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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行僧——方不正

时间:2016-01-14 19:31:16  作者:方不正

    小河转过脸冲我扬眉,眨巴着那对在我记忆里包含着银河的黑亮眼珠儿,说:“她告诉我你昨儿上台献声来着。”
    这话听来像是句平直的陈述,可这话里的意思却分毫不含糊,我心里头门儿清,于是带着答案开口问他,“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他又眯起眼,遮住我借以窥探他想法的双目,不着痕迹地把一颗刺球儿又扔回我怀里。
    是不是我从前装糊涂敷衍小河的时候,脸上也是这么一副让人手痒痒,想上去掐一把的表情?
    “那……你想听什么?”
    “你想对我唱什么?”
    我垂目想了想,没说话,抬手朝他比划一下,随后走到乐池里的电钢琴前坐下,手指贴上键盘弹出几组和弦。
    “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
    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
    你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命运
    在寻找你自己的香”
    我没唱往常反复排练的那些摇滚曲目,而是回想着小河细软又有点儿扎人的头发,选了一首恬静的民谣。
    江南暮春的氛围与此刻门外北方干燥的严冬格格不入,却加倍贴合此时的情境。
    触过无数次的琴键像补完了缺失的最后一节基因片段,倏然间与手指无比契合,蹁跹迤逦地流淌出串串音符。
    “窗外的人们匆匆忙忙
    把眼光丢在潮湿的路上
    你的舞步划过空空的房间
    时光就变成了烟”
    我透过酒吧暗昧的灯光注视小河,他的五官融在不明朗的光线中,唯独一双眼睛依旧鲜明夺目。
    分不清是琴键还是我的手指带着静电,在那对双眼的凝视中一下一下轻轻扎着指甲边儿的皮肉,拖着长尾往上窜。
    指下的和弦已经快走完一个来回,我勾住这双眼,对他唱出最后一段歌词。
    “爱人你可感到明天已经来临
    码头上停着我们的船
    我会洗干净头发爬上桅杆
    撑起我们葡萄枝嫩叶般的家” *
    我压下沿着动脉窜遍全身翻涌欲出的冲动,将这段旋律又重复一遍,才给琴键下的伴奏收尾。
    远处那两盏星灯开始扑闪,亮光越过舞池吧台递过来,又近的似乎能看到他浓密如两片羽毛般上下翻动的睫毛。
    再等不及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落尽,我合上琴盖奔出乐池,在小河的注视中跑到他面前。
    小河已经在吧台前站起身,我抓住他的手,恨不能把我们两人的指掌攥成一体,骨肉相接。可眼下不是恰当的地点,我只能心焦难耐地捧着他的脸用嘴唇碰一下他的额头,而后托着他的肩胛骨俯身嗅他的发梢。
    小河也环住我的肩背,隔着衣料捏我的背肌,猛然间又撤开手,推了推我,指着旁边一张桌子示意我看。
    桌子后赫然坐着两个分外眼熟的人。
    我惊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叫来的。”小河指指吧台上的手机。
    我瞅瞅曼琳,视线又在这小河、林暄、林屹青这三人之间环绕一遭,“噢。合着你们早有预谋啊?”
    “嘿,何雨不叫我来你还能记着我们哥俩儿吗?”林屹青站起来绕到我面前,倚在桌子边儿上,扬着下巴问。
    照实说,小河和我妈的事,打从窗台上下来的那一刻我就不再迷惑了,唯独林屹青这一桩,还捋不出头绪来。
    麻木的时间太久,即使重新通润了干涸的血管,眼下也着实找不出一件令我想为之执着的事。不过刚才那血脉与黑白琴键相通的感觉深刻在指尖上,此时还在沿着筋肉皮骨一路渐次攀升,冲荡过全身每一个细胞,键盘带来感官刺激前所未有的真切。
    “你有拒绝的理由?”
    “……没有,可我,我总觉得应该再想想清楚。”我不确定这样丰沛的知觉是不是能长久的维持,揉进每一首曲子里。
    林屹青对这一点倒似乎全不在意,“你离不开它,”他抬手指了指那台电钢琴,“以前连自己的麻木、不知所措都能用它展现的淋漓尽致,何况现在的你活像只拔了塞子的水龙头,往后还能和它分开吗?”
    “你之前想了这么久,从哥儿几个凑到一块儿时起,就一直在想,我们都没着急过,不是吗?”他回头看看林暄,得到他的颔首认同,补充道:“所以,你可以慢慢去想清楚。唔,大概不会太久的,你不在,纸壳儿可是恨得牙根儿痒痒呢。”他转回头,耸了下肩,几句话的工夫脸上的表情连变几番,似乎难以捉摸,却令人不自觉地感到信服。
    小河一直在侧边静听着,等我看向他时,才单手扶住我的上臂,“由你决定。”他明白我要问什么,抢先开口。
    我望着自个儿在他眼中的倒影,倏然有种意识在脑中升腾起——好像所有的话都无需再说出口,字字句句已然都融进他的瞳孔中。
    小河也不再言语,抓住我胳膊的手紧了又松。
    作者有话要说:  * 这首歌名字叫《米店》,词曲作者为独立音乐人张玮玮,他所加盟的美好药店乐队的主唱也叫小河,所以胡海是由此产生联想,继而选择了这首歌向何雨表述衷情。
    ☆、八、尾声
    我分不出心神去留意林暄和林屹青什么时候离开的,小河大概也是如此。
    也许是那两天内发生的事太急太满,和我往日贫乏无波的生活相去实在太远,以至于许久之后,我还不时将它们翻出来反复琢磨。终于有天忍不住问小河,“哎,你说我那天要是真跳下去了,你往后就真能不惦记我了?”
    开春儿之后的天眼见着一日比一日燥热,排练室里的窗户正开着,空气中的尘土味儿也开始甚嚣尘上。
    我顾不及屋里还有旁人在,只巴巴地等着小河的回答。
    “哪儿能呢,我当时想的是,等你跳下去了,我也跟着跳,到死也缠着你,让你再想躲也躲不开。”
    小河盘腿坐在靠墙的沙发椅上,埋头看着手机说。
    我不明了自己究竟想要个什么答案,这话既像在意料之中,又仿佛一根点燃的火药芯子,引得从周身到心底都冒出熊熊火花。
    不过这我猜他这是自个也觉得这话说出来臊得慌,所以不敢抬头,故意用手机作掩饰。
    “嘿,你还挺浪漫,’You jump,I jump.’”
    纸壳儿在旁边听见了,嘴里“吸溜”着,抖抖肩膀,背上吉他忙不迭拽着叶子开门出去了。
    我挤上沙发,低头去瞧小河脸上的神情,果然透着点儿薄红。
    “我以为你要说我是一疯子。”他讷讷地说。
    “你不是无神论者吗?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也没有在另一个世界和我相会或者一道投胎什么的。活着起码还能每天看看我的遗物,在家里穿我穿过的衣服、用我从前用的餐具,睡觉的时候把我的骨灰盒放在床头。”我嘴上是回答他,心里却想着这大概是我能做出来的事,同样要让人当成一个疯子,又怎么会去责备小河呢。
    小河还是低着头,伸手把我右手的手指攥在手心里,又紧了紧。
    “我没有家人,也缺乏感情,没有什么喜欢的事,倒是为了活在这个正常人的社会里总要做点不喜欢的事,所以感到每一天都是煎熬。没遇到你之前,我还没发觉我的生活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但现在我已经不能想象往后的生活里没有你了。虽然已经熬过了许多年,可只要一想到往后也许还有这样的几十年等着我,就怕得要命。”
    他声调里带上一点颤音,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我觉得我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爱你,我只是害怕。”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微弱的几乎只剩吐气,让我不得不又凑近了些才能听清。窗口透进来的光线却带着截然相反的气势,毫不留情地将他笼罩其中,连我在靠近他时,后颈也感到一片暖洋洋的热意。
    他唇边吐出的热气和被阳光镀了颜色的发梢一样抓人心肺,可话里的内容我却不太认同。我脸颊挨过去,蹭蹭他鬓角,问:“那么多年都熬过去了,一遇见我就再也不能忍受,还敢说不够爱我?”
    他掌心的力道倏然松了大半,似乎想要挪开,但又没有,在我的手指上停留片刻后,再次缓缓收紧。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你说得对。”
    窗台边落下的阳光转过几寸角度,色泽也蓦地暖和起来,衬得眼下这沉默有些不合时宜。
    小河眯眼往窗外头瞧了瞧,复又转脸看向我。面皮上的红褪下去,端正了神色,淡淡地说:“哎,我一直想问你一事儿。”
    大约是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天的事,松懈已久的神经又绷起来了,反常的敏感,我立时警觉起来,支起身子直视他的眼,“嗯?又什么事儿啊?”
    “我说,你紧张什么,我还没说什么事儿呐。”小河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抬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这……嗯,可能我从前亏心事做得太多,心虚。”我眼神特诚恳地回答他。
    确实,离开家这几年的日子,我过得浑噩不知,没一件事能让人拿得出手、放得上台面,说实话,站在小河跟前儿,我心里老有那么一点儿自卑。出于一种莫名的自尊心作祟,我只允许有那么一丁点儿,就这样也生怕被看出来,招他笑话,倒不是我死要面子,而是怕这样更将我比得矮了一截,显得我们俩不搭调。
    小河“嗤”的一下笑出声来,似乎真在嘲笑我。我以为自己又露怯了,立马像被掀了尾巴的孔雀,忙不迭要去遮自己露出的屁股。
    “好了,不闹你了。我就想问问,三丰的来由你坦白过了……”他见我神色骤变,得意地挑了挑眉头,转开话锋,“叶子这叫法我也能理解,他本名叫郑晔,可纸壳儿是怎么来的?”
    我瞅着他不断眨巴的眼睛,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儿冒傻气,被人涮了一把。
    转念又想到小河从来不是有意捉弄别人的性子,我这么揣摩他是不是有点儿心理阴暗,于是底气不太足地给他解释道:“噢,这个啊,因为他忒瘦,骨架子还窄,看着像纸片儿糊的,就一层空壳子,一吹就倒一戳就断,所以我就给他这么一爱称。”
    “爱称?”
    “不!绰号,绰号。爱称就‘小河’一个,保证没有过别的,往后也没有。”
    他又笑出声来,抬手揉我的头发,“逗你呢,这么当真。”
    “嘿嘿,我知道你没生气。”
    我顾自笑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傻,转头去端量小河的表情,却瞧见他也还在不甚明显地抿着嘴浅笑。
    嘴角边的笑涡里盛满玻璃滤过的澄澈阳光,连他瓷白的脸都显得分外剔透,像罩了一层透明釉面。
    脚下隔着一层橡胶底的地面倏然开始发热,腾腾昭示起它的存在感,似乎要烫得人搁不住脚。
    我跳起来拉住小河,急迫地冲出门去,想要带着他认真踏一遍眼前的地面。
    布满尘土的、草木抽枝的坚实地面。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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