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给狗做饭。”霍岩东放下报纸,漫不经心地站起来,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勾起唇角:“稀奇了,回家还知道提东西。”
“我可是大孝子……”霍承霄忙不迭地打开那一堆礼物:“这个沉香手串是给你的……那个丝带系着的小方盒子是给我妈的,那个红盒子里面装的阿胶,给菲姨的。都是我用自己片酬买的,没动你的臭钱。”
“臭小子!你就是花我的臭钱长大的!”霍岩东正要开骂,霍承霄笑嘻嘻地把一堆礼物往亲爹怀里一塞,屁颠屁颠进了厨房。
顾景娴正守着砂锅炖汤,保姆菲姨蹲在一边择菜。
“我妈越来越好看了,不愧是能生出我这么帅的儿子的伟大母亲!”霍承霄语气谄媚,顺带给顾景娴捏肩捶背,还不忘侧头夸一句:“菲姨你瘦了。”
顾景娴太了解自己儿子了,如此一反常态肯定非比寻常。但儿子究竟要跟家里宣布什么事,值得这样大费周章的,她实在想不通。
随便吧,只要他不是宣布要移民到火星,顾景娴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接受。
午饭在温馨和睦的氛围里进行,霍承霄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拍戏的故事,见爸妈也吃得差不多了,随即扫视四周,清了清嗓子:“我有话跟你们说。”
“我去花园,给那棵腊梅浇点水。”菲姨心领神会,拿着工具就出门了。
霍岩东跟顾景娴同时放下筷子,充满期待地等着下文。
几分钟后,霍承霄脸憋得通红,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你拿我跟你妈开涮呢?”霍岩东眉头一皱,把汤匙往碗里“咣当”一丢:“有屁快放。”
放就放。
霍承霄腾地一声从餐桌前站起来,看了一眼霍岩东,又瞄了一眼顾景娴,涨红着脸正要开口,上午刚买还没来得及做了吃了的活乌鸡睡醒了,开始扯着嗓子放肆尖叫。
“你别喊!”
霍承霄冲着那只黑鸡大吼一声,随即抓起桌上剩下的半瓶白葡萄酒一饮而尽,心一横,胆一壮,对着爹妈直接脱口而出:“我是gay。”
一片沉默。
半晌,霍岩东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霍承霄怒目圆睁:“混账!……”
……
从那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告白之后到现在,林展羽跟霍承霄差不多有半个月没见面了,霍承霄后续工作的对接也暂时转给蔡小鸢。
其实林展羽也会惊讶于自己居然要做到这种程度的“断联”。
过去又不是没被公司那些初生牛犊的年轻人告白过,每次自己的处理方式都是云淡风轻,快刀斩乱麻,第二天碰面依然能够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成年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隔夜的尴尬?但霍承霄那么认真的对自己说了“喜欢”之后,林展羽发现自己的情绪就再也静不下来。
因为霍承霄的特殊身份?
可他总觉得好像也有别的。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都要冷很多,过了元旦,又是新的一年了。街道、商场,都装点的喜气洋洋,红色的各类饰物上挂着尚未融净的白雪,年关的味道越来越浓,但林展羽最近总提不起来劲儿。
他还以为是工作累了,特意取消了部分不是那么紧急的日程,也没用。
一月中旬的一个寒风呼啸的下午,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又要下雪。林展羽刚结束一个商务会谈,倚在写字楼的门内等司机过来的时候,隔着玻璃门,看到了马路对面巨型的LED广告大屏,是霍承霄代言的那个零食品牌最新的TVC广告,广告上的年轻男人青春阳光、活力四溢。
宾利适时出现,林展羽对司机摆了摆手示意等候。自己走进了那家店,是品牌在苏城新开的总店,非常大,有大概半面墙的位置都摆放着霍承霄推广的那款“枫糖海盐味”薯片,旁边立着巨大的人形立牌。
林展羽走近了驻足观看,边看边觉得这面立牌肯定不是一比一等身,要稍微小那么一点。立牌的表情做得很传神,笑容过于灿烂了,而显得有点刺目。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很浅的笑,又转瞬收回,随即朝外走去。
刚走到街边,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那里,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大衣,系着英伦风的格子围巾,铁灰色的西装裤,靠在他的宾利车窗前。
林展羽没有来由地心脏漏了零点零一拍。
霍承霄抬眸,立刻迎过来。
“吃饭了吗?”他问。
“吃过了。”
“撒谎。”
霍承霄看着林展羽,神色平静:“你刚结束跟品牌的商务会,关于涓姐今年的代言续约计划。晚饭都没顾上吃,现在陈叔正要送你回家。”
“……所以呢?你就要找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林展羽张了张唇,清浅地笑了:“多谢关心,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那我……”
“有。”霍承霄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林展羽的话;“我请你吃饭,海伦法餐厅,我订了位子。”
林展羽怔了怔。
也不等他开口,霍承霄勾起唇角,双手抱臂:“怎么?经纪人跟旗下演员一起吃顿饭,不方便吗?”
“方便。”林展羽扣了扣车窗,示意司机摇下窗户,说了句“海伦餐厅”,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霍承霄坐上后排。
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兮兮的感觉。
从这里到餐厅开车不到半小时,抵达的时候,司机后背都汗涔涔的。
“看看吧,你想吃什么。”霍承霄入了座,用指尖把菜单推到林展羽旁边:“小鸢说这是你最喜欢的餐厅,玻璃顶露台位是你最喜欢的座位。”
他看着他,眼睛里像落入两颗星,却又比星星更烫。
室内暖气开得太足,林展羽有些喘不过来气,侧眸避开了霍承霄的目光,挑了几道平常自己爱吃的菜品。
霍承霄抬手要了瓶洋酒,斟了半杯递给林展羽,然后又给自己满上,一口闷下,随即“咣”地一声立在桌面上。
“喝这么急?”
林展羽慢条斯理地抬眸,看他一眼。
“酒壮人胆。”
霍承霄长舒了一口气,决定死也要死个痛快,于是直接开门见山:“上次在颁奖礼后台,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我都有去照做……”
林展羽抿了口酒,思绪微动,想起来了那些画面,立刻开口堵他嘴:“对……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你现在还年轻,演艺事业也才开始……”
“我家里对我出柜很支持。”
……
林展羽呛了口酒,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什么?你爸妈知道你对我……”
他脑袋像是被人轰了一枪,脸色也白了。
“没有,我还没告诉他们是谁。”霍承霄轻描淡写:“毕竟现在我还没追到你,。”
“很支持?我可不这么认为”林展羽试探着发问:“你爸妈的意思,应该是你玩玩可以,收心了还是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
他根本不相信,霍家这么大的产业,能同意唯一的“继承人”找个男的回家过日子?真豪门这么重视传承跟血统,怎么可能让霍承霄肆意妄为。
“并不是,我家管得严,乱玩绝对不行。”霍承霄道,直勾勾的看着林展羽的眼睛:“所以我对感情很认真,对你更是。”
“这件事本身……”
“我之前没谈过恋爱,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没产生过任何兴趣。按理说,从小到大接触的人也不少。22年来,我唯一心动过的,只是你而已。”霍承霄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林展羽的话,很直白的说着内心想法。
非常坦诚的眼神,林展羽都有些自惭形秽。
“你爸妈看到我,未必真会同意。”林展羽努力搜罗着借口,恨不得当场把真相透露给霍承霄,但又想着自己跟霍岩东的合同,生生咽了下去。
“谁说的?”霍承霄不服气:“我开始工作后他们就劝我谈恋爱,说让我找个成熟稳重的、身材高挑的、长得漂亮的、事业有成的。然后还要性格好、家庭健全美满,要是皮肤白就更好了。”
他把条件一一摆出,托着下巴看着林展羽:“这我爸妈理想儿媳妇的条件,你看看你哪条不合适?全合适啊,除了不是女的以外……但我爸妈那会儿可没说非得是女的。”
“……”
“而且我爸今年46,我妈42,正当盛年,完全可以再拼个二胎三胎啊!血脉传承就交给我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们吧,这问题又不是无解。”
霍承霄觉得自己已经把林展羽的顾虑完全解决,有些得意,眉飞色舞地描述起自己那天的神勇现场来:“我跟我爸说,我妈比他小好几岁,要是生不出来,那就是他不行!给他气得半天说不出来话,哈哈哈哈哈……”
林展羽指腹摩挲着面前的高脚酒杯,半边头发垂下来,挡住脸。看不清表情。从霍承霄的角度看,他好像眼里含着笑意,眼眸却有些漫不经心。
像是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半晌,他抬起头,展开一个疏淡的笑容。
与平常并无分别。
在那一刻霍承霄的内心忽然冷却下来。
“谢谢你的喜欢……”他抿了一口酒,带着清浅温和的笑容:“你很好,年轻、有活力、热情,说实话,跟你一起相处的时候,我挺开心的。”
“但很可惜,我不能答应你。”林展羽放下杯子,神色笃定地落下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
“你才多大,正是看花花世界的时候,所以遇见我这样的,觉得新鲜有意思,这很正常。毕竟我也不差……”林展羽看着他,语气云淡风轻:“但过几年,等你成长到下一个阶段的时候,就会觉得也不过如此。”
“我不会……”霍承霄哽了哽喉咙。
“我相信,你当下说这句话是认真的……”林展羽笑了笑:“但年轻人最蓬勃,也最多变。我不年轻了,早稳定在一个固定层面了,想要安定的生活,但你的未来的路还很宽广,风光无限。”林展羽举起酒杯冲他晃了晃:“所以我们两个不合适。况且,我喜欢的类型是要能跟我并肩,成熟、懂事、守礼,是我可以平视的类型。显然你不是这样的……”
“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霍承霄语气急促:“我现在刚开始,我会努力追上你的步伐……”
“不是追谁的步伐的问题……”林展羽努力搜索着最直白的措辞:“我们的生活轨道并不一致,我不会在原地等,你也不是为了我一个人、只朝着我的方向往前走的。我不会这么自私去要求你做什么。”林展羽起身,安慰似的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我话就说到这里……饭我就不吃了,家里还有点事。明天开始给你放半个月的假,正好冷静一下。半个月后来公司报道,我们还跟之前一样。”
林展羽抓起桌上的格纹羊绒围巾搭在手臂上,朝餐厅外走去。
手臂却被霍承霄掼住了。
他一扭头,看到一双执拗的眼睛,幽深不见底。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不管你答不答应,我证明定了。”
窗外的雪落了下来,飘到那辆黑色宾利的车玻璃上。
第26章
农历的新年很快到来,往年这个时候,林展羽都会跟林舒一起飞新西兰陪爸妈过年,但今年他却罕见的留在国内。
赶着年关,公司的事情非常多,旗下的艺人也扎了堆儿似的接各种活动,拍物料素材,留着过年期间宣发。他忙的脚不沾地,也根本分身乏术。
同时心里居然有些庆幸自己这段时间的繁忙——不用去面对爸妈每逢过年的盘问。
尤其是近几年,爸妈劝他早点成个家的攻势愈演愈烈。家里倒也开明,林展羽倒没隐瞒过自己的性向,如今三十好几,感情依然没个着落,父母也担心。
看来今年可以顺利躲过去。
霍承霄近期没什么活动,倒是非常安静,微信朋友圈跟社媒平台都没有更新,有时候回想起来颁奖礼后台的那个炽热的告白,林展羽会觉得像一场梦。
也罢,如今一切都回到了真实的轨道。
钟姨早早地买了春联、冬青、腊梅还有各种窗花,把家里装点的充满节庆氛围,然后按惯例,提前一周回老家过年了。
今年这个年,林展羽自己过。
大年三十晚上,他久违地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开了瓶珍藏许久的红酒,摆满了整张桌子。
饭吃到一半,林舒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新西兰那边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更显得他这边冷清。林展羽深呼一口气,语气轻松地挨个问好。
父母自然在电话里面又问起他的感情动态来,不知怎的,他一下子想起霍承霄来。
“碰上了肯定带回去给你们见见……”林展羽勾起唇角,如常的应对着这样的话题。
这通信息量丰富的视频电话持续了一个小时才结束,屋内又恢复了安静。林展羽
打开电视放着春晚,声音开的很大,举着酒杯靠在沙发上,有些心不在焉。
一个人守岁其实还是有点孤独的。
说来也怪,他又不是没有一个人过过年,偏生今年生出了几分冷清。
他没回新西兰的原因,除了忙,也是感觉最近自己的状态不佳,身体跟精神似乎都很疲惫,也不想用这种状态去打扰父母跟大哥其乐融融的新年氛围,便也托赖躲过去了。
难道是自己心态提前开始衰老了?林展羽走到客厅的穿衣镜前,仔细看着里面的自己,皮肤白皙紧致、身材健美、眼角连一点干纹跟细纹都无,根本看不出来有三十五岁,才稍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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