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期年握着手机沉默。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急。
第16章
付唯笑完了,才认真回答他:“我没抽烟,也不会抽烟。”
程期年已经冷静下来,“谁抽的?”
“没有人抽。”付唯实话实说,“我本来想悄悄尝试,可我发现自己不会,烟呛进喉咙里很难受。”
程期年语气松缓,眉头还是拧着的:“大半夜的不睡觉,尝试这个干嘛?”
付唯不说话了,情绪有些低迷。
“心情不好?”程期年又出声。
付唯低低地“嗯”一声,并不多透漏。
程期年知道原因,但要听他亲口说:“为什么心情不好?”
付唯话语含糊:“最近有点累。”
“怎么累了?”男人不自觉放低嗓音,谆谆善诱。
他的人盯着付家公司,他自然也就知道,付唯这几天,都在忙什么。他等着付唯来找自己,向自己开这个口,可对方非但没联系他,还偷偷躲着学抽烟。
程期年如今想法改变,并不是不愿意帮忙,可付唯到了他面前,那张嘴就跟焊死了似的,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半个字。
他越是觉得匪夷所思,就越是想等付唯自己开口。
可付唯也只是说:“去爸爸公司帮了几天忙,有点累。”
多余的不愿意再透漏。
电话里安静两秒,程期年放弃了追问,“不是想吃三文鱼吗?什么时候去?”
付唯闻言,实打实地愣住,“什么时候——”
“在海城的时候。”程期年打断他,语调懒洋洋,“你说你帮我解了围,让我请你吃三文鱼。”
“可是,”付唯记得很清楚,“我换成别的了。”
“你是想换没错,”男人捏着手机,唇角慢悠悠挑高,“我当时有答应你吗?”
付唯缓缓开口:“没有。”
“既然没有答应你,那就不算换。”对方有理有据,“三文鱼的事还作数,还是说你不想吃了?”
“想吃。”付唯飞快抢话,唯恐他临时反悔,尾音愉快地扬起,“明天就想吃。”
“行。”对方言简意赅,“明天晚上来Georges。”
付唯出声应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挂电话前,程期年最后这么说。
程期年说的Georges,就是两年前的那家店,也是前不久,他推荐给林娜娜的店。当年给他们煎三文鱼的主厨叫George,这位主厨远渡重洋来开店,点名也取得简单易懂。
第二天他依旧去公司帮忙,傍晚时从养父公司离开,搭地铁前往Georges。从他出公司起,就有人跟着他。
地铁正值下班高峰期,那两个人唯恐跟丢他,与他待在同一车厢,纹身墨镜的打扮,与四周白领格格不入,才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付唯心底并不意外,甚至是早有预料。程期年让陈星粥丢了脸,陈星粥一定会找人教训他。这种锱铢必较的脏手段,他早在上高中就见过了。
陈家早年起家时,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如今虽然早已洗干净,但手中仍有灰色产业,也私下养了不少打手。
他从小就与陈星粥同校。上高中时陈星粥仗势欺人,爱与富家子弟拉帮结派,追求漂亮的女生未果,听闻对方有男朋友,就从家里叫来人,悄悄将男生打了一顿。
付唯当时并不在场,事后得知这件事,就去了职高一趟。那也是他两年前,撒谎隐瞒的经历。
职高里差生多,不少男生染发抽烟,结交社会上的混混。付唯用了些手段,将职高生的联系方式,递到了被打的男生那里,同时附上了一笔,对当时的学生来说,数额不算小的钱。
没过多久,陈星粥就流年不利,因为在巷子里落单,被人套麻袋给打了。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陈家有心要查,却因为混混手法熟练,做事干净不留尾巴,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从地铁里出来,付唯走人多的大道,没给他们下手的机会。到店内时间刚刚好,餐厅内坐满了客人,空桌上摆着预约牌,服务生礼貌上前,询问他是否有预约。
付唯报了程期年名字。
对方带他穿过大厅,走过弯弯绕绕廊道,领他去了熟悉的后厨。程期年下班过来,脱了西装搭在椅背上,两边的衬衫袖子卷起,坐在小板凳上等他。
付唯脚下步子一顿,恍惚间以为回到两年前。
金发棕眼的老George也在,他惊喜地站起来,操着一口流利中文:“我记得这位小朋友,两年前你也来过。”
付唯和他握手,余光里程期年抬头,敲着面前的矮木桌,好整以暇地开口:“你昨晚才说要来,今天店里都约满了,我们只能用这张小桌子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骨节落下,在木桌上叩出低沉的声响。付唯的视线落过去,看向他露出的结实小臂。他听到程期年问:“你不介意吧?”
“如果你的小朋友想去大厅用餐,我也很愿意为你们想办法。”George也看向付唯,“不过程很钟情这张桌子,每次他来找我,都只用这张桌子。”
程期年愣住了,看一眼付唯,“George,他不是我的小朋友。”
George很疑惑地观察付唯,“可是程,他看起来很小。”
程期年表情沉默,放弃了继续教导他,“George,你的中文退步了。”
“噢是吗?我很伤心听到这句话。”George遗憾地摊手。
付唯这时候笑起来,用标准流畅的法语,向老George解释了,刚才程期年的意思。程期年再次看向他,他能感觉得到,却没有看回去。
老George惊讶地感谢他,再次亲切地同他握手。
他嘴角噙着笑容,切换回中文回答:“我没有想去大厅用餐,我也很喜欢这张桌子。”
但他们也没有留在后厨,程期年搬走了这张桌子,带他离开后厨,将桌子放在后院屋檐下。
左边是月色垂悬的院子,右边挨着一堵墙,墙上开了扇小窗。大提琴声从前厅悠扬传来,晚风吹得檐下风铃轻响。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墙后敲窗,程期年将窗打开,George已经换上主厨服,在窗边摆上两盘煎三文鱼,“这是前菜。”
程期年将它们拿下来,“这扇窗是后来才开的,我和George常在这喝酒。”他出于意外挑眉,“你的法语说得不错。”
“小时候家里请过老师。”付唯解释。
程期年心下略微琢磨,看来付唯的养父母,也没有对他很不好。不过想想也是,假如付家对他不好,两年前程万里失踪,付家就不会因为担心,他受到流言蜚语中伤,或是被卷入程家纷争,要急匆匆送他出国了。
两人吃过晚餐,后门离厨房近,程期年带他从后门走。George脱下厨师服送他们,离开巴黎开店以后,他聘请了新的主厨,只为朋友穿这套衣服。
餐厅位置不算繁华,后门小路灯光稀疏,天黑后寂静又幽暗,有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路灯下抽烟。
灯光照在他们身上,露出两人结实紧绷的胳膊,还有爬满整条手臂的刺青。程期年单手拎着外套,嫌搭在手臂里碍事,抖开外套要穿回去。
付唯一言不发跟着,心中想的却是,这外套大概率是穿不了了。但他没有出声阻拦,两人走近那盏路灯前,抽烟的两个男人抬头,直勾勾地朝他们望来。
程期年步子没停,依旧迈得平稳,不急不徐。付唯落后他半步,面容藏在他阴影里,脑中念头动了动,面不改色伸出手去,握紧了男人的指尖。
巷子里的长风,不知道什么停了下来。程期年也停了下来,说不上什么情绪的,回头扫视了他一眼。
路灯下的人虎视眈眈,手臂肌肉蓄力鼓胀,像是随时要暴起。空气中细弦紧绷,没有人说话,却剑拔弩张。
程期年以为他害怕,没有拒绝他的动作。他甚至翻过整只手掌,主动牵住了付唯的手,以此来无声安抚他。
付唯摸到他宽大的掌心,他手指关节处的薄茧。安全的力道包裹住他,付唯靥足地眯起眼睛,想要由内自外地,发出一声浅浅喟叹。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清楚眼下的处境。假如不是那两人,现在很适合谈恋爱。可假如不是那两人,他也不会牵程期年的手。
所以他只是眼睫轻颤着,五根指尖挤开男人指缝,与对方十指相握着开口:“老公。”
程期年神情一滞,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手,还是因为他这两个字。男人下颚紧绷地回头,盯着付唯沉默不语。
付唯像没有看见,语气自然地道:“下周五是我生日,你能不能别去打拳?”
程期年眉头轻拧,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付唯脑子还转得挺快,知道用这样的话,来震慑灯下的那两人。假如是看菜下碟的混混,只想找路人讨要点钱,此刻多半会有所忌惮,大概率会放他们离开。
但程期年读高中那会儿,没少和别人打过架,也知道真正的混混,到底是什么样子。灯下那两个人,不是混混是打手。
付唯的话没有起到作用,灯下的高个掐掉烟,抬脚碾过地面烟屁股,面容阴鸷地走出灯下,“最近手头有点紧,哥们儿给点钱花花。”
他说着吊儿郎当的话,熟练扮演着街头混混,语气里却透着凶恶与狠厉。
程期年没有理会,单只手抬起来,慢条斯理松领带。
“不想给?”高个男人凶狠压眉,朝他拎高手上棍子,棍尖朝着身后一拐,第二个人提棍上前。
这架是非打不可了,男人解开领带扯下,松开付唯的手。
他看向付唯那张脸。说不清原因的,他没有当着付唯的面,拆穿两人的真实身份,也没有叫停付唯的表演。
将外套领带尽数扔给他,程期年解开衣领扣子,勾着唇角漫不经心地,朝他丢下一句话:“看老公的。”
第17章
付唯抱着外套自觉后退,闻言一双眼眸弯起道:“老公加油。”
程期年一个晃神,就被对面棍风擦过下巴,差点儿当场破相了。
付唯愣了愣,抿紧唇不再出声。
好在刚才只是个插曲,程期年拳脚动作利落,不到十分钟解决了两人。他穿着衬衫西裤,尺寸修身服帖,加之动作有些大,胸前扣子崩开了两粒。
男人并未太在意,长腿一迈大步走近,开口就劈头盖脸问:“老公是随便能叫的吗?”
付唯微微睁大眼,欲言又止地张嘴,似乎是想解释。
“以后不能这么对着别人叫,知道吗?”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男人压沉了声线,认真严肃地叮嘱他。
付唯眼神茫然,天真地歪歪头,“对着你也不能吗?”
程期年话音卡顿,一句“当然不能”到嘴边,目光触及他温顺的眉眼,不知道怎么的,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可我们只是在演戏啊。”付唯理所当然地道。
他神色干净坦荡,程期年几乎要被他说服,顷刻间就将原则忘干净,轻咳一声复杂地改口:“……也不是不能。”
理智如缰绳拉着他,男人清醒地强调补充:“——仅限于这种特殊情况。”
付唯笑眯眯地点头,看向他露出的胸膛,满眼含着观赏之意,“知道了。”
程期年没发现,心不在焉地拍掉手心灰,有意揭过刚才的话题道:“手机给我。”
从他胸膛前收回视线,将怀里外套拎高,听见程期年提醒:“左边口袋里。”
付唯手伸入左侧口袋,摸出他的手机递给他,“你要报警?”
程期年“嗯”了一声,却不是打报警电话,而是翻开通讯录,找到保存的号码拨出去。他打给片区派出所,让对方直接带人过来。
对面问他要怎么处理。
“按打架斗殴拘留就行。”程期年嗓音淡淡的,“过几天让人来领,顺便替我查查——”
他的话没有说完,胸口皮肤微微一凉。
程期年神色轻顿,发现付唯双眸低垂,正神情自若地伸出手,替他扣胸前那两粒扣子。付唯捏着扣子与扣眼,指背时不时刮蹭他胸口,如羽毛般轻浮着扫过。
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程期年一时间怔愣。
电话那头的人出声接话:“程总,您要查什么?”
程期年喉结滚了滚,视线扫过他鸦黑眼睫,或许是出了汗的缘故,隐隐有些口干舌燥。他有些迟疑,不确定该不该阻止付唯。
察觉到他长久的沉默,付唯坦然自若地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明显的疑问。
程期年不着痕迹地一滞,忽觉被他看得有罪恶感起来。好似系扣子这件事,对付唯来说,只是看他暂时腾不开手,好心搭把手过来替他帮忙,胡思乱想的人只有他,揣测意图的也只有他。
他强行定定神,继续打电话道:“查过来领他们的,是什么社会背景。”
那头的人应下,转头吩咐下去。
程期年挂掉电话,扣子也已经系好了。有意掠过不提,他摆出正色问:“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付唯摇了摇头。
“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对方又问。
付唯还是摇头,末了不确定地猜测:“或许是家里生意上的事?”
程期年想顺着他的话往下问,被付唯专注的目光打断了。
指着他的下巴,付唯轻轻蹙眉,“这里擦破皮了。”
程期年不以为意,抬起指腹按了按,果真有轻微刺痛。这点微不足道的伤,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也从不在意,自己会不会破相。
偏偏付唯表现得很在意,“我去药店里买药。”
程期年余光扫向地上两人。只一错眼的功夫,付唯已经走出了几步远。男人心下少许发怔,随即追上去拉住他,有些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你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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