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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行僧——方不正

时间:2016-01-14 19:31:16  作者:方不正

    林屹青似乎比我还急,借着晦暗夜色的遮掩,在不算宽敞的车座上囫囵吞枣地先解了解馋。
    他的锁骨平直,包覆其上的皮肤也光滑,以致我每次下口都没轻重,时常在其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
    那天自然也没例外,所以当他敞着两颗扣子,正准备驾车回家再续下半场时,我抬头看见林暄杵在停车场大门口正瞧着我们,着实感到臊了一把。
    这感觉随即又被林暄骇人的神情灭了下去,他摆着一幅有人偷吃了他家树上人参果的门神脸。视线在我和林屹青之间打了个来回,锋利得能生生刮掉几层墙皮。由下往上将林屹青露在衣领外的脖颈扫了一遍,最后钉在了他脸上,不动了。
    叶子和纸壳儿表情讪讪地站在他旁边,欲言又止。
    我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就瞧林暄的表情,也多少能咂摸出点味儿来。
    果然,林屹青下车以后俩人的谈话朝着我预想的方向走了。
    头里我还能事不关己地跟一边听着,毕竟是林屹青先来招得我,而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二位还有这么一腿。况且连林暄也是个同志这事我都不知道,更没瞧出来他跟林屹青有什么猫腻儿在里头。
    可他们越往后说我越琢磨着这事不对味儿。听他们话里那意思,好像俩人原先是一对儿,后来林暄要跟林屹青掰,又黏黏糊糊地撒不开手,林屹青心里不忿,所以才找我来扎林暄的眼珠子。
    我霎时觉得自己应该像高中时候的政治老师那样,敲着桌子板儿厉声强调,“这是质的区别!质的区别!”
    刚才我和林屹青在车里折腾的时候,林暄的车就停在后面一排的车位上,纸壳儿和叶子想搭林暄的顺风车,当时全在旁边瞧着呢,就见我和林屹青前后脚上去的那辆车,在他们眼前上下颠了个来回,开始车震了。
    后来据纸壳儿说车里透出来的声儿有点大,林暄听了太阳穴上的血管都爆出来了,脸色黑了又白,终于没当场冲上去,拉着他们白看热闹的二位去停车场门口等着截人了。
    这么一合计,我当即像猛然浇进一瓢凉水的沸油般炸起来,合着你们小两口闹分居就拿我解闷儿呐,还让哥几个都免费听了一回我和林屹青的现场演唱!有本事你丫自己往坑里跳别拽着别人啊!
    心头的一盏火苗上被添了把浇了汽油的柴火干草,滋滋冒着,越烧越旺,于是林屹青那辆小三厢就承载了我无处排解的怒火,被路边的碎砖头利落地拍碎了两片玻璃。
    两个同志间和和美美的互帮互助行为也至此画上一个极度仓惶的休止符,我不能把这样的收尾称之为完满的句号,那太违心。
    叶子形容过,说我那时候急赤白脸不听人解释的模样活脱是个摆脱处男之身不久的小野狗。而后来林屹青道出的前因后果证实了他这个比喻,就更显得我荒唐。
    前面我提过,林暄曾经让我在排练室门口听了一回他俩人的现场,估摸着也是为这事报复呢,顺道也给林屹青提个醒儿,让他和我保持革命友谊间的合理距离。
    也正是这些个缘故,促使我决定不告诉小河“三丰”这个绰号的由来,也严禁纸壳儿和叶子泄露天机。
    ☆、四、殊途(中)
    我翻出这几件不算太旧的旧事摊开在雾霾中、路灯下,是为了闹明白我是如何练就出一副同类雷达,得以从那群吵吵嚷嚷的人中一眼叼住小河,将他隐瞒的身份从伪饰的外壳下剥出来的。
    回想的同时脚下步子也没断,只是被拖慢了几分,从酒吧回我住处的路程才刚过一半。
    这回我没住地下室,而是在一套单元房里租了间十几平米的卧室,和另外两个租客共用厨房客厅洗手间。
    其实在北京那会儿也不是从头至尾都难么落魄,以至于要窝在间墙皮上经年的灰厚得透不出原来的色儿,偏偏又能把隔壁的声响漏得分外清楚的地下室里。
    纸壳儿是为了老家的还在上学弟妹,才缩衣节食、四处挤地下室住,把自己个儿折腾得像个纸片人。而我不过是懒怠挪动,打从我离开家往酒吧打工那会儿就住在那,在刘启那驻唱之后,虽然手头上没那么紧巴了,可想想我一天撕下一页的老式日历一样单调贫乏的生活习性,换不换地儿便也没多大区别了。
    其实但凡我转转脑子,就能明白,小河也和我一样——他全然没必要在刘启那里当服务生。
    他没有家人,也不欠外债,甚至还有一笔让人眼红一把的遗产,即便愿意勤工俭学,也大可以像寻常大学生一样去快餐店,干嘛要选一个与他的脾性格格不入的地方呢?
    起先小河并不提常谈及我们的关系,也很少对我提什么要求,唯一执着的事就是在排练结束的时候去练习室找我,让我多留一会,唱两首歌给他。
    我也没心思深究他是不是真如先前所说的那样认为我的声音好听。
    如果一定要深究我察觉出他变化的时间点,那大约就是在他暑假快过完的时候,……
    “中秋节也不回家?”今年中秋过得早,离他开学还有将近一个星期,我隐约记得他家好像不远。
    “不用回,我没有家人了。”他手中的杂志翻过一页,给这句话加上几声模糊的尾音。
    我联想到他出来打工的境况,随口猜测,“出柜被赶出家门了啊?”
    闻言,他沉默片晌,再开口声调像先前一样平稳清朗,他说:“不是,我没有机会向他们出柜了。”
    尽管说得不够明晰,但话里的意思我还是能领会的。
    我后悔开头提起这个话题了,但之所以如此的原因却更加难以启齿,不仅是后悔提及可能让他的伤心事,更是因为不敢和他有表层之上的了解,不论是我对他的,还是他对我的。
    我抿起嘴偷眼看他,发现他也在小心翼翼地侧目瞄着我,手指间捏着一页书,停在半空没放下,似乎已经忖度好答复来等我发问——我不知怎么冒出这样一种猜想。
    这想法随即被打上自恋的标签,扔进旁人见不着的旮旯里。
    但我还是不再主动向他搭话。想到他的工期也要随着暑假一道结束了,心里隐约感到松一口气。
    本以为他开学后只要不刻意联系,就不再有太多机会见面,可等散场之后回到家,却发现他带着夜宵等在我家门口。
    他的眼珠算不上圆亮,眼睑间的弧度遒美却狭窄,睫毛垂下的影子平时总是遮住大半光亮。
    我被这双眼凝望,心里所想的话就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烦躁地掏出钥匙,拉开门示意他进去。
    灯泡晃了几晃才彻底亮起来,屋子里的景象足以一眼望尽,床上扔着几盒CD,桌沿垂下一条蒸干水分的半旧毛巾。
    我没再看向小河,顾自俯身收拾起CD,把碟片装进塑料盒时,从盒面的反光中照见自己拧起的眉头。
    这发现倒让人有点难以置信,我很少在自己脸上发现这种生动的表情,况且是在眼下毫无变故的情景中。
    一定有哪颗螺丝拧错地方了。
    我泄气地扔下手中已经收拾好的几盒CD,转身拖出两张椅子,跟小河对坐在桌前吃夜宵。
    屋里静得能听见灯泡通电时细微的“嗞啦”声,叫人吞咽的动作都不觉间变得小心细致。
    就算低着头,也清晰发觉到他不时望过来的视线。我直觉得不大乐意听小河要出口话,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栗子粥后就急迫地用舌头去堵他的嘴。
    也许正该归功于这房间的狭小,退后几步膝弯就碰到了床沿,让我们免于因为急切而在油渍层层堆叠的餐桌上行事。
    仰倒时床单上散落的塑料盒硌到了他的后背,发出“咯吱”一声碎裂的响动。
    我翻身和他调换了个位置,挥手扫掉身侧的杂物。
    手臂收回到他背上时,包覆其外的套头衫已经被他脱去,露出的皮肤就像一块质感绝佳的白绸布,在灯泡散射出的昏黄光线中呈现出乳酪色泽。手掌在腰侧滑过去,两片皮肉剐蹭间滴下混在一起的汗液……
    从小河脖颈间抬起头时,舌尖上尽是汗水的咸涩味。
    所以说,情调需要天时地利,现实与文艺作品给终究距离不近。诚然,我心里盘算的也并不是怎么让这间地下室变得有情调。
    小河将下巴伏在我肩上,呼吸平歇唇间后重新呼出热气时,我才倏然想起自己先前的目的。
    下颌尖和着吐字的节拍,一下一下戳在我肩头。
    那天他究竟说了什么,我不清楚是连带用过的套子一起丢进垃圾桶了,还是压根儿就没听进耳中。
    眼下回忆起来的只有当时前功尽弃的恼怒,或许还有点慌张——为着一股错觉,好像脉搏不由自主地与他下颌尖戳点的步调逐渐同步。
    幸而看不见他的脸,那境况还不算难捱。我只用手固定住他的后颈,沉默不语。
    可若是说那些话我全没记住,后来又怎么会知道小河的身家来路呢?
    唯一弄明白的事,就是每次他贴在我耳朵边儿倾吐不合时宜的内容时,我都惦记着下回决不能再不明不白地把他带进家门。
    从赤着沾满热汗的躯体到共同裹着一条棉被。适可而止,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回放在脑子里,盘亘不去。
    但既然事实早都如此了,我也懒得去反省当时的自己,总归不管羊究竟亡没亡,我已经把牢补上了就成。
    ……
    炮仗礼花的噼啪炸响声一路没断,此刻从过往中抽出身来,发现不觉间那些声响已经逐渐沉伏,只剩零星几串了,四处此起彼伏的五彩闪光也转变为寥落的独奏。
    精神了半宿的人们大概都倦了,睡去了,空余满地鲜红的炮仗皮。枯叶早已落尽的梧桐树静立在堆满积雪的街边,与这鲜亮的色彩格格不入,一如我在自小长大的那个家度过的每一个除夕夜。
    邪门儿了,我现在竟然不只是惦念小河,还会有点惦念那个逃开后就不敢再回想的家。
    那个家里只有我和我妈俩人。而我爸,在我记事儿前就死于车祸了。
    当时我也在车上,他把我护在怀里,自己被断开的铁皮削掉了半个脑袋。
    我对那脑浆子四溢的画面全没印象,也不记得他的脸,只在照片里见过他的模样。平心而论,我长得很像他,窄脸盘,直鼻梁,眉眼清隽,只不过一对剑眉长在他脸上英气蓬勃,在我神气萎靡的脸上就愈显沉抑,像背阴的墙面上两道潮湿发霉的水渍。
    打从我记事起身边所有知情的人便都喜欢有事没事叮嘱我几句,一定要有出息,不能辜负了他为我搭上的这条命。
    这话我妈尤其爱挂在嘴边。她是个格外要强的人,也许是因为她丈夫是为我死的,所以她看我的眼光总是尤为复杂,仿佛他的灵魂重合到了我身上,我既是她寄予厚望的对象,又是她余生的唯一事业。
    我总觉着,一个人整天在嘴边儿念叨的经验,时常只是偏见,少了一味酵素去发酵,就只是团乌漆抹黑的感觉,一摊稀豆腐般提不起来的冲动。
    就像林屹青老神在在地举着书念过的那句话:“每个人犯了错误,都自称是经验。”
    要是错过之后再没有机会或胆气去纠正那错误,便只能把这点儿经验当做真知灼见留给后人,怂恿他们、教唆他们代替自己,去补完缺憾。
    因此她不复从前的稳静持重,在人后时不时的要么声泪俱下,要么声色俱厉地重复一遍这段往事,恳求胁迫我保证不辜负他和她寄予我的期望,不违背她画好的愿景。
    就这么,虽然我脑子里应该没有那件事发生时的记忆,但那些言辞长久地在我耳边嚣响不断,在我眼前一寸寸打磨还原出那幅场景,随着树木年轮一样环环相套着生长的的骨龄变得越发清晰。
    起先我对这套逻辑深信不疑,见天儿玩儿命的跟自己较劲。可日子久了,面前就逐渐浮现出一个填不满的黑洞,我当时那点少年心绪投进去,像落进无底悬崖的碎石子儿,连声落地的响儿都听不着。
    心里越惶恐,言行上就越忙乱、越出错,结果只能是恶性循环,阴云积得日渐厚实,那些言词变本加厉,夹着看不见的冰碴子扑过来。
    终于我对她喊出了众人眼中狼心狗肺的一句话,我心里上下翻涌了许久的一句浑话,“他救我一命我就要把命卖给他,卖给你们所有人,还不如不救我,让我死了拉倒!”
    这话将我心里积压的恶意不管不顾地朝她投过去,身上才从内到外感到舒坦点儿了,自以为像积了多年不断扩散恶化的肿瘤一朝被摘除,像血管里汩汩涌着的腥血都换了一遍,充满自私的快意。
    于是我背着个狼心狗肺的名声,自愿被赶出家门,臆想着从南到北从白到黑地独自闯世界去了。当然,只是臆想,毕竟这四年多的时间我也没走出北京城去,要不是认识了小河,我保准还在原地窝着呢。
    也是因此,我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孬种。我也想过自己这是忒矫情,像大多数的半大孩子一样,把自个儿那一亩半分的不平看得顶天大,但总归您也得给个机会让人瞅瞅井口外面的天,才能省却见天儿的顾影自怜不是。
    自我降生至今的二十一年,这是头一回独自离开北京城讨生活,却发现离开后的生活中,处处都充斥着勾人回想过去的引子。
    我忘了从哪张被扯来当包糖炒栗子的旧报纸上看过,说是有个心理学家认为,一件事你每回想一遍,就会被按照潜意识中的愿望改造一遍,所以当你把一件事回忆三遍之后,你记忆中的这件事就已经大半都脱离原状了。
    要这么说来,关于家的事一直被我当做光盘上抹掉声音画面的空白略过去,变化估摸着还不算明显吧。
    可这几天我把与小河之间的经历翻来覆去想了这么多遍,小河在我心里的形象岂不是早就面目全非不复原样了。那现在我念的究竟是原原本本的他,还是我凭着脑袋里的臆想拼凑出来的一个不存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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