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中的脱衣舞女有一头金色的卷发,在他旋转时像绽放的、金色的、巨大的绣球花。
现下年锦爻是短发,但他甩了下颌,眼神就瞬间软了,勾得人骨头也苏了,即便没有假发,没有胸和臀垫,不穿裙子,还是让人入戏了。
那一刻他仿佛就是叫艾琳达的舞娘,柔弱无骨,百媚生娇。
年锦爻摇着步子,随手从桌上拎了刚开的酒瓶,他娇笑着、摄魂地抚过那个男人胸膛,雪白的手臂流过漂亮的肌肉曲线,惹得一众人连连尖叫。
年锦爻勾着唇,旋着劲瘦的腰肢,即便舞步已经有些生疏,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地、直直地、紧紧地盯着他,一刻也不敢移开。
灯光晃过,他黑色绸缎似的衣服仿佛有呼吸,手臂、双腿纠缠又分离,
头顶上被切割成方块状的刺目灯光投射下来,房间角落的灯带闪闪发光,空气中漂浮着各色香水与烟酒粗制滥造的气息。
他发丝间淌下汗珠,避开高挺的眉骨,滑过他凸起很淡青筋的太阳穴,从修剪整齐、精致的鬓角滑落。
年锦爻在一束明亮的聚光等下,像一只悬浮深海之下,漆黑、反射眩光的巨大水母。
他跳过资方,跳过方才接吻的女星与导演,跳过那对衣衫半褪的男人,跳得浮华,色情却不媚俗。
年锦爻不断地解开扣子,他肌肉曲线格外完美,上天似乎对他格外偏爱,给了他一张浓艳到近乎完美的脸蛋。
他生来就要站在聚光灯下,千人追崇、万人敬仰。
最后只剩下一颗扣子,年锦爻勾唇笑着未解,那颗扣子仿佛潘多拉魔盒上镶嵌的那颗沉黑色宝石,诱人深入,摄人心魂。
周止的眼睛放在年锦爻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年锦爻的眼睛闪烁着光,隔着影影绰绰的黑影、闪光与人群,与他遥相对望。
那一刻,周止的大脑是空白的。
他好像被世界隔离了。
只能听到年锦爻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轻微的哒声、年锦爻身体摩擦衣料的窸窣、年锦爻稍急促的呼吸、年锦爻手中拿着的酒瓶被他含上发红的薄唇时,玻璃瓶口碰上他白齿的脆响。
在一个接一个的旋转中,年锦爻不知何时悄然而至,跨上周止的大腿。
尖叫声把周止震得幡然回神,他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年锦爻的手臂却贴上他后脊。
两人挨得很近,年锦爻身上的热度几乎隔着很薄的布料攀上周止的身体,他换了香水,周止闻到一股很淡的苹果的香甜气息。
年锦爻半跪在沙发上,他分量不轻,但控制地很好,似有若无地蹭过周止的身体,仿佛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心照不宣的引诱。
周止看到汗水在他脸上淌下来,在灯光下跳跃着闪烁。
年锦爻的腰像水蛇,软得不可思议,向后下得很深,他勾着周止的肩头,做了连续不断的wave,向上轻微顶胯,周止的脸几乎要贴上去。
周止厌恶地皱了下眉,他躲了下脸想出声打断。
年锦爻却抬着酒瓶缓慢地倾倒。
葡萄烂熟的醇厚气息一下蔓延出来。
暗红色液体覆盖上年锦爻在灯光下泛着莹白光泽的胸膛,浸湿深黑的衬衣,顺着他身体淌下来,划过他身体的红液,转瞬就被被周止的衣服吸走。
酒被倒空,最后一滴红色酒珠在瓶口摇摇欲坠。
周止喉结滚动一下,他看着年锦爻伸长了猩红的舌,轻而易举将那滴酒珠勾走,吞咽入腹。
艾琳达最后一支舞跳给了她的大兵,年锦爻在聚光灯下背对着所有人,朝周止暧昧地眨了眨眼。
用仅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喘息一般低沉发声。
“Avoir une érection.”
你硬了。
周止的脸色一下就沉了。
“好!好!”
掌声轰鸣,资方走过来,激动地气喘吁吁,“太好了!”
“咚!——”
酒瓶已经砸上他头顶,黑色玻璃碎了很大的残块,血从男人头顶淌下来,像葡萄汁液刚从熟烂的果实中挤出。
年锦爻短暂地勾唇笑了一下,瞬间变得面无表情,他耸了肩,把敞开的衬衣合拢。
房内霎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8章
“赶紧送去医院啊!愣着干嘛?!”
星图一个高层站起身,把衣服扯下来盖住资方的脸,他没叫救护车的打算,站起来联系了临近的医院,又低声叮嘱助理要检查所有人的手机,以防留下年锦爻施暴的证据。
众人都装作无事发生,作鸟兽散,但场子还是冷了,音乐徒劳地震着,杂有窃窃呓语。
周止离他们很近,第一时间听到沙发上有人爆出肆无忌惮的笑。
“我操了哈哈哈,骚不死你。”一个样貌端正的男人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
“去查查,谁带来的,特么什么歪瓜裂枣都往里带啊。”
另一人也跟着笑了,看向年锦爻的方向,拖腔拉调调侃他:“影帝,脱衣舞跳得爽吗?”
年锦爻正垂了脸在系扣子,头也不抬地随口回道:“滚。”
“什么时候让我们影帝昭告天下啊老张?你看这一天天的,净是不长眼的东西。”
有人看向年锦爻的经纪人,张自声手里带出无数巨星大腕,可以说是业内经纪人头牌,从年锦爻出道起便是张自声带他。
张自声笑笑刚要开口,话头就被人截胡。
“各位老板,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周止笑着朝他们点了头。
年锦爻把酒瓶砸下去的时候,他丝毫不惊讶。
天真与艳丽都是年锦爻迷惑众人的伪装,那副美丽的面孔下是胜似蛇蝎的脏腑。
谈笑声戛然而止,年锦爻动了下手臂似乎是想拽住周止,但周止却没给他这个机会,面带微笑地无视年锦爻,径直转身从他身边离开。
“有难度啊影帝。”
“看着不好追,我看你怎么办?”
……
身后随乐曲隐约飘来几声调侃。
周止眼神冷下去,迈了长腿快步推门离开。
他离开的时间有些长,进门的时候何维刚结束第四首歌。
剧组的人都说他唱得好听,起哄他继续唱。
何维坐在高脚凳上,单腿垂下轻轻踏在木制地板上,情绪还沉在那首情歌中,周止进去时,他张开眼,眼里有明亮的水光。
周止心脏还跳得很快,脸色不是很好。
何维红着脸拒绝了他们的点歌,从凳子上跳下来,面对掌声害羞地朝他们鞠躬,很快就穿过人群跑到周止身边。
他小声问:“周哥,你出去这么久,没事吧?”
“有人便秘,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周止张口就胡来,把何维还听得一愣一愣。
导演走过来了,跟挂上笑容的周止乐呵呵聊了两句,夸何维唱歌好听。
何维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头。
导演忽地问:“我过段时间还有个本子,你们看小何有档期吗?剧本修好可以先发给你们看看嘛,也不急着决定。”
何维眼睛一亮,但还是条件反射地看向周止,接收到他视线,周止反倒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笑着说:“好啊,您太客气了,我们小何还得您多提携,他年纪小不懂事儿,有什么该训的您就直接说。”
导演连连摆手,说他是个可塑之才。
“还愣着干嘛,”周止推了何维一把。
“谢谢导演!!!”
何维鲤鱼打挺似的,不过是向下,九十度鞠了个躬。
“噗嗤——”
周止反倒没忍住笑出声,等导演被人叫走,何维才追问:“周哥,你笑啥?”
“没什……么……”周止还在笑,手掩着嘴,脸颊笑得发酸,眼泪都笑出来了。
何维就这么看着他靠墙笑了足足五分钟,才等到周止的回答:“就是忽然想起个老朋友,他刚进圈的时候也这么跟个制作人鞠躬,结果头磕到桌上,十几个人的饭局,一堆大老板和主演还要倒过来安慰他。”
何维看着傻乎乎地,摸着后脑勺儿也跟着笑。
周止缓了一会儿,把眼角的眼泪抹了,才站直了身体拍他肩膀:“好好演,你行的。”
何维看着他眼睛,用力点头:“周哥,谢谢你。”
两人刚说一会儿话,耳边就爆出一阵尖叫。
“真的是他!韩竞东!!!啊啊啊!周老师是您和年老师演的《白菓》?!”
“我真的特别喜欢年老师,真的看了超多次《白菓》!真的拍得太好了,没想到您就是韩竞东,您演的太好了!”
一群制作组的小年轻兴奋地看向周止。
周止才想起他最早进来时,这几个人就盯着他看,估计那会儿就认出来了,只是不太确定。
年锦爻几乎是每个导演和制作的白月光,除了几个公开骂过他演戏随性,耍大牌、不敬业的导演,业内对他的评价无一例外,清一色都是两个字——天才。
提到“年锦爻”,包房里的注意就被他们吸引了过来,唱歌的也不唱了,蹦迪的也不蹦了,十几个人看着周止的方向。
何维注意到周止脸上的表情僵了几秒才舒展开来,他从容地笑着点头:“是,年轻的时候有幸和年老师合作过。”
《白菓》从未在大陆上过,因为泄片的事情本打算在环大陆的几个城市悄悄上映,但还未上就先被迫停映。
十年过去,提起这部文艺片的人几乎寥寥无几。
说老实话,能被他们认出来,周止其实还是挺惊讶的。
他又无奈地想到,也是沾了年锦爻的光。
也不知道谁从口袋里就翻出了根签名笔,跑过来让周止签名。
这么多年没被人要过艺术签,周止还有点不习惯,都忘了怎么写,但肌肉记忆还记得,磕磕绊绊扭了几下,觉得还是不好看,最终又划掉,一笔一划地签了两个字上去。
好在没人敢问周止为什么不继续演戏,否则就不太礼貌了。
导演和制片都知道《白菓》是年锦爻在东京国际电影节拿下的第一个最佳男主角奖,但这部电影的时间太过久远。
他们竟然都忘了这部影片的获奖,同样伴随着一个在当年看来完全可以称得上世纪骂战的旧事。
他们也忘记了,因演技太好却被定为男二的、剧组未报任何奖项角逐的演员,竟然就是面前的周止。
面对夸赞,周止连连道着不敢当,他心里门儿清这些都是客套,若不是年锦爻恐怕也没人会记起他。
也不知道谁说了句“要不一起看看《白菓》吧!正好咱们也是校园片,让周老师指点指点我们男主!”,一群人应和着点头,还有人拿了手机要去投屏。
周止咬牙切齿地,还要保持微笑,以至于他的笑容看起来都变得扭曲,显得狰狞。
周止硬生生磨出几个字:“我真是谢谢你啊。”
何维坐在他身旁,看周止的反应,偷偷笑了下,换来周止一记眼刀,麻溜儿闭上嘴,乖巧地坐好。
一场破冰局,莫名其妙就成了《白菓》点映会,一群人的狂欢,周止一个人的修罗场。
一烦起来,就想抽烟。
包房的灯被人关掉,一下就黑了。
周止看到一个雪落的画面出现,就习惯性拍了拍身上。
但包房是无烟房,没人抽烟,味道干净,他握了烟盒攥紧。
纸盒稍稍变形,发出轻微狞响。
片头跳出来,可能是有人知道开头的戏有碍瞻观,让当事人到处找缝,还“贴心”跳过去,滑到【《白菓》】出现的位置。
周止捏了一根烟,仿佛分散注意的最后稻草。
雪还在下,下过扰扰纷纷,下过幽暗山谷,下过海底的波涛旋涡,下过稚童的欢颜笑语,下过所有的罪与所有的恶,下在世间每一个昏沉角落。①
镜头又拉近了,这次很快,一切都在旋转,天地都倒反。
一只停靠枝头的鸦扑簌着翅,丫丫而过。
黑色的尾羽牵出一行血红的字。
【这场交易已经持续一整个冬天,从秋末开始。】
下课的教室里学生熙熙攘攘,但电影仍旧无声,字一行行跳,他们必须足够专心,才能捕捉这段故事。
韩竞东主动找到白菓,问他借钱,拿了张纸条递过来。
他要借十万,给奶奶治病。对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
但白菓给得起。
他爸是市里有名的上市公司老总。
在此前两人毫无交集,白菓对哑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狮子开口一阵失语。
韩竞东说他砸锅卖铁也会还,白菓手里拿钱挑起他下巴,又把钱滑到韩竞东突起的硕大喉结上去。
【想要钱啊。】
白菓漂亮的脸蛋浮现笑容。
韩竞东小时被鞭炮炸聋了耳朵,左耳废了,右耳戴了助听器才勉强有些声响。
他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迟缓地点头。因为听不到。
【好啊。】
白菓的面孔十分轻松,他笑盈盈地解开裤子。
【给我舔,舔一次给一万。】
漆黑的鸦又摆着翅膀飞回来了,它看到方才栖息的枝桠,看到大敞的窗,看到那间空荡的教室,也看到刚提起裤子的白菓和漠然从地上拾起红钞的韩竞东。
【这是韩竞东挣到的第十个一万。】
韩竞东站起来的时候,白菓看着他,眨着天真的、漂亮的眼睛看着韩竞东,好像很认真地提问。
血色的字飘了出来。
【你奶奶要是知道这钱怎么来的,会不会宁愿去死啊?】
韩竞东面无表情,看着他。
白菓笑了,字还在持续变换。
【你可一定瞒好了,千万别让她知道。】
韩竞东沉默着收了钱,离开了教室。
门被拉开,教室的走廊外空无一人。
韩竞东抬了手,在耳蜗上轻轻摸了一下。
无数嘈杂斑驳的声音涌入耳道,助听器用很多年了,一直没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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