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席咯!”
越来越多的声音应和着他,吊死鬼越发地兴奋起来。
“吃席咯,”黎噎模模糊糊之间,听见一声熟悉的男声,冷漠又蛊惑。
“猛鬼夜宴!起!”那男声又再响起。
一队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游魂,他们一个个皆骨瘦嶙峋,两眼冒着精光,缓步地走上街道。
为首之魂穿着着墨色衣裳,套着白色洒金氅衣,乌发乌巾,容颜罕世。
这男子在万千游魂邪魔之中,含笑看着愣住的黎噎。
看你这副傻样。
他举着白玉藜杖指着只剩半幅身体的魔海巨鳄,笑道:“真是鲜美的鳄鱼肉啊。”
“鲜美的…”
“鲜美的…”
“哈哈哈鲜美的!”
“吃啊!”
无数饿魂随着谷荒泽的一声令下,朝着不复冲过去!
不复瞬间被团团围住,这些饿魂也不讲武德,直接下嘴便咬,手脚并用地抱住这具充满灵力的身体,无数的冤魂将不复淹没。
一只白皙的手掐着黎噎的后颈,把他捞了出来。接着藜杖一扬将那一团鳄鱼拍飞出去。
乓乓几声将店门紧闭。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变动,都与食肆内毫无干系。
第22章 此夜如此结束
门外传来不复和其他魔物的咒骂声,以及饿魂的咀嚼之声。
嘎吱嘎吱,令人头皮发麻。
“大哥,你怎么才来啊?”黎噎气若游丝地抱怨他。
谷荒泽挑挑眉:“本官很忙的。”他忙着溜到黄泉附近,吸收七月十五的月照精华,恢复自身灵力。
这天不努力就要等到明年了。
“干一行爱一行,急救行动要及时啊…这次我可要扣你灵石…”
谷荒泽被气笑了,他掐着黎噎的肚子的伤口:“呵,干一行爱一行,你忘了本官干什么的?你死了我也能把你弄回来!”
黎噎疼的吱哇乱叫:“不不不,疼疼疼,用户体验太差了…”
祝煌颤颤巍巍地打断两人:“老板,这位…大哥…你们看看他,他好像快死了。”
他指着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一方。
此时一团死气笼罩着他,灵识也开始溃散。
谷荒泽摇了摇头:“他差不多了,等下五更就能到黄泉报到了。”
“他和外面那只鳄鱼不同,他的灵雀是用自己的魂灵炼化的,雀在人在。他的灵雀都已经死透了。”
………
在场一片沉默。
黎噎从谷荒泽怀里爬起来,走到一方身边,轻轻地问。
“多谢了你救了我们一家人。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一方缓慢摇头:“咳咳咳,死得太慢了……”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间就不说了。呼吸停止,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没有了一点生气。
………
“外面那些坏人,怎么就死不掉啊……”黎噎听见门外不复还在咒骂,只是骂声之中终于掺杂着恐惧的惨叫。
“别谈善恶了,赶紧拿钱。”谷荒泽露出魔尊的贪婪嘴脸。
“钱放在卧室。你等着。”黎噎把一方的眼睛闭了起来,然后捂着肚子走去后院。
只留下祝煌和谷荒泽大眼瞪小眼。
“呵呵呵。你近日修炼的还不错啊……”谷荒泽率先开声了。一只虚幻的黑手从屋顶延伸了下来,向祝煌挥了挥。
祝煌瞪大了双眼:“你……你……”
“我交给你的任务呢?进展如此缓慢?”谷荒泽质问他。
祝煌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要不换个任务?”
“?”
“我觉得美男计你还是自己来吧。”祝煌没好气地回他。
黎噎爬到床底下,拿出装灵石的匣子,装了一袋出来。接着走到门外猫窝边,摸了摸沉睡的狸花猫。
今晚的狸花猫睡得格外沉,格外温顺。
接着他又蹑手蹑脚地打开黎大娘和黎小宝的房门。看见两人皆睡得沉沉的,心终于完全放下了。他附身在黎小宝的额头上吧唧一口,又帮两人掖了掖被角。
大幸,大幸,所爱之人皆分毫不损。
“给你。”黎噎将那袋灵石悉数丢给谷荒泽。
“除了救命的费用之外,还有小宝的学费。”
本来还想涨救命钱的谷荒泽,立刻被分散了注意力:“我还没答应你。”
黎噎一把将袋子抢回:“不教就把钱还我。”
“?你是算盘托世吧黎老板?真想勾了你的魂让你下去给判官们算算账。”谷荒泽掐着他的脸蛋,掐不出一丝油水。
两人还在斗嘴,一方的魂魄就恍恍惚惚地爬了起来,正要往门外走去。
谷荒泽一伸藜杖将他拦住。
“五更以后,方得外出。”
“泽先生,五更之前,那些饿魂是不会走了吗?”黎噎问。
“如今三更,饿魂捕食,待到四更时分,地上屋顶的食物皆吃尽了。饿魂与幼魔,就该相食了。”谷荒泽淡淡地说出可怖的话语。
“能活至天亮的幼魔,才有资格返回魔海。”
黎噎喃喃地感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啊……”
“咦,你这话倒说的不错。此乃天道。”谷荒泽难道称赞他。
“看你悟性不错,本官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当先生吧。”
黎噎抽了抽嘴角,他怎么解释这句名言是出自地球先贤达尔文的《天演论》,后又经梁启超先生翻译的。
祝煌立刻贴过来问:“我也能听课吗?”
谷荒泽冷冷地瞪他。
祝煌立刻想缩回一团。却被黎噎一把揪住耳朵,恶狠狠地吼:“你修魔的事情,我还没你和算呢!”
“虹姐姐知道了怎么办?”
祝煌缩着头,含含糊糊地狡辩:“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我又没害人……”祝煌想起被他误伤的合三眼,声音越说越小。
“而且,你就不明白我的苦处。你相好的给你一些神丹妙药,就够你活个几百年了。”祝煌委委屈屈地说出心里话。
“啊?什么相好的?不是,你怎么知道的。况且我已经和前尘往事断绝了。”黎噎大吼大叫,身上着急地都要冒火星子了。
“噢?你细说恩断情绝?”祝煌八卦,谷荒泽一脸淡定其实也伸长脖子偷听。
黎噎有苦说不出来,总不能解释壳子里换了个人,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前尘不合我的口味。”
呵呵,梵鸿,凭你这副模样,也有被始乱终弃的一天。
理由还如此荒谬。
谷荒泽心情大好。
黎噎在两人八卦的眼神直视下,头发上都冒起了火。
五更后,外面撕扯和打斗之前逐渐衰减。
清晨的一抹微光透过云层,洒在地面上。
冷瑟的风逐渐变得灼热。
吊死鬼又敲着铁板,在镇里报晴:“天亮了,天亮了,热死鬼了!”
黎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谷荒泽怀里。
“难怪觉得这么凉快。”黎噎又忍不住上下摸索,被谷荒泽抓住手瞪了一眼。
他用藜杖勾着一方的魂魄,就要离开。
黎噎冲上前问:“我的灵石可不白给啊!”
“知道了!你准备好笔墨纸砚吧!”谷荒泽带着一方,消失在空气里。
祝煌伸了伸懒腰,他脸上是鳞片已经完全消退,又恢复了普通少年人的面容。他打开食肆的门,就见街道上瓜果蔬菜灵米洒落一地,一片狼藉。
地上还有滴落了一些不明的血迹,就连屋檐上也在滴血。
祝煌叹了一口气:“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总算知道每年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昨天晚上也遏制不住欲望,蹲在屋顶大吃生食。
若非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情,等四更起他怕是已经葬身饿魂腹中。
想想也是觉得后怕。
祝煌扶着黎噎就要出门。
黎大娘抱着打哈欠的黎小宝追出门,担忧地问他;“这是怎么了,伤得如此重!”
“娘,我无事的,昨晚家进贼了,不长眼地捅了我一刀。小祝陪我去看大夫,没事的没事的。”
“外边脏乱,可别摔着了,你们先进去吧。”
黎大娘连忙点头:“好,好,今日就不开店了。我煲些清粥等你们回来。”
黎噎连带着祝煌一起点头。
听着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心下却是暖暖的。
第23章 此人如此记仇
巡镇所内偏室。
黎噎正躺着哭爹喊娘。
蜗灵不耐烦地呵斥他,手下的工夫却是不停。
“黎~老板!别~动~缝肠子呢~”
“疼啊!疼啊!你能不能上点麻药啊!”黎噎都要把手里的枕头抓烂了。
“麻药~是什么~哎呀,肠子里~着火啦~黎老板!”蜗灵退后几步。
卢夜城捧着杯茶走进来,淡淡地看了一眼,一记手刀劈向了黎噎的脖颈处。
噶。黎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蜗灵竖起大拇指,右手快速地缝合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黎噎幽幽转醒。祝煌也将昨夜之事讲得清楚。
他说得口水要干了,不耐烦地说:“老镇头,你是不是记性不大好,我来来去去都讲三遍了。”
卢夜城慢悠悠地回:“你来回这么讲,也没说到重点啊。”
“我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祝煌心虚地看着地板。
“行吧,你怎么开始修魔,我就不追究了。”
“但是若要长住,身份契书需得签一份。魔物跟人妖可不同,时时刻刻都得受到约束。”
“不敢签就圆润地滚出镇子。”
祝煌欲言又止:“你会告诉我娘吗?”
卢夜城打了一声哈欠:“我对别家私事可不感兴趣。”
他见着黎噎走过来,按着太阳穴说了一句:“你这都小事,麻烦的在这儿呢。”
“黎老板啊,黎老板。啊,面对你我该如何是好…”
黎噎冷哼一声,抬眼瞅他:“怎么说,卢镇长。想赶我出镇怎么着?”
卢夜城笑得更憨厚了:“黎老板您也知道我们镇的招工标准?”
“噢嚯?您说起招工标准,那小的可要说说您当初承诺的员工福利了。”
黎噎“啪”得一下拍了茶几:“说好的保护员工的生命安全呢!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差点尸骨无存啊?”
不待卢夜城辩解,黎噎又啪得一声拍茶几:“昨晚我们可是摇了应急铃铛的,您怎么回事?睡在哪个美人的梦乡里呢?”
应急铃铛每家必备,用于召唤巡镇卫,其实昨晚黎噎也没想起来,是今早祝煌自己说昨夜摇了铃铛没有反应。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下来,这点卢夜城确实疏忽了,昨晚他自己沉浸在美食的狂欢之中,任谁呼救大概率是不可能回应的。
“但是黎老板,您身上的火灵实在是个大麻烦。这毕竟是天火…仙门之人皆觊觎着…”
“我也要照顾其他乡亲的生命安全啊……”
来了来了,老镇头最擅长的道德绑架来了。
黎噎反问他:“知情人皆往生去了鬼界,这事上除了我们还有谁知晓。”
“话不能这么说…仙音门之人定然已知…”卢夜城反驳。
“不,这位不复道长抱着独吞的行动才深夜前来,我敢肯定他绝对没与同门分享消息。”
“你这样说也有理…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仙音门也有大能,恰好正闭关,若…”
黎噎跺脚:“老镇头,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妈!火灵附体又如何!我能修道吗?”
“你何不数数我还能活多少年。这些神仙真人,动不动就闭关个上百年,到那时我早已作土了。”
“这倒也是……哎哟你别着急,火星子又冒出来了。”卢夜城忙按住他。
“你再数数这几年,我给你创收多少灵石?是不是历届食肆里最多的?”黎噎掰着手指头细数。
见卢夜城还在犹豫,黎噎咬牙,作势要走:“好好好,你偏要赶我走,我便回那什么山去,我告诉我那相好,是你勾引的我…”
“我留!我留!”卢夜城站起身来拦住他。
卢夜城自然知道黎噎底细,再厉害的仙音门大能亦不够梵鸿一剑劈的。
他转身到柜子里拿了一条项链。是一条清冷的银链子,中间穿着一粒食指大的白色珍珠。
“冰娘珠,以水克火。戴上可稍微抑制你身上的火灵之力,可不能在外人面前露陷,切忌,切忌。”
“还是卢镇英明,小的知晓了。”黎噎立刻变了张谄媚的脸,小心将链子接过。
“脖子上已经有一条了,要再戴一条吗?还是把这戴手上,”说着说着,黎噎不经意之间将那块白色石头扯出来了。
卢夜城两眼精光一闪,问道:“这是何物?”
“啊,这个啊…是给小宝聘请的夫子给的。”黎噎也不在意,老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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