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研没有说话，他高兴不起来。
“皇帝就算在宠爱他，这次无论如何也容不下他了。睡皇帝的妃子，真是荒唐。”
季研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在宗人府关着。”绮红见季研脸色不对，道：“让王爷自己来吧，帝王路，不流血是不可能的，你也别难过”
“我知道。”
下午，季研去了宗人府，打点了好久，季研才见到太子。不过一天的时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如垂死老翁一般。季研走到他跟前，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挤出一个笑，道：“我与先生不过数面之交，今日落难，倒只有先生来看我。真真是讽刺。”
季研带了些吃食，一一拿出来，没有接太子的话，他又道：“她如何了？”
季研问道：“谁？”
“如妃。”太子有些急切的答道。
“听闻皇后娘娘尽力保住了他，只是怕也保不了多久。”
太子看了看窗口的天，“有多久算多久吧，至少我活着，母后就会保全他，只是母后的处境怕也不会太好。”
季研将酒递给他，“喝一点，会好受一些。”
太子接过酒壶，用手摸着瓶壁，道：“我天性愚笨，对政治更是一窍不通，只因母妃是皇后年幼就被立为太子。我也想像大哥那样聪明，只是每次都弄巧成拙，到底官场不适合我。”
季研看着眼前的少年，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平平淡淡，粗茶淡饭，到底是生错了地方。
“我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以后先生进宫，还烦请先生多为母后说话，我走后，母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烦请先生多多开慰她。父皇的心肯定也对我失望透了，日后大哥为太子，只希望能对父皇安慰些，还烦请先生多弹奏些欢快的曲子。”
眼前的少年泣不成声，季研起身行礼，郑重道：“一定。”
宗人府出来后，回府听见孩童在背《三字经》。
“昔孟母，择邻处。”季研立在门口良久，到底是个无辜的少年。
夜里季研站在门口等着段齐宇，他觉得他一定回来，一直等到深夜，段齐宇还是来了。
“怎么不在屋里等？”段齐宇拥着他进屋里。
“怕你不来。”
季研拉着他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头靠在他肩上，身后的竹林被吹的沙沙作响。
“太子会死吗？”季研问道。
“他在朝中本就无人，从前都是父皇护着，这次父皇都大怒了，丞相带头弹劾，把从前的帐都给他翻出来了，就算不死，也难过这个坎了。”
“你会救他吗？”季研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段齐宇不说话，脸色却难看起来，许久后，道：“早点睡，我回去了。“
“宇，你们是兄弟。”季研没说完，段齐宇就已经出门去了。
皇上再召见他，是在三日之后了，皇帝仿佛一夜之间会老了，靠在龙椅上，问：“太子还好吗？”
“就是记挂皇上皇后，其他都好。”
“到底是个孝顺的孩子，是朕害了他啊，明知他不是治国之才，还是坚持让他做太子。”
“为人父母，疼爱孩子都无可厚非，只是这是皇上的家事，诸多大臣来参与皇上的家事，才让这份爱变得棘手。”
“家事？”
第二十五章
最后太子的性命到底是保住了，但终身被幽静在宗人府，如妃一夜之间也消失了。百姓之知是太子无道，皇帝终究不能容忍，却不知如妃之事。
段齐宇在六月时，坐上了太子之位。皇上和皇后的身体自如妃之事后，便一日不如一日。六月中旬，皇后终撑不住，在太子进宫的路上，去了。丧礼举行了一个月，皇帝也不行了，弥留之际，季研在身边伺候着，召见了段齐宇，皇帝屏退了左右，让季研扶他起来，段齐宇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这还是你第一次扶我。”皇帝开口道。
“从前父皇龙体康健，不需要儿臣。”
“齐宇，你可恨朕。”
段齐宇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站着。
“从小你就很聪明，朕是看在眼里的。诸多大臣提议立你为太子，只是帝王路不是那么好走的，太早得到于你而言并不是件好事，齐宣从小天资就不够，在朝中更是无法立足，但他孝顺，朕不想亏欠他，就立了他为太子，最后却是害他。朕一生都想像平凡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但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不可能了。我辜负了皇后，辜负了你母妃，孩子，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是孤家寡人了。“皇帝说完这番话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给皇帝顺好气后，段齐宇道：“我有良人，不会孤独的。”
皇帝笑了笑，道：“那便好。长路漫漫，有一人陪你我也放心了。你登基之后一定要废掉丞相，朕本想替你做好一切的，命数不可改，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你一定要小心他。齐宣是你弟弟，我终究放不下他，我走后，在床下暗格里有道圣旨，宣不宣读出来，你说的算吧。”
“是。”
“季先生。”听得皇帝叫他，季研忙走过去，“朕晚年之时，还能结识先生，可见上天不薄。以后还请先生多多辅佐太子。”
“是。”
第二日夜里皇帝就驾崩了，段齐宇抱着季研哭了半宿。夜里又赶去宫里守灵。段齐宇将段齐宣从宗人府放了出来，季研见他时是在皇帝的灵前，他就那么笔直的跪在那里，整个人都瘦了圈。
皇帝下葬后，段齐宇还是宣读了那份圣旨，将段齐宣发配去江南小镇，临行前季研去送他，他只背了一个简单的包袱，带了一个仆人，一身素衣。
“早闻江南好风光，这回终于如愿以偿。先生不必为我担心。”段齐宣道。
“皇上在镇子里已经为王爷打点好了一切。”
“是先生额意思吧？”段齐宣笑道，“我那皇兄怎么可能想的如此周到，他现在忙的估计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王爷心宽。”
“先生是喜欢王兄的吧？”
季研诧异的看着他。
“先生不必惊慌，父皇和母后生前就已经查到了，只是没有说。父皇从前为了救我，还用这事要挟过王兄，说到底，还是王兄太厉害，连父皇都害怕他。在守灵的时候，我见你看王兄的眼神都看出来了。先生若是不想别人发现，还是收敛些好。但我还是劝先生站出来好，真正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季研明白，季研谢过王爷。”
“京城无边的寒冷就留给王兄吧，她还在等我，我这就走了。有缘再见。”
季研看着潇洒的背影，想到段齐宇，实现了想要的一切，他开心吗？
第二十六章
季研还是步入了朝堂，做了中大夫。段齐宇尊重他的做法，虽然他更想让季研进后宫。但季研觉得他刚刚登基，需要人支持，在朝堂更能发挥他的作用。
看见段齐宇身着龙袍登基，季研在下面道万岁时，就知道，两个人的距离有远了。自己努力这么久，离他确实越来越远了。
段齐宇登基后，一日比一日忙碌，偶尔季研也会留宿在宫里，就睡在御书房里，段齐宇委屈不委屈，季研道：“当初你为了见我，堂堂一个王爷从后门进来时，我也问过你同样的话，你的回答就是我的答案。”
段齐宇当时说：“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
料理好登基后的琐事后，段齐宇和季研都松了一口气。季研想回青峰山看望主持，跟段齐宇说后，他打算和季研一起去，只是这边太后病了，段齐宇忙的前前后后，就忘了这件事，季研也就没再提。
季研去看了太后，彼时正趟在床上，季研是跟皇后一块儿去的，太后听闻是季研后，道：“是从前为先帝奏琴的先生？”季研应了声是。
“早闻先生琴音有如天籁，今日见得先生之貌，倒不意外先生能弹出天籁了。”
“等太后身子好些，季研愿为天后奏琴。”
季研看着眼前的女人，或许先帝也曾宠爱过他，最后因容颜的衰老，还是被遗忘，季研觉得有些心慌。
太后身体好了之后，段齐宇要实行新政，新政是季研，司徒继及其他几位段齐宇的心腹大臣熬了一个月的夜晚写出来的。里面有对教育体制的改革——教育不分阶级；税收的改革——加大商税，减弱农税；受贿贪污的惩罚力度，以及一些家族爵位世袭的制度的改革。
在段齐宇说到最后一条时，季研有些担心，朝中世袭的官员还是占大多数的，特别是武官，他们征战沙场，这样难免会让将士心寒。
段齐宇解释道：“这就是难的地方，也是让诸位来的原因，废黜世袭制，但一定要论功行赏，奖惩的力度都要加大。”
季研夜里心里还是很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段齐宇安慰道：“如果不废黜世袭，那些寒门学子就无进朝堂之日。现在朝中大半都是世袭上来的官员，大多都碌碌无为，空吃国粮。是改革就会触犯利益，就会流血牺牲，这是能预料到的。本不想拉着你一块儿，就是怕你接受不了，你又非得参与。”
季研听着听着觉得语调开始不对了，扭头道：“所以你是嫌弃我了？”
“没有。”段齐宇道，“只是这是我的事情，我不想总将你置于危险中。”
“不是有你在。”
第二十七章
八月中旬，终于将所有条例都整理完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个多月的时间，大家共同奋斗，挑灯夜战，讨论到激动处也会争论的面红耳赤，说起未来的蓝图也都向往，季研在这一个月里才发现，与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原来是如此开心的一件事。
一个早朝，段齐宇提出了新政，司徒继读完所有条例后，丞相居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而反对的只是税收的改革这一条。接着朝中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段齐宇盛怒而去。
下了早朝后，赵擎派人给季研传话，请他去季园喝茶。季研看了看身后的皇宫，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不掉。
季研乘车到了城郊，一个偌大的宅子，这个季研从前称之为家的地方，直到柳生自尽时季研都还不知道，这只是赵擎的一个阴谋。他养他们这些姿色尚好无父无母的孩子，养大后送给朝中官员，或是请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那夜之后，季研对他还是心存幻想的，直到一次他亲眼看见一个人玩死了一个少年，他没有伤心，没有责备，只是嫌弃的让人快点抬出去。季研才看出来，他就是一个魔鬼。
季园是季研从前住的地方，管家还是从前的管家，季研诧异他居然还记得他。
“老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季公子了。”
“老翁身体还好吗？”季研见他背似有些驼，但脚步也还算灵活。
“好，公子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啊。”
“回来取些东西。”季研笑道，“取好东西就走。”
“好好好。”
宅子还是从前那样，只是换了一批新人了，季研走过去，有人看他，有人避着他，有人开心，有人难过。但很多人都有希冀，一群不谙世事的少年啊，他们也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啊，以后却要遭受那样非人的待遇。季研一想到他们的命运就不敢再想下去，大步走开了。
季园的名字也改了，住进了新人，季研走进去，赵擎正趟在卧榻上，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儿正在给他揉肩。见季研过来了，甩手让他出去了。
“我新培养的这批怎么样？刚才那个孩子是我最钟爱的，很有你当年的模样。”赵擎笑着招手让他过去，“给我揉揉，看你在段齐宇那里手法减弱了没有。”
季研有些忐忑的走了过去，刚准备伸手，赵擎却一下将他拉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季研身子往后去了些，赵擎那起他的手，仔细的观摩，“啧啧，段齐宇这些年苦了你啊，从前多嫩的手啊，都有茧子了。”
季研低着头不说话，慢慢的抽回手，赵擎戏谑道：“哟，欲拒还迎的小模样倒是学的越来越好了。”赵擎捏住他的下巴，强迫着跟他对视，“季研，你是不是以为段齐宇做了皇帝，你有了靠山就想离开这里？”
“季研不敢。”
“不敢最好，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他段齐宇做皇帝不还是我一手推上去的，先帝都敬我三分，就凭他也想架空我，朝堂一半都是我的门生，新政我若不让他推行，他就绝无可能。”
季研看着他，这个男人总是能娴熟的摸准他的七寸，“季研始终忠于主人。”
“忠？我知道你喜欢段齐宇，你不可能忠于我了。只是季研，你应该感激我，没有我，你和你妹妹早就饿死了。”
“季研明白。”
第二十八章
季研回去时已经是下午了，他整理好衣衫，脖子上有处痕迹，他将衣领提了提。到门口，老翁给他开门。临行时，老翁送他到门口，季研道：“别送了，我有空回来看您。”
老翁摆了摆手，“还是别了。”
第二日，赵擎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但也还是僵持着，下了早朝，季研写了信让空悟送过去，自己未去，他担心段齐宇看出端倪。
刚让空悟送走信，就有人给他送信过来，是公子岩，在上次踏春处等他。季研忙牵马过去了。
季研见到公子岩时，呆滞了一下，他整个人都黑了，胡子也出来了，白衣上也满是灰尘。见到季研，他笑了笑，两人拥抱了一下。季研以为就是意思一下，结果公子岩确实不松手了。
季研道：“似乎成熟了不少。”
公子岩嗯一声，却依旧没动，季研直接说：“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公子岩这才松开他，“太久没见了。”
季研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怎么回来了？”
“本来是打算新帝登基时回来的，我爹让我时局稳定了再回来。就拖到了现在。”
“丞相知道吗？”
“还没告诉他，听闻新帝推行新政，我爹不支持，还很动了肝火，就回来宽慰宽慰他。毕竟年纪大了，接受不了新事物也是很正常的。”
季研看着这张酷像赵擎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如此孝顺，如果知道赵擎是那般之人，又如何接受的了。
“被我的孝心感动了？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我爹，我看过新政，听说你也有参与，很有想法，新帝从前是王爷时，我们也很有交集，看他这回改革的手笔，我也很是欣赏，你也入朝为官了，我想，我是时候该回来了。”
随后两人沿着河边走了走，一块儿吃了饭。夜里公子岩提议说城东有烟火表演，拉着他一块儿去看，季研想他才刚回来，架不住他的再三邀请就去了。一直玩到深夜，季研才回去。
6/8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