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少年心事
寒冬腊月,霜风在窗外嘶吼。
老房子没有暖气,冷得刺骨,沈檐修家只有一张一米三的单人床。
这个天气,打地铺也不现实。
况且沈檐修家也没有多余的被褥。
沈檐修不知道陆祈绵扭捏些什么,他们都是男的。
烧水洗漱后,沈檐修疲惫了一天,是机器人此刻也该没电了。
关灯上床后,合上眼准备入睡时,旁边睡的那个就很不安稳。
“陆祈绵。”沈檐修喊他。
昏暗的环境遮住了陆祈绵的脸红,他捂着胸口,强装冷静应了一声。
沈檐修语气严肃,“身上痒就去洗澡,别乱动,你这样我怎么睡?”
陆祈绵:“……”
美好的氛围碎成了渣,陆祈绵连忙道:“对不起。”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打扰沈檐修,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结果沈檐修眼疾手快,伸手搭在他身上,提醒他,“再挪就摔了。”
这么冷的天,沈檐修的手却很热,被他触碰的瞬间,陆祈绵险些惊呼出声,身体宛如过电般。
他吞了吞口水,呼吸乱了节奏,“知,知道了……”
沈檐修不知道陆祈绵在害羞,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
要上学,要学习,要兼职,休息时间于沈檐修而言太宝贵了。
因此,哪怕旁边睡了个陆祈绵,有些新奇不同,但沈檐修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陆祈绵跟他截然不同,躺在沈檐修身边,听着他平缓的呼吸,陆祈绵只觉得不真切。
他心里犹如装了头小鹿,砰砰砰,一直敲着心脏。
从进屋开始,陆祈绵就注意到了,沈檐修家里虽然小,家电陈设也很少很旧,却被打扫得很干净。
沈檐修好像有一点轻微洁癖,进屋就让陆祈绵跟自己去洗手,随后给陆祈绵找新牙刷,并换了洗得发白又带着清香的床单被套。
他家的卫生间不到两平方,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在通风不好的情况下,里面却一点异味都没有,显然沈檐修很爱干净。
因为没有热水器,洗脸洗脚的热水是沈檐修用烧水的锅在燃气上现烧的,倒在印着牡丹花的铝盆。
陆祈绵看着沈檐修忙碌而孤独的,心里沉沉闷闷,只觉得好心疼。
但他不知道的是,平日里沈檐修为了节约燃气,冬天洗漱也是用冷水。
沈檐修还说:“没有多余的枕头跟被子。”
所以陆祈绵枕着他平日里睡的枕头,沈檐修则是将自己的衣服叠起来盖着枕巾,组成一个临时的枕头。
在本就很少的资源下,沈檐修收留了无处可去的陆祈绵,没觉得麻烦,毫不吝啬,分享着自己本就稀缺的资源。
“没有暖气也没有热水袋,凑合一晚吧。”
可能怕陆祈绵摔着冻着,正式关灯前沈檐修还亲自往陆祈绵那边拽了拽被子。
但显然是他多虑了,因为睡在沈檐修身旁,就像挨着一个火炉。
十八岁的沈檐修,正是血气方刚青春期,哪怕陆祈绵没有碰到他,原本冰凉一片的被窝,很快就变得暖和。
听着沈檐修平缓的呼吸,陆祈绵胆子也渐渐打起来,他侧着身,昏暗之中只能依稀看见沈檐修的轮廓,陆祈绵就这样盯着他看了许久。
刚换的床单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是平日里沈檐修身上的味道。
陆祈绵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脑子很乱,有些不受控制地往沈檐修那边挪了,藏在被子里的手,鬼使神差碰了碰沈檐修的手。
他动作很轻,身旁的人也睡得正沉,并未发现陆祈绵的小动作,陆祈绵说不出缘由,浅浅拉了拉沈檐修的手,随后又立即躲开。
若有若无的清香,混着少年特有的荷尔蒙气息,仿佛在冷空气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陆祈绵被笼罩在其中。
他后知后觉刚才的举动,羞愧又无措。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太阳穿过云层时,沈檐修的生物钟响起,长年累月的作息,让他准时清醒。
初升的太阳从破旧的窗帘落进屋里时,沈檐修看清胳膊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陆祈绵还在睡,他长得清秀好看,睡着的时候更是乖得没边,让沈檐修想起班里女同学聊天时说起的,高级定制版BJD娃娃。
之前沈檐修都没发现,原来陆祈绵耳后靠近脖颈的地方有一颗小痣。
沈檐修想到他昨晚入睡前还因为远离自己,而险些掉下床,没承想睡着后,却毫无防备心,脑袋都蹭过来了。
沈檐修观察了他片刻,破天荒没将人推开。
他习惯了早起,明明是自己家,却因为陆祈绵在睡,放轻了脚步,洗漱时连水龙头都没开太大。
陆祈绵最后是被冷醒的。
失去沈檐修的被褥温度渐渐变低。
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坐起身的陆祈绵大脑还在宕机,他揉着眼睛,直到看见书桌前,沈檐修的背影。
尽管都住一晚了,但陆祈绵还是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
他睡眼惺忪喊了句,“沈檐修……”
沈檐修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已经上午九点了。”
陆祈绵听后微微一怔,他太敏感了,心想沈檐修这话的意思是提醒自己该走了吗?
但下一秒,沈檐修又说:“醒了就起来吃早饭吧。”
陆祈绵眨了眨眼睛,因为睡觉而凌乱卷翘的发梢,让他看上更加呆愣。
沈檐修没忍住,轻轻笑了笑,“睡傻了?”
被他调侃,陆祈绵也不生气,好声好气道:“才没有。”
天气太冷了,他慢吞吞将外裤外套穿上,看着沈檐修语气钦佩,“你几点起来的?”
沈檐修将自己写完的几张卷子收起,回答道:“七点。”
“这么早?!”陆祈绵有些惊讶,“一起来就开始学习啊?”
沈檐修“嗯”了一声,语气平静,“早上记忆里比较好。”
屋子里这么冷,连个取暖的设备都没有,换成陆祈绵,估计脑子都冻蒙了,更别提像沈檐修这样认真学习。
“你也太自律了。”陆祈绵由衷佩服,“难怪学习这么好。”
“天道酬勤,学习没有捷径。”沈檐修一边说,一边把折叠在一旁,很久没用的小桌子打开。
趁着陆祈绵洗漱的功夫,沈檐修去厨房端了两碗热腾腾的白粥,一小碟榨菜,还有一个水煮鸡蛋出来。
陆祈绵被他照顾得有些不好意思,热水洗过的手跟脸红扑扑的,看着碗里冉冉升起的白烟,一时间也不觉得冷了。
沈檐修将鸡蛋递给陆祈绵。
“谢谢。”
沈檐修问:“你妈妈给你回电话了吗?”
陆祈绵摇摇头。
“她经常出差?”
谭菁月连个工作都没有,何来出差这个词。
但陆祈绵不想让沈檐修知道自己家这些事,于是含糊不清“唔”了一声。
沈檐修说:“我待会儿要出门做兼职。”
陆祈绵捧着碗的手顿了顿,细声道:“我待会儿就走。”
沈檐修知道他是真没地方去了,才会在走投无路之际找到自己,他解释道:“我不是要赶你。”
沈檐修说:“我的意思是,我要去做兼职,你得一个人待在这。”
去别人家已经属于闯入私人领域了,但沈檐修没觉得陆祈绵唐突,甚至有洁癖的沈檐修,肯放他一个人待在自己的私人领域里……
陆祈绵心都要融化了,却有些拧巴地问:“你这么信任我?”
“怎么?要把这些破铜烂铁拿去卖了?”沈檐修抬眼看他,揶揄道:“这个家目前最值钱的应该是你。”
陆祈绵脸颊爆红,他抿着唇,想了半晌,也只是说了句谢谢。
沈檐修催他吃饭,剥完鸡蛋壳后,陆祈绵才发现只有一个鸡蛋。
“沈檐修,你不吃鸡蛋吗?”
“不是很喜欢。”
如果换在其他地方,他这么说,陆祈绵肯定相信。
但这是沈檐修的家……
如果他不喜欢,家里又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昨晚陪着沈檐修兼职,又在他家里住了一晚,陆祈绵更清楚他的不容易。
想了想,陆祈绵将手中剥好的鸡蛋掰了一点在自己碗里,余下都给了沈檐修,并学着他刚才的语气道:“我也不是很喜欢。”
第21章 特殊对待
早饭结束后,沈檐修忙着出门。
陆祈绵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提议自己来洗碗。
做早饭吃早饭耗去太多时间,再不出门兼职会迟到,沈檐修便没跟他客气,只叮嘱他烧热水洗,小心一点。
陆祈绵朝他笑了笑,在洒进来的阳光下,皮肤白得晃眼,睫毛下的阴影也拉得老长。
他声音轻柔,问沈檐修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傍晚,回来休息一会儿,晚上再去兼职。”
他忙成这样,陆祈绵听后只觉得心疼,“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沈檐修在畸形的家庭中长大,父母几乎没有劳动能力,对沈檐修非打即骂。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家里送自己出门,还温声细语叮嘱自己。
此刻,他像一粒泥潭中发芽的种子,挣扎成长后,终于这个冬日,得到了阳光的眷顾。
心里好像被点燃了一团火,沈檐修难以自抑的盯着他看了几秒,目光落在陆祈绵那截露出手腕上,细腻白皙的皮肤下,甚至能看见青紫的血管。
陆祈绵看上去不像家境很差的样子,因为谭菁月要面子。
她有钱的时候也不怎么亏待陆祈绵,吃的用的都会选贵的好的,说是怕陆祈绵出去丢脸。
生活窘迫的时候,也曾带着陆祈绵啃馒头吃咸菜,但生活好的时候,家里甚至还请了保姆。
陆祈绵学的画画,每年开销也不小,但一学就是很多年。
沈檐修不知道陆祈绵家里的真实情况,只当他在家也是个锦衣玉食的宝贝。
他住的这一片是人员杂乱的老城区,不光外来务工的人多,黑网吧,黑台球馆,赌博游戏厅,麻将馆,赌场也都有……
以前治安不好的时候,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
这几年虽然好了很多,但不务正业的社会闲杂人员以及小混混依旧不少。
陆祈绵白白净净的,又是个生面孔,看上去就很好欺负,沈檐修忍不住道:“陆祈绵,待在这别出门。”
“啊?”
沈檐修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这边路比较复杂,你出去不一定能找到。”
“如果你妈妈回了电话你要回家,可以等我回来骑车送你。”
陆祈绵眼睛都亮了,沈檐修又说:“厨房里有些食材,中午饿了自己能做吃的吗?”
“可以做的。”
沈檐修真要走了,陆祈绵扒着门框,依依不舍,“沈檐修,你早点回来呀。”
谭菁月下午睡醒,确实给陆祈绵回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便开始骂骂咧咧,“我忙着呢!什么事?!”
陆祈绵只是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谭菁月语气就更差了,噼里啪啦将陆祈绵一顿骂,“我有我的事要忙!!你都快成年了,能不能成熟些?”
陆祈绵有些喘不过气,他跟谭菁月之间代沟太深,心平气和交流在他们之间从不存在。
听着她刺耳尖锐的话,陆祈绵生理性排斥,他盯着沈檐修家阳台龟裂的墙皮,细数着上面的裂缝,企图不去听她那些话。
最后,他没将钥匙丢了的事告诉谭菁月,指甲掐着手心,痛感强迫他冷静,“你很多天没回来,我问问你。”
谭菁月冷笑道:“你看你是没钱了,才想着找我。”
“也是老娘作孽,才生了你这个讨债鬼……”
陆祈绵掌心都快被自己抓破皮了,胸口剧烈起伏,再也忍不住,猛地挂断电话。
他情绪瞬间低落,幸好是在沈檐修家里,无论是桌上像小山一样高的书本,还是挂在阳台晾晒的衣服,都转移着陆祈绵的注意力。
他没去碰沈檐修的书桌,而是将吃早饭的小桌子支起来,拿了根小板凳,坐在那开始写作业。
有很多题不会,陆祈绵就空着,等沈檐修回来教自己。
他没吃午饭,一直在写题,但桌子板凳太矮了,几个小时过去,陆祈绵不光手指冻得快没知觉,连带着腰也特别疼。
沈檐修带着菜回来时,陆祈绵像一只小鹌鹑,趴在床上,看上去心情很差,颓废且可怜。
洞察力很强的沈檐修便问:“怎么了?”
陆祈绵仓皇抬头,带着很重的鼻音,小心翼翼问:“沈檐修,能多收留我几天吗?”
“可以。”沈檐修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了。
他才十八,却艰难孤独生活了很久,忙碌灰暗的生活里,陆祈绵就这么猝不及防,又鲜亮的闯进来。
说不出具体缘由,但沈檐修不排斥他的靠近,甚至觉得有趣。
今天在外兼职时,沈檐修也一直想着陆祈绵。
回来的路上,他破天荒买了些蔬菜跟肉类,打算炒两个菜。
但在以前,沈檐修不会费劲跑回来一趟。
在家开火,也是煮碗面,随意对付一顿。
但今天,他不嫌麻烦。
“我来帮你吧。”陆祈绵撑着腰爬起来,沈檐修注意到了,询问以后,陆祈绵说了原因。
沈檐修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去桌上写?”
“之前听同学说,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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