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吸烟室光线不好,没能让何维看到。
何维的声音小下去,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嗫嚅:“周哥我好了……”
周止脸色难看,眉头紧锁:“嗯,等我下。”
他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衣服,又抬手擦了唇角被咬出的血迹。
何维两条手卷在身前,唯唯诺诺地低头,不敢看年锦爻的方向:“大概是什么东西吃不对了……现在舒服一点……”
周止系好衣服,在他伸手重新抓来时先一步躲开了年锦爻的手,一弯腰捡了掉在地上的手机,掠过年锦爻身旁。
“傻站着发呆啊?”周止走到何维身边去,大力拍了下瑟缩的肩,爽朗笑道:“不给前辈打个招呼,这么没礼貌。”
他嘴里怪了何维两句,拍拍何维肩膀,弯了唇角:“何维啊,年老师不是你偶像吗?之前跟我夸得天花乱坠的,怎么,本尊就在面前了话都不敢说?”
何维抖了抖,下意识看了周止一眼,想反驳,但余光又瞥到还在前方站着的年锦爻。
灯光晦暗,灯球来回晃动,年锦爻的表情看不真切。
何维朝前鞠了一躬,看起来很乖巧,脸上还淌着新鲜的青涩,但没有讲话,很快直起身。
周止怪他话太少,跟着客套地笑了,朝年锦爻欠身,神态自然:“年老师,我这个小朋友特别喜欢你,天天跟我耳边念叨,茧子都起了几层,今天可算是追星成功了,往后有机会您多提携提携,麻烦麻烦,多谢了啊。”
周止的语气讨好又奉承,看着恭敬,但听到何维耳中总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他下意识抬头偷瞄了周止一眼,只看到周止在灯球下勾起的嘴唇。
年锦爻盯着他们的方向,不讲话。
何维被周止推了肩膀往外走,周止还是笑着,道:“那,我们先走了啊。”
说完,也不等年锦爻的回答,周止头也不回地揽住何维推文走了出去。
“周哥你和——”何维正抬头看他,话音止在嘴边。
他看着周止已经垮下来的脸色,把声音憋了回去。
周止板着脸,一言不发地带着他大步朝前走。
何维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年锦爻跟到了门外,被稍明的灯光照亮精致的轮廓,长眉压眼,眼瞳愈发地黑,朝他们的方向一动不动地望着。
何维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周止身上混有一股混了苹果香,烘焙烟草的很淡,说不上来呛鼻,还是熏香的气味混入何维的呼吸。
何维顿了几秒,又吸了口气,确认了一股先前未在周止身上闻过的苹果香味。
“专心看路。”周止大手按在何维头顶,硬生生把他转回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混圈你要把一条铁律给我记得牢牢地。”
“不该好奇的事情,哪怕是把你憋死了,都不要去问、去看。”周止沉步扶着他朝前走着,嗓音低沉地压下来,“遇到避不了的事情,装傻是最好的办法,就像你刚才那样。”
“周哥,我……”何维本能地抬头,却只看到周止苍白的侧颜。
“记住了吗?”周止头也不回,下颌绷得冰冷。
或许是何维半晌没说出话来,周止才侧脸扫了他一下,弯了狭长的眼睛很快地说:“但别真傻啊,我都怕你傻乎乎被人骗了。”
他揉了揉何维脑袋,把他细软的发弄乱了,跟条小狗似的。
何维脸颊有些红,缩着脖子在他手下一动不敢动,像只鹌鹑。
过于柔软的手感让周止忍不住又动了两下,笑道:“怎么跟我儿子一样。”
“你有儿子啦!”何维猛然提高了声音,看向周止的脸,视线有一瞬无法让人理解的激动。
“干什么干什么,”周止嘘他,“小点儿声,我是得了无精症还是命里断子绝孙了?瞎嚷嚷什么。”
何维缩了缩脸,压轻了声音,又问了一遍:“周哥,你都有儿子啦,多大啦,肯定很可爱。”
“马上都四岁了,”周止未留意到他语气中难以掩藏的兴奋,想到可能正在家里拜菩萨的周乐乐,好气又好笑:“养小孩儿也烦着呢。”
“不会的。”何维脚步放慢了一点,扭过脸看着周止。
他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对周止说:“你会是个好爸爸的,周哥。”
闻言,周止愣了愣。
一旁墙壁上挂有一盏光源并不强烈的壁灯,微弱的余光笼罩周止晃动的脸,在脸上投出很淡的阴影。
“傻小子……”
周止又拍了拍何维的脑袋,笑着叹了口气。
何维没再说话,与他向剧组说明情况后被周止带走。
两人刚穿过一个拐角,就有两个醉醺醺的男人晃步走来,理智尚且清醒,一间间推着包房门找人。
“哎!周止!”其中一个男人合了包房门,打眼就看到迎面走来的周止,朝他扬了下手。
眼见着躲不过去,周止冷着的脸只好重新挂上笑容,和他们打了招呼:“郭总,张总。”
何维乖乖跟着周止,听到他们寒暄几句后,郭总犹豫几秒,还是问道:“锦爻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你……见人了吗?”
“我们——”
何维正要开口,被周止打断:“没有呀,我陪小朋友刚从包厢出来,不然你们去后面洗手间看看。”
郭总留意到何维未说出口的话,在一旁靠着墙看了何维两秒,又转到周止脸上去,他推了张自声示意他继续去找年锦爻,自己慢了半步与周止聊了两句。
“这是你现在带的小孩儿?”
“哎对,何维给郭总打招呼,这是星图传媒的COO(Chief Operating Officer)郭柄涛,郭总。”周止推了下何维肩膀,听到他恭声叫了郭柄涛。
郭柄涛很淡地“嗯”一声,目光都没放到何维身上一秒,微微眯了眼,盯着周止。
“小周啊,我记得那个赵龙虎是你之前带的人?”
其实郭柄涛说的话也没有疑问的口气,几乎是在陈述事实。
何维对赵龙虎刚解约的事情有所耳闻,因为他前脚刚解约,老板就气得在公司的艺人小群里指桑骂槐地艾特了周止,说他本事不大,怠慢了“大腕儿”,要还有下次就麻溜儿卷铺盖走人。
周止嬉皮笑脸地给老板认了错,把姿态放得很低,把赵龙虎解约都拦到自己身上,仿佛与公司无关。
周止表情没变化,与他客套:“对呀,我们小赵本领强做事认真,往后去星图了还要麻烦您多照顾、多提携。”
郭柄涛没接他话茬,先看了一旁的何维一眼,才皱了眉,翻了下内袋,没找到名片,才拿了手机边打字边问:“你手机号还是之前那个?”
“对对,您有事儿联系我就行,”周止朗声笑了下,点头。
谁料到郭柄涛径直点了通讯录的存号拨过去,号码是空号的提示就悬浮在三人之间,被遥遥震天传来的蹦迪声震散。
何维都替他尴尬了,周止却截然未觉,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儿,口齿清晰地报了串号码:“我的错我的错,我给记错了,您留的还是我老早的号,那个手机丢了,就重新办了新的。”
郭柄涛也老油条了,跟着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把他的手机号存进去,说:“空了出来喝一杯。”
“得嘞,那我今天就不耽误您事儿了,先送小朋友回去。”周止从善如流与郭柄涛告别,乐呵呵地推着何维继续朝前走。
“哎!年锦爻!你他妈别疯了!”
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何维正要回头,脚步声已然贴上身后,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出周止怀里,摔到墙上。
何维惨叫一声,揉着胳膊朝周止身边叫:“周哥你——”
“小朋友几岁了?”郭柄涛先一步挡住他视线,笑眯眯地询问。
何维担心周止,但郭柄涛高头大马往他面前一堵,跟堵墙似的,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听到不远处传来隐忍怒火的争执,愈演愈烈。
“操!”周止被堵到墙上,后脑勺撞了一下,嗡嗡地响,他锁着眉:“你他妈有病啊。”
“你给我说清楚,”年锦爻单手按着周止一侧的肩,拉进两人的距离,快要碰上鼻尖的时候停住。
“什么叫你结婚了?”
他呼吸放得很慢,看着周止上挑着看来的眼睛,发出自嘲地哂笑。
察觉到周止的沉默,年锦爻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贴在他的脸上,看似轻柔地捧住他的面颊,炫丽地勾起唇角,漂亮的面孔上放大了一个笑容:“你还生我气是不是?嗯?老婆你好好说,我都会原谅你的。”
周止用力撑着脸部的肌肉,想从他手掌中挣脱,但几番无果。
年锦爻的拇指看似很轻地放在他两侧的颧骨上,快要贴近眼球的位置,弯起眼睛笑道:“我求你了好不好,你说话啊,周止,你别惹我生气好不好?我会生气的,真的真的,周止,老婆……”
他像个不懂事的小孩,被满足了所有,为所欲为地企图掌控世界的全部。
“你要我说什么?”
因为用力,周止的颧骨下已经蔓出红色,在年锦爻的禁锢中,脸颊胀得发热,像只快要爆炸的皮球。
周止轻又很快地眨眼,他靠在墙上,扫了一旁纷纷回避的两人。
“你怎么会结婚呢?”年锦爻爆出不理解的笑,仿佛看透周止又在骗他,笑他天真也无奈地笑他蠢笨:“我们结婚了呀,我们都没有离婚,你怎么能结婚呢?”
一股难以消磨的惊痛自周止颧骨的位置迅速朝整个头骨蔓延,他毫不怀疑但凡再用力一些,年锦爻可以把他的骨头摁裂。
“年锦爻!你他妈搞清楚!”周止痛得忍无可忍,爆出一声低喝:“是你走了!是你他妈一走就走了四年!是你四年里风风光光地拿影帝了!是你他妈屁都他妈没给我放过一个!是你丢下我!”
他“啪”地一声震响,打开年锦爻的手,手指狠狠地点在他肩头,呲目欲裂,眼里的血丝蹦出来红丝丝地挂着:“你大哥来找我让我滚的时候你在哪里?!星图封杀我的时候你在哪里?!文萧葬礼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都要死了,我他妈的都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要死的时候你他妈的在!哪!里!!啊?!你告诉我啊!!!”
他声音抖了一瞬,很快被完美地压住,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周止又笑了,他眼睛里亮着,泪水涟涟地和年锦爻对视:“我有点激动了年老师,对不起啊,没弄疼你吧。”
年锦爻垂下目光,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周止便也笑不出来了,渐渐僵住,把笑收了回去,他推开年锦爻,走过去拉过何维:“失态了,对不起各位,我们先告辞。”
何维已经傻住了,垂着惨白的小脸,丝毫未想过会卷入这样的纷争,也更加不敢去想周止与年锦爻信息量巨大、细思极恐的对话。
他被周止带着朝前走。
“你这是重婚,”年锦爻的声音很淡,寻常地从身后响起。
何维下意识朝周止看了一眼,周止铁青着脸,继续朝前走着。
“我要起诉你。”
年锦爻道。
周止脚步停住,但未回头,扬了声音,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你去告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拉斯维加斯的结婚书就是一张纸,在这里谁会认呢?”
很突然地,他眼前一晃而过已经算得上十分遥远的记忆。
教堂圣洁,牧师慈祥。
象征自由与幸福的和平鸽展翅振飞,两个高大、英俊的亚洲男人站在海岸线随处可见,稀疏平常的小教堂内。
没有人认出他们,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他们既得不到父母亲朋的真挚祝福,也未能请到朋友宾客见证那场仅有34分钟的仓促婚礼。
只是彼此相拥,交换着篆刻铭文的对戒。
牧师为他们颂词,唱诗班悠扬的祝祷高扬,被成群飞起的白鸽送上碧蓝穹空。
他们符合世俗认定幸福婚姻的标准,像童话一样,相拥而立。
【新郎年锦爻,你愿意在主面前发誓和周止结为夫妇,无论开心还是难过,永远爱惜他,爱他吗?】
【我愿意。】
【新郎周止,你愿意在主面前发誓和年锦爻结为夫妇,无论开心还是难过,永远爱惜他,爱他吗?】
【我……】
【愿意。】
周止先怔了怔,随后习惯性撑起嘴角,笑起来,很快地说:“我和我太太现在的婚姻三聘九礼,明媒正娶。跪拜过祖宗,也经过父母同意,国家记录在案。”
光线昏暗的缘故,年锦爻高挺的眉骨阻隔了亮点,大半张脸落在阴影里。
身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周止带着何维朝前走去,只年锦爻还停在他身后。
第11章
何维安静地坐在周止身后的车座上,但眼神儿总朝他瞟。
周止被他吵得心烦,连连“啧”道:“想问什么?我和年锦爻的事情?”
何维的脸“腾”一下变得很红,本以为可以装聋作哑糊弄过去,嗯嗯啊啊半晌,最后垂了眼,十根儿手指头绞得像藕泥,分不开了。
周止从后视镜朝后扫一眼,对上何维黑白分明的眼睛。
何维略显尴尬地弯了弯嘴角。
周止眼睛下有深色的阴影,冷着脸的样子十分有十一分地不好相处。
他看着何维,欲张的薄唇动了两下,勾起何维的好奇,眨巴大眼睛看着他。
何维年纪本来就小,脸又长得白净,一双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看着人,让比他大出一轮还多的周止不大适应,有种带儿子的感觉。
“不都说了么,不该你关心的事情别特么操心,好奇心害死猫啊小朋友,”周止翻了个白眼,训他不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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