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对汽车价格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方法,这种扁得像踩了一脚的鱼罐头的,大概率价格不菲。
他忍着心痛把奶茶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要是把这辆车弄脏的话,卖了自己也赔不起吧。
而且,去雇主家是干活的,吃吃喝喝多不好。
司机将孟夏送到楼门前就离开了,孟夏循着上次的记忆坐上电梯,站在林清隅上次发给自己的门牌号前,咚咚敲门。敲门声很礼貌,声音也很乖巧,像是小猫爪子扑在门板上。
担心完全关上门一会儿顶不开了,孟夏只将客卧的房门虚虚掩上,留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那道窄缝确实不足以林清隅偷窥,他也完全不想偷窥。只是他可以控制自己的眼睛,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听觉。
蛇类擅长听声辨物。
拉链声、细细碎碎的衣物摩擦声从房间内传来。
林清隅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来,翻看前几天收集上来的实验问卷。
其实数据已经批量分析过了,看某个人的单张问卷并没有什么意义。
结果一点开文件,好巧不巧是孟夏的问卷。
心不在焉地看着上面的文字,林清隅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到底穿了多少件衣服?
将所有的衣服一件件叼着在床上码成一个小山,孟夏"咚"地一声从床上跳到地板上,然后被冰凉的地砖一下冻了一下爪垫。
怀念温暖的袜子。
孟夏小跑几步到门边,发现自己好像搞错了什么。
客卧的门是从外往内推的,自己要是想要出去,需要拉开才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剪刀石头布都只能出石头的圆猫爪,显然无法完成这个高难度的动作。
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小黑猫站在门后喵喵叫。
希望外面坐着的林清隅能好心帮自己开一下门。
但一连喵了十几声,客厅里都没有传来丝毫的动静。
没办法,孟夏只好自力更生。
先是圆滚滚的脑袋,然后是毛蓬蓬的身体,从门缝里挤出来。
小黑猫的毛发乱七八糟的翘起来几缕。
一直等到孟夏从房间里出来之后,林清隅才投向一瞥。
小黑猫和照片里的模样差不多,边跑尾巴边竖了起来,快要小跑到自己的身边的时候,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他放下手机,耐心等待着。
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孟夏也在为难。
身体接触是怎么个接触法?等会要自己主动,还是等着学长伸手呢?
真要干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好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装修简约的客厅南北通透,纯色窗帘利利落落束在两边。
他举着前爪做了一番自我建设之后,心里的负担减轻了不少。
小黑猫深吸一口气,重新迈出步伐。
就在孟夏用后腿站起来打算扒林清隅的裤腿的时候,忽然被人拎着后颈拎了起来。
?
林清隅居高临下地垂眸。
近距离端详之后,孟夏的一身毛毛更凌乱了。
偏偏又是小黑猫,黑糊糊的像是才从哪个窑洞里钻出来的挖煤工。
"咪呜?"
孟夏歪歪脑袋,他现在没法说话,只好努力发出一声疑问的上扬腔调。
小黑猫浑身都是浓郁的红豆奶茶的味道,甜腻的气息让林清隅不适应地伸直了胳膊,重新将他放回了地上。
重新四爪着地,孟夏甩甩晕机的圆脑壳:"咪呜…"
难道是林清隅还没准备好吗?还是贴贴之前有什么注意事项要交代?
听不懂孟夏在咪来呜去在说什么,林清隅也懒得探究,只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言简意赅道:"等一下。"
不知道林清隅要去干什么,小黑猫转着脑袋用视线追随他的身影。
在玄关处橱柜里翻找了一会儿,林清隅拿着一包酒精湿巾重新走回沙发边,略一低就看见孟夏仰着毛茸茸的小黑脸观察自己。
他身高接近一米九,这么俯视下去,小黑猫黄铜色的眼睛显得尤其圆,或许是陡然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有几分依赖。
这种体验对于林清隅来说是罕见的,想了一下,他开口提前预告:"擦脚。"
下一瞬,他就看到孟夏的两只猫眼圆瞪成两柄小铜锤,似乎马上就要飞起来打自己。
孟夏有些郁闷。
自己今天一直都是以人类形态在外活动的,三分钟之前才变成猫咪,肉垫根本就没乱踩到脏东西。
——嗯,除了刚才小跑过来的时候,踩林清隅家的地板。
要脏也是他的地板脏。
但天大地大雇主最大,又想起秦医生说过林清隅有洁癖,他只好躺平任人施为。
好在林清隅的动作十分有分寸,捏着酒精湿巾替小黑猫擦脚的时候,没有碰到他的爪垫一点儿。唯一的不好处就是,孟夏高举着四爪久了肌肉有点酸。但无论怎么说,两人的肢体接触都是实打实的。
看来幼儿园老师讲的不对,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猫猫的肉垫。仰躺在林清隅的大腿上,孟夏犹犹豫豫地总结道。
猫爪擦完了之后,终于可以遵医嘱进行接触了。
在林清隅抿唇默许下,孟夏翻了个身卧在他的大腿上。由于已经充分了解到他的洁癖本性,小黑猫将四爪揣进肚皮里,防止还湿哒哒的肉垫在林清隅的裤子上印上痕迹。
林清隅低头,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或许和蛇裔人种有关,他即便是在社交场景下,审视的眼神也总是冷淡而犀利。
这种对视带来的威胁感太强,孟夏无措地眨了眨眼睛,小黑猫短暂地变成无脸猫。
林清隅察觉到他的躲闪,很快就将视线转向别处。
——当然,没有从孟夏的身上离开。
现在是光线正佳的白天,而且公寓也不像实验室一样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灯,让他可以足够客观地观察小黑猫。
第5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清隅总觉得小黑猫身上的毛发没有第一次见到的那样顺滑,也几乎没什么光泽,仅像是个被人揉得乱七八糟的劣质毛绒玩偶。
但那并不是他需要操心的问题,小黑猫就四只爪子一条尾巴,不像是诘屈鳌牙的专业著作,林清隅很快就用目光探索完了。
他从一边拿起手机,挑挑拣拣地回复消息。
林清隅从大三那年开始,就已经学着帮助林父打理公司。
-
半个小时之后,消息也回完了。
大好的光阴就这么浪费,这在林清隅的认知里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冷不丁地,孟夏只感觉到肚皮一凉,自己就被人凌空捞了起来。
小黑猫的四肢垂下,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拱形猫条。
感受着掌心柔软得好像是一滩液体的小黑猫,林清隅也怔了一下,这是和蛇的冷硬鳞片截然不同的触觉。
意识到孟夏快要从自己的掌心滑下去,他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接着,只是忙了半天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最后勉强托住了小黑猫的后脚。
孟夏前爪凌空、两只后爪踩在林清隅的手掌上,重心不稳地踏了两下才勉强维持住平衡。
终于转移到书房之后,一人一猫都松了一口气。
尽管只是暂住的公寓,林清隅的书房里也摆满了书。靠墙的大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书桌上也摆了两摞最近在用的书。
林清隅拉开椅子坐下,重新把小黑猫毯子盖回了自己的腿上。
孟夏咕涌了两下,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经过短暂的相处之后,他已经看出来了,林清隅并不需要自己做什么,这份工作远比自己想象得更轻松,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感受着在自己腿上蹭来蹭去的猫咪,林清隅的心境很难描述。
异物感强烈,但是温热的。
他很少跟其他人肢体接触,最多在小的时候,同为蛇裔人种的母亲也无法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顿了一息后,他打开电脑,又拿了两本书。
把书摊开在面前之后,林清隅抬手嗅了嗅。
小黑猫刚用酒精湿巾擦过的肉垫踩在自己手上,把刺鼻酒精的味道一起留了下来。
他虽然洁癖,但讨厌酒精的味道。
孟夏刚找了一个恰当的角度窝好,再一次被人拎着后颈拎了起来。
林清隅大腿的面积有限,他又若有若无地紧绷着,躺起来像一块硬邦邦的岩石。
又要干什么?
小黑猫谨慎地勾起爪垫。
没想到林清隅只是把他放在了椅垫上,然后一个人出去了。
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小黑猫的脸上露出气鼓鼓的表情,又是伤心又是不可置信:我都擦爪垫了,踩你一下还要嫌弃吗?
在看到林清隅出来的时候,他将脑袋拱进了肚皮里,眼不见心不烦。
但当林清隅朝自己伸出手来的时候,他还是没办法拒绝的——这让孟夏觉得自己好像是古代卖身给地主老爷的姨太太。
这一次伸手,林清隅熟练了很多。
两只手一前一后同时发力,将没头没尾的黑麦面包铲了起来。
他原封不动地将小黑猫放回了自己的腿上。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孟夏开始不安分。
他的动作幅度不大,但是一会儿就换一个姿势。
林清隅感觉自己的腿上像是趴了块扭股糖,裤筒都快要被蹭出火星。
更关键的是,他被孟夏骚扰得看不下文件了。
这让林清隅意识到自己腿上的是个活物。
青年把小黑猫捞到书桌上,征求他的意见:你想干什么?
孟夏想吃饭。
10点下课,十点半到公寓,他刚刚瞄了一眼林清隅电脑上的时钟,已经又过了
两个小时了。
他本来想等到林清隅吃午饭,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告辞。
但没想到林清隅学习上瘾,对时间的流逝和肠胃的饥饿恍然无觉。
——如果有选择的话,孟夏也不想在雇主家饿得肚子叽里咕噜叫,显得自己事很多的样子。
从昨天睡前到现在,孟夏只喝了半杯四倍红豆奶茶,约等于十二个小时没有吃正常食物了。
越想越饿,小黑猫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孟夏呆呆地看着林清隅。
啊,自己还是丢脸了。
林清隅一下子反应过来,狼狈地揉了下额角。
"抱歉,"他还没周扒皮到不给人饭吃,他迅速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你要是没事的话,等会儿再走吧,我给你点外卖。
孟夏没怎么扭捏,坐下来同意了,大尾巴圈在前爪,这是一个很端庄矜持的姿势。
工作超时的话雇主包饭,天经地义。
林清隅有些棘手地在外卖软件里翻来翻去,中途又拐进了和陈子期的聊天记录:"那天陈子期给你们点的饭,你觉得怎么样?我给你点一份一样的。"
孟夏茫然地喵了一声。
林清隅这才意识到麻烦不止一件,他们两个还没法沟通。
不过这不是难题,他跟小黑猫说:"你要是同意的话,叫一声,不同意的话,叫两声。"
"喵喵喵。"
孟夏叫了三声。
….
生怕林清隅听不懂,小黑猫努力将三个喵分别凹出二声、三声和一声。
林清隅精准解读孟夏荒腔走板的喵声:"陈子期,就是你之前去参加实验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男生,我让他给你们点了午饭外卖,还记得吗?"
他觉得对方的记忆力和视力都有些堪忧,这么久了还没认出自己。
孟夏瞳孔地震。
他知道林清隅也是A大的学生﹣﹣秦医生说的,但没想到林清隅居然是那个好心的负责人学长!
一想到自己的两份可贵薪水都来自林清隅,孟夏对他的尊重和好感蹭蹭上涨。
肉垫两次被人嫌弃都不算什么了。
林清隅看着小黑猫的瞳仁从圆变细,又从细变圆,不知道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越拖拉外卖到的越晚,他干脆做主:“给你点了鳗鱼饭。”
猫吃鱼,应该没毛病。
“你可以先去、穿衣服,外卖很快就到。”
公寓坐落于学校周边,附近餐厅门头挤得如同罐头里的沙丁鱼。
“穿衣服”三个字歧义过多,镇定如林清隅也嘴烫了一下。
孟夏更是慌不择路地从桌面上跳了下去,肉垫被跺得有点发疼。
落地之后,小黑猫先是一顿,然后好像地板烫脚一样,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林清隅回过神来,狐疑地瞥了一眼地板。
不对,不是烫脚。
他弯腰碰了碰地面之后,才发现可能是瓷砖冻脚。
身为浑身覆盖着坚硬鳞片的蛇,林清隅尽管时常本体出行,但没有过这种体验。
——哦对了,蛇也没有脚。
他的本体是眼镜王蛇,世界上体型最大的毒蛇种类之一。
南方没有地暖,开空调也只能让室温上升。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林清隅嫌弃地又站起身来去洗手间洗了一遍手。
孟夏一头扎进次卧。
这次,房门是向内推的,被气势汹汹的黑猫将军丝滑撞开了。
孟夏一边套头穿毛衣,一边发明出一句很哲理的话:肢体关系先社会关系一步拉进,简直就跟狗血文里的先婚后爱一样别扭。
没什么版型的肥大毛衣落下来,遮住了他白皙的腰。
孟夏的衣服很简单,五分钟就穿好了。
他无事可做,跑到卫生间提前把手洗干净,又对着镜子压了压因为静电而炸毛的短发。
-
“叮咚——”
门铃声响了。
是外卖!
实际上在外卖员咚咚踏步走的时候,孟夏就已经听见了。
他贴在门边眼巴巴地请示林清隅:“外卖到了,我去拿吧。你看你的书就行。”
书房的桌椅是侧对着门口摆放的,从孟夏的角度,可以看见林清隅深邃的眼窝和挺拔的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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