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清透的碧螺春,几人一同前往前坊主刘长韵的房间,这个院子十分华丽精致,却也很萧条,几乎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屋子里的家具没有人动过,墙壁也被刷的雪白,血迹也都没有了。
沈踏歌站在门口,似乎是不愿意回忆起当时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进去,只是用左手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尹子缃在里边转了一圈,道:“这间屋子里的卧室只有一个门可供进出,又可以反锁,并没有窗户,如果不是房间的主人想要放人进来的话,我想硬闯进去是比较困难的。”
百里方回道:“那么这是认识的人所为了?”
尹子缃道:“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可能性大一点而已。对了百里先生,我听你们说刘长韵死的非常惨是吗?”
百里方回皱着眉毛点点头。
尹子缃道:“那这样不对啊,如果他真的死的那样凄惨的话,不可能不会发出声音的啊。”
百里方回道:“您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可是这白骨娘娘实在邪乎,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只怀疑是鬼怪杀人。”
尹子缃道:“如果是熟人将他一招毙命的话,这事情就不好说了。”
百里方回点点头,没有再接话。
尹子缃接着道:“那我们这样想,刘坊主一个人在房间里,这时有熟人敲门,刘坊主开门,熟人进来寒暄,然后那人将刘坊主一招毙命。列位觉得如何?”
百里方回苦笑道:“王爷,您生于深宫,长在深宫,这些事情您能想到,我们的捕快自然也可以,只是刘坊主并没有什么仇人,又哪来的熟人能对他恨之入骨,将尸体弄成这样呢?”
“而且,”站在一旁的梁枕月说道:“王爷,那南宫春晓的死状和刘坊主相似,那这么说南宫春晓和刘坊主的仇人和熟人是同一个咯?可是,二人却并不相识啊。”
尹子缃缓缓道:“让你见到,行刺于你,而你却不会尖叫的人,不一定只是你的熟人,不发出声音也许不是熟悉,还有可能是吓得。”
此时,站在一旁默默的叶辰熙突然开口,道:“有可能不是熟人,不是仇人,而是死人。”
尹子缃笑道:“这位小掌门说的有道理。”
百里方回也点点头,道:“那依王爷之见,这件事该从何查起。”
尹子缃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你问我啊,我怎么知道呢。”话毕,他就拉着梁枕月走了出去,带着几分轻佻的对百里方回说:“我到了锦州,光顾着在你们这儿扮女人玩儿,还没来得及四处转转,现下我要出去潇洒潇洒,你们慢慢查~”
梁枕月紧紧跟在尹子缃的后面,道:“你要去哪玩?”
尹子缃不以为然的说:“当然是出去逛逛了,难道我还真帮他们查案不成。”
“哟——”老梁笑笑,“说的好像您真能查出来一样……啊!你干嘛!”
梁枕月话音未落,尹子缃已经一脚跺在了他的脚上。
“你这是干嘛啊?”梁枕月嘟囔了一句。
“也这是在教训你!”尹子缃大声道:“走吧,那边人好多,我们去看看。”
街口热闹无比,一群人紧紧的围着一个耍木偶的艺人,那人不过搭着一个简陋的舞台却吸引了许多人,主要原因是他手中的木偶做的太漂亮。那木偶十分精巧,连面孔,手指都栩栩如生,那人一手控制着木偶的双腿,一手控制着木偶的手臂,木偶的手指上下翻飞,时而捂脸做娇羞状,时而叉腰做大笑状,惹得众人不住欢笑。
尹子缃拉着梁枕月挤了进去,发呆般的紧紧盯着那个木偶,脸上露出一副孩子气的表情,梁枕月并没有在意木偶,而是看着尹子缃的脸出神。他白皙的脸庞因为人群中的热气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生气,甚至多了几分妩媚。他牢牢的盯着那个木偶,像是孩童时被地上的蚂蚁,或者是别人手中的拨浪鼓所吸引,那种好奇的、被紧紧吸引着的神色,梁枕月好久没有见过了。
正当他出神是,尹子缃突然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比尹子缃的大,也比尹子缃的粗糙,之间尹子缃紧紧捧着他的手,捏了捏他的关节。梁枕月突然脸一红,支吾道:“小缃,你你,你这是……”
尹子缃一笑,道:“你准备叫我大爷吧!”
☆、白骨娘娘 二
子夜时分。
遗贤山庄的众人在经历了各种事情后,大家都感到疲惫不已,弟子们因为害怕也都不敢出门,于是山庄便早早的安静了下来,此时更是一片死寂。
湛湛明月下,一道黑影如同利箭一般飞快的划过夜空,在撷芳阁的窗前消失。
西苑的撷芳阁居住着三名宾客,就是绀碧山的三位道长,清风明月和他们的掌门叶辰熙。
叶辰熙虽是少年人,作息时间却与一个生活规律的老年人无异,若没有什么事,一向都是早睡早起,而与他同住撷芳阁二楼的,是倾城道长秋明月。
此时一楼虽无灯光,但住在一楼的夏清风却没有入睡,他抱着手臂趴在桌子上,像是在等着什么。
一阵微风吹过,门似乎有些晃动,复又归于平静。
夏清风站起来,轻声道:“可是校友来了?”
“谁是你的校友,休要胡说。”黑暗中有一阴影回答。
“自然是你。”夏清风笑道:“唐校友,你倒是忘了我们儿时一起学习的回忆了吗?”
那阴影冷冷道:“忘了。”
夏清风还是笑,“想当年我们都还小的,一同坐在大树底下穿着开裆裤,邻居的姐姐教我们读书,这难道不是同窗的情谊——”
话音未落,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已经贴上了他的喉管。白色的月光下,那人的面孔却是半明半昧,他的脸上罩了半副玄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只轮廓锋利的眼睛,以及高挺隽秀的鼻子下薄薄的唇,只见他双唇轻启,道:“你烦不烦。”
“蜉蝣,别这样嘛,唐,唐大侠,你先把武器放下好不好……”
唐蜉蝣一推他的肩膀,夏清风顺势坐了下来,他仰头看着唐蜉蝣,道:“校友,那件事,怎么样了?”
“你没错。”
“唉——”夏清风长叹一口气,道:“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夏清风喝了一口桌上的茶,道:“我如果此时出手,必定毫无胜算,就连晨熙,我是说掌门,也许都不会信我。”
“哦。”唐蜉蝣道。
“我说你怎么就这点反应呢?”夏清风有些不解又有点不满的问。
唐蜉蝣没有说话,冷冷看他,手中的利刃闪着寒光。
夏清风摇摇头,道:“校友,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给钱。”
“唉,你不要这么绝情嘛。我又没有说不给,我说你这大刺客冷心冷面,怎么会这么爱钱呢。”夏清风道。
唐蜉蝣没有说话。
“唉,罢了罢了,这件事之后,我给你便是。”说完,夏清风凑到唐蜉蝣的耳畔,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他话音未落,唐蜉蝣已经施展轻功从窗外跃出,细瘦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空中,仿佛连一丝风声也不曾惊动,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一大早,尹子缃没有等管末澜他们醒来,就匆匆的来到了绣筠坊。绣筠坊里的绣工还没有起来,门前只有两个看门的小童,他们并不认识尹子缃,站在门口咿咿呀呀的拦着,让尹子缃等着他们通报。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吵闹?”循着声音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坊主沈踏歌,也许是刚刚起床,她的气色甚至不如昨日,脸颊苍白无比,而她今日穿在身上的是一套攒金丝绣花的浅绿色衣裙,但却没有使她看起来有南宫春晓那样的朝气,反而显得有几分病气。
“是我啊,沈坊主,为了昨天你不揭穿我的事,特意来道个歉!”尹子缃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沈踏歌的左手,然而沈踏歌步履轻盈,轻轻一转身就让尹子缃的手落了空。她柔媚一笑,道:“殿下,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论年龄都可以做殿下的姐姐,怎么还这样?”
尹子缃尴尬的笑笑,从袖中取出白纸扇,边扇边说:“这天儿可是日渐热了起来,怎么样,沈坊主不请我去里面喝杯茶吗?”
“请。”
沈踏歌笑笑,大方的伸手请尹子缃往里面走。绣筠坊虽然称作“坊”,可主体却是一栋精巧的小楼,绣工们都居住在后院,而他们平日工作却是在这栋小楼上。
眼看着沈踏歌就要带尹子缃往后院走,尹子缃便停下了脚步,道:“夫人,在下这次来并不是查案,而是想和夫人叙叙旧,实不相瞒,在下对夫人这一手巧夺天工的刺绣功夫极为仰慕,这次只身前来,就是想亲眼看看夫人是如何刺绣的。”
沈踏歌也停下脚步,敛去笑容,脸上似有疑惑的神色,道:“难道王爷不知道,我们绣坊的刺绣向来是不在外人面前展示的吗?我们弟子,可是从未在别人眼前刺绣的。”
尹子缃不好意思的笑笑,“让夫人见笑了,我之前听说前任坊主曾经在众人面前闭眼刺绣了一幅青绿山水图,还以为……原是我唐突。”
沈踏歌道:“不在外人面前刺绣是刘坊主生前的遗嘱,可能王爷不知道吧。”
“沈夫人说这话可就奇了”,尹子缃玩味的笑笑,道:“既然刘坊主是暴毙,那他又怎么会留下遗嘱呢?”
“殿下这是在试探我?”沈踏歌一甩衣袖,语气似乎有点生气,但是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不敢不敢,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您何必当真呢。”说着,尹子缃从袖口中取出一枚玉佩,道:“这点心意,就当是我给夫人的赔礼吧。”
沈踏歌笑笑,但并没有伸手去接,她摆摆手说:“王爷的厚礼还是收好吧,听闻王爷在京城因为一块玉佩的事,还被皇上惩罚了,您这样的礼我可是不敢接。”
尹子缃没有说什么,恭敬的做了个揖,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在这里叨扰,省的惹您厌烦,这就告辞了,我也该趁着这几天好好看看锦州的山水了。”
沈踏歌行了个礼,道:“那我就不远送王爷了,锦州山水清秀,还请王爷多留些时日,虽说这大好山河皆是天家所有,王爷若有时间也该细细观赏才是。”
尹子缃也回了个礼,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尹子缃走出门外,在巷子口拐弯处,梁枕月牵着一匹马在等着他,他依旧带着那张□□,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怎么样?”尹子缃问道。
“果然不出你所料。”
“那么……”尹子缃回头看看梁枕月,道:“老梁,你只牵一匹马来,是想让孤和你一起骑吗?你!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我……”梁枕月一愣:“我出去办事,难道还要在带一匹马吗?你这不是找茬儿——”
“哼!”尹子缃一跃上马,道:“算了,孤就原谅你一回吧。”
梁枕月笑笑,也一跃上马坐到了尹子缃的身后,伸手去牵住缰绳,轻轻耳语了一句:“那,我可就谢谢殿下了。”
马载着两人缓缓向前走,尹子缃靠在梁枕月身上,回过头去看他,道:“虽说我心里已经有了大概,可是毕竟没有证据,而且……”
梁枕月问道:“而且什么?”
尹子缃缓缓说:“这也不过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先不要告诉别人,不然他们准会笑话我脑子有坑。”
梁枕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尹子缃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连你也怀疑我吧?”
“原来殿下也会有害怕的事情啊。”
“你!”尹子缃瞪了他一眼,道:“你给我闭嘴!我觉得你近来越发的放肆了!”
梁枕月没有说话,将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晃动,用了一点内力在缰绳之上,那马儿有些受惊,晃动了几下,尹子缃的身体也跟着左摇右摆,气的他满脸通红,手指暗自用力掐了一下梁枕月的手,梁枕月依旧笑盈盈,伸手去一把抓住尹子缃的手,将它全部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
这次,尹子缃却没有再反抗。
两人就这么骑着同一匹马晃晃悠悠的走在锦州城的道路上,很快就到了一个宅子门前,那宅子十分华丽,规模不是很大,但却十分气派,宅子的门上挂着一个古朴大气的牌匾,上书:“叶府”二字,这正是大商人叶洵的宅邸。
马停了下来,梁枕月从马上跳下来,向马上的尹子缃伸出手去。
尹子缃没好气的扶着他的手跳下马,站定后便快速向大门走去,轻轻叩了叩门。
过了一会儿,叶府的大门才被推开,一个老头站在门边,上下打量过尹子缃,道:“您是谁啊?”
尹子缃道:“我是遗贤山庄来的,来见你们叶老爷。”
老头点点头,道:“那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老爷的示下。”
尹子缃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叶府便来人将尹子缃二人迎进了客厅,那客厅也是富丽堂皇,比起尹子缃的静王府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这叶洵生意做得很大,也是锦州城数一数二的人物。
叶洵站在客厅向尹子缃作揖,他年龄四十上下,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袍,虽是清丽简单的颜色,但那布料却是十分精致,上面刺绣的暗纹一看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他手指细长,左手上带了一只通体透绿的翡翠扳指,富贵逼人。
尹子缃道:“叶员外不必客气,快坐。”
“殿下不坐,草民怎么敢坐呢?”叶洵垂首道。
“哦?”,尹子缃笑笑,道:“叶员外怎么知道的?”
叶洵道:“草民经营着这锦州一带的丝织生意,原先上京之时还为静王府送过货,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殿下贵人多忘事,恐怕早就忘记了吧。毕竟当时在下也没有跟您说过话。”
“那就是了。”尹子缃道:“我哪是什么贵人,不过是记性差而已,您不要见怪。”说着,尹子缃已经坐下来,梁枕月站在他身后,叶洵也跟着坐了下来。
叶洵道:“怎敢怎敢,想必殿下这次来,是想要问问草民妾室的事情吧。”
尹子缃点点头,道:“这白骨娘娘杀人极惨,闹的整个锦州城都人心惶惶,我既然来到此处也该问问,想办法为皇兄分忧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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