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想当苹果。”他揶揄道,“找我干什么?”
宋明栖这时才想起正事:“昨天忘记问你,下下周六要不要一起吃饭。我去买杨桃和芋头仔,霁月斋也要提前一个星期预订。”他停顿了一下又解释,“过节。”
傍晚温度下降得很快,已经有夏天完全过去的架势。周羚这才想起来这个过节是什么节。
“中秋干嘛跟我过?”
“我父亲常年在国外。”宋明栖讲,“也不用想那么多,大部分人过节不就是找机会一起吃饭而已?”
但其实在广南,中秋算是非常隆重的节日,跟春节不相上下,一家老少多远也要团圆。哪怕像周羚这种外地人都知道。
所以他不太理解地看着他:“在国外所以中秋也不回来?”
“我妈过世以后,我和我爸没有特别亲密。我有很多心理问题要处理,他忙于赚钱。”宋明栖耸耸肩说,“没有钱我就只能喝西北风,我认可他的努力,他也认可我的选择,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们是很不错的家人。”
周羚觉得这个人的脑回路也是挺神奇的。他也模仿宋明栖的样子耸耸肩,模棱两可地回答:“那我现在说不好,得看那天要不要上工。”
他走回到水池边,将脑袋埋到龙头下,打算随便冲个头,清理掉碎发。只不过水龙头的位置固定,后脑勺的部分就不太容易冲洗干净。
宋明栖挽起袖子,走过去:“这个我应该可以帮一下,要吗?”
第24章 干净话少,年轻力壮
周羚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水流的晦暗之中宋明栖的手指按上来,周羚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
接触先是很轻,随后缓慢加重,很奇怪,按理说头颅不过是一层皮包着骨,是硬的,应该不会痒,但是却有一点很轻很渺的痒意从胸腔里渗出来,像过电一样一直往下身走。
周羚在水里睁开眼,蛰刺,扶在水池边的手指蜷缩了下,更用力地捺住冰冷的池壁。
够了。
周羚忍无可忍地想。
此时的宋明栖离他很近,几乎就贴在他的后背上。
如果他愤怒地转身,给他一拳,握着他的喉咙将他摁倒在地,他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他,拷问他,为什么一次次做出这些超过界限、意味不明的举动,扰乱他的心绪。
罪恶的想法一旦产生,就会轻易将人拖入深渊,周羚的理智不断与恶念搏斗,思路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逻辑清晰。
他在水流之中清醒地记起这段时间以来,和宋明栖相处的时光——
彼此迥异的生活习惯,天差地别的身份差距。以及宋明栖纡尊降贵的迁就、投其所好的消费,还有那个雨夜,宋明栖在他面前扮女人,又努力扮演精于照顾人的角色,其实他一窍不通。
他在勾引他。但又对他并不真正上心。
他不记得说过他头发长,约好接他又迟到。
哪种朋友是这样的?
周羚感觉自己好像被蒙蔽了许久,但再泥潭深陷,也即将要破水而出,可每当什么结论要冒头、要呼救的时候,又被宋明栖的那只温柔手给摁回去了。
头皮上还在不轻不重地施力,且力量的范围不断扩大,简直像一种爱抚。指尖从耳后缓慢刮过的时候引起周身的颤栗,大脑开始充血。
铮得一声,大脑深处的某根弦绷断了。
周羚猛地抬起了头。
水从头顶往下淌,眼睫上像挂着瀑布,下巴、喉结,胸肌、腹肌间的沟沟壑壑,全湿了。
宋明栖诧异地望向镜子里的周羚,以至于忘记了第一时间拉开距离:“怎么了,弄疼你了?”
挠痒似的,他这幅身子骨弄不疼任何人,他只会被人弄疼,在手里可以随意盘弄,想捏碎就捏碎。
周羚转过身,宋明栖的手臂还保持着举起的姿势,咫尺之隔,正对他的胸膛。宋明栖第一次发现他的嘴唇湿漉漉的,泛着一种黯淡、强硬的红,也很性感。
“宋明栖。”周羚的眼神有点冷,透过水淋淋的世界审视他,“说开吧,你到底想交哪种朋友?”
“……什么哪种朋友?”
太近了。
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几乎能轻易嗅出谎言的味道。
宋明栖后知后觉地退开几步,不知道自己的面具早已裂开了几分,只能以尴尬微笑来掩饰僵硬。
“你送饭送水果,载我去医院,请我吃饭打电玩,还叫我一起过节,中秋节……”
他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宋明栖连连倒退,直到退到不能再退的时候,他肘抵着橱柜,上半身后仰,后脑勺撞到了那把吉他,在琴弦上磕出一声浑浊的闷响。
下一刻周羚抬起手,垫上了他的脑后。
“你到底想交哪种朋友?”
误会了。
此时的宋明栖再迟钝也回过味来了,他以为他是那种想就近找个炮友来包养的有钱人。
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周羚大概率硬不起来,他干净话少,年轻力壮,好像确实会是有钱人青睐的目标。
宋明栖大脑飞速运转,他不能解释,他不能说“你好,我在测试你是不是有性功能障碍”,或者“我想知道矿业家属楼案的凶手是不是你”。
不管周羚这时候以为他想发展什么关系,抑或者周羚根本不是那个凶手,宋明栖都骑虎难下,只能将错就错,选择承认。
可要命的是,他并不是一个擅长信口开河的人,他会撒一些计划以内的谎,可对计划之外的突发情况常常难以招架。就好比现在,他的嘴唇抖动,却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羚眼里的审视变得愈发浓郁,宋明栖几乎从里面读出了正在不断加载的危险系数。
如果再不说出点什么,他今天大概率无法安然走出这间地下室。
宋明栖突然想起之前霍帆的种种劝告,后悔当日没有听进去一星半点,又连带着他说过的许多话都从脑子里无比清晰地冒出来——
“医者不能自医。”
“要么你认识他对象,要么你变成他对象。”
还有什么。
霍帆的名言语录里还说过,说完一句话只需要一秒,至于它会不会变成承诺,那完全是下一秒的事情。
“好吧,我是想发展那种关系。”他咬咬牙脱口而出。
“哪种关系?”周羚皱起眉,似乎不愿再接受任何模棱两可的文字游戏,“说出来。”
“解决需求的关系。”宋明栖语速很快,好让煎熬的过程变得短一点,“反正就那么回事,成年人有需求也很正常。”
正常。合理。
个中逻辑又回到了正轨。
连日来的疑惑突然得到答案,而且过程比想象的要容易。这些年的摸爬滚打,让周羚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切给予都是因为期望回报,而他终于搞清楚了在这段对方主动出击的关系里,宋明栖究竟期望他付出什么,这让他诞生出大石落地般的轻松。
“为什么之前不说实话?”他盯着他的眼睛,“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谁会喜欢,谁都不喜欢。
可此时宋明栖也顾不上思考,周羚的不喜欢和普通人的不喜欢有什么区别,他只是发现一旦迈过那道坎,说这些天花乱坠的话也不是那么难了。
“这种事也不是很光彩吧,总要接触一段时间才不会显得太冒昧,而且我也不是很随便的那种人。”宋明栖说,“也幸好是交往了一段时间,不然我也不会发现,你的取向跟我可能不太合适。”
“从哪里看出来我不合适?”
宋明栖的喉结滚了滚,试探着问:“你好像喜欢长头发的女孩?”
周羚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慢慢地说:“如果我可以呢,你想怎么样?”
宋明栖镜片后的眼睛陡然睁大了,由于案情的先入为主和旗袍实验的结论,他认定周羚对长发的女性来感觉,没有想过他会男女通吃。
他不清楚周羚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抛出这样的“如果”。但无论如何,既然对方愿意接受更近一步的关系,对于他完成心理报告,以及最后一条侧写的验证没什么坏处。
事情既然已经进展到这里,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既觉得难以启齿,又强行说服自己窃书不算偷,向罪犯撒谎不算撒谎。
“如果你可以的话,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不会觉得冒犯……”宋明栖扶了下眼镜,“你需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可以满足。”
周羚立刻冷笑了一下:“你应该知道,我没什么需要,尤其不需要钱。”
“那感情呢?”宋明栖想起周羚的身世,无父无母,孤零零一个人,他的专业令他擅长利用别人的软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对你好,比别人都更爱你。”
世界突然安静了一瞬,灯泡变压器持续发出的白噪音变得清晰可闻,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羚才盯着他开口。
“我不要“更,我”要‘只’,做得到吗?”
“好。”宋明栖说,“我可以只爱你。”
周羚擦拭了一把头发和潮湿的面孔,将毛巾搭上后颈,垂着眼像是任凭处置:“你需要我现在做什么?”
第25章 老师如果我喜欢上男人
对方灼热的呼吸打在耳廓,宋明栖脑内警铃大作。
恐惧与情欲或许同样可以产生肾上腺素,但大脑无法分辨,求生欲和吸引力打作一团,令他的皮肤上立刻立起了细小的颗粒。
他抬手试图抵挡对方的胸膛,却发现那种坚硬的手感更要命了,又把手缩了回来。
“今天不做……呃,不需要。”
我在说什么,宋明栖想,也不知道自己慌乱地做了许多多余的动作,比如摸鼻子和扶额头。
“等你的腿完全好了再说……”不过他还是很快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我不喜欢对方在床上半身不遂……”
为了打消对方眼中闪过的怀疑,他决定再追加一点吸引力。
宋明栖努力隐藏自己心底的畏怯,主动向前一步,攀住对方的肩膀,低声道:“如果你喜欢,到时候我会穿旗袍的……”
谎言。
明明宋明栖自己就研究心理学,但周羚发现,他并不擅长说谎,他的耳根泛着红晕,嘴角僵硬,他会频繁眨眼、扶眼镜,并且会刻意和你对视,以提升说服力。
但没有人爱周羚。
停在这里挺好,周羚决定不再追问了。
从地下室走出来的时候,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整个世界晦暗不明、摇摇欲坠。
经历一场劫后余生的宋明栖,只觉得双脚发软,近乎虚脱,陷入姗姗来迟的后怕之中。
如果刚刚周羚当场宽衣解带,他毫无准备根本没机会抽身;周羚无法满足他的时候会杀掉他泄愤吗,他不清楚。好在面对他延后的提议,周羚没有拒绝。
这个人究竟是取向不限,还是单纯对自己的女装感兴趣,宋明栖觉得匪夷所思。一直推石头的过程反而平静而稳定,可当有一天这个石头突然不再往下滚了,他却惊慌失措。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转机像砸到牛顿头上的苹果,他必须接住。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如果足够幸运,在拿到两个样本匹配的DNA检测结果之后,他根本不必再冒险测试周羚的性功能障碍,就可以把前期对这个人的调查完全地移交给警察了。
不过这段时间依旧非常危险,和这样一个有性虐待倾向的罪犯以更加亲密的关系相处,尤其是他还男女通吃的情况下,宋明栖觉得有必要提升一下自己的安保等级。
他决定以后要随身带上录音笔、电击器和足够剂量的安眠药。
“想要放倒一米九左右的雄性小白鼠,什么剂量的安眠药比较合适?”
当霍帆看到这条消息时,他一把推开从背后抱着他的James从床上坐了起来,回拨了宋明栖的电话。
“You crazy,宋明栖!一米九的小白鼠?我是nerd不是idiot!”
宋明栖把听筒拉远,等对方发泄完毕才耐心解释:“这只是以防万一,如果不是这只……白鼠,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电话那边空白了一会,好像麦克风被捂住了,不过他还是模模糊糊听到一个男人用慵懒低沉的美国口音喊着:“little boat……little boat……”
“fuck off!我在跟朋友说话,wait!”霍帆的声音又强势出现了,“美国佬太粘人了……反正我跟你说,没有什么剂量合适,任何剂量的安眠药都不会立刻起效!你不要以身犯险,ok?”
霍帆越说越激动,要不是远在14000公里外,他恨不得直接杀到宋明栖身边揍他一顿,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草,我圣诞节才能回去,为什么耶稣不能诞生在10月!……”不等对方回答,他接着说道,“我不知道,反正你不要问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电话里传出他沉重的气声,显然是气得不轻,又实在找不出更重的话,片刻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宋明栖没有获得想要的答案,只得遗憾地把手机放到一边。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不过获得证据的过程往往难以十全十美。
就好比那件轰动全球的留美学生失踪案,完全依靠嫌犯的前女友冒着生命危险携带监听设备,才得以录到关键线索。
而且他不想跟他的导师一样,余生面对一个未解谜团饱受折磨。与其如此,不如铤而走险,搏一个揭开真相的机会。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对于危险又是钝感的。
#包养一个人应该怎么做#
#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金主#
宋明栖回到家后,在浏览器的搜索框输入以上问题。
他谈过为数不多的恋爱,大多数时候他不提要求,从不试图改变他人,也不会改变自己,如果相处愉快就继续,相处不下去就会分手。毕竟同性之间的恋爱,缺少婚姻作为约束,想求长久已是很难,他格格不入的精神世界和生活方式也不是总能被包容,因此在恋爱中能够获得理解,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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