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锐鸣声消失了,吹来的微风里带着咸湿的味道,海鸥清脆的叫声在耳边响起,皮肤上传来被照耀的温度,郁海慢慢地睁开眼,那无尽的湛蓝就这么直直地映到了他的眼底,似真似梦。
“郁海,你怎么才来,又在打游戏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郁海低下头,看见郁既衡就站在他的前方。
这里是落日岛实验基地顶层的露台,现在正是炎热的七月,太阳高悬在头顶,而郁既衡穿着白色的实验服外套,他很怕冷,还还在外套里穿着厚厚的长袖。
郁海看见他突然明白了一切,在怔愣过后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接着从露台的入口处走到了郁既衡身边,坐在了围栏的边缘。
“我没打游戏。”郁海双手撑着身下的围栏,“郁既衡,我在找你。”
“你有病吧,你没事找我干什么。”郁既衡疑惑道,“我不就在这里吗。”
这时,下方传来嘈杂的人声,郁海低头看去,他们所在的露台下方就是海边,沙滩上有很多人,有DLG也有他们的研究员,他还看见了艾瑟和那个爱看电影的alpha,一个在晒太阳,一个在游泳,不大的沙滩上全是他熟悉的人,郁海看着这群人淡笑着道:“对啊,你们都在这里,我早该来找你们的。”
郁既衡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后若有所思地道:“郁海,去了人类所在的地方,你开心吗。”
“还行吧。”郁海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话落,旁边没有传来回答,而郁海也没再说话。
海岛的阳光倾泻而下,在湛蓝的海面上洒下金灿灿的光,一切都宁静而又和谐,郁海终于明白,所谓的信仰,所谓的永恒岛其实都是虚无缥缈的谎言,只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他害怕的不是去不了这个地方,也不是欺骗和利用,他只是害怕孤独,害怕自己无法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害怕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永恒岛,他其实早就找到了,有这些人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永恒岛。
他仰起头,看向同样湛蓝的天空,他头顶的苍穹上有一根白色的竖线,那是洲际导弹在天空划下的云尾,从他们的身后一直延伸到前方海的天际,但这一切都和郁海,和他们无关了,他们都已经抵达了这座永恒岛。
“郁既衡。”
郁海在海风中微笑了起来。
“谢谢你给了我生命。”
第73章
维特洛地区边界,陆军基地军事监狱。
深冬的季节,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整片荒无人烟的基地,远处的公路,一辆暗色的武装车驶来缓缓停在了监狱门口,门口驻守的士兵上前,驾驶座的车窗一同降下,朝窗外投来一张蓝色的投影屏幕。
士兵用手环扫描并核对了屏幕上的授权书后打开了监狱大门,并后退一步朝车里的人行了一个军礼。
“您好,白上士。”
话落,监狱高耸的大门中央投来一束扫描光束,在通过检查后,武装车重新启动驶入了监狱大门,在士兵的指引下,白栩停好了车,然后跟随引导的士兵进入了监狱设施。
维特洛军事监狱地上分为三个部分,不论腺体等级,只根据罪犯本身危险程度的不同,分别关押着已经受到判决的军事罪犯,而监狱的地下层则是专门用来关押腺体等级为S级的军事罪犯,人数稀少但每一个都是需要极度警戒的重犯,在白栩的服役生涯中,他只在执行羁押任务时来过这里。
因为科技的双面性,联盟的监狱并不是完全智能化的,甚至可以说是原始,尤其是牢房,关押的S级罪犯每一个都有单独的牢房并且设有三层超硬防爆合金制成的金属重门,白栩被士兵带到了地下层的讯问室里,因为是地下,整个讯问室里密不通风,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相当刺眼,白栩坐在讯问室一侧的金属桌上,而他的前方,则是用防护门与栅栏隔离开来的罪犯扣押室。
白栩双臂搁在桌面上,沉静地看着前方的扣押室。
不久前,他就坐在对面相似的位置,接受军部的讯问。
一个星期前,他被军部抓进了维特洛拘留营里,得到释放时,是在他驾驶直升机送徐知潮去凡恩姆斯庄园的五天之后。
这个军事看守所就在军事监狱的不远处,白栩在将徐知潮送往凡恩姆斯庄园,并按照他的命令离开的那天晚上,他就被军部找上门,羁押进了拘留营里。
白栩从没进过军事看守所。他十六岁参军,十八岁上战场,打过九年东西战争,论实战经验,比瑞伊和莉莉丝还要丰富,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能力就在那些军官之上,只是在那时,联盟饱受战火摧残,兵力极度匮乏,跟他一样来自贫民窟的那些才成年或者甚至还没成年的孩子不得不上战场,也必须要上战场。
好在战争胜利了,三年过去社会已然安定,白栩这种老兵也一路晋升为了上士,但其实白栩相当佛系,权力与地位,他并不追求那些,他明白阶级之间的鸿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他的愿望是能在军部平安退役,然后回老家跟他爸一起开个小超市。
但这种权力至上暗涌争锋的地方,要摆烂佛系就只有被欺负的份,于是白栩选择了徐知潮这棵“不偏不倚”的年轻大树,阻止了好几次军部想要将他调去谍报部的意图。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起地狱般的战场,这样安定的生活简直犹如天堂,让他似乎忽略了部分潜在危机。
在他被关进拘留营后的第二天,服役于军部的ai米迦勒反复质问他与徐知潮的关系,以及是否知晓徐知潮去凡恩姆斯庄园的目的,甚至还用上了一些测试手段,但白栩毫无负担,全部如实告知,因为那时他真不知道徐知潮要去凡恩姆斯家干嘛,他以为他只是正常的回一趟家,让他捎上的武器装备他也以为是为了接下来的任务准备的。
后来当他被释放回家,看见联盟头条新闻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徐知潮是去干什么的了。
那天的头条新闻刊登着一张黑白图片,图片的背景是一个葬礼的现场,里面有很多人,全都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在图片之上,新闻的标题醒目且直白:“凡恩姆斯集团董事长路易·凡恩姆斯惨遭暗杀,凶手至今下落不明,联盟警署正在彻查案件。”
“咔嚓。”
金属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唤回了白栩的思绪,他将目光对准前方的扣押室,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在金属门被拉开的刺耳声响结束后,首先进来的是一名狱兵。
而在狱兵之后,一个比狱兵高出半个头的人跟在后面缓缓走了进来。
那人浑身上下穿着纯白色的衣服,但却不是普通罪犯穿的囚服,而是比普通囚服厚重且宽大好几倍的衣服,这个衣服紧紧地包裹住了那人的全身,特殊的设计让他的双臂交叉在前方,交叉的位置紧扣着同样颜色的固定带,而他的双手也被长长的袖筒覆盖着在腰后的位置固定,从脖子到胸膛的位置,衣服自带的五根固定带紧紧地缠压过上臂扣在背后,这衣服所有连接的部分都用拉链或者锁扣相连,用来防止因激烈和失控导致的分离和挣脱。
而除此之外,这人的双眼还被和衣服同样材质的眼罩紧紧地蒙着,就连嘴也被宽大的固定带束缚缠绕了起来,他被狱兵带领着往询问室中央走去,在此期间,白栩的神色一直都得很冷静,可眼里却暗涌着剧烈的情绪。
这人身上穿着的是拘束服,主要用于监狱、精神病院、社区信息素收容训练中心、用来防止囚犯逃跑和极端危险分子,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以及信息素失控导致有过激行为的alpha和omega,但像这样严密并且连眼口都被束缚住的装束白栩还是第一次见。
片刻后,那人被带领着坐到了固定在地面的椅子上,在狱兵用锁链将他的双脚锁在椅子下方后解开了那人嘴上的束缚,随后站到了角落里。
蓝色的投影屏幕展开在讯问室的侧方,透过栅栏,白栩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人,即便行动被禁锢成了这样,那人依旧坐得很平淡,拘束服的固定带一直缠绕到了他脖颈的位置,而下巴以下所有的身体部位都被裹得严严实实,裸露在外的只有他的头和下半张脸。
他的头发似乎变得有些长,一些黑色的发丝稀疏地垂落到了眼罩上,那裸露的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透出淡漠的冷白,削尖的下巴和毫无温度的薄唇散发冷漠又禁欲的气息。
短暂的沉默中,侧方屏幕上的数据不断跳动着,这些数据是当下罪犯的心率、压力以及信息素控度等指标的实时监测,都通过罪犯身上的拘束衣传递。
在白栩来到这座军事监狱前,瑞伊中校便告诉了他在这些天里所有发生的事,因为突发的事件,罪犯从一开始的自首转变为抗命,而这一次,因为他们掌握了制空权并且有绝对的武装力量,并没有让罪犯和上次在凡恩姆斯庄园里那样逃脱,那时罪犯的状态是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失控,军部足足给他注射了五管镇静剂才制服。
不过从入狱到现在的这两天半的时间里,这些数据的动态范围都没有超出过正常值,甚至连波动的幅度都很小,瑞伊中校告诉他,从罪犯醒来得知自己被抓捕的那一刻,他所表现出来的平淡和配合也都是出人意料的。
片刻后,白栩朝前方开口了。
“知潮,是我。”
侧方的监测数据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我来是想告诉你。”
他紧紧地盯着那人,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忍耐着的眼里终于显露出巨大的悲痛,“郁海已经死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下来。
明明坐在前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因为眼罩都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就连侧方的监测数据都在正常的范围之内,可是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源源不断地从前方传来,从眼前这个被束缚住的S级alpha的身上传来,A级的omega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抵住桌沿,拼命抵抗着这刻在基因里的臣服与恐惧,沙哑着声音道:“徐知潮,是你亲手杀死了他。”
突然,那些白色的数据在一瞬的停滞后以爆发的速度开始疯狂增长,在白栩说完的后一秒,一股窒息的信息素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白栩突然瞪大了双眼弯下腰双手痛苦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下一秒,耳边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血一样的红光骤然闪烁在这间狭窄的讯问室里,监测屏幕上的实时数据在这短短的两秒钟里达到了最高临界值,以这个屏幕为中心,周围出现了无数个危险感叹号。
这时,白色的烟雾忽然从头顶冲刷而下,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达到安全临界值触发了消防系统,信息素阻断剂喷洒而下,可窒息感却没有减少分毫,那恐怖的信息素接连不断地从前方的人身上爆发而出,白栩上半身趴倒在桌面上,脸色涨红着,脸部因为痛苦扭曲在一起,他从桌子上艰难地抬头朝红雾里看去,栅栏的另一侧,站在角落里的狱兵同白栩一道因为突如其来的窒息跪倒在了地上,而那个被束缚着的人却始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激烈的警报声中,屏幕上红色的数值依旧在增长,闪烁的红光将那张淡漠的下半张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白色的眼罩之下,那灰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的不是黑暗,不是警报,不是监狱,而是高倍镜里,亲手射出的子弹在上空击中那个B级alpha的瞬间。
无论睁开眼,闭上眼,这个画面总是会反复出现,就像被定格在了那一瞬间,徐知潮的生命也跟随着那颗子弹,永远地停在了这里,在此后的无数个人造梦境中,他也将会无数次地杀死郁海,无数次地痛不欲生。
死亡终于让他明白了一切。
他从来都没有拥有过郁海。
嘈杂的警报声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细长又尖厉的声音,那是屏幕上的各项数值突破临界值的提示声,但此刻无人关心,讯问室外,带着防毒面具的狱兵手持镇静剂冲了进来,白栩在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被人救出了讯问室,然后在监狱的医务处休息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离开。
维特洛地区的边界除了是联盟的军事要塞,也是各个地区的交通枢纽,白栩将车停在离军事基地五百米外的荒原公路上,火红的夕阳从天边照射而来,他靠在车身上,在凛冽的寒风中点燃了一根烟。
过了一会儿,通讯手环的嘀嘀声响起,白栩接起电话,朝面前的屏幕笑着喊道:“瑞伊中校。”
对面传来应答,白栩接着问道:“瑞伊中校,您为什么觉得知潮会相信我说的话,他明明除了您跟莉莉丝,谁都不会相信。”
“白上士,你未免太小看自己了。”瑞伊的声音传来,“我记得你是不是拥有一部分拉斐尔的权限?”
白栩道:“是,很小一部分,仅限开门关门的那种。”
“别管小不小,这个世界上除了知潮自己,只有四个人拥有拉斐尔的权限,我、莉莉丝、郁海,剩下的就是你。”瑞伊道,“你跟着知潮那么久,他那种个性和脑回路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很多事情他自己是察觉不到也想不明白的。”
话落,在片刻的沉默后,瑞伊又道:“白上士,你不要有负担,告诉知潮郁海死了,是眼下对他最大的帮助。”
白栩吐出一口烟雾,声音有些低沉地问道:“知潮他什么时候被送去珊瑚岛。”
“两天之后。”
瑞伊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别看他现在好好地呆在监狱里,如果不是他自愿,谁都没办法控制他,无论是我还是军部。”
“我明白了。”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白栩最后跟瑞伊汇报了早前在讯问室里发生的事便挂断了电话,他熄灭烟头,在上车时看见漆黑的夜空有一束一闪而过的亮光,那是联盟第十代战斗机尾部喷出的高温气流,白栩小的时候经常将它看成流星。
荒原上的黑夜就像是沉睡着的野兽,他坐在车里凝望了片刻,直到亮光消失,才开车离去。
首都林郊住宅区人工湖泊。六天前。
夜幕降临,湖面和岸边的搜捕人员逐渐撤离,在远离住宅区的岸边,平静的湖面里突然有人跳了上来,在那人上岸之后,他的手里还拖着一具像是已经死亡的躯体,在将这具身体也拖上岸后,这个浑身都湿透的人一下子躺坐到了地上,抬头望着天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片刻后,一阵劲爆的铃声响了起来,在这个安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诡异,那人伸手去摸裤兜里的手机,虽然老旧,但还好防水,那人接起电话后跟电话里的人聊了两句,接着便看向躺在他身边的人,只见那人的口鼻被一个氧气罩一样的装置罩着,下方连接着一个水瓶大小的气体瓶。
那人喘着气,颓丧地道:“他已经没事了,还好我聪明,带了治愈信息素。”
说完,那人便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将额前湿透的头发全部抹在了脑后,接着他低下头,将金棕色的眼瞳缓缓移向地上的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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