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游恺又发了朋友圈,这次他没屏蔽闻伊。
他放了机票图,然后配文我要去见最美的风景。
韩仲死盯着手机,然后扶住病床就站了起来,“我要出院!”
但祝景黎比韩仲更快,他毕竟身体健康。
第47章
婶婶办事风风火火, 闻伊盯着章游恺的消息,过后才收了手机没十分钟,叔叔就带着婶婶还有几个村里年纪大一些的人进了他家院子。
“伊伊。”进了院子他就喊,看到闻伊反而又踯躅起来。在他们看来, 闻伊算是从这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眼看明年就能毕业, 以后就是大好前程, 说来也是占便宜了。
“叔。”闻伊撂下扫把和他们打招呼。
倒是被叔叔拉来的村支书摸着脑袋先问, “你叔婶打电话给我说,你想摆席面写个契, 正式叫他们干爹干娘?”
他们这地方,这种契虽然没什么法律效用,但村里人大多都会认。
闻伊的叔叔婶婶是没什么钱,不过名下还有村里的宅基地、老房子还有田地之类,另外也有一些这些年政府的补贴。
等以后他们百年了, 反正还剩的东西就都得给闻伊继承, 其他沾亲带故的就不能掺一脚。
当然了, 老了也得闻伊管他们。
“你是大学生了, 外面见识多, 你自己拿个主意。”村支书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跟闻伊沟通, 弄得好像闻伊不是村里人,听不懂老家话似的。
“我没扯谎,叔婶家的东西我不要,以后养老就和我妈一样。”闻伊这会儿念头通达,“以后年纪大了有什么大病小灾,我有钱就竭尽所能的治。要是实在没钱,我接回家自己亲自照顾, 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走。”
这是实话,没推诿也没讲大话。
婶婶和叔叔眼眶红得厉害,这几年的接济,非要说不图回报那也是扯淡。闻伊真说了这话,夙愿得尝也是高兴得不行。
叔叔是当即就定了时间,席面说是摆十桌,十全十美,今晚就去各家家里借桌子和碗筷。也马上打电话找了村里杀猪匠,把家里养的猪杀了。处理处理,明天找镇上专门做席面的厨师过来烧。
契更是急。
当天就请了村里有专门写红白喜事的人,直接提笔就写了,一边写一边读。
“今有闻伊,幼年丧父,母有残疾,生活艰难。幸得叔父闻成与婶母刘秀珍多年照顾。现已成年,心怀感恩,愿行认亲之礼,拜为义父母,以尽孝道。
此事亲邻皆知,情愿无欺,特立文字为证。日后双方或他人若有异议,可翻此纸为凭。”
再往下是立文人,要求闻伊和叔叔婶婶一起签名,再按下手印。见证人处是村支书还有叔叔闻成喊来的两个较为亲近的亲戚,也是一起签名按下手印。
这契文书一式两份,双方各自保存。
闻成只是小心翼翼把契书折好放置妥帖,当即就让刘秀珍留下帮着闻伊打扫家里,他自己则带人离开去准备明天的席面。
闻成看来,闻伊是他们村里头一个出去的大学生,而且读的那是什么学校,听说是全国都说得上号的,弄个席面不能丢他脸。
今天得去确定好要请的人,一会儿得喊人再带他去镇上,不仅是要叫厨师,还得买菜啊。
另外还要去镇上的银行取钱。
明天红包总要给。
他心里盘算一堆事,不过一路上嘴咧得不行。
村支书都说他运气好,自己亲儿子亲闺女都不一定有闻伊出息,以后说不准全给他们带城里去过好日子。
这事弄得,别人羡慕不来。
刘秀珍现在对闻伊是更亲近了,毕竟手印按下后他就叫干妈干爹了。
“伊伊...你先吃早饭,剩下我来就行,这都快晌午了,一会儿去我家里吃。我给你叔...呸呸...我给你干爹打个电话。要他这会儿杀只鸡,我中午给你炒个鸡肉吃。
你还爱吃什么,我和你干爹说,他杀完鸡大概就去镇上了,把你要吃的菜告诉他,让他都买上,明天席上你多吃点。”刘秀珍搓着手,脸上都是笑。
“行,听干妈的。”他得接受好意,不然刘秀珍和闻成反而不自在。
他们又打扫了一个多小时,这屋里屋外总算是清空了。
那些脏的床单被套则被闻伊放进了大水桶里面,他家也没洗衣机,只能先泡一下,不然根本没法洗,实在太脏了。
刘秀珍又找了稍微干净一点的衣服,带着罗桂花去自己家里洗个澡,顺便把她头发焗一焗,这样看着精神。
中午天很热,外头阳光烈得很。
闻伊在刘秀珍家拉着洗完了也焗完头发的罗桂花坐下,然后递给了她几包零食。
罗桂花咧着嘴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笑。
刘秀珍家有冰柜,从里面拿了几根旺旺碎碎冰过来递给闻伊还有罗桂花,顺带自己也吃,“天热,吃点。”
她坐在旁边,身旁老式的落地铁风扇咯吱咯吱地摇着,倒是也惬意,“伊伊,村里和城里比不了,这里没空调,热得很。镇上有家电器店,过两天托人去买一台空调来。”
他们这儿村里的路难走。
家电要送上来都很费劲,一般都是绑在摩托车上各种拖上来。
另外镇上的电器也特别贵,闻伊是去外面读书才发现。一台洗衣机城里两三千就够了,这里还是个杂牌就卖八千。
其实就是村里的很多人不太懂上网,不知道网购和对比实际价格。也是因为老一辈的人老思想,他们也不要网购,特别是他们认为的这种大件的东西。他们就喜欢有实际的店开在那边,总想着店在那里,我东西不好了我能找着人,网上买我找谁?
“没事,不热。城里都是车,尾气多都是制造的热量。不像是我们这边全是山,反而凉快。”
“再说了,真要买我买就行,现在网上很方便,还可以配送。就算到镇上后不能送了,我们自己去取就好。”
刘秀珍赶紧开口,“那过两天我要你干爹把钱给你,你拿到了钱再买。你还没毕业,哪有什么钱。你要是有些攒着的,你就继续攒着,别拿出来用。”
闻伊很奇怪地从这种家长里短中感觉到了一种心安。
是以前的话,他其实不愿意和婶婶在电话里面聊这些。因为他的心理压力太大,当他无法承受这些好意,也无法承受他们眼中投来的那种仿佛他马上就能出人头地的期盼,他就只想有些烦躁地逃避。
可一旦烦躁地逃避后,他又会在内心感到一种情绪低落和后悔的痛苦。
他不应该对亲近自己的人这样。
但很多事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只能在这些情绪中反复拉扯自己。
闻伊摸了摸自己心口。
真好。
原来当所有事都有了解决的渠道,原来当他不再迷茫之后,一个人的性格和情绪都会改变那么多。
闻成是在傍晚回来的,叫的三轮车上面堆满了菜。
“还有一些明天厨师来的时候带来,一会儿晚上杀猪匠过来杀猪,我还订了一只肥羊,明天也送来。”闻成朴实地把一袋袋的菜搬下来,闻伊发现他下面还买了好几箱的冰红茶和可乐。
晚饭后,八点左右杀猪匠自己带着杀猪刀来。
好几个村民按住大肥猪,手起刀落。
九点多的时候,猪已经被分好了肉,男男女女都在帮忙烧火或者清理猪下水。现在天热,放一个晚上不处理就臭了。
刘秀珍不让闻伊帮忙。
“你拿笔的别碰这个,猪大肠臭得很。”刘秀珍汗涔涔地倒出一盆清洗出来的血水。
也是这个时候,闻伊看到了祝景黎。
村里不像是城里灯火通明,一般天黑了就整个村都黑了。有些人家在屋子外面的廊檐下会按一个灯泡,自家没睡的时候就开着,方便回家,睡了也就关了。
要是晚上要去别人家坐坐聊聊天,那就自己带上手电筒。
外头的灯泡虽然亮着,但刘秀珍家今天太热闹,谁也没注意多了个人提着行李箱走进了院子里。
祝景黎提着不大不小的行李箱,闻伊也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灰尘和干的泥渍。
他刚来,刘秀珍随手倒在院子地上的血水混杂着其他一些说不清的脏污就这样流下去,一会儿就碰到了他的鞋子还有行李箱。
杀猪注定会弄脏衣服,所以来帮忙的人都穿的是马上要丢掉的旧衣服,鞋子更是那种老布鞋,不值钱。
祝景黎这身穿着显然和大家都不同。
闻伊都下意识站了起来。
章游恺今天早上说要来,下午下了飞机和他发了消息,说今天就能到。但到了傍晚又说被人带错路了,到了镇上天又太黑。这里路太难走,那些三轮车和摩托车都不大敢送了,那就只能明天。
闻伊以为他会在明天早上见到章游恺,只是没想到他先在晚上见到了祝景黎。
“怎么是你?”闻伊慢慢吐了口气。
他知道了闻伊的存在,那么也认同祝景黎之前说的,他一直不认为另外一个经过了更漫长人生的祝景黎是他自己。
现在的一切都还在起/点。
闻伊也找到了内心真正平静的港湾,他现在对祝景黎的心态已经足够平和。
祝景黎看着他开口,“找你。”
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要我帮忙吗?”
闻伊愣了下,刚刚杀完猪,加上冷水热水不断清理猪肉、猪下水,这会儿院子里的味道其实不好闻。
他自己闻着都有些犯恶心。
罗桂花跟小孩子似的,早受不了反而去睡觉了。
闻伊又看了看地上的血水、污渍...“你确定你要帮忙吗?”
祝景黎是连嘈杂一点环境都不太喜欢的人。
倒是杀猪的其他人反应了过来,刘秀珍更是起来赶紧开口,“伊伊的同学??来找伊伊的?”
“伊伊今天还说他有同学要来,但不是说明天上午才来吗?怎么大晚上就到了?”
“你这样给你衣服都要弄脏了,来来,去屋子里坐,里面有电风扇。”
闻伊接了一句,“他不是我白天说的同学,是另外一个。”
“啊?”刘秀珍一顿。
这村里这么穷这么偏,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来这么多同学?
第48章
“那...那也屋里坐坐。”刘秀珍舀了一勺桶里的水冲了一下手, 马上就热情地去帮祝景黎拖行李箱。
刘秀珍怕给闻伊丢脸,,毕竟这外头刚刚杀猪,全是味儿。加上院子里这些血水都没弄干净, 就想把祝景黎带屋子里去。
祝景黎只是眼神从闻伊脸上掠过, 并不怎么敢看他。
闻伊当时蜷缩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他一直记得, 这几乎成了他心里过不去的梦魇。
“我自己来就行。”
祝景黎提起行李箱几步把它放在了大门口, 顺带把穿着的外套也直接脱下挂在了行李箱上。
刘秀珍愣愣地看着他。
祝景黎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这种年轻人她还真没见过。
“我来帮忙。”祝景黎别的话也不说, 直接踩着院子里的血水走到闻成、杀猪匠和几个来帮忙的村民身边,“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闻伊也有些傻眼。
闻成和刘秀珍有些发愣,虽然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不过看闻伊不说什么。关键还是祝景黎直愣愣地站在那边,实话说挺有压力, 闻成索性打圆场, “这...能帮忙, 那边那条猪大腿看到没?用这个木片熏着烧一下, 把猪毛都烧一些掉, 然后用这个刀把猪毛刮干净。”
闻成刚还想叫个人和祝景黎一起弄, 其实也没指望他真干多少活。
一来不好叫客人干活,弄的他们不知道礼数也给闻伊丢面,二来想着估计是城里人想体验一下,那就让他打打下手,一会儿不想做了直接就能撂下手里的东西。
谁知道他还没张口,祝景黎就把铺在大盆里的一扇大猪腿直接提到了一旁杀过猪的大木板上。
“借我一下打火机。”他望向旁边人,沉默了一下重新开口, “方便吗?”
闻伊看着祝景黎拿到打火机,然后把猪腿翻来覆去开始烧猪毛。
他一开始做得不是很顺手,可架不住做得认真,而且力气大,看起来一个人翻着也不吃力。
尤其是看祝景黎拿着长一点专门刮猪毛的刀,利索地上下用力刮得干干净净,有些猪毛硬,底下留了一点刮不出来,他也直接拿镊子处理得很仔细。
闻成几个男的看他真干活,没一会儿就熟络了起来。
“城里孩子现在都这么能吃苦,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有的还没你懂事哦,不肯好好读书,要去厂里打工。”有村民随口扯起闲话。
闻伊其实不大爱听这种话。
他们只怪小孩读不好书,又怪他们读了几年书,十四五岁就想去打工,死活不想读了。
但他们从不去想原因,只归咎于孩子不懂事。
以前闻伊班里还有一对姐弟,明明相差三岁,但他们一起读的是一个年级。爸妈出去打工,但每年过完年后也只给半瞎的奶奶留一千块钱和一只需要喂养的小猪崽。
她家里爷爷死了,奶奶这个状态也带不了她弟弟。她上学就背着弟弟来,吃的是奶奶和她烧的白米饭就着一些咸菜,还得先喂她弟弟,然后她才吃。她坐在教室的最后,时常哄着根本坐不住要哭闹的弟弟,成绩当然也一塌糊涂。
之后一边读一边留级,十一岁的时候还和弟弟一起读二年级。
等到了十五岁她不肯再读,爸爸妈妈打工回来过年的时候喝着廉价的白酒骂着她不懂事,最后劈头盖脸打她。她是个倔强的女孩,也抄起了板凳打她爸,但是被妈妈抱住打了一耳光。
大年三十吵起来,近的人家都听到了。
大年初一,她就离家出走了,这事当时还闹得挺大。
听说偷了爸妈的几百块钱和他们的手机,跑去了镇上就把手机卖了。最后手机找到了,但是没找到人。再之后是闻伊要出去读大学的时候,说是找到人了。
人没事,现在在外地大城市的厂里打工,有老乡看到了她。但她不愿意联系爸妈,只是给她弟弟打了个电话,之后汇过来了一千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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