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谢谢,其实你不必如此,帕特莫太太没意见吗?”杰克委婉的表示他的拒绝,毕竟他要在唐顿待好一阵,如果不是必要,还是别和这里的人把关系弄僵。托马斯在唐顿服务了好些年,如果他们出现了矛盾,杰克未必讨得了好。
“不,帕特莫夫人知道是给你的非常乐意呢。”托马斯唇角上扬:“对了,那些马儿和猎狗你应付得来吗?有任何需要可以向我开口,我愿意为你效劳。”最后半句话他故意把声音拖长,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在杰克身体上下流连。
不是杰克自作多情,单独生活了许多年,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对托马斯打量他的眼神不算陌生。虽然和卡尔发展出了不伦的关系,实际上对别的男人包涵兴趣的目光仍然感到别扭。幸好这里是伯爵府邸,托马斯的言行举止都在恰当的范围内,顶多背了人用言语和眼神挑逗杰克,当着别人的面他仍然是不苟言笑的首席男仆。
不过,杰克还在想换个住的地方。
如果不知道托马斯喜欢男人就算了,现在知道了,他们两个再合住一间就不合适了。卧室是多么私密的地方,同住的两个人几乎不会有任何秘密。在卧室里都必须衣着完整、言行谨慎的太累了。
斯派塞穿过拥挤的人流,来到码头边的一座寒酸的咖啡馆,推开门,找到坐在窗边的主人卡尔·霍克利。“先生,找到一个见过道森先生的船员。”
卡尔匆匆付过钱,跟着斯派塞去见那个船员。
“是的,就是这位先生,不过他可没画上那么体面,发着烧,连身上唯一值钱的衣服都卖了也凑不出船票,还说要坐经过大西洋的船……”
卡尔捏紧了拳头,心疼得无以复加。
斯派塞注意到他的脸色,朝船员警告:“闭嘴,你只要说道森先生去了哪里就行了。”
“是是是……”
“不,让他仔细说,所有和杰克有关的都要清清楚楚的告诉我。”卡尔坚持,他要知道杰克的一切,杰克所受的苦都是他害的,哪怕心痛而死,他也不想错过杰克的任何消息。
船员非常明白谁才是给他赏钱的人,听卡尔这么说,不等斯派塞说话,就乖乖的继续说:“道森,他说自己叫杰克·道森,要坐经过大西洋的船,我们船长看他穿着体面,就同意他上船了,谁知道他身上一个便士也没有,而且上船第二天就发烧,船上没有医生,船长给他吃了退烧的药,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把衣服抵了船票和药费。病好后在我们船上干杂活,后来船在西班牙靠岸,他就上岸离开了。”
卡尔的脑海里浮现出杰克病容憔悴还要蹲着擦地板的模样……杰克……“他……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仪态,脸上浮现出悲伤和自责。
船员露出思索的神色。有点费劲,杰克只在船上待了半个月,而且上船第二天就生病了,要不是看他穿的那身衣服,说不准就被扔在那儿等死了,后来吃了药痊愈成了船上的杂工,他可是二副,怎么会跟个杂工打交道,他还怀疑那身衣服是偷的呢。
“先生,还有几个见过道森先生的船员,你要挨个见他们吗?”斯派塞低声问卡尔。
卡尔点头。
斯派塞把这个说不出更多信息的船员领了出去,带进来另一个男人。
卡尔从家里出来,带着斯派塞在纽约的各个码头寻找杰克的蛛丝马迹。杰克离开的时间是深夜,而纽约的码头和船只又那么多,使得他们的寻找十分吃力。十多天后,才等到打听出的杰克上的那艘船返航。
接下来,卡尔从一个个船员的描述中拼凑出了杰克在船上的生活。
他知道了杰克病得很重,昏迷了好几天,奄奄一息。知道了船上的人一开始打算不管杰克的病任他等死。知道了杰克被他精心保养的双手除了拿画笔之外还必须那肮脏的抹布。还知道了杰克在病中叫着他的名字……
斯派塞将杰克卖掉的衣服找了回来。那套法国设计师设计的高级西装花了卡尔四百美金,却被不识货的船员们用几片感冒药就骗了。衣服熨烫过,袖子上的宝石袖口不见了,不知道是船长不识货弄丢了还是识货卖了。
卡尔紧紧的抱着那套衣服,他多么希望能从衣服身上汲取到杰克的余温。
只要一想到杰克昏迷不醒却得不到治疗,孤伶伶的被抛在肮脏的船舱最底处……卡尔的心脏就像被最冰凉的风吹过,寒风似刀,一刀一刀的切割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我没有立刻去找他,为什么那天晚上不上船追上去?”卡尔自责的喃喃自语。
杰克走的那天晚上,卡尔本来可以等一天上另一班同航线的船追上去。在他上船之前他意识到了他的寻找太过草率。于是他调转方向,回到曼哈顿的豪宅,和奈森和戴安娜谈话,坚决的表明了自己的不结婚不生孩子的态度,毫无婉转。然后他回了一趟匹兹堡,将杰克的两幅自画像装进行李箱,接着再一次赶回纽约,在码头之间辗转,寻觅船只的踪迹。
杰克趁卡森去马厩巡查的机会向他申请换房间。
“唐顿不是旅馆,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卡森管家拒绝。巡查完毕,确定没有没问题。他眼角的余光扫到杰克沮丧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马厩。托马斯的不好相处庄园的人几乎都知道,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如果这一次帮杰克调了房间,再有别的人找来他同意不同意?唐顿可不是旅馆。
杰克的打算落空,他后悔应该先同威廉敲敲边鼓,然后再提出更换房间,说不定会有周转的余地。卡尔曾经教过他,公务上的人际交往和日常生活中不同,越是关键的事越要迂回,给双方留下回转的余地,一面一次不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总是记不住。
哦……又想起卡尔了。
离开纽约之后,沉浸在心中的那么怨气、沉郁、悲愤、自抑似乎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无踪,剩下的全是那些热恋时的美好。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卡尔温柔和他说话的样子,卡尔甜蜜的微笑的样子,卡尔亲吻时双唇柔软滚烫的温度,甚至两人拥抱缠绵的画面。白天他还可以借着工作和别的事暂时将卡尔的脸从脑海里赶走,可是一到了晚上,脑袋就仿佛失去防御的囚牢,那些被他强行压制在囚牢里的记忆如同筹划了数年的囚犯亟不可待的冲出囚牢,自由放肆的占据他脑海和心灵的每个角落。
杰克从马厩里出来,浑身臭烘烘的。经过的每一个人都捂着鼻子避开他。这种时候他的脸蛋再看好也没有用。
“哦,杰克,快去洗个澡吧,厨房里有热水,我可以给你送过去。”一个对杰克特别热情的厨房女仆格雷琴热情的说。
大部分英国人都含蓄古板,很少有像格雷琴一样肆无忌惮的追逐英俊男人而毫不掩饰毫不羞涩。
正在擦洗平底锅的黛西悄悄的撇嘴。大嗓门惯了的帕特莫太太却哈哈笑道:“你还可以给杰克擦澡是吗哈哈。”
厨房里外的其他仆人听见都闷笑。
“我想我可以帮忙。”托马斯把托盘连着上面的高脚杯放在桌子上,另有仆人清洗。“男人的力气才适合干这种活。”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经常奴役低级仆人替自己做事的人不是他似的。
杰克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帕特莫太太,热水在哪?”
帕特莫太太指给他,却捂着鼻子说:“不不不,你不准进厨房,赶紧离开。”拒绝杰克加脚上沾着污秽的鞋子踩在厨房的地板上。
托马斯微笑:“你可以先上去,我马上就帮你把热水提上来。”
杰克尴尬的道谢,在大家意味不明的目光下离开了厨房的范围。
只有刚刚进来的威廉捂着鼻子莫名其妙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51
托马斯带来的小小困扰暂时不至于让杰克吓得落荒而逃。当然,杰克非常清晰的认识到他对自己的兴趣。
坦白说,杰克一直生活在最下层,他见过许多□□裸的肮脏事。他漂亮的脸蛋给他来带过便利,相对的,麻烦也不少。
比起他曾经经历过、见识过的,托马斯的殷勤倒不算十分令人烦恼。英国人比美国人更保守,如果托马斯暴露出自己的性取向,那将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因此杰克毫无负担的拒绝托马斯的示好。他完全不认为托马斯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让他烦恼的反而是另一个人。
玛丽·克劳利!
伯爵大人的长女,庄园人人称赞的大小姐,未来的庄园女主人。
老天在上,他只是一个连替冷艳高贵的大小姐牵马的资格都没有的低级男仆。
“杰克……我不得不说你和伊迪丝小姐、西比尔小姐的关系太……亲近了,那不太好,难怪克劳利小姐有意见。”威廉吞吞吐吐的说。
他一片好心的告诫杰克。为了不让杰克感到难堪,他特意选在午餐后,大家伙儿都不在厨房,帕特莫太太打盹的时候说。
威廉是个和气善良的好青年,可惜他的劝告不在点子上。
玛丽·克劳利小姐昨晚通过管家斥责了杰克没有照顾好她的爱马辛蒂。今天中午,这件事全庄园都知道了。
无论在哪里,想要保留隐私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杰克默默的想。
他感激威廉的好意,可是他知道原因不是那个,克劳利小姐对他的不满另有原因。
这一天,杰克收到了除男女管家外,包括奥布莱恩在内的所有仆人的安慰。
然后,杰克在仆人群中获得一项“万人迷先生”的称呼。
“看啊,我们的‘万人迷’先生。”连黛西都能强颜欢笑的打趣他。
杰克耸耸肩,对自己的新绰号并不发表看法。
黛西说完,陷入沉默。她双手绞着裙摆,不安极了。
杰克安慰道:“黛西,你不用担心,你应该学会忘记。好女孩,把那天晚上的事忘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黛西摇头,眼下深深的青灰色痕迹。“我做不到,杰克,我目睹了……我不知道,一场不名誉的事故?可我却因为自己的胆怯将一切隐瞒下来,连向神父忏悔度不敢,杰克……我很内疚!一个人死了……而玛丽小姐——”
杰克捂住她的嘴,严厉告诫:“黛西,你答应过我不提这件事。”
眼泪夺眶而出,黛西哽咽出声。
杰克松开手,压下心里的烦躁,柔声安抚黛西,过了好一会儿黛西才渐渐平静下来,向他道谢,然后离开。
杰克有些后悔掺合进这件破事。
那天晚上他给马儿洗完澡已经很晚了,经常走的楼梯上了锁,他不得不绕到另一道楼梯,装上了脸色惨白不住发抖的黛西,他抱着对女孩要迁就的心理问了两句,没想到情绪在崩溃边缘的黛西一股脑儿的把看见玛丽小姐和安娜把那位英俊的土耳其大使的尸体从自己闺房运回男客房的经过告诉了杰克。
第二天传出来的消息是警察确定土耳其大使死于突发疾病。既然不是谋杀,杰克便告诫黛西装作没看到——如果她不想惹麻烦的话。
可是没过几天,黛西这个傻女孩就被伊迪丝小姐——玛丽小姐的妹妹套出话,而且连自己的存在也说了。鉴于两位小姐水火不容的关系,杰克毫不怀疑唐顿庄园将迎来一场大风波。
如果他自己没有掺合其中的话,他不介意作为一名围观者看看热闹。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伊迪丝小姐得知姐姐的丑闻,肯定已经憋不住向姐姐挑衅去了,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瞒下了黛西,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导致自己成了玛丽小姐的眼中钉。
唉……贵族小姐。
像萝丝、西比尔那样的终究极为少见。
杰克一边数自己的财产一边感叹。
他在唐顿只干了三个月,路费倒是够了,但他要吃饭,还需要钱买画笔、颜料、画布……而他的全部财产只有六先令而已。
算了,就算只能吃黑面包也要先辞去庄园的工作。否则,谁知道恐惧丑闻外泄的伯爵千金能干出什么事来?在匹兹堡和曼哈顿、纽约,他见过不止一个被贵族诬陷的可怜人。
玛丽小姐只需要随便找个借口,比如说他弄伤了马、她在马身上划条口子,或者让女仆随便将自己的耳环、戒指什么的丢进马厩然后再报警……她有太多手段收拾自己,随便哪个都能让自己进牢房。
作出决定后,杰克找到机会向男管家卡森提出辞职,理所当然的得到卡森的不满。“道森先生,你才来庄园三个月!”
“是的,抱歉,卡森先生,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我必须离开。”杰克说。
杰克觉得卡森脸上几乎刻着“果然是不可靠的美国人”。他因为西比尔小姐美言才得到这份喂马喂狗的工作,但却干了三个月就走人,换做任何管家都会不高兴。
不过,卡森似乎忘记了,他的女主人也是美国人。
卡森不屑于挽留杰克,同意杰克的辞职,但是需要杰克再工作一段时间以便他找到另一个仆人。
庄园的工作对唐顿的农夫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卡森对仆人要求甚严,杰克有点担心自己短时间走不了。
尽管辞职时只有杰克和卡森,但杰克要离开唐顿庄园的消息仍然不胫而走。有些人松了一口气,有些人依依不舍。
玛丽小姐刚对杰克表示了不满,她的爱马辛蒂就生病了。辛蒂从昨天起就不肯吃草料,不管是嫩草还是香喷喷的黑豆。今天更严重了,辛蒂趴在马厩的地上,精神萎靡。
真糟糕!
本来就有严重危机感的杰克更担心自己的前途了。男仆中对马最有经验的当属威廉,可他看过之后也不能肯定,建议杰克去村里找兽医老亨利。
“杰克,下这么大的雨,等雨停了再去吧!”托马斯说。
的确,早晨天就阴沉沉的,这样的天气在英国乡村并不稀奇。没过多久,下起瓢泼大雨,水雾弥漫,一眼望去连两步之外的景物都看不清楚。白天也要点起蜡烛才能看清。
威廉也对天气表示了疑虑,但他却不敢保证辛蒂的病接下来不会恶化。
“威廉,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会儿辛蒂,我去找老亨利。”杰克做了决定。
托马斯非常不赞成:“雨太大了,杰克,而且天快黑了。”
“没关系。”杰克说着就要冲出马厩,被托马斯一把拉住。
“嘿!你就打算这么出去?”托马斯皱眉:“带上伞!”
“还有这个。”威廉把自己的大衣给杰克披上。
“谢谢!”杰克系上大衣,撑开伞,心中温暖。他朝两人抛了个飞吻,冲进雨幕。
托马斯和威廉相看两厌,对视一眼,各自撇开头。
威廉答应杰克帮忙照顾辛蒂,轻柔的抚摸辛蒂的身躯,希望能帮它减轻痛苦。
托马斯百无聊赖的踱步,马厩里又臭又脏,杰克一走,他也不用装模作样,捂着鼻子来回走了几步,估摸杰克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决定先回去,待会儿再来。
36/41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