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吧,把事说清楚,好好照顾病人。”
“家永远是你的后盾,有事别一个人硬扛。”
在飞机起飞前,沈檐修飞快将手上的工作做了交接。
他当时还不知道陆祈绵在国外已经找到了捐献者。
他疯狂查阅各种资料的同时,还请表哥谭松源,拿着陆祈绵的血液样本,除了国家骨髓库,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人脉。
尽管谭松源说了,国外技术领先,新药也多,个性化治疗能根据不同患者的情况,定制更加精准的治疗方案。
但沈檐修仍不放心,从得知陆祈绵病情开始,前所未有的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庆幸自己如今的财力,帮助他找到M国治疗白血病最好的医院,在还没见到陆祈绵时,沈檐修就为他找好了最权威的医生。
似乎想再多的法子,沈檐修都嫌不够。
他跟陆祈绵已经错过六年之久了,好不容易重逢,他经不起一点失去陆祈绵的可能。
国外的医疗团队不足以让沈檐修安心,国内也拜托谭松源联系好了医院。
短短几个小时,沈檐修快速将一切规划好,他精准地找到了陆祈绵,在见到陆祈绵那一刻,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了一些。
病房内的仪器声发出平稳的响声,陆祈绵安睡在他怀里。
沈檐修将手机调成静音,处理工作邮件时,他突然在通知栏里,发现了一条来自两个小时前的更新提醒。
——那是陆祈绵用来发泄情绪的小号。
沈檐修一直用小号观察着他。
此前,这个账号已经有段日子未曾更新过。
可就在两个小时前,突然更新了一条。
那是一张窗外的月色照片,配文:【时间没有淡化感情,重逢那一刻,月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
沈檐修看见这条动态时,几乎找不到词语来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连呼吸都有些酸涩疼痛。
再往前翻看——
之前陆祈绵那些碎碎念般的抱怨,被删除得一干二净,唯独剩下这一条。
沈檐修侧头看他,睡着的陆祈绵手指还无意识抓着沈檐修的衣服,仿佛在睡梦中,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沈檐修心沉了沉,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
外人总觉得沈檐修对陆祈绵好,却不知陆祈绵的喜欢才是真正热烈的,纯粹的,毫无保留的。
他是沈檐修灰暗日子里,唯一一个在沈檐修受到欺负时,敢站出来为沈檐修说话的。
明明自己在国外租着便宜小公寓,吃着泡面,好不容易省下来的钱,回国以后几乎都花在了给沈檐修家里人买礼物上面。
十来万,对于沈檐修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陆祈绵来说,是好不容易攒下来,本该留给自己治病的钱。
他买礼物花了很多钱,窘迫成那样,在沈檐修得寸进尺向他讨要自己的礼物时,不假思索道:“发了稿费就给你买。”
沈檐修盯着屏幕,将陆祈绵那条动态的文字在心中念了又念。
最后,沈檐修将自己本是一串乱码的ID改了。
——又逢月。
又逢月,又逢明月。
陆祈绵就是他黑暗中的明月。
转院第二天。
陆祈绵开始了最后一次全身检查。
也是这个时候,他跟沈檐修见到了自己造血干细胞的捐献者。
她是一名医学硕士在读的女孩,她的祖父是中国人,因此得知能帮到陆祈绵时,她非常开心。
做完检查,她甚至来到陆祈绵的病房跟他聊了会儿天。
她会说好几种语言,她说以后想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
两人聊天时,沈檐修就站在一边安静听了一会儿,“如果将来你有需要可以告诉我,我会提供设备跟金钱方面的援助。”
在对方开心道谢时,沈檐修微笑补充,“医者仁心,感谢你帮助我的爱人。”
体检显示捐赠者身体状态良好。
陆祈绵的指标则是勉勉强强达标。
接下来半个月,陆祈绵将进入无菌仓,进行高强度的化疗。
等清除体内残留的白血病细胞,抑制身体的免疫细胞后,就能进行造血干细胞的移植手术了……
沈檐修是不能陪他进入无菌仓的。
之后的日子,陆祈绵只能跟他通过视频进行交流。
确定进仓的日子后,两个人头上都萦绕着阴霾。
沈檐修的焦急跟烦躁,陆祈绵尽收眼底,虽然前者总是极力忍耐,对着陆祈绵轻声细语安抚。
陆祈绵都数不过来,沈檐修这两天内,究竟对自己说了多少次,“绵绵,你不用害怕。”
他看似稳重可靠,帮陆祈绵添置需要的东西,与医生交谈治疗方案的同时,还时不时“关心”一下陆祈绵的骨髓捐赠者。
看似平静,看似井然有序下,只有陆祈绵知道,沈檐修此刻应该比自己更害怕。
人死如灯灭。
但活着的人,要承载着生者的记忆,如同被钝刀切割般,过几十年……
这些天,沈檐修与他探讨的都是将来病好后的规划。
陆祈绵但凡说两句晦气的话,沈檐修这个唯物主义的人,都要逼着他“呸呸呸”三声。
“你还记得高中时,我去漫展排队给你买的画册吗?”
“那位画师这几年又出了一部热度很高的作品,我看了一下他工作室发布的行程,过年期间,他举办签售会的漫展就在咱们的H市,到时候我陪你去,好不好?”
“还有你高中时期追的那部动漫,我看官方宣传,说明年要第二部 了,你一定很好奇之后的剧情走向吧?”
“你之前不是很想去J国吗?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去。”
沈檐修对动漫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也不是一个爱絮絮叨叨说不停的性格。
但这两天,沈檐修突然变得多起来了。
他的焦虑全写在脸上,陆祈绵进仓要用到的东西,沈檐修翻来覆去检查,生怕漏了什么,或者材质不行,甚至每一样都要“骚扰”陆祈绵的医生,询问他这个陆祈绵能不能使用。
也亏得是沈檐修多金,钞能力下,总能让人耐心听完,并耐心给他解答。
沈檐修仿佛变了个人般,无论是他说出的话题,还是表现的紧张,都与素来沉稳的沈檐修格格不入。
当他又一次说出“绵绵,你不要害怕”时,陆祈绵向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沈檐修走过去问。
陆祈绵朝他伸手,“抱一下。”
牵手,拥抱,这一些亲密动作,能短暂安抚沈檐修的焦躁。
陆祈绵如今在沈檐修眼里就是一件易碎品,他连拥抱都不敢太用力。
医院的味道并不好闻,消毒水与药物,让空气里似乎都充斥着苦味。
连日来的紧张,让沈檐修在此刻终于有了一点松懈,他拥着陆祈绵,低声道:“绵绵,你一定要健康出来。”
“你欠我的太多了,一辈子才能还得清。”
陆祈绵笑着跟他说:“沈檐修,我一定会努力活着出来的。”
进仓前一晚,又下了一场雨。
气温又往下降了些,天气预报预测今年M国的寒冬,或许比往年要来得更早。
连日来胃口不好的陆祈绵,难得向沈檐修开口,说自己想吃他亲手做的糖醋排骨。
沈檐修马不停蹄,冒雨回去做了一份送过来。
陆祈绵不想浪费,可胃里难受,最后没吃多少。
翌日,他进仓后,沈檐修收拾他病房里的东西时,从陆祈绵的外套里,翻出一封信。
信封上工整地写着“致沈檐修”。
【亲爱的沈檐修: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我有没有变成天上的云朵在看你。
提笔写下这封信时,窗外下起了雨,气温骤然降低,让我想起七年前的雪夜。我与你挤在狭窄的出租屋里,我冷得瑟瑟发抖,你拥我入怀,久久不语,满眼都是心疼。
在M国的这些年,一到冬夜,我就会想起你那天的神情。
我从未有一天停止对你的思念。
这些年,我总想起高考前,你对我说起的以后。
我真的好想跟沈檐修一起拍毕业照,好想跟沈檐修漫步在大学的校园里,想跟沈檐修在海边看日出,好想毕业后,跟沈檐修一起养小猫小狗……
我不喜欢这边的生活。
鼓起勇气回国的这段日子,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的时光。
尽管我们有冷战,有摩擦,有争执,但我对你的爱,只增不减。
你曾说,我的出现像照进你漫长黑暗生活里的一束光。
可是沈檐修……你的陪伴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盛大的,光鲜的拯救呢?
这些天,你总不让我说一些丧气话,可我怕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沈檐修,感谢你在我短暂生命中留下的浓墨重彩。
如果,我先走一步。
你不必为我难过(划掉)
算了,你还是为我难过一下吧,但不要难过太久。
如果死亡是到另一个世界,我相信将来我们还会相遇。
沈檐修,你要健康,平安,快乐,幸福。
沈檐修,你不要沮丧,你要永远光芒万丈。
如果我不幸离开,我会化作你头顶飘过的云,夜晚的月,冬日落在肩头的雪。
晴天,雨天,白天,黑夜,我都会陪着你。
你也不必将这封信看作遗书,你可以理解为一封情书。
因为我永远爱你。
——陆祈绵。
——此信落笔于生命最后的时光。】
第58章 为我而活
沈檐修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读完最后一个字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只觉得心脏像被浸在冰水中,又沉又冷地坠着。
难怪昨晚下着雨,陆祈绵却突然说自己想吃沈檐修做的糖醋排骨。
陆祈绵向来极乖。
他很懂事,也很少会主动向沈檐修提一些要求。
他如今胃口很差,能吃下的东西很少,他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支走沈檐修。
只是陆祈绵或许也没想到,他进仓以后,沈檐修因为内心焦躁不安,只能通过收拾陆祈绵的东西,才能获得短暂的平静。
沈檐修信纸按在胸口,布料下的肌肉绷得生疼。
他小心翼翼将信收了起来。
沈檐修是又气又心疼,气陆祈绵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又心疼陆祈绵,不知道他是在怎样的心理状态下,提笔写下这封诀别信。
沈檐修有很多话想问陆祈绵。
为什么在M国过得不好?
想告诉他情书不是这样写的!
但最后,沈檐修却假装没看见这封信的内容。
现下有更重要的事,他需要把所有注意力,全放在进入无菌仓的陆祈绵身上。
无菌仓内的日子特别难熬。
每天都要测体温,抽血,服药,输液……
除了医生跟护士能够进去,家属每天只能通过屏幕交流。
沈檐修一早就给陆祈绵下载了很多电影电视剧,希望陆祈绵在里面的日子可以不那么难熬。
——但根本没用。
时间就像被按下暂停键般,从陆祈绵进入的第一天开始,身体跟心理便在封闭的空间内遭受着巨大的折磨。
人在拥有短暂温暖后,又重回孤独,巨大的落差感就如崩塌的山体。
苦难成倍放大。
前几日有沈檐修陪着的时候,陆祈绵还不觉得治疗有多难熬。
可从进入无菌仓开始,他需要独自进行高强度的化疗,以此来清除体内残留的白血病细胞,以及抑制身体的免疫细胞。
三个多月前,陆祈绵做过一次化疗,当时那种内脏被腐蚀的灼烧感,以及闻到消毒水味生理性干呕的片段,他至今都不敢回忆。
陆祈绵也是真的很怕打针,M国治病很贵,他来这些年,生病都是硬扛,或者在网上查了症状后,自己买一些药吃。
但这些日子,他经历得太多,打针输液对于陆祈绵来说,竟然渐渐习惯了。
他以为自己能够一直这么坚强,然后沈檐修出现后,这两天的抽血以及打针,沈檐修都会陪在他身边。
他像高中时期的体检抽血一样。
他会捂着陆祈绵的眼睛,事后又进行很长时间的安抚与鼓励。
他仿佛把陆祈绵当成小孩子,当成一件易碎品。
爱是精神上的麻醉剂。
沈檐修的陪伴让陆祈绵重拾治病的信心,一度让他忘了之前的治疗过程有多痛苦。
如今,独自一人进入无菌仓后,陆祈绵只觉得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每分每秒都难熬且痛苦……
沈檐修给他准备的东西早就消毒好了,从他进入无菌仓开始,被裹上一层无菌保护套的手机,就一直处于视频通话中。
起初,陆祈绵还有精力跟沈檐修说话,在打针输液时,听到沈檐修安慰时,还能小声安慰沈檐修:“我已经习惯了,你不用担心。”
他精神状态不算好,很容易就疲惫,手机就一直放在边上,也不用说话,时而抬眸看见沈檐修就好。
为了减少感染风险,沈檐修给他准备的充电装置都是无线的,从而保证他们的视频通话不会被挂断。
陆祈绵在里面,沈檐修进不去,却也不走,就守在外面。
每当通过视频看见陆祈绵单薄的身体,因为难受蜷缩在病床上时,沈檐修只恨自己无法为他减少痛苦。
而陆祈绵,看见沈檐修坐在外面走廊里一整夜,也是同样的难过,气若游丝道:“沈檐修,你回去休息会儿吧。”
他们彼此都很心疼对方。
其实沈檐修完全没有必要守在门口,但他一离开就心有不安,生怕陆祈绵在里面遇见什么突发状况。
进入无菌仓的七十二小时,陆祈绵有很严重的恶心跟呕吐,完全无法控制,似乎要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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