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关自西下意识轻轻啧了一声。
“刚刚那只是灰喜鹊。”
关自西回头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在几步之外,陈崇拎着盒炒饼,站在树下。他胸口猛地突突跳了下来,没由地悸动,指尖微微发麻。
陈崇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他走上前来将炒饼递给关自西,镜片反光,盖住了他半只眼睛。
“给我的?”关自西有些讶异,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陈崇抬眼看着他:“不是,你离垃圾桶比较近,拜托你帮我扔掉。”
关自西听出来他在说反话嘲讽他,却还是没接,丝毫没有忘记自己的人设,他笑笑:“炒饼太油了,我吃了胃会有点受不了,再说了,小摊小贩的,万一不卫生呢?”
“吃不死人。”陈崇拧眉淡淡说道。“这点东西能吃死人,人就成濒危保护动物了,轮得到你在这看鸟。”
关自西本来抵抗意识就薄弱,被陈崇这么三言两语说下来,伸手老实地去接了炒饼。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关自西提在手上,被这股炒饼的香味勾得魂儿都快飘了,皱皱鼻子,还是忍着狂叫的肚子和陈崇聊天。
陈崇说:“你在炒饼摊门口转圈的时候。”
“你来大学城干什么?”陈崇抬手扶了下眼镜,瞥向上次和关自西遇见的那家面店。“找你女朋友?”
“……不是我女朋友。”关自西无奈一笑,朝着陈崇靠近两步,压低声音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陈崇,我怎么会有女朋友呢。”
“你可以喜欢很多人。”陈崇淡声道。“很多人里有我,不妨碍你有女朋友。”
关自西眨眨眼,伸手扯了扯他的卫衣带子:“你吃醋?”
陈崇垂眼,古井无波的瞳孔中没有半分情绪波澜,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觉得好笑,于是又摇摇头。
陈崇说:“你很有想象力。”
“……”关自西实在饿得撑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看树影,把话题扯回去。“我今天是来采风的,相反,我最近很没有想象力。”
“陈崇,你觉得我会把炒饼吃完吗?”
陈崇确定关自西平日里经常在健身房锻炼,于是他淡淡否认:“不会。”
“噢,要是我吃完你送我的炒饼……你可以带我去观鸟吗?”
“可以。”陈崇颔首,答应了下来。
“那周日,湿地公园见。”关自西微微弯腰,亮晶晶的眼睛凑上前来。
陈崇:“你还没吃。”
“我有说这是赌约吗?”
陈崇这时才发现,这是关自西给他设下的小圈套,小陷阱。他去看关自西的脸,这人精致的脸上漾着浅浅笑意,略带狡黠和期待的看着他。
陈崇轻声笑了。
关自西没有吃完那盒炒饼,这些年来他装高级装有钱人,倒是真心把胃给养得有点刁了,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好吃是好吃,但吃得多,总是忍不住反胃。
在陈崇走后,关自西把那剩下的半盒塞进了垃圾桶里。
他今天出来放风,也算是有点收获。心情放松下来后,也没那么紧张,看见鸟雀的时候想要从鸟类身上汲取灵感,索性让陈崇带着他去湿地公园观鸟,一举两得。
晚上是卓一然安排的小型聚会,上次没让关自西见成的朋友,这次又拉来让关自西认识认识。关自西没有理由再推脱,只能到场。
关自西这次来得算早,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发现餐桌上坐着的只有方梨一个人,他坐在最末尾的位置,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穿的工作西装,连工牌都还没有来得及摘掉。
“方梨,好久不见。”关自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礼貌微微笑道。“上次一然生日后,我们就没见过了吧?平时工作忙吗?”
关自西朝他搭话,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上。今天这场聚会是卓一然坐东,替他攒局,于情于理他都该坐在主宾的位置。
方梨冲他勉强挤挤笑容道:“挺忙的,但是索性还算顺利,最近刚结掉一个项目,不然我估计今天也来不了。”
“你爸妈最近怎么样,要帮忙吗?”
“不、不用了。”方梨咳嗽两声。“一然帮了我挺多的,暂时可以应付了。”
方梨家里压力大,父母生了些病,前段时间缺钱缺到差点跪在关自西面前。关自西就算有心却也无力,再加上他内心不认同这种做派,朝着位高者屈膝只会得来嘲笑而非同情,他拒绝了方梨,说话很尖锐。
他说:“这天底下没有谁的钱是白刮来的,不代表我有钱就一定要借给你,这是道德绑架,方梨。你摸着良心扪心自问下,你是真的没有办法挺过去?”
“二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未必自己没有办法,亲人朋友借一点是一点,没有手术费是二十万就张口要二十万的。你心里觉得别人的钱来得轻松,所以你膝盖也是软的,是吗?”
那时候方梨脸都白了,抬眼看他时眼神里有怨恨有心虚。关自西清楚,自那以后,在方梨心里他十有八九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明明住着市中心地段那么好的房子,却连一点钱都不愿意拿出来对他施以援手。
但又有什么关系?关自西不会在乎方梨这样的人对他的看法。
可是,看见方梨望向他的眼神时,关自西内心还是翻腾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起身道:“我去抽根烟。”
方梨沉默地绞着手。
第16章 偷听
16
关自西在吸烟室抽了两根烟,估摸着人到齐得差不多了,正想要回去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来电是个陌生号码,挂断后又坚持响了第二遍。
关自西这才接通。
“喂?是小山吗?小山,我是妈妈呀。”
听见电话那端传来苍老又年迈的声音,关自西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谁在说话,他当即压下声音冷道:“你打错电话了。”
“不可能!不可能!就是这个电话号码,你不要以为我老糊涂了,我听得出来你的声音,我听得出来!”
关自西沉默片刻,说:“罗素娟,别来烦我了。”
“我是妈妈呀,你怎么能对妈妈说这种话?”
“你不是我妈!我告诉你,不管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你都不是我妈。你要是想要钱,找你亲儿子去要,别在我这浪费时间。”关自西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愿意听电话那端的鬼哭狼嚎,将电话直接挂断拉黑一条龙。
他对着镜子理了理情绪,轻呼吸一口气,才打开吸烟室的房门。
房门一经打开,关自西眼前径直撞进来方梨的脸。
几乎是下意识的,关自西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刚刚自己说过的所有话,面色不由得一白,他故作镇定地看着方梨,问道:“怎么了?”
方梨依旧一副不愿意和他多说的样子,回答说:“一然喊我过来催催你,就等你了。”
“好,我去洗个手,马上来。”关自西扯出个略带勉强的笑容出来,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侧首,发现方梨已经照着反方向回去了,步子忍不住加快起来,冲到洗手间,在水池前猛猛泼了两把冷水在脸上。
方梨……方梨到底听见了没有?
关自西神不守舍地擦干净脸,倚在洗手间门口静待了两分钟,这才慢慢往包厢去。推开包厢门时,一双双眼睛同时朝他投射过来,此时此刻关自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在胸口里“扑通扑通”个没完,险些要跳吐出来。
“自西,怎么那么慢呀?”卓一然率先开口,张口埋怨他动作慢吞吞。
关自西大脑紧绷的弦顷刻间松弛下来,他冲着卓一然露出个放松的笑来:“不好意思,抽根烟的功夫,有点儿耽搁了。”
“哎哟,几分钟的事儿,又没什么正经事,等等怎么啦?”
“就是啊,人长得那么好看,唯一有个爱好抽两根烟,卓哥你就别催来催去的了,等等也无妨。”
一群男人扎窝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边笑边打趣。
卓一然乐了下,佯装不满道:“你看看,我不就问问你怎么来那么慢,这群人倒先替你讲上话了,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关自西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安抚,说:“大家今天都是看你的面子,才给我面子,我人微言轻,算不上有分量,今天你做东,你说了算。”
平日里两人相处多数是关自西摆着谱,眼下关自西在好友面前给卓一然面子,卓一然忍不住低笑起来,他抬眼扫视环顾一周,将视线落在方梨身上。
“方梨,去催下菜,顺便跟他们说一声,把我存在这儿的那两瓶酒也取出来。”
方梨许久不吭声,闻言,慢吞吞地说了声“是”,起身往外走去,随着他脚步渐远。旁边的人开口笑道:“这个是?”
“哦,我家公司的一个部门主管。”卓一然随口答道。“今天刚好把他叫过来,也算见见世面,否则一个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穷小子,出去应酬都跟个木头桩一样。”
“交情不浅啊卓少。”又有人起哄调笑。
“我们以为你有个这样式儿天仙似的人物留在身边,吃不下别的款儿了呢,没想到你来者不拒啊。”
卓一然虽然不是同性恋,但长时间浸淫在这群人之间,话外的意思自然能听个明明白白。他猛地脸色就黑了下来,旁边的关自西脸色依旧和煦,眼底却冷了两分。
做东的突然不说话,几个带头起哄的也默契地噤了声,这时候有和事佬蹦出来打圆场。
“都开玩笑,开玩笑,别往心里去!”
关自西无声扯了下嘴角,理理自己的衣服,说:“开玩笑也要人觉得好笑才行,一然,你觉得好笑吗?”
“不好笑。”卓一然漠着脸挤出三个字来。
方梨引着服务员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剑拔弩张的一副情景。他不知道在自己离去的那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只能抬手护住服务员,避免让他进门,两人就那么安静的在门口守着。
关自西站起身来,朝着方梨轻轻招招手:“方梨,让服务员把酒拿进来。”
方梨收回手,让服务员进去,两瓶珍藏已久的好酒就摆在关自西眼前。关自西先给卓一然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上一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先和各位做个自我介绍,我姓关,名自西。”关自西顿顿继续说道。“我这个人跟人打交道的时候不爱看家世背景,只和合眼缘的人来往,方主管年轻有才华,一然欣赏他愿意提携他是人之常情,我自然也是喜欢和他这样的人相处。”
“貌似天仙这句话我关某是万万不敢认,但我总觉得在场的各位,有人形似猪狗。”关自西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另外,今天我是主宾,卓一然请你们过来是为了让你们认识我,不是让我来认识各位,自我介绍也不用做了,到此为止,烦请各位移步吧。”
卓一然本以为关自西是给个下马威,听到猪狗二字后还冷不丁地笑了,直到他开始赶人,他才在餐桌下默默踢了关自西一脚。
关自西弯弯眼笑道:“当然,如果卓少今天放话体恤各位是饿得说了胡话,这点小事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是有哪位把我的话听到了心里去,实在不愿意留下来,请便。”
拐弯抹角骂了两通,台阶也给了出去,关自西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他并未施舍多余的眼神,以至于他没能看见周围这遭人五彩纷呈的脸色。
短促的凳子拖拉声响起,有两人愤然离席,其他人的屁股依旧紧紧黏在凳子上。关自西抬眼一瞧,发现走的两位正是刚刚“开玩笑”的人。
卓一然家里的生意最近蒸蒸日上,在座被请来的几位都没法儿在卓一然面前称大爷,外加卓一然翻脸速度是出了名的快,真要闹起来,保不齐要多亏。
见事态摆平,方梨走进来,正要坐下,卓一然又冲他招手。
“方梨,坐到这里来。”卓一然指了指刚刚空出来的位置。
方梨犹豫地环视了下四周,见他扭捏,卓一然有些不耐烦地再次指了指,喝令道:“让你坐就坐!”
方梨闷声坐下了,抬眼望了望正满脸和煦微笑的关自西,盯着自己眼前空荡荡的酒杯不语。
今天这顿饭也算是吃出了点名堂,不出明天,以卓一然为首的社交小圈都会得知关自西的大名,顺带带上了方梨。
关自西和卓一然都喝了点薄酒,开不了车,方梨自觉钻上驾驶座开车,准备将他们两个一同载回去。
顶着夜风,关自西的风衣被吹得呼呼作响。卓一然此时此刻没了方才在外人面前装腔作势的姿态,胡乱撩了撩头发,说:“自西,你今天可是出了风头了,人家以后都知道我有个朋友嘴皮子功夫厉害了。平时我憋着不敢骂,顾忌太多。”
“毕竟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惹出点什么麻烦,我爸念都能念死我。”
关自西顺手替他打开车门,说:“这算什么出风头?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而已。”
卓一然:“行,你说得对,我今天要回一趟老宅,不回那边,你看看你要不叫个司机给你送回去。”
关自西点点头,和他简单道别后就自己叫车准备回家。还没打开手机,肩膀上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关自西偏头看去,在脑中检索了下这人的名字,李升玉,家中是做建筑的。
也算是刚刚卓一然重点介绍的一位。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李升玉长相中上,衣着品味也称不上一个“好”字,品性上,关自西暂且看不出来,但直觉上,他不觉得李升玉是什么好货色。
关自西没有直接拂人面子,说:“李先生要去哪里,不顺路的话就不麻烦你了。”
“叫我升玉就好,顺路的。”李升玉淡淡一笑,碰巧他叫的代驾将车开了过来,他替关自西开了车门,做个“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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