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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行僧——方不正

时间:2016-01-14 19:31:16  作者:方不正

    “你昨天半夜就跟来了!?”
    我无心再听他的回答,扯过那只泛着紫绀的手回身往楼上走,手才刚从被窝里出来没多久,此时感觉手心中好似握了一块冰。
    我不晓得此刻自己的脸色是什么样,反正我很满意他的安静,被我拖着右手疾步走上六楼,中间脚步踉跄了几次,又很快地扶住栏杆稳住身形,跟上我的步子。
    如果说人的感情是一瓶装满的水,那常人都要不时把水匀出去一点儿,也要接收别人倒进来的水,而我则总是那么晃晃荡荡的大半瓶,不进也不出。眼下小河直接在瓶子上拦腰豁出一个口子,积攒已久的感情不可抑止地将要喷涌出来,任我想堵也堵不住。
    “为什么不上去找我?”
    我开门,把他推进卧室裹进被子里,转身去倒了一杯热水想递给他,递道半道儿又瞅见他紧缩在被子里的四肢,于是想都没想就转道儿直接把杯口往他嘴边儿送。
    所幸神智在杯沿碰上他的嘴唇前就倏然游回来了,这条件反射一般的行为深深地刺激了我的神经,我一恼,干脆把杯子放在床头柜边儿上,他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然后蹲下身去拖床底的箱子。
    他声音都被冻得发颤,在头顶响起,“有好多事儿……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看不见他的脸,我心里沉静多了,也再次下定决心把人哄回去,或者轰回去。
    “何雨,我说了,咱俩没戏,我也不想回去。你看,你这眼见就该毕业了,立业、成家,都该当个正事儿考虑了。按前几年儿流行的说法,你也算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优质青年,找个好姑娘不该挺容易的吗。你要实在对姑娘硬不起来,也该找个跟你一路的,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奔着一辈子去,别跟我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耗着了。”
    我一边拖出箱子翻找出厚外套给他盖在被子上面,一边顾自念叨着。
    他靠坐在床头上,裹着被子,沉默地听完我这一长串话,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抬手贴上我的脸。
    “我没有父母了,除了我没有人会对你不满。我想把你当□□人、亲人、朋友,只要我们过得好就行,不需要顾忌其他人的眼光。”
    这话说得有点儿不吝,却又说不清缘由的分外撩拨人。我方才的恼怒还没全部平复下来,遭他这话一激,哄人的心思立马烟消云散,“唰”地站起来,开始口不择言地一心要把人轰走。
    “哎,我说,你们干嘛一个个儿的都逮着我不放?而且我说喜欢你了吗?你凭什么以为我看上你了,我跑是我自己个儿乐意,我烦了、倦了、忍不了你们了!咱别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成不成,我谢谢您!”
    话里掺杂了我的分不清究竟是对谁的忿意,咄咄逼人地朝小河扑过去。
    他僵着脸说不出话,我觉得我就快功成了,变本加厉地补上几句:“你只认识台上的我、床上的我,你知道我内里是一什么人吗?不怕你笑话,我还就告诉你了我是一混蛋、懦夫、怂包,不想负责任,这模样连我自己都瞧不上,到底是怎么招你喜欢的,我真就纳了闷儿了?况且你他妈也是个爷们儿,还想让我负什么责,你想跟我结婚?还是能跟我生孩子?见天儿跟做贼通奸似的有多大意思,你还有瘾了?”
    我话音未落尽,还不及细看小河脸上的表情时,他猛然间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劲儿,甩开被子拽着我的衣领一路把我拖到窗户边儿,唰拉推开玻璃,抓住我的脖领子按着我的头往窗外探,“那你跳下去吧!跳下去我就没法儿缠着你了!”
    腰腹猛地撞在窗台边沿上,铝合金窗框上的凸出轨道正卡进两条肋骨之间,深深嵌合进去,一时分不出哪处更疼。然而这些都比不上小河的反常更能摄住我的心神,精神和感官争夺主导,脑子里像打翻过几摞杯碟碗盘,满地瓷片玻璃碴儿。
    “你谁也不爱,连自己都不爱,还活个什么劲儿!”
    他歇斯底里的嗓音炮仗一样在我耳朵边儿炸开,一改往常的清朗。寒风如夹着冰凌簌簌流过的河水,与这声音合流,铺天盖地涌过来,意识霎时间被二者在清明与恍惚之间死命拉扯。
    这人是小河?我被他摁得大头朝下,双眼聚不起焦,头脑里也想不起要挣扎,瞳孔无神地对着眼前向下笔直延伸的排水管。
    脑子里一片嗡鸣,这个扯着我脖领子让我跳楼的人是小河?一个我才发觉自己从未认识过的,曾经和我睡了五个月零二十一天的伴儿?
    “我操……你疯了。”勉强回过点神儿来,我口中轻声吐出几个字,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此时我忽然发觉,这种境况下我竟然无心去震惊怒吼,只想苦笑着说一句,我怎么净认识些面儿上瞧着正经,背地里憋着疯癫劲儿的人呢。何雨、林暄、林屹青,叶子……他面上也疯癫,倒是表里如一。
    “你不是认为自己打根儿里都烂透了吗?不是什么都不在乎、自以为了无生趣吗?那还有什么可牵挂的?跳下去,跳下去我就没法儿再纠缠你了!你也能可着劲儿的清净再没人烦你了!”
    被人提溜着挂在六楼的窗户边儿臭骂,我不仅没有反驳的欲望,甚至连挣扎的本能都没有。这样想来,何雨说得也对啊,我还牵挂什么?跳下去有什么遗憾?
    是该正经地想想清楚了。
    掠过脸颊的风耳光一样接连落下,劈头盖脸,叫人不得不清醒。
    这片刻的工夫我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又好似空落落的,什么也没装。
    何雨却不给我机会去想这些没边儿的事儿,踩着窗台把我往上提溜,将我大半个身子都拎出窗外。
    他倏然又压低了声线,鼻梁贴到我耳根上,像他先前求欢时常做的那样,话音轻缓,混着热气,直往我脸侧的皮肤上吹,“去你妈的为我好!别以为把自己贬低的一文不值就能掩盖你推卸责任。” 他说得字字分明,“你就是自私、无能、不是个爷们儿,你的罪孽这辈子赎不清,所以快跳下去吧,到那边去再慢慢清算。”
    我心里不禁自问,我造什么需要以死谢罪的大孽了?
    “从始至终都是你凭着你自己的想法做决定,我无条件配合。我是爱你不假,我自甘下贱任人拿捏,可你把我当人了吗?”
    “你把我当人了吗?”
    这话似一道响雷直劈我的天灵盖。
    最不堪面对的那些隐秘念头被尽数暴露在白日中,□□裸地彰显它们的存在。
    眼前的景物迅速虚化,几张五官、神态各异脸渐次浮现,风声里混入小河的低语,几种不同的声调同时响起,在酒店包厢里初次见面时带着笑意的、在我怀里时饱含水汽的、方才含着泪水嘶吼的,层次模糊,在我大头朝下血液冲得面皮发涨时,又转成一个女人的悲泣声,抽着气絮絮讲述,令我本能的头皮发炸,又羞愧难当。手机屏幕上许久没跳出过的号码凭空铺展在眼前,上面标着我几年来羞于叫出口的两个字……
    我一路告诫自个儿别踏上我妈的老路,没成想却走上了另一个极端,而后发觉我就像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费尽力气,到了却跑回了原点,浑然不觉间变成了自己最不愿面对的模样。
    可不是正合了何雨中意的那首歌嘛,假行僧。漂泊只为了掩饰逃避,小河还真是没看错我,倒是我自个儿一直看瞎摸合眼地错看自个儿了。
    我的腰还卡在窗台上挪动不得,此刻尽力仰起头去找他的眼,在越来越烈的风声中大声告诉他:“我还不想死。”
    “不死要做什么?”他压着我后颈脊背的胳膊没动,上半身伏在我背上,鼻尖来回蹭着我的耳廓问。
    “要你陪我去做一件事,你还愿意去吗?”
    “……什么事?”
    “跟我回趟家,我长大的那个家。”
    他没有回音,呼吸仍然贴在我耳边,一收一放,由急到缓,却愈发明晰,直往我脑子钻。
    这情景在很久之后虽然回想过数遍,可我依旧想不起那天究竟是等了片刻还是许久之后,等到一小片热意在耳后散开。随即湿热的液体接连不断地滴在我耳根与后颈上,沿着下巴流下来,从接近六层楼的高度砸落下去。
    有那么一时半刻我分不清这究竟是我们两人之中哪一个掉的泪,只模糊意识到,刚刚剥离躯体的旧壳似乎也迅速碎裂,随之片片落下去了。
    压制我的手臂胸膛慢慢松开,我将身体顺势退回房间里,一回头,看见小河的眼眶里掉出一滴泪,眼珠里像我初见他时一样藏着银河,星光繁盛。
    ☆、七、同归(下)
    如果我是小河爱看的那些文艺电影中的男主角,那今儿晚上我一定抛下眼前的一切,连夜跟他回北京。可毕竟我还是活在苍茫大地上的一介凡人,最后一班岗还是要尽责地站完的。
    小河坐在吧台边,视线不时随着我在酒吧里穿梭,得闲的时候我就靠过去陪他聊两句。上班前我已经跟老板提了辞职,明儿就有家离这儿近的服务生来接班了。
    端着托盘从吧台旁路过的间隙,我暗自打量小河的背影,他的后颈尽数被掩在浓黑的发丝之下,大概有一阵子没剪过头发了。他头发向来长得快,两个月不剪,发梢就不服帖地支在衣领外,给他斯文的外形添上几笔毛躁的孩子气。
    我眼中瞧着,鼻端又一次若有似无的飘起傍晚时在那发梢颈窝里闻到的,浸透着鞭炮燃过后硝烟味的冷风气息。那时我正把脸埋在小河颈侧,发旋儿抵着他的下颌,听他在耳朵边儿喊我名字……
    “胡海。”
    “欸。”
    “……”
    “你怎么叫我大名,不叫三丰了?”
    小河没回答,手指头在我手心里划动了几下。暖回来的手脚皮肤表面紧绷泛红,就像毛细血管中的血液将要胀满出来。
    我清楚冻过头的手脚恢复知觉后那种针扎一般密集的疼,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来回蹭几下。
    他瘦得连手心上皮肉也薄,所以触感不算柔软,但皮肤异常光滑,十片指甲也颜色红润、形状端整,从前就总让我萌生出一股略显变态的冲动,想将它们一片一片轮番含进嘴里,用舌尖儿摹画上一遍。
    我双臂圈着小河坐在被窝里,恋恋不舍地放下他已经捂热的手,捧起水杯,一点儿一点儿喂他喝水。
    没能在去年结束的挣扎,终于在新年的第一天蜕下旧壳展露新颜。
    这一个多月的日子里,我自视为一只被蜂蜜黏在纸板上的苍蝇,扑棱着六条腿,在要将人溺毙的蜜水里求生,万分后悔为浓厚的甜香引诱。
    现下我又像只被包裹在琥珀里的蜜蜂,甘愿被凝结在蜜色的汁液中。
    “我跟你说说我家里的事儿吧。”我揉捏着他的指尖儿说。
    蒙着眼睛兜了老大一圈,到今儿个才总算回过味儿来。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回避,不去解决这件事。缠结的线团只能由抓着两端的人亲手解开,否则我也同样只是个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一个圈子里的懦夫,哪还有立场去指责别人。
    “……我见过你妈妈了。”
    “嗯!?”
    这话像根冷不丁刺出来的竹签儿一般,扎得我我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你什么时候……不是,那你都知道了?你怎么知道她住哪的,我没跟你说过啊?”
    我松开胳膊,转到小河面前,紧盯住他的双目听他回答。
    “……其实她早知道你在和林哥他们组乐队跑场子,还经常躲在酒吧门口看你。上个月你一连好几天没出现,她担心,就在刘启那店门口拉住林哥问了你的事。”
    “她早就后悔了,可你就在离家那么近的地方,却一连四年多不回家,她以为你还是怨恨她,所以一直不敢出来见你。”
    “这,还真是……”我和我妈,还真没愧对这血缘,从前我自个儿都不敢承认,我硬是不换手机号,就是为了等一个让我解开绳扣的电话,可那号码总也不在来电提示上出现,合着我们俩人都畏手畏脚,只敢等着对方先开口呢。
    “你准备回家了?
    “嗯,我总该个问出个明明白白的结果”
    我放下杯子,重新把小河揽回怀里。
    小河又不开口了,捉起我的手比量我们俩人的手掌。虽说他手指修长,瞧着又白又顺溜,但终究手掌比我小了一圈,比起来还是短一截。他泄愤似的拽起我的指尖儿咬了一口。我眉毛一挑,刚想说咱俩心有灵犀,就见他蹙起眉头来质问:“你指头上烟味儿怎么这么重?”
    这会儿我也不想再抻着了,把脸埋在他脖颈上深深吸了口气,“见天儿想你闹得呗,见不着人,就只能自个儿抽烟喝闷酒。”
    “这会儿承认你想我了?”小河偏头用脸蹭着我的发顶。
    头顶传来的声音里带着点儿笑意,我的耳朵贴在他喉结上,细细听那一小片皮肤与我的耳廓摩挲的声响,语调诚恳的回复他,“……一直都想。我发誓,以后不再不跟你耍横犯浑了。往后你在哪我就在哪,绝不擅自跑路,出门儿一定报备。”
    小河这回真乐得止不住了,抬起我腻在他脖颈里的脸,瞅着我的眼睛说:“行了,也没让你那样啊。”
    ……
    “哎哎,聊什么呢这么热乎。”我把手里的空托盘往吧台上一放,斜眼瞅着站在吧台后面的曼琳叮嘱小河,“这丫头片子鬼精,你跟她说话可得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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