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替温良玉诊脉之类,那越女说:“这小阿妹的症侯在夜里容易咳喘,我给你们留下些东西,说不定有用。”说着她从腰上解下一枚银铃塞到温良玉手中,又在他另一侧脸颊摸了一把,这才咯咯笑着跳下大船,就着长篙将小船撑回芦苇荡里去了。
“小阿妹……”温良玉想着这个称谓嘴角抽抽,实在比楚桓的那一声声“内子”还令人毛骨悚然。
是夜大船依旧在清涟江上漂着,眼看天明就可到木樨镇,温良玉的病情却恶化了。子时一过,他越咳越厉害,真的将血都咳了出来。看着绢帕上的一朵朵红梅,他深感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早知如此何苦自己咒自己。更要命的是,以往他咳得稍厉害一些就会昏迷,无形中倒减了很多痛苦。而尽管他此时已力竭神危,只能惨白着脸倒在楚桓怀中喘息,仍是神志清醒无比,咳得也就越发剧烈。
“那个越女在他身上下了非常强的提神醒脑的药。”仔细给温良玉诊看后,阿箐下了这么个结论。
“什么……”温良玉又是一口鲜血咳出来:“我怎么就得罪了她……”
阿箐看着他的惨状惋惜地摇了摇头:“或许人家是怪你假扮小阿妹……”
温良玉眼前一黑,思量着真让侍琴去找把刀子算了。楚桓也急得变了颜色。倒是左康把那越女留下的银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突然说:“我知道她是谁了。”
“她就是蓑衣渡的引渡人,红鹫。”
作者有话要说: 桐州是作者另一组系列作品中的地理设定,红鹫是其中一个女主,拉来做客串的。
艾玛,因为四月我实在是太懒了,建了一个人物就会当万能NPC在各篇小说里到处穿,捂脸~~~
当然,如果以偶阿鹫真的作为女主在另一个作品中登场,就把和温公子相遇的这一段当平行时空吧 QAQ
逐章网审
☆、第十章 一切灾殃可离尘
蓑衣渡是什么地方?
蓑衣渡是从木樨镇进入桃花坞的唯一渡口。
桐州腹地住的虽是汉人,诸如深山及边境地区居住的却是越人。若是沿着羊肠小道一路走进深山,往往会在溪流畔或山涧前发现菌子似的越人村落,但很少有人敢这样大胆地走进深山骚扰他们--彼此风俗相异、语言不通,越人性情又难以捉摸,这样直愣愣地进去,说不定会带着一身的蛊虫出来。久而久之,山外汉人与山内越人就形成了默契,彼此只在一些固定集镇交易货物,汉人若要进山,得需引渡人引渡,凭一只小筏顺水而入,方保平安。
红鹫怎会跑出木樨镇,深更半夜到清涟江上来了?
左康顾不得多想,将那银铃的响坠旋得松动,果然有一阵薄薄的雾气逸出来。他心中顿时明了,把那团雾气小心捧着凑到温良玉面前。他吸了一口果然渐渐地昏睡过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楚桓拧着眉。
左康额上渗出微微的汗:\"这是她对我们的警告。\"
\"警告我们什么?\"
左康没有回答。他只是触了触着温良玉的眉,温良玉的眼,温良玉的鼻子,就这么轻轻地抚摸下来。温良玉的面庞在他指下如琉璃花朵,洁净脆弱,毫无血色。楚桓警惕地一把将温良玉抱紧了:\"左康!\"
\"楚桓,已到这时候了,你还是一心只怕我与你抢他?\"左康不屑地嗤笑,将身子一退坐下,神情凝重:\"你是否还记得当年良玉带回来的那个怜心?\"
世子将头一点:\"记得。\"
\"我当初逆着良玉到枸雪城的线路一路追查,发现那怜心是在桐州境外才突然出现的,之前根本没人见过他。\"
\"突然出现?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左康斟酌着该找什么词来形容:\"就是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仿佛自天而降、凭空从土里生出来似的。当时有人看到良玉在桐州城中盘桓了一个月,像是在等什么人。一个月后,怜心突然在客栈中出现,就这么与他一道去了枸雪城。\"
玉公子容貌出众,名头大,武功高,有人注意他毫不出奇;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偏偏揽着个其貌不扬的孩子一路亲昵,更是夺人眼球--正是因为这两点,让才左康查出蛛丝马迹来。
楚桓啊的一声:\"你的意思是,良玉在见我们之前,就来过桐州。\"
\"不仅来过桐州,还有人看到他是从木樨镇出去的。\"
两人不由都沉默下来。大船在清涟江上缓缓行着,水面被船头灯盏映着通透,不时有鱼儿浮出江面,喋那粼粼的波光。良久楚桓才哑着声音回答:\"左康你的意思是:良玉在一年前就曾与越人接洽,并且还得罪了他们?\"--否则红鹫没必要在温良玉身上下药。
\"我不知道良玉是否得罪过越人。我只知道良玉或许之前真与他们有些瓜葛。那个怜心当时我一看就觉得怪怪的,却说不出是怪在哪里。后来到了桐州,才发现当时怜心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在很多越人身上都有出现。\"
\"什么样的气息?\"
\"楚桓,和你说的再多,你也不懂的。\"左康小心地将那枚银铃挂在船头的灯上,淡淡地说:\"你是王府世子,争权夺势是行家,使诈耍奸也是积年;但若要论起这些江湖上这些奇诡之事,只有我和良玉能懂。\"
\"你……\"世子正要发作,却只得压住气来:\"好,你懂。那你倒说说看,如今已是到了江湖地界,我该怎么办?\"
\"天明我们就到木樨镇去找红鹫,你需得好好与她赔礼--不要瞪我,我易了容的。你是主子,我是侍卫。就算赔礼,也只能你去。\"
青青的篙撑在水中,雪白的手握在篙上。
红鹫握着长篙,笑吟吟地看着楚桓从岸边走来,端端正正地躬身一拜:\"多谢姑娘昨夜赐下银铃,在下在镇上略备薄酒,还望姑娘赏光屈就。\"
咯咯笑着,红鹫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于是楚桓只好把这一套文言文老老实实地翻译成白话文:\"我说请姑娘中午和我一起吃饭。\"
\"你们汉人的饭,我吃不惯。\"红鹫脆生生地说着,将篙子一点就荡开去。楚桓急了,再顾不得风度,在岸边一路追着:\"姑娘,姑娘,夜来是我的错--\"
接着楚桓又说:\"因姑娘一开口便认为他是女子,我怕纠正过后反而让姑娘不开心,才顺着姑娘的口气往上说,并不是故意要哄骗姑娘。得罪之处还望姑娘饶恕,若姑娘还是不开心,我听凭发落,只求姑娘不要责怪在他身上。\"
世子说的倒算实情,更兼语气诚恳,红鹫这才将竹筏停下来,咯咯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真能娶男人做老婆--不必着急,我自会和你去看看那个小阿弟。\"
与楚桓离筏上岸,红鹫随他来到悦来客栈前。这客栈隶属于经营范围横贯所有武侠/情侠/仙侠世界的第一号酒店连锁集团,但在木樨镇上的分号,还是很入乡随俗地做成了干栏式样。唯有高高悬在檐下的羊角大灯,显示着并非越人所开。
温良玉就住在悦来客栈二楼,左康与阿箐守着他。银铃挂在床头,就算是在昏睡中,温良玉的眼珠仍在眼皮下转个不停。显然他睡得极不安稳,也可知红鹫之前在他身上所下的药药性之强。
细细端详了他好久,红鹫才往温良玉额上一抚。温良玉像是舒了一口气,这才彻底睡熟了。
\"先让他再休息一两日。\"红鹫取过银铃依旧佩在腰上:\"我们再去桃花坞。\"
路上楚桓除了赔礼,也低声下气地向红鹫提出带温良玉去桃花坞的请求,她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听了红鹫这话左康微微皱眉,但碍于楚桓一副主人姿态,只能站在角落里不做回答。
入夜,木樨镇被沉沉暮色笼罩,偶尔只闻一两声犬吠。温良玉房中一片昏暗,只有客栈檐下的羊角大灯照进来缕缕微光。子时过后,忽有一个人影从窗子潜了进来。它的身子很轻,扑到温良玉床边时就像一只硕大的蛾子。掏出一只小小的纱囊,萤火虫的幽光映亮了温良玉的脸。
拿着纱囊的正是红鹫,她神情冰冷地看着温良玉,如同打量一棵待收的白菜,或是待宰的羊。端详了片刻,越女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叹了一口气,又不甘心地从袖中滑出一条小蛇来。小小花虫顺着温良玉的额头一直爬入他的衣襟,良久沙沙爬出来,盘到主人指上。
丝丝冲红鹫吐着信子,越女看着这条小蛇终于彻底放弃了。但她旋即俯下身子来在温良玉颊上一拧,悄声笑道:\"那就再留你一段时间吧,小阿弟。\"
她站起身子来推开窗子,搂住客栈的干栏一路下溜,轻轻松松就滑到了地面去。正待要走,红鹫突然颈后一凉,不用回头就知道有剑正指着自己,并且精确地将力道控制在皮肉将破未破之间。
\"啊呀呀,没想到被雁儿啄了眼。\"她竟没有惊诧,只是依旧笑吟吟地说。
背后的人沉着声音问她:\"你来做什么?\"
红鹫一听就知是楚桓身边那个冷面侍卫,笑道:\"受你家主人的托,来看看那个小阿弟的病症。\"
\"来看病症,用得着乘夜晚,用得着用蛇么?\"左康不依不饶。
嗤的一声:\"你觉得我大白天的用蛇,你家主人肯么?\"
左康想想也对,虽然依旧指着红鹫,剑尖上却力度一轻。红鹫敏锐地感觉到了,往前一跳闪开,揉着颈后笑道:\"多谢多谢--算你放过我一次,我不会再这样来看他的。\"
她像是没有生气,左康却不敢掉以轻心。剑握在手中,左康迟疑地问她:\"他究竟怎样了?\"
\"你家主人也是这样,关关切切地一心只问我那个毒--你们管它叫桃花殒--该怎么解。\"红鹫啧啧摇头:\"若想让他脱离苦海,法子其实简单得很。只需找把刀子……\"
越女笑吟吟地在胸前一比:\"从他这里划开,万事大吉。\"
乍听这话,左康心中一凛,身子又一次绷紧了。
\"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可化尘--一了百了,岂不是最干净最利落的法子?\"红鹫话音中仍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慢慢往后退着,如同她突然出现的那样,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里。
听到她这番话,左康倒愣了愣,良久还剑入鞘,依旧回悦来客栈去了。
他隐隐想起了以前玉公子说过的什么,顺着这条线渐渐勾画,却始终无法还原。终于左康来到温良玉房中。楚桓已在隔壁安歇了,侍琴伏在温良玉的病榻边,呼呼睡得正香。
四下无人,左康终于放下了白天死板的样子来。他在床边坐下,仔细端详着躺在上面的人。这人的眼,这人的眉,这人的鼻子,这人的双颊,依旧是那样的姣好精细,即便病态恹恹,丝毫不减其美。左康想起他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一阵心疼。
不知不觉,左康朝温良玉凑得更近了。他的睫毛很长,纤密如同羽扇,在苍白的面颊投下淡淡阴影。看着他血色淡薄的唇,左康将侍琴的睡穴一点,就朝温良玉俯下身去。
可就在他触上去的一瞬,忽听被下轻微的咔的一声,显然有机簧扣动。在心中叫声不好,左康还来不及躲开就被一枚细针射中肩膀,半身一麻砰地就倒下去。
轻轻的笑声响起,一直做昏睡状的温美人撑着身子坐起来,好整以暇地一笑:\"可算把你逮着了--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假面下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与第二位小受候选人的直接见面。
艾玛突然发现我写的到目前算是——弱攻强受?
好诡异的组合……
PS:我望大坑多妩媚,料大坑望我亦如是~~~~
逐章网审
☆、第十一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
shit,总算让老子咸鱼翻身了一回!
看着倒在地上的侍卫脸的家伙,温良玉恶狠狠地想。
早在那个越女进来时,温良玉就醒了。只不过他深知这个恶婆娘的厉害,任她像挑菜一样把自己看来看去也只是装睡。后来那越女竟掏出一条小蛇来放在他身上,更是让他从头顶一直麻到脚底。虽然不知她究竟是何用意,但温良玉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好不容易熬得那越女走了,又换成了这侍卫进来,也是往床边一坐就直勾勾地看个不停。
看看看,再看老子可是要收费的哟!
温良玉在心中暗暗吐槽,隐藏在被子下的手已把暴雨梨花针调整到一个最佳角度。而那侍卫看了半天后居然还想动嘴瘾,终于砰的一下被梨花针击中,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下攻守阵营立换。温米虫笑吟吟的,他可不会放过仔细检查这侍卫的机会——早在出发之初,温良玉就敏锐地意识到这名侍卫是变了声又易了容的。虽然他刻意用药遮掩,温良玉还是觉得他的声音似曾相识。更兼他一路上看楚桓的眼神均异于其他侍卫,温良玉的疑心就更重了。
老子倒要看看你的面具下藏着什么皮。
温良玉挪下榻就要朝左康走去,可刚着地他就脚下一个踉跄。
“当心——”倒在地上的左康忍不住说。
温米虫诧异地扬一扬眉,没想到这侍卫好像对自己很关心哟?温良玉更好奇了,强忍住骤然袭来的眩晕,蹲下身慢慢撕开左康脸上的□□。
一张年轻的脸在温良玉面前展现出来,饱满的额,明亮的眼,长眉飞扬,鼻锋俊挺。温良玉的神情本是笑着的,此时瞬间凝固。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左康,嘴唇微微哆嗦,手也阵阵发抖。
“良玉……”左康心中升起一丝期盼。楚桓说过自从中了桃花殒后,温良玉忘记了很多人和事,但现在看起来温良玉似乎该记得自己。
“是你……”温良玉的声音颤抖不已。他猛然扯开了左康的衣襟,在他胸膛上翻找着什么。他的目光和手都那么急切,左康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是我,我回来了。”左康柔声回答,又说:“你身子不好,我怕你突然见我会太惊讶,才暂且易容。原想着过些日子再慢慢告诉你。”
对左康的解释温良玉置若罔闻。他急急地又在左康身上翻了一通,颓然跌坐地上,低低叹道:“不是……”
温良玉的声音透着绝望,那是极大的希望突然转为失望的悲伤。他按住自己的胸口,低低咳了起来。左康担心地看着他,却没办法起来相扶。温良玉的咳嗽越来越剧烈,他突然捂住嘴,猩红的血从指缝里流出。
“良玉!”左康大骇。温良玉一声呛咳,身子往前一栽就倒了下来。
他正好倒在左康的胸膛。左康能看到他紧闭的眼眸,散乱的青丝把他的半张脸遮住了,一股热流淌到左康脖子上。
“良玉,你醒醒!”左康的声音忍不住也发抖了。他能感觉到温良玉的心脏在痉挛一般地跳动,仿佛极力挣扎,但很快就不堪重负地慢下来。心跳越来越弱,瘫倒在身上的那个人身体也一点点凉了。
6/43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