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许令嘉又拨了一个电话:“让你找的那个东西你找到没有?”
沈西辞起床火速去冲了个澡,顶着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出来,电视里正播着财经新闻,见盛绍延拿着手机,他随口问道:“阿绍,你又在看股票啊?”
沈西辞想到那些K线图就脑子疼,上一世,他看过几眼盛绍延电脑上各种财务报表投资分析什么的,只能说,他真的会晕数字。
“对,刚开盘,”盛绍延意识到,沈西辞似乎有点不满自己总是炒股,不跟他聊天?想了想,又开口,“我做了早餐。”
“早餐?”沈西辞第一反应是,这早餐他吃了,要不要提前跟剧组请个病假?
正忧心忡忡地想劝盛绍延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用强求自己做不擅长的事,转眼看见桌上放着三个水煮蛋和一杯牛奶,旁边还有一碗切好的橙子瓣,沈西辞到嘴边的话立刻改成,“我竟然吃到了阿绍做的早餐!谢谢阿绍!”
惊喜愉悦的语气,连眼睛都被笑意浸染。
沈西辞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在顶灯落下的光中,整个人都像发着光,微乱的头发,拉到手肘的袖口,耳垂上的银钉,一切都赏心悦目。
盛绍延不由思考,自己以前对沈西辞是有多差,才会让他因为一份简单的早餐这么惊喜?
这几天,账户里不断膨胀的数字证明,他轻易就能从股市中获得极高的收益,这恰好印证了他对物价的认知,以及他花钱如流水的消费习惯。
他以前应该通过炒股赚了很多钱,所以才能支撑他极大的开销和奢侈的生活,但炒股就像赌徒,再厉害的人,也可能有会输的一天。
他很清楚,他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将全副身家投入其中,以博取更大的利益,绝对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后面的事就很好推测了。
所有的钱都在股市中折戟沉沙,他一蹶不振,心灰意冷,和沈西辞在一起后,吃软饭,不工作,还改不了大手大脚、花钱没节制的习惯,让沈西辞欠下了一大笔债务。
他大致确定自己和亲人的关系很不怎么样,他没钱之后,那些人只会躲他躲得更远。
盛绍延有点看不起失忆前的自己。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沈西辞一个人去努力去赚钱。
吃完早饭,临走前把家里窗户打开通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沈西辞站在楼下的防盗门边等着,没一会儿,盛绍延就骑着摩托车过来了。
在连帽卫衣配休闲裤和板鞋,一身清新的盛绍延身上,他竟然看出了一点刚毕业男大学生的既视感。
甩甩脑袋,沈西辞压住自己这个离谱的想法,盛绍延这种黑心资本家,只会用盛合集团的一纸offer,让那些国内外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心甘情愿被奴役。
长腿跨上后座,盛绍延启动摩托车,问:“今天有几场戏?”
“没什么重要的戏份,都是钟岳老师和温老师他们的镜头,我站旁边做做动作表情,当好背景板就行。”
摩托车穿行在县城小楼的夹缝间,惊起地上啄食的麻雀,绕过一个转角,刺眼的阳光洒下来,沈西辞懒洋洋地眯起眼:“天气真好啊。”
“以前这样的天气,你会做什么?”
看了眼盛绍延的背影,沈西辞觉得今天这人问题好像有点多,他仔细想了想,进组拍戏前,他应该是在读大三。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实验室做实验、录数据,再加上看文献写论文,很枯燥,但也挺有意思的,可以了解身体内部是怎么运行的,不同的细胞有什么用处,每一次疾病是怎么发生的。了解得更多,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说起这些,沈西辞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确实也是隔了一世了,以至于很多事都像是蒙上了薄尘。
他想起一件以前的事:“我记得进实验室第一天——”
没想到刚起了个头就被盛绍延打断了。
“靠近一点,听不清。”
“哦,好。”摩托车引擎的声音确实很大,沈西辞身体往前倾,都快贴盛绍延耳边了,接着道,“我进实验室的第一天,我跟的那个教授说,一看我,就知道我是块科研的好材料,然后就直接把我一个本科生当研究生用。”
身后人的呼吸比耳边吹过的风更有存在感,盛绍延唇角微扬,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情节,问:“然后呢?”
“后来,研一的新师兄来实验室报道,我路过时,不小心听见白教授笑容和蔼地对那个新师兄说,小施啊,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块科研的好材料!”
把白清原教授的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说完,沈西辞自己先笑起来:“那时候我就悟了,什么好材料,大家都不过是块科研耗材罢了!”
盛绍延大半心思都没在前面的路况上,几乎全凭着前几天开车的记忆加速减速。
借着后视镜看坐在身后的人,盛绍延的注意力都被沈西辞瓷白的手指收拢,说话时,那根手指会一下一下地敲在颊边,嘴唇被手挡了一半,露出的那部分唇线精致,很好看。
沈西辞的嗓音也很好听,吐字清晰,声调有抑有扬说话时,眼里的光很清亮,让人轻易就会沉浸。
摩托车停在老位置,沈西辞化好妆去了拍摄现场。
一个小时后。
“停,这条重来。”
温雅歌脸上的笑容已经快绷不住了,她站在原地,让化妆师给她补妆,问跟她对戏的许令嘉:“我记得你是在宁城戏剧学院上学吧?”
男演员补妆没女演员那么麻烦,许令嘉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杯:“对,我是宁戏的。”
他艺考和入学报名都有媒体全程报道,包括他宿舍环境好不好、室友有谁性格怎么样,都很有话题度,所以温雅歌会知道他是哪个学校,他一点都不意外。
“你们表演老师是孙教授?”
“就是孙教授,”许令嘉笑道,“温老师您认识?”
这场戏一共就几句台词,已经拍了快十遍了,温雅歌耐心即将耗尽:“我记得孙教授教的挺好的,但你怎么演的这么差?”
许令嘉脸上乖巧的笑容一僵。
“卡,”万导的声音从监视器后面传过来,“许令嘉,你怎么回事?特写镜头都定你脸上了,你在那里啃面饼,不知道镜头在哪儿?重来!”
两分钟后,万导的声音再次传来:“许令嘉,你是卧底,你现在明面儿的身份是个坏人,跟犯罪分子是一伙的,他们在聊犯罪分子怎么对人质时,你不需要一脸同情,表情要收着,收着懂不懂?”
许令嘉站起身道歉:“对不起,又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不过导演,我确实收了。”
“你听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收哪儿了?”万导叹气,给他讲戏,“不能面前死了只鸟,就跟死了爱人一样哭得厥过去,懂吗?”
许令嘉点头:“我明白了。”
“好,大家辛苦,再来一遍!”
回到化妆间,沈西辞没想到当背景板竟然也这么费力,刚坐椅子上,温雅歌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化妆师和一个助理。
沈西辞赶紧站起身笑着打招呼:“温老师怎么过来了?”
深山老林里拍戏,条件有限,但男一和女一在剧组的合同里,都写明了必须配置单独的化妆间,不会和他们一起化妆。
温雅歌是典型的浓颜系长相,眉眼大气妩媚,她毫不客气地在旁边的空座位坐下:“我那边镜子的灯坏了,看不清,过来蹭一下你们的。”
“怎么没去钟岳老师那里,那边的环境要比这边好很多。”
“你以为我没去啊?跨进门就看见许令嘉坐钟岳旁边,委屈巴巴地跟钟岳道歉,说耽误了钟岳的时间,我看见他就太阳穴乱跳。”
温雅歌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他还提演技,他就没发现,拍十条十条都不过,万导已经降低了对他演技的要求了吗,不然最后那一条,他许令嘉拿什么过的?”
化妆间静下来,只有化妆师放下刷子时低低的“嗒”声。
这些话温雅歌可以说,沈西辞不能接,他另起了个话头:“金叶奖的颁奖典礼马上要开始了,温老师跟导演请好假了吗?”
“请好了,万导虽然不许人轧戏,但演员去领奖他可是大方得很。”温雅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问,“沈西辞,你觉得这次我会拿奖吗?”她又强调,“不准说场面话。”
“去年的电影里,《心锁》,《草原之春》,还有《坠入深渊》三部电影的女主角都很厉害,这三位老师肯定会跟您竞争最佳女主角的奖项。”沈西辞说得诚恳,“但《迷失时光》里,温老师的演技真的很不错,以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拿奖没问题。”
温雅歌出道十年,顶奢品牌代言傍身,从来都是红毯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拿奖的运道一直不太好,至今手里只有一座影后奖杯,《迷失时光》是部文艺片,就是专门拍来冲奖的。
上一世,温雅歌的确凭借这个角色,拿到了第二座影后奖杯。
温雅歌正侧着脸,画颧骨下方的伤痕特效妆,听完有些惊讶,沈西辞对演技的判定也很精准,他列举的这三个女演员,和她的判断完全重合。
“那就借你吉言了,”温雅歌看着脸上正在画的伤痕妆,有点烦躁,“嘉瑞传媒也真是,任由叶眉瞎搞,听说他们准备让许令嘉把万导这部电影当跳板,下部电影就演男二去了,啧,”她轻轻咋舌,慢悠悠道,“不怕关系户有丑孩子,就怕这丑孩子演技还烂,真是难为我这双眼睛。”
说着说着,温雅歌忽然想到:“你签公司了吗?”
沈西辞改了妆,正在往耳垂上挂耳坠,实话实说:“还没签。”
“如果以后有公司来联系你,可以考虑签一个。没资源没人捧没机会,你就是再有实力,也很难往上爬。这个圈子的蛋糕只有这么大,但想来分一口的人太多,谁都想飞黄腾达。”
说着,见在旁边摆弄手机的口罩帅哥看了过来,温雅歌挑眉,这么警觉啊?
她从进这化妆间就发现,这个口罩帅哥对她很防备,守沈西辞守得很紧,这不,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有反应了,一身气势还很迫人,让人本能想要避开。
突然就想逗逗这两个人,温雅歌换了种语气:“沈西辞,你应该知道,我之前找过这个口罩帅哥,被拒绝了。”
她眉眼一转,拿腔拿调,活脱脱的烟视媚行:“他不愿意,那你呢?我很喜欢你这种演技好,演戏认真,还长得好看的。”
沈西辞一怔,有点哭笑不得,正想说话,就见盛绍延忽然起身走了过来,挡在他面前,满身低气压。
“他不——”
盛绍延想说,他不愿意,他已经有我了。
但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沈西辞真的不愿意吗?他以前对他并不好,花他的钱,让他不得不进娱乐圈辛苦拍戏,被换角色,被针对,被压热度。
但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如果沈西辞答应温雅歌,完全正常,至少以后会轻松很多,不用被他拖累,那么辛苦。
想是这么想,可盛绍延心里却冒出一股极端的躁意,让他想不管不顾,跟沈西辞说些什么。
沈西辞见盛绍延沉默地转过身,没有戴鸭舌帽,黑色口罩横在鼻梁处,只露出一双暗色的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没有说出口。
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快要溢出来的躁怒感,像炸了毛,来不及探究是什么原因,沈西辞安抚地握住盛绍延的手腕,站到了他前面。
知道温雅歌多半是恶趣味犯了在开玩笑,沈西辞也没当回事,笑着回答:“姐姐,我还年轻呢,还想再多努力奋斗几年。”
在他身后,原本像领地被窥伺了的狮子般的盛绍延,低眼看着沈西辞抓在他腕上的手,安静下来。
第16章
“还在不高兴啊?”
沈西辞把从楼下打包回来的早饭放到桌上, 见盛绍延默不作声地去厨房里拿筷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上一世听林月疏吐槽过, 说在会议上做汇报时, 如果盛先生十秒没有给出任何反馈, 整个会议室就会弥漫着龙卷风过境前的超低气压,她的大脑会自动开始检索非洲的详细地图, 猜测第二天她会连人带电脑, 被发配到哪个连仙人掌都不想活下去的地方。
幸好他不是这位盛先生的下属, 并且,这个房子还是他花钱租的。
毫无心理负担地接过盛绍延递过来的筷子, 沈西辞把滴漏咖啡推到盛绍延面前, 自己用筷子戳了两下春卷, 等着放凉, 歪着头, 故意从下往上去看对面人的脸色。
盛绍延端咖啡的手一顿,视线从沈西辞唇边陷下去的酒窝一掠而过,别开眼:“……没有不高兴。”
哦,懂了,还是很不高兴。
换位思考共情了一下, 盛绍延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朋友被冒犯了?再加上失忆后脑子白纸一样,对以前他们圈子里那些出轨啊包养啊,和丈夫离婚后嫁给继子之类的炸裂关系都没有印象,所以突然直面冲击,才这么久都没缓过来?
沈西辞找到头绪, 组织了一下措辞,开始讲故事:“其实温雅歌这个人心思不坏, 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放纵不羁,就是有点恶趣味。”
假装没看见盛绍延满眼控诉,一副“你竟然替她说话”的神情,沈西辞继续往下说。
“温雅歌十九岁抱着要成名的梦想,到京市当京漂,二十岁遇到了一个比她大十来岁的男人,是圈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音乐制作人,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一起住在城中村的小平房里,温雅歌每天买菜做饭做家务,周末会买有肉有菜的盒饭,对那时的他们来说,那种配置的盒饭堪称丰盛,她一边吃,一边听那个制作人弹吉他。
后来,温雅歌得到了一个机会,拍了一个小成本的文艺片,没想到一炮而红,很快,各种剧本找上门来。
那个音乐制作人一开始说这个圈子太乱了,他不放心温雅歌这么个小姑娘,后来就悄悄把来找温雅歌的导演轰走,把送来的剧本撕了扔进垃圾桶,开始对温雅歌无微不至,试图把温雅歌留在那个城中村的平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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