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菜地和外面的农田一样整整齐齐,一看就是那小憨憨的杰作。
刘彻靠在篱笆墙上,看到小憨憨的美人爹后煞有其事的赞道,“果然是美姿容。”
其他三位表情微妙,“……君有疾否?”
荀悦对家中多了几位特殊成员之事一无所知,抬手将儿子招至跟前温声道,“你叔父马上要离开,过来和他告个别。”
“三日之后便会再见,何须告别?”温润如玉的青年自院中缓步而出,笑意盈盈令人如沐春风,“多年未见,兄长风采依旧,阿牞却变化颇多。”
兄弟二人已经达成共识,荀彧的心情比来时轻快许多,也能放松下来调侃几句。
他这些年先在郡中担任主簿,后又被举孝廉至洛阳任守宫令,上次和兄长见面时这孩子还是个没有人气儿的木偶,当时收到兄长来信说这孩子回魂痊愈他也跟着高兴了好些天。
兄长不爱和人交往,只喜欢一个人在家看书钻研学问,搬到这里隐居也就罢了,还不要家里送来的婢女仆从。
幸好身边还有个孩子陪着,不然总是一个人待着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荀晔是个资深颜控,面对美人脾气超好,听到美人叔父的话骄傲挺胸,“阿父教的好。”
“我们阿牞也好。”荀悦忍俊不禁,先夸夸眼睛亮晶晶的儿子,然后才又说道,“天色不早,文若路上小心。”
他这儿房间不多,平日里也没有待客的需求,便是想留宿也没有客房。
荀彧拱手一礼,没有过多寒暄,等车夫套好马车便上车离开,“彧先走一步,兄长保重。”
颍川四战之地,局势乱起来后谁都想插一手,继续留在这里太过危险,然而乡人安土重迁者甚多,他弃官归乡四处奔波,却也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
乡间野道大多坎坷,架不住荀家阿牞浑身使不完的牛劲,为了逃避读书没活儿也能找活儿,门口的乡间小路在他的维护下早在三年前就比官道还要平坦。
荀悦目送马车走远,面上悄然浮起愁绪,“世道要乱了。”
朝中世族宦官外戚本就争斗不休,如今又来了个不守规矩的西凉武夫。
唉。
荀晔无视院子里存在感极强的帝王F4,小蜜蜂一样催他爹回屋里休息。
寒冬腊月一直待在外面容易冻病,这年头随便什么小病都是不治之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能不生病尽量不要生病。
忙碌的小蜜蜂回到屋里熟练的端茶倒水,安排妥当后才在窗边坐下,“阿父,我们要搬家吗?”
荀悦无声叹气,“先去洛阳附近的山里躲几天,之后去哪儿还要看局势。”
董卓入京后纵容麾下将士劫掠百姓,前不久又大逆不道行废立天子之事,各州郡讨董之势越发高涨。
现在各州郡的长官只是招兵买马,等到外面开战,以董卓的为人未必不会坚壁清野将洛阳周边的郡县屠戮一空。
颍川地势平坦一马平川,遇到兵贼连躲都没地儿躲,不管将来要去哪儿,总之颍川不能留。
荀晔趴在桌子上闷声闷气说道,“我舍不得。”
把地种那么平整很难的,他还没种够呢。
荀悦也舍不得,可是没办法,他们不能心存侥幸觉得战火烧不到这里。
京中宦官被屠杀殆尽,外戚也所剩无几,看似已是世族一家独大的局面,然而天下世家不只一家。
袁氏想要独揽大权,如此才有董卓狐假虎威肆意妄为,随着时局变幻,如今的天下人已经分不清谁是狐狸谁是虎。
世族之间争权夺利有默认的潜规则,那董卓行伍出身根本不管那么多,他甚至在何太后遗体下葬的时候开了文陵搜刮珍宝。文陵是灵帝的陵墓,这将皇家置于何地?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荀晔重重点头,“阿父说的对。”
如果没有记错,袁家后来被董卓一锅端了,只有袁绍袁术兄弟俩幸免于难。
金乌西坠,暮色席卷而来,远处隐约有倦鸟归巢。
父子俩对坐聊天,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才回房休息。
刘彻打了个哈欠,“崽,你和你爹天天在一起,怎么还有那么多话能说?”
从董卓乱政到家长里短,从京中天子到后院鸡鸭,从如何自保到搬家要带什么,说话的不累他听的都累了。
荀晔铺好床收拾妥当准备熄灯,听到刘彻的抱怨眨眨眼,然后看似委婉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委婉的反问道,“陛下,您是不是没有和儿子抵足谈心过?虽然我家只有我和我爹俩人,但是我得时刻承欢膝下好让我爹享受天伦之乐。”
第3章 请叫我军爷
淡月疏星,静夜沉沉。
陛下们如出一辙的莫得表情,掀起一阵阴风将烛火吹灭,然后消失的悄无声息。
荀晔摇头晃脑,不错不错,有神出鬼没的感觉了。
感慨完,摸黑钻进被窝,闭上眼睛一夜好眠。
晨曦初露,东方泛起鱼肚白,少年郎早早起床洗漱,收拾好后这边瞅瞅那边看看,试图从犄角旮旯里找到四位义父的身影。
——义父?义父们?您几位还在吗?
便宜儿子狗狗祟祟的在家像是在做贼,翻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哪儿能藏魂。
箱子里没有柜子里没有床底下也没有,难道被他一句话搞的集体破防不肯出来了?
陛下们宽仁大度休休有容,不应该吧?
还是说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他梦里看三国背诗词一不小心弄混淆了,实际上没有荀彧来访也没有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现世,这里依旧是没有进入科举朝堂戏份的种田背景。
荀晔陷入思索,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于是去隔壁屋看他爹在干什么。
美人爹在收拾书简,书架已经空了大半,看来昨天不是做梦。
这辅导班怎么一会儿法力无边一会儿干啥啥不行?这就又没信号了?
李二陛下说系统在很多平行世界都有业务,都跨宇宙的单位了不能又是故障又是信号不稳定的,以前真的没人投诉他们吗?
不过想想这是人家单方面的选择又好像合理了起来,天上不会掉馅饼,被选中的幸运儿拥有新生,需要付出点代价多正常。
能再活一辈子已经是赚来的,义父们靠不住就靠不住吧,本来也没指望金手指老爷爷一露面就能让他摇身变成横扫天下的汉末龙傲天。
他可不是言听计从的乖乖仔,系统让他打天下他就要打吗?讨伐董卓的十八路诸侯他打得过哪个啊?
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希望义父们也不要对他抱有太大希望,他和义父们小时候真的没法比。
荀晔回屋收拾他的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做心理建设,行李收拾好了心理建设也做的差不多了,再出门他还是那个农家小伙儿荀阿牞。
他们三天后才会离开,这几天要用到的东西不能收,还得去附近的村子里将后院的鸡鸭和家里带不走的大件处理掉。
至于院子里的菜地和外面的农田,听天由命吧。
隐居隐居,自然不能离烟火气太近,最近的村寨离他家也有半天的脚程。
种地可以自给自足,但也不能完全与世隔绝,平时家里有什么缺的他们会去村里置办,村里有的就直接买,村里没有的就等村民什么时候去县城采购顺便带回来。
覆巢之下无完卵,战火一旦烧到这里谁都躲不过去。
阿爹说荀彧叔已经和颍阴几个大姓通了消息,同时也在想办法让各村乡老知晓京中乱象,是走是留由村子自己做主,但是即便留下也不能毫无防备的留。
不求他们能短时间内组建出足以抵抗兵匪的民兵护卫队,至少能在出事时拖延出逃跑的时间。
于是乎,三天之后,荀文若派去的人不光接到了他堂哥和他侄子,还接到了和他堂哥侄子一起搬家的庞大队伍。
村民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板车上捆着所有能带的家当,就差把房宅拔起来一起带走了。
荀彧:……
他连日奔波苦劝才有千余户人家愿意随他离乡,兄长平日不问世事,没想到竟能带来如此惊喜。
颍阴有多少村寨多少户人家他心里有数,没有猜错的话,这是隐居附近的几个村子的百姓都跟来了。
荀晔矜持的扬起笑脸,“阿父说了,艰难时世,不敢独善其身。”
荀悦弯了弯眼睛,“若非阿牞口齿伶俐,阿父也劝不动乡老。”
父子俩看对方时滤镜都有十米厚,要不是人到齐了得马上启程,他们能把对方夸上天。
两方队伍汇合,指挥权交给荀彧,荀悦也没闲着。
父老乡亲信任荀氏才愿意跟随他们离乡,一同离开的还有颍阴别的大族,家族与家族之间要沟通情况,同时还得注意乡亲们的情绪,各家都忙的脚不沾地。
荀晔跟着他爹在几位堂叔面前露个脸,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一扭头连爹带叔就全不见了。
几个大族的成员走在前头,后面是随他们一同离开的乡亲,一眼望去足有上万人。
张角“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才过去没几年,各地乱军此起彼伏,这要是不提前打点好走在官道上能把地方官给吓死。
荀晔收回视线,找到家族大本营帮忙推小车。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河南尹密县,虽然离颍阴只有不到两百里,但是地势已经不再是一马平川。
密县到洛阳两百多里,京城生乱短时间内波及不到那里,贼兵作乱的首选之地也不会选离洛阳太近,再加上境内还有鸡洛山、大騩山等山地,可以说是临时避祸的最优选。
队伍里老弱妇孺不在少数,大概得走四五天才能到。
少年郎精力旺盛,推着小车也不耽误他挑人聊天。
没有人能抵抗长得好看热情洋溢嘴还甜的荀阿牞!没有人!
经过这几天的死记硬背,他已经把家庭成员记的清清楚楚,就是没见过真人还对不上。
曾祖父荀淑乃一代名士,以品行高洁著称,具体怎么回事儿呢?他敢指着奸佞权臣的鼻子骂。
然后就被权臣排挤出朝廷,没多久就辞官不干了。
祖父荀俭兄弟八人,时人称之为“荀氏八龙”。
不过虽然祖父兄弟众多,到他爹这一辈家族成员却没有迅速增长,有像祖父一样生一个的,也有早逝无子的,总之给他的背家谱工作降低了不少难度。
话说回来,搬家避难这种事情得悄悄进行,大张旗鼓容易招贼惦记,他们这反其道而行之真的没问题吗?
傍晚,众人在官道附近的林子里安营扎寨,各家部曲在外围戒备,里面则开始搭锅做饭,如此忙中有序直到夜幕降临。
荀晔把帐篷扎的结结实实,等他爹回来一起吃饭,都收拾好了才开始问问题。
——爹,透个底,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荀悦微微皱眉,低声道,“你叔祖被董卓强征为官,月初刚刚升任司空。”
“他还怪大方呢。”荀晔小声嘀咕。
他知道司空和太尉、司徒合称三公,乃是朝中最尊贵显赫的官职之一,这不得比董卓自个儿的品级还高啊?
荀悦无声叹气,“从应召到位至三公仅仅九十三日,旬日之间位极人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早年朝中外戚宦官交相擅权,两次党锢之祸荀氏都被卷入其中,虽然被党人都很有名望,但是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
荀氏八龙名扬天下又能如何?依旧闲赋在家郁郁不得志。
可不当官有不当官的无拘无束,进官场有进官场的身不由己。
朝堂上升迁过快本就不妥,又是被董卓那等弄权乱政之辈所提拔,叔父在京城的处境可想而知。
董卓入京后征召名士入朝为官,名望最盛的几位都是颍川人。家中有人能从漩涡中心传出消息,他们各家才能如此快的举族搬迁。
战祸在即,动静大不大已经不重要了,京城没空管他们这些小事儿。
“董卓入京是袁氏的策划,太傅袁隗利用录尚书事的便利将他推上高位。只是现在,这颗棋子已经不甘心继续受人摆布。”
董仲颖提拔官员之前先根据旧制恢复了位在三公之上的“相国”之职并自己担任,相国的职权已然超过袁太傅。
如果董卓单纯是个不通权术的粗鄙武夫也就罢了,可是能在朝中兴风作浪的人物怎么可能不通权术?
他想要摆脱袁氏的控制又不想和天下士人全部闹翻,于是想办法为前些年备受迫害的党人平反,并火速提拔了一大批和汝南袁氏完全没有关系或出身低微的士人。
荀氏在颍川算是大族,但是和汝南袁氏那种门生故吏遍天下的高门没法比。
世族之间也会争权夺利,董卓要扶持别的家族和袁氏分庭抗礼,袁氏也不会不反击。
然而董卓有兵权,他要是不甘心给袁氏当棋子袁氏还真拿他没办法。
荀晔:懂,汝南袁氏这是遛狗不带绳最后被狗溜了。
也就是说这会儿董卓和袁氏正在京城打擂台,他叔祖父和同时被董卓提拔上去的官员可能会成为炮灰。
众炮灰目前性命无忧,但是周围闲言碎语也伤人,天天被人嘲讽挤兑估计比直接动刀子还难受。
一灯如豆,烛火微弱令人更加不安。
“董卓入京后表典军校尉曹操曹孟德为骁骑校尉,曹孟德拒绝任命弃官离京,如今正屯兵陈留并号召天下英雄讨伐董卓。”
“还有那执金吾丁原的旧部张扬张稚叔,丁原被害之后他便在上党起兵,打的同样是讨伐董卓的旗号。”
荀晔耸耸肩,“董卓倒行逆施,以后会有更多人起兵讨伐他。”
“各州郡都在起兵,真心想除贼的却寥寥无几。”荀悦眸中忧愁更甚,“他们起兵后都说要攻入洛阳扶持弘农王重新登基,可董卓性子暴虐,听到这般说辞后弘农王焉能保住性命?”
白天忙着赶路没空胡思乱想,晚上想起来就控制不住的发愁。
京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野心勃勃者比比皆是,大汉国祚数百年,这次怕是真的要乱了。
荀晔也愁,唉,活着真难。
万恶的封建社会,就是缺少社会主义的铁拳。
月落日升,天色微微亮,寂静的临时营地便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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