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得的东西吗?龙确实是的。那骤然出现的云中神兽实在太过震撼,温良玉可以感受到三年前的玉公子所受的触动。可这青槛山上真有龙吗?山民传说中龙的使者又和白衣社有什么关系?
温良玉远眺莽莽群山,它们在静夜中呈现着苍苍的翠色,那恰是幻境里龙的色彩。
橘红的光移来,楚桓端起灯盏,顺他的目光朝外看:“良玉,在看什么?”
世子的手穿过他的发,缓缓落在他肩上。温良玉轻轻握住,闭目沉吟:“我想我是明白了。”
他低头思索,半晌笑着转过身来:“世子,可愿陪我到外面走走?”
携手出了山民小院,他们没有惊动其他人。山中只有咕咕噜夜猫子的声音,没多久山民的小村子就隐没进群山的暗影中看不见了。楚桓停下来,坐在大石上问:“良玉,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你走不动了?”温良玉笑道。
“自然不是走不动。”楚桓狭长的凤目暼来,嗔笑着问:“良玉,这样大晚上的不睡觉,你神神秘秘地拉我到山上做什么?”
“我要带你去看一件奇观。但在那件奇观被验证前我不想慌张张地把此事告诉别人,因为别人说不定会认为我是个疯子。”温良玉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什么事这样神秘?”楚桓瞧瞧他,笑着吐出几个字来:“愿闻其详。”
“譬如说吧。”温良玉按书中世界的逻辑思维思索片刻,再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如果有一件东西,你一直认为它是假的,所有人也认为它是空的是不存在的。可突然有一天,它活生生出现在你面前,让你觉得自己原来是错的——接下来你会怎样?”
“若是你,你会怎样?”楚桓没有回答,却反过来问他。
“我第一步会先去验证此事是否真实。”温良玉笑了:“但也有很多人第一步是抛弃了过去的自己。”
简单的说就是信仰的崩塌。温良玉相信当初的玉公子就是这种情况。
“这样的事很多。人最残酷的,莫过于发现自己一直坚守一直努力的其实是错的,过去的梦境不过是个大大的笑话。”
“是么?”楚桓低下头,良久长长地叹道:“若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是在这样一个梦里,倒愿意再睡过去,不再醒来的。”
“不必睡去。若你真有这样一天,我便带你离开那片虚无。”温良玉拥住他,贴着他的面颊轻声说道。楚桓一愣,看他的目光闪烁,心中似乎有所触动。温良玉却没注意他神情的细微变化,只是在他耳边笑道:“你既走不动,我带你走。”
说着扶着世子腰身,温良玉纵身一掠而起,身法如大雁一般灵动。楚桓眼中闪过诧异,却抿抿唇没有说话。他们踏过草叶,越过山谷。风在耳边呼啸,他们在一处断崖边停了下来。崖下是谷地,一面是垂直的石壁。风从谷中涌上来,楚桓故作轻松地说:“你刚才施展的是南海派的身法,左康什么时候把这个教会了你?”
“很久前。我羡慕他行动的敏捷向他求了这套身法,作为交换也把一套剑法教给了他。”
“良玉,你……你的记忆恢复了?”楚桓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忐忑,并没表现出多少开心。温良玉并未注意这一点,只是应道:“在幻境中是恢复了,但一醒来就又忘了大半——我只记得三年前我来过这个地方。”
“这里是潜龙邸。青槛山龙脉的所在。”
“我在幻境中看到了龙。它就飞舞在我们头顶的天上。”
楚桓脸上露出强烈的震惊。他不由抬头看天,眼前唯有疏朗的星月,哪有半点龙的影像。温良玉俯下身子,仔细望那山谷。按百草枯所说,青槛山所谓的龙脉其实就是泉水。泉水通过岩石缝隙涌出,武皇帝让精通地质的大手用炸药炸毁青槛山的地下泉路,断了青槛山水源,久而久之才有了锁龙的传说。这样一座小山不可能真能藏下身长几千丈的巨兽,那么玉公子所谓的放龙施雨是什么呢?
恢复已炸毁的地下泉脉?
来一场书中世界的人工降雨?
在来的路上温良玉就在思考这个问题。而如今到了这片山谷他的思路逐渐清晰——这里是深沟,两边有明显冲刷痕迹,分明是个已干涸的古河床,或许当初青槛山泉水就是从汇集出山也说不定。就算泉脉炸毁,水也不会凭空消失,不过由地表转入了地下而已。
要寻找已消失的地表水,应来到当初的河水流域才合适。
温良玉取出山民小姑娘给他的石子。这是当初玉公子留下的,上面封着白衣社的秘术,唯有与情殇剑同时在场才可使用。握着它,温良玉在心中默念来自玉公子记忆的咒语。石子变了,它变得越来越凉,有露水在它光滑的面上凝结、缓缓从石中渗出。
一同变凉的还有谷中的空气。空气湿度越来越大,谷中涌起浓雾,却丝毫没有山风刮开——它竟像是从风从谷中带出来的。
那么风来自哪里?在这青槛山的古河床中存在肉眼无法看出的风洞吗?
额上忽地一凉,那是有露水从草叶滑落。楚桓虽近在咫尺,但被浓雾遮掩已是若隐若现。温良玉知道时机到了,空中水汽饱和已达极限,道声“世子,呆在这儿别动,千万不要往低处去了”将身一纵——古河床涌现的浓雾如活物一般,随他腾空而起。
这就是白衣社的聚水成云秘术,甚至能引出深藏地底的古泉水!
浓雾活了,看不见的线从温良玉手中伸展出去,一端是汇集白衣社秘术的石块,一端是从地下引出的雾状水。他像放风筝般地牵引着它,一旦停下,那云雨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轰泄而下。
南海派的身法助他腾挪,速度比平常快了不止十倍。温良玉相信三年前的玉公子必然也是这样奔跑在山间的。他不能回头,可如果他回头,就会发现这紧随身后的带状云层可不就是蜿蜒的龙的姿态?风推着他,雾涌着他,温良玉越来越觉出石块沉甸甸的重量。
勒个去。这东西究竟能引出多少水?不会有一整个地下水库的水量跟在后面吧?
温良玉在心中吐着槽。他不能贸然让雨在低狭处降下来,那会引起山洪的暴发。而更重要的是,他要去往玉公子三年前的降雨地,玉公子在那里藏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终于到了。那是青槛山的顶峰。温良玉止步转身,蓄满水的云层骤然腾空,挟带隆隆风雷之势,宛如扶摇而上的巨龙。
情殇剑蓦地挥出!聚水成云秘术破了。长龙状的雨云散为暴雨,自空中倾泄而下。
这是青槛山难得的一场透雨,雷声滚滚山谷间回转。温良玉满心惊叹愕然——原来白衣社秘术竟神奇至此,原来它是真能唤出“龙”的。白衣社能如此夺天地造化的奇功,还有什么是它不能做到的?
暴雨倾盆,首当其冲的顶峰洗去表层,一件东西渐渐从地下露出来。它看起来像一个棒子骨,却比常见的棒子骨大了许多。温良玉忙把它挖出来——这就是玉公子藏起来的东西了。玉公子当然不会无聊到跑到山顶啃骨头玩,其实他三年前能鬼一样“突然从青槛山中冒出来”,就是靠了这件骨骼的神奇力量。
握着这根大棒骨返回潜龙邸,温良玉挥动它尽力往石壁上一敲,隆隆鼓声在山谷间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是理工生。晚安
☆、第六十八章 武陵人远(上)
鼓声隆隆,声震百里。
整座青槛山都在响,石壁瞬间仿佛化为一幅鼓面——而它其实就是一幅鼓面。在骨骸的擂击下石壁震颤,泥巴野草扑簌簌地往下掉。嗡嗡的共鸣从石壁后传出来,没想到这壁后竟然是中空的。
“是夔皮。”
楚桓瞠目结舌:“是一整张夔皮蒙在了山崖上!良玉你手中握着的必然是雷兽的骨!”
夔是一种神魅,像龙,无角;入水则掀风雨,光如日月,声如巨雷。传说黄帝曾捕获过这种怪物,剥下它的皮做成战鼓,再用雷兽的骨去擂它,鼓声可传五百里,大振军威。
温良玉当然不是黄帝那样的大牛能做出声传五百里的大鼓来,事实上眼下发出的声音能如此大是因为整个青槛山竟然像是空心的。中空的山体让夔鼓声在其中不断震荡共鸣,有如此巨大的共鸣腔,声音反复放大烧菜倍激起的动静当然就非常可观了。
以山为鼓?
好阔绰的手段!
握着雷兽之骨,温良玉的心狂跳起来。青槛山是喀斯特地貌,山里中空并不出奇。可有人特特地利用地貌把山折腾成一面鼓就奇了。而更要命的是自己擂鼓的这个举动就像是毫不客气地拍起硕大的门环大喊——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可他甚至连这门里面其实有什么都不知道呐!
温良玉觉得有些不妙。而夔皮雷兽这一对官配CP的能量过于巨大,一旦敲响就停不下来,大有一种吵醒方圆八百里的架势。并且泥土野草越掉越多,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在山体上凸显出来。
不好,这样巨大的声波不会引发像雪崩那样的泥石流吧?
说是迟那时快温良玉立时揽住世子将身一纵。与此同时,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崖壁上滑了下来。
“良玉你……把山擂塌了……”楚桓目瞪口呆。
温良玉口呆目瞪:“哪有!这石头分明就是粘上去的!”
没错,粘上去的。滑下来巨石的岩石种类明显和山体岩石不同,并且它滑落后,一个洞穴在山脚下露了出来。
洞穴黑黝黝的,看大小只能容许一人进出。温良玉和楚桓对视一眼,小心地来到洞口往里看,可里面一丝光也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良玉,你早知道这里藏着这洞口吗?”
“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我只依稀记得我把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埋在了山顶,只有暴雨才能使它出现。我想我们一路要寻找的答案就在这个洞穴里面了。”
这个埋藏雷兽之骨的“我”自然就是玉公子。楚桓闻言默然,沉吟了半晌才说道:“此刻就你我二人,是不能贸然进去的。还是回去好好安排再说。”
回到山民的村子,雄鸡高唱,天光渐亮。夜来的一场透雨和夔鼓之声让整个村庄既惊且喜,当初遇到玉公子的小姑娘忍不住得意地告诉父母是三年前的仙师又回来了——惹得众人借宿的小院涌进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膜拜参观者。
温良玉面对这类顶礼的场景不由大汗,好在山民们态度一恭敬,打听东西就方便了许多。
“仙师所说的是龙穴,专供小龙进出的。”山民们特地请出一位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头做讲解:“传说当年龙穴常开,但龙脉被锁后龙穴也就关闭了。只有小龙要孵化时龙穴才会打开,孵出来的小龙再顺着龙穴爬出山去。”
听起来倒像青槛山会下蛋似的,可要这么说的话所谓龙穴不就对应菊花的位置么真是细思恐极(>﹏<)……
于是温良玉不再和他做关于龙的思辨而是立即切入主题:“龙穴多久开一次,开时有什么征兆?”
“龙穴开的时间不定。”山民老者回忆了半天才说:“但每次龙穴开时必定伴随雷霆暴雨,和仙师你这次带来的一模一样。”
温良玉与楚桓对视一眼,又问:“龙穴里有什么?可有人进去过,或者有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那山间岩洞需得雷兽骨和聚水成云秘术才能开启;从那所谓龙穴出来的,必然与白衣社有着莫大关联。
没想到那山民笑了:“仙师公子呀,你自己可不就是从那龙穴中出来的——凡是经由龙穴来到这青槛山上的,都是龙的使者!”
温良玉觉得自己的世界又一次混乱了。仙师,龙的使者,这两个称呼听起来都大有来头;可玉公子不就是个惨遭白衣社利用的人形小白鼠而已吗?
“听起来就像那山洞的另一头是白衣社总部似的?”温良玉抱着情殇剑不由苦笑。
楚桓神情淡定:“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既然你三年以前是从那里出来的,洞的另一头必有去处。”
“可我总觉得那是陷阱。”温良玉再苦笑:“洞的另一头是什么?万一另一端通往断崖,咱们摸不着方向一脚踏空,岂不是白白了断?你看那洞穿过山的腹地,里面不会有光,弄不好连空气都没有走到半路就活活憋死喽。”
“憋死不会,小阿弟。”说话的是红鹫:“照你所说这山是空的,我们惊鸿岭也有不少空的山,里面是水冲出的暗道,四通八达再方便不过。百丈泓后面的洞就是这样。我们往往就山的皮子上凿个洞,再撑了船在里面走,去哪里比走山路要近好多。不过我们越人这样的山洞里常常藏着一类好东西,不知道你们汉人的洞是不是这样?”
“什么东西?”沈昀忍不住问。
红鹫眼睛滴溜溜地从众人面上扫过去,猛地将桌子一拍,笑道:“死人骨头!有的是胆敢跑到我们地盘撩拨我们被扔进去的,有的是找不到来路活活困死在里面的,也有被我们藏在要道处的蛊物机关弄死的——总之这样中空大山里的洞,都是会吃人的呢!”
“凶险必然有,但不至于到吃人的地步,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坐等着被吃的。”百草枯也开了口:“阿鹫姑娘说得对,山洞有风险。可它若真是白衣社的外出密道,以白衣社惯例并不会在里面放蛊物机关。我只要到那洞口看看,就知道这山洞是否被白衣社用过。”
潜龙邸是锁龙潜藏的所在。那所谓的龙是什么呢?
是水。
“洞里面有暗河。”百草枯往山洞扔了一块石子听它回声:“并且水量不小。洞口有风,这山上有不止一个进风口。”
“暗河是随暴雨渗下来的水涨起来的。”红鹫对类似的地貌很了解:“有风就不是死洞可以进人,有水就可以用浮子划过去。但是要快,否则过几天暗河的水降下来就走不了了。”
一行人一路东行的目的就是寻找白衣社,于是不再拖延回村准备进山行李。山洞口狭小进不了船,但红鹫和百草枯早有应对。他们在村中用牛皮缝了大皮筏子,塞进洞后再把气一吹——整个皮筏子顿时鼓起来,搭载他们绰绰有余。众人猫腰进洞上筏,为防白衣社的机关特意把江雨婷推坐在皮筏前面。
水声哗哗,暴雨涨了暗河水位,也让这个龙穴活了。不知从哪里来的风荡尽山中浊气,吹得众人面上发寒。火把被风吹得明灭不定,洞口也渐渐远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于是洞中只余火把的光,松脂的香气冲天而起,带着一股股青烟。钟乳石从洞顶垂下,水拍着石缝滂滂。温良玉又想起当初在垂泪湖边红鹫带他进入百丈泓后面的情景,这个洞穴和百丈泓后真的很像,只是百丈泓后面有蝙蝠有花蛊,这洞中会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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