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感觉……”沈昀忽然靠过来,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身边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进来了?”
☆、第六十九章 武陵人远(下)
有东西跟着进来了?
温良玉蓦然回头。皮筏已深入洞穴,放眼幽暗黑黝黝什么都没有。凝神听了半晌,温良玉低声问道:“我什么都没发现,你觉得那东西在哪里?”
“杀气很浓,就跟在我们皮筏左右。”沈昀满脸警惕戒备,一手移过火把朝水面照,另一手就搭上了剑格。
火把的光映红水面,照亮了他们的影子:红鹫手持长篙,侍琴举着火把站在她的身边;江雨婷坐在筏头,楚桓坐在筏中,百草枯坐在筏尾。温良玉与沈昀不动声色地瞟着水面,暗河在火光之外是墨染似的黑,在火光范围内亮如银镜,清晰地映着众人影子。
温良玉一个个倒影默默看过去,很快发现蹊跷:船下的影子是和船上人一一对应的,唯有百草枯的影子上另附着一个灰白的影子,仿佛背上趴着一个小孩子似的。
真特么地见鬼了!
温良玉打个激灵,眼角朝百草枯一瞟顿觉脊背发凉:百草枯身后就是楚桓,二人之间哪有其他东西?难道百草枯毕竟是三百年前的活死人,阴气太重被这暗河里的东西缠住了?红鹫也说过这类溶洞是最容易死人的。
悄悄朝楚桓使个眼色,世子何等精细,立即不动声色起身离开百草枯靠过来。同时温良玉已悄悄藏了暴雨梨花珠在手,瞧准了时机朝那水中人影只一射——响亮的婴儿啼哭响起,一个孩子样的东西从水中窜出来。
那东西有手有脚有尾巴,灰白色的脸上,一张大嘴几乎裂到眼下,原来是一条娃娃鱼。这鱼儿原是一直跟在皮筏子下的,此时受了攻击立即蹦到洞壁上,如壁虎游墙一般飞快向前爬。
温良玉被这突破生物种类的行为模式惊得目瞪口呆。江雨婷目光所及已叫起来:“那是信使!快把它打下来!”
话音未落她已一扬手不知放出什么暗器,紧接着一船的小伙伴们手舞足蹈,蛊虫|袖剑|飞针|火器齐发,那倒霉的大鲵没爬出几步就被轰得四分五裂滂的一声落进水里去。
呃,主角光环就是好,一桩伪·灵异事件就这么解决了。没想到原来大家身上还藏了这么多花色好东西……
“前辈,刚才那东西在水下是堪堪趴在你影子上的。”温良玉此时才有机会说。百草枯下意识地朝背上一摸,立即开腔:“这东西说不定水下还有。快,咱们快出去!”
皮筏是红鹫掌控方向,久居惊鸿岭的越人善于从水流过岩石缝隙的细微差别出辨识水流方向。听得百草枯的话,她忙把竹篙在石壁上连环点出,皮筏子顿时向前窜出丈许远。可皮筏前进正是逆水又载了这么这人,能达到这速度已是极限。百草枯稍一犹豫,左手握拳口中念念有词,暗河中似乎刮过一阵风,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着皮筏箭一般向前窜。
这是真正的三百年前的白衣社秘术!与其相比左康和江雨婷所用的都是小儿科,因为他们对人的影响必须借助幻境,而百草枯却能在真实世界中驱动实体。
水声滂滂。皮筏快得让人看不清石壁上的景象,耳畔唯有呜呜的风响——想来白衣社的秘术一经施展就难以轻易停下,不知前行了多久,江雨婷忽然开口:“趴下!”同时她已跳入水中。
喂喂你不是说趴下吗怎么先跑了?温良玉正想大喊抓逃兵,猛听一阵滋滋的漏气声,竟是江雨婷在水下割破了皮筏!紧接着眼前一道黑影耸立红鹫惊呼出声——竟是一堵钟乳石的墙横在眼前,它从洞顶垂下深埋水底,整个将水道封死,皮筏若是以这样的高速撞上去会生生拍扁在上面。
好在筏子一漏气进水顿时变得缓了,通通两声红鹫和侍琴已跃入水中,随后沈昀楚桓已跳了下去。
啊啊你们都跑了可老子还是个旱鸭子啊。
温良玉叫苦不迭,水上冒出个头来:“公子别怕,我接住你。”
是侍琴。越人都是水性精熟的。温良玉心中一暖,一咬牙也跳下去。一双小手接住了他,紧接着侍琴的嘴凑过来正吻在他唇上。他不知往温良玉口中送了什么东西,温良玉只觉口中清凉,水从口鼻灌入时顿时没有窒息的压迫之感。侍琴拉着温良玉往前游,他和红鹫腰间都透出一缕光。借着这光温良玉看到了沈昀由红鹫牵着,楚桓由江雨婷牵着,都在缓缓往下潜。他们都在,唯独不见百草枯,而刚才也没见他从筏上跳下来。
百草枯到哪里去了?瘪掉的皮筏皱成一团,黑黝黝的在暗河水中悬浮着。饶过钟乳石墙,眼前忽然光芒大盛,山顶赫然出现一个大洞,午后的阳光泼洒下来。
原来这就是出口了。红鹫和沈昀率先上岸,紧接着江雨婷和楚桓也爬上去,温良玉和侍琴落在最后——温良玉本不会水,侍琴不知怎的也没了过去鱼一样的灵动,在水中格外吃力。
——你怎么了?
温良玉在水下要问他,却只吐出一串水泡。侍琴张嘴像是想回答,立时有水灌进嘴里去。脸泛起青色,他把温良玉往前一推,自己向下沉去。
侍琴竟会溺水?温良玉立时抓住了他。口中依旧有股清凉滋味仿佛含了个圆球,温良玉回想起侍琴吻他的情景渐次明白过来:越人水性再好也不是鱼变的,他们应是有什么能在水下自如呼吸的蛊物,侍琴刚刚正是把它给了他。
这孩子……
温良玉心头一暖,搂着侍琴也吻了他——倒不是在这生死关头他还对这孩子存了什么心思,而是那东西显然只有一枚,他自己也不想死对不对?
果然侍琴的眼睛立时就睁开了,那枚圆珠子堪堪含在两人唇舌之间。他们就这样保持着拥吻姿态亲密得要死地往上浮,一副生死相随至死不渝的样。
哗的一声他们终于在水面上露了头。侍琴的舌灵巧地在温良玉口中一旋,立时把那枚珠子抢回去了。温良玉也终于得以解除这种激吻状态,抱着他爬上了岸。
哎呀呀呀在那样的生死关头还能顿时想出解决之道,本公子实在是机智啊^ω^
机智的旱鸭子正得意扬扬地准备迎接小侍童崇敬的目光,背后猛然一阵发冷,回头只见黑化的世子大人周身散发出无形的熊熊怒火:“哦呵呵呵,良玉你真是见缝插针半点机会都不放过怎么样滋味如何?”
“呃很清凉很软……”温良玉猛然反应过来一声哀嚎:“不是啊你听我解释!”
可世子大人已猝然发动了攻击,用的还是狂暴max之掌掴。
喂喂这招不是宫斗戏里的必杀技么用在这里画风不对呀!
掌风如山,温良玉矮身躲过,楚桓那掌啪的扇在侍琴脸上。侍琴被打得一个仰倒,那边红鹫不乐意了,柳眉一竖喝道:“你凭什么打他!”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条长鞭就朝楚桓抽来。
哇赛原来这越女还有这样重口味的秘密武器⊙▽⊙温良玉心知不可让楚桓和红鹫起正面冲突,否则沈昀再一出手可就真的爆发内讧了。火速揽住楚桓避开红鹫的鞭影,他紧紧搂住世子——同时也是为了不让他跳出来和红鹫掐——深情地对世子说:“我知你是因我亲了他不高兴,这样吧我加倍亲你就是。”
不由分说地把世子摁倒用吻将他的吐槽封死之——小冤家咱们现在先不要计较么么哒(╯3╰)
于是当下画风再突变,可温良玉面对队友们看奇葩的眼神已是顾不得了。好在一道黑影从水中窜出将画风扳正回来——消失已久的百草枯忽然出现,用他那金属臂膀把江雨婷的脖子一把勒住,冷笑道。
“小姑娘,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死了?”
☆、第七十章 惊~变(上)
活死人周身的金属甲胄藏有机簧,臂力何等巨大。事出突然,百草枯平素又是性子平和不会攻击人的,江雨婷仓促之间没闪过,被他勒得面色通红,拼命抓挠着颈间禁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前辈这是何故?”
出来为她解围的竟是楚桓。他推开了温良玉,难得地没有表现出要追究的醋意,而是急步来到江雨婷和百草枯面前。
“世子,这女人没安好心。刚才那一下,是想害死大家呀。”百草枯微微冷笑,臂上一点没有放松:“如今我们已深入敌境,留着这样的祸害是个后患,该杀!”
“我我……怎么想害死大家了?”江雨婷勉强挤出字句:“你没看到从洞顶贯穿下来的钟乳墙?那已经将整个前行的水道堵死了……你发起风神将筏子催的这样快,不停下来我们都会拍碎在石墙上……”
她的嘴唇发紫,渐渐说不出话来。楚桓皱着眉看她,叹一口气劝百草枯:“我看她所说也并非没有一点道理。眼下我们已到白衣社地界,此女在白衣社中有些地位,留着或许是个筹码,前辈就请放过她一次吧。”
想了想,百草枯哼了一声松开手。江雨婷伏在地上好一阵咳嗽,楚桓默默地看她。温良玉挠挠头再一次和起稀泥:“好在大家都没事咦前面就是出口侍琴你陪我去看看洞外面有什么哈哈哈哈……”
担心楚桓继续和侍琴掐,温良玉一把拉起侍琴朝洞口走去。越往前走洞口的青翠就越清晰。待出了洞,温良玉发现他们来到一片山谷中。羊肠小路顺着谷底蜿蜒而上,与侍琴顺着小路爬上去,温良玉发现山的另一头有田地有村庄,房屋林立,与山外边毫无二致。
原来青槛山中竟还有个类似世外桃源的所在的。温良玉略一思索,不由恍然:这山中村落与外界连通的唯一道路就是他们刚才在溶洞中走的地下暗河,暗河唯有下起暴雨才会涨起足够的水让人通过,而青槛山曾经的古河道已是断流三百年了。三百年足以抹去关于一个深山村落的记忆。山外的人不能进入,山中的人不能外出,久而久之,他们就被遗忘在深山里。书中世界毕竟没有卫星遥感,谁能想到无法进入的大山中还有这样一个村子呢?
“没想到这深山中还有人烟,再往前走十有八,九就是如今白衣社青叶宗的总部了。我们终于走到了这里。”温良玉心中大畅,同时有些感怀,扭头对着侍琴说:“此间事了后,我们这一群人就可以再不理会这些江湖中的险恶风波,就可以回去以往的平静日子。”
侍琴微微一笑:“公子认为我们走到这里后很快就能把事情解决,然后就可以回到过去吗?”
“这……自然还是要先打上一些架的。”但总比过去没头苍蝇似的要好是不是?
叹了口气,侍琴又说:“眼下我们算是已入虎穴,公子认为我们最大的和最该防备的敌人是谁?”
“自然是白衣社青叶宗了。”换言之就是左康,可是温良玉说不出那两个字。
“那个是明面上的,而暗地里……”侍琴话锋一转:“公子有没有察觉刚才我们的落水有什么不对?”
“刚才的落水不是因为筏子太快会撞到石壁上,江雨婷提醒不及才跳下去水把皮筏扎破么?”
“这只是她自己解释的话;我们要与她同行也姑且只能相信她。可是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她这个举动真正会害死的是谁?”侍琴举起一根手指:“当时筏子上的人有公子、世子、我、阿鹫、沈昀,还有百草枯。我和阿鹫在水中自不必说;只要我和阿鹫在公子和沈昀也没事;世子一落水,江雨婷可立即就带他浮上去了;只有百草枯……嘿嘿,百草枯穿的那一身重甲怕有百八十斤重,骤然落水坠也要把人坠死了。平常人所想赶紧逃生非先脱下那一身重甲不可,可如果百草枯在水下就把那重甲脱了啊——公子可还记得石墙的另一头是什么?”
“是阳光。”温良玉猛然醒悟过来:“石墙后面是个天窗似的大洞,阳光正好就在石墙后洒下来。百草枯如果脱下重甲逃离,一出水就会在阳光中化成灰烬——难怪百草枯要杀她!”
“对啦公子。”侍琴笑了:“可是百草枯当真是有本事,带着那一身重甲还是爬出水来。江姑娘和她主子看到他平安无事地出水了,心中恐怕遗憾得很。”
“她主子?左康此刻可不在这里。”
“我并没有说左康是她的主子。”侍琴沉吟片刻:“公子再好好回忆刚才落水的细节就会明了。阿鹫说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疏远的不要离间亲近的。好些例子在前面,好些话我也不好说——总之公子,千万千万要防着江雨婷!”
温良玉略一转念,已明白侍琴意中所指的是什么。他喉头一动,想要辩解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摸摸他侍琴的脑袋说:“放心,你家公子明白。”
他们又在山上望了一会,回去溶洞向众人说着在山谷中的所见。楚桓说那必然是与白衣社有关的村子,因为三百年前吴地的白衣社有一部分逃进青槛山就此失踪,估计就是如今山中人的祖先。他们进山前用夔骨开了溶洞门动静太大,山中人必然都已知晓,为安全起见还是隐藏真面目为妙。
温良玉深以为是。在这样的深山里突然冒出几个陌生人恐怕比熊猫都稀罕,易了容不求隐藏过去,哪怕在被追踪时把假面一撕换张脸逃跑也是好的。见他他不反对,楚桓立时就把早已准备好的几张面具拿出来。待把自己分到的那张贴上,温良玉对水一照几乎喷血——楚桓竟给他准备了一张左康的面具!也就是说他此时的模样活脱脱第二个左康!把自己妆扮成敌方BOSS的样子,楚桓这是有多恨自己呀!
“青槛山中地势千里,我们慢慢去找得找到什么时候?”楚桓似笑非笑:“不如你假扮成他,必定很快能引得正主儿出来。就算他不亲自来,假宗主出现了白衣社的人也会飞速去报,我们就不必费力寻找了。”
“谈到假扮宗主。”温良玉摸摸自己蒙在脸上的假面心中好不适应:“咱们这最有派头的恐怕还属世子你吧?”
细长的凤目瞥过来,楚桓根本没上某人打算与他换面具的当,只是将手指在那人胸口戳了又戳:“我是比你有气势有风度不假,可谁叫你和他——比较熟呢!”
“……”
一行人就这么来到那个山谷村庄里,除了百草枯没法变装外其他人统统换了假面。但到了村中他们才发现自己变装纯属多余,因为村中来了好多远道客人,甚至村口还有专人列了队伍迎接,拾掇出几行桌椅收纳礼物、登记姓名。温良玉等人虽不像别人那样挑着羊酒,但金银硬通货那是人人喜爱,纳上几封银两后就被当做贵客迎进村去了。
村中来客众多,村中人对面生的格外热情。温良玉略一打探发现他们的祖先果然是三百年前逃进山的,只是提起文武皇帝、白衣社时都是茫然,只说祖祖辈辈就在这里居住,鲜少有人出去过;并且从他们看到温良玉的漠然表现来看,他们也并不认得左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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