吓了一跳,用力朝后一道肘击:“放开我!”
车门“嗙!”一声扣上。
面包车后座距离稍宽,周止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脚踝立刻被人死死捏住,那人往后使力拽了一下。
车子剧烈摇晃,周止被拽倒,下巴磕在车底,他吃痛地闷哼一声。
盖在周止眼前的帽子掉了,他被压在车喘着粗气艰难地回过头。
在被两个男人填满的逼仄空间中,周止对上一双即便相隔四年,还是会让他心脏猛然钝痛的笑眼。
两人在粗喘中对视,透明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蓄势待发,亟待汹涌而出。
年锦爻笑了笑,凑在他面前,张着无辜而美丽的、深黑色的眼睛打破平静:“止哥——”
“啪!——”
车里一瞬静下来,手掌击打皮肤发出清脆绵长的声响。
周止浑身一震,手掌热得发烫,还有余震带来的麻意。
年锦爻别着脸,冷白的面孔一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胀红发紫,有清晰的指印在上面。
他没有吭声,笑容还勾在唇角。
两人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静静对峙。
谁也没有讲话。
第5章
周止手上还残留烟草酸苦、涩钝的气味,随一同呼起的风扑来。
年锦爻先深深吸了口气,才慢一步转过脸来。
他目光赤裸,不加掩饰地在周止脸上打量两秒。
在周止的注视下,年锦爻伸了舌尖,舔了下嘴角被打出的细小伤口。
他的舌头薄且长,舌尖朝上翘,像狐狸留出勾人的小舌。
周止无可避免地想到,许多年前,年锦爻仅靠单字就爆的一个热搜。
【舌】
在一众【中医养舌】、【舌头舔鼻子挑战】、【小猫舌头有倒刺】的关联内容中,跟拍狗仔发的一条仅3秒的、年锦爻在片场拿玻璃杯喝水时被人拍到伸舌去舔嘴角水珠的动图被顶上实时榜单排名,并不断攀升。
年锦爻留意到周止的目光放在他唇上,脸上笑意加深,一眨不眨地看着周止的眼睛,当着周止的面舔走指腹的血。
周止喉头轻微颤抖。
年锦爻的目光在他喉结上短暂放了一秒,促狭地笑了声,才撑起身体,顺着两人僵持的姿势,半坐在周止腿上。
年锦爻的身体看着瘦削,但实际都是肌肉,他压在周止身上的重量,比看起来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笑容来得重得多。
年锦爻看着毫不费力,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周止,一歪脸,轻轻倒在周止的肩头。
他的面颊与身高相比要窄很多,每一处都透露出恰到好处的精致。
像是没有骨头,年锦爻靠在周止颈窝,他身上的香水随体温扩散,花香渐渐变浓。
周止伸手想要推开他。
年锦爻眨了眨眼,讲话缓慢,咬字也暧昧:“想起来啦?老公大发慈悲,帮你舔舔,嗯?”
周止的手臂半道抬上去,冷不丁用力。
“嘶——”年锦爻的脸蓦地向后仰起,喉结硕大突起在脖颈上,因不断后仰的弧度艰难吞咽,滑动下去。
周止毫无征兆地扯住他后颈稍长浓密的发丝,力道逐渐增大,头皮都紧绷起来,年锦爻几乎要无法呼吸。
“年锦爻,你真有脸来找我。”周止冷嗤一下,寒声道。
年锦爻被扯着头皮却熟视无睹,也不觉得痛,他肆无忌惮地笑了,有一些风流与欲望在眼神中,眼珠垂下去和周止对视。
周止把他拽得向后倒,几乎快从年锦爻身下挣脱。
他撩起眼皮,却仿佛居高临下,冷漠地瞪视进年锦爻的眼睛。
年锦爻被后拽着与周止对上视线,他甚至能听到颈椎即将错位时发出细碎的响,嗓子里痒着发哑,说不出完整的话:“我……今天还有……记者会……”
“滚,别逼我动手,”周止一下松开手,冷声道:“打你我也赔不起。”
年锦爻在重力后一下向前扑去,周止踉跄一下,被他撞上肩头。
两人的骨头磕在一起,发出咚一声沉闷的响。
“年锦——”
“刚才你身边的人是谁啊?”年锦爻喉咙还残存不适感,沙哑又玩味地恶劣猜测:“女朋友?不像嘛,你c得了女人吗?”
“你要干什么?”周止沉下脸,当即警惕地看着他。
年锦爻似乎是觉得很好玩,喘了口气,伸手揉了被他扯过的发尾:“你带的小演员吧,怎么样,我让人发个消息,她有没有兴趣跳槽来星图?我保证她会和文——”
“年锦爻,你敢提他!”
周止嘴唇紧绷,眼眶一下变得通红,字字带血,甚至几乎要发不出声音,字从齿缝间一个个磨出来,恨不得把他一下下嚼碎了,生吞。
周止的脸颊被一只手蓦地掐住,有些用力,立刻在皙白的肌肤上留下红色的痕迹。
年锦爻钳着他下颌,迫使周止高高抬了脸,与他对视。
周止的眼泪转在眼珠里,一双漂亮的眼睛水淋淋的沾了泪,那颗晃眼的黑痣蹲在他眼角,像条小狗。
年锦爻有一双看起来很容易便会陷入爱情的眼睛。
在车子昏暗、柔和的光线下散发出某种惹人怜爱的、称得上可怜,尽管这个形容与他本人截然不符的、深情的视线。
他噙笑,凑近周止耳边,嗓音低沉,漫不经心地说:“我保证她跟文萧一样,火遍全球啊。”
四年前,长相极具特色,演戏天赋称得上一流的文萧红极一时,风靡海内三地。
当年送去柏林电影节冲奖的华裔片共有两部,拿下金熊的胜率中,文萧主演的角色甚至要压过年锦爻一筹。
但就在颁奖日前三天,国内时间凌晨,一则印有文萧参与派对,聚众吸食毒品照片的报纸先自港台流传,随后在很短的时间内血洗整个网络。
文萧几乎无可反驳地被钉上死罪,打落高台。
媒体口诛笔伐,司法当即扣押查证。
当文萧体内未查出毒素的清白报告被司法公布时,第六位暌违五年的华人影帝,24岁的年锦爻拿下柏林金熊的消息早已经响彻全球。
当承载年锦爻的专机飞跃太平洋,声势浩荡地落地东方大陆时,文萧的死讯接踵而至。
丑闻被人曝光前,文萧已经拿过亚洲三大电影节奖杯,又刚被金熊提名,前途一片大好,未来不可估量。
他的死把所有的希望与可能都抹杀了。
舆论是一场单方面的绞杀,文萧背着无数骂名被葬在一处偏远公墓。
星图明哲保身,率先发声对劣迹艺人文萧所作所为一无所知,那篇声明字字句句,几乎要坐实文萧吸毒。
星图隐瞒包庇了同样在那场聚会中现身的年锦爻,将文萧身边的经纪人与助理一同解雇,在行业内全面封杀。
周止,就是文萧当年的经纪人。
而那时候,年锦爻是与周止在拉斯维加斯,在耶稣神像下隐秘宣誓,签下一纸婚书的合法丈夫。
“操!”
年锦爻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手臂被周止突然用力反扣在背后,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被他扣住。
周止眼睛通红,面孔都扭曲了,被压住腿无法起身,他不给年锦爻更多的机会,一拳紧躲着面门径直挥过去。
年锦爻躲闪不及,小腹被不遗余力地捶上。周止冷冷喘息,他抓住这个空隙,曲腿朝年锦爻小腹猛然一顶。
这一下年锦爻倒是躲开了,他游刃有余的笑容荡然无存。
周止气昏了头,赤红着眼喘息。
年锦爻抬手钳住周止再次击来的手腕。
周止年轻时候练散打,不是花架子,他拍三级前做过武替。
那时候他的身体肌肉比现在更漂亮,也紧实,在一部武侠片的打戏中被人发现,挖去拍了三级,才有了之后“三级片影帝”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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