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啊!”
说时迟那时快,秦筝一声鬼叫,背着人,顷刻窜出大远,终是走出了那片泥藻。
秦筝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气:“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吓我,我胆小,经不起吓。”
跋锋寒按着身上的伤口,极是正经:“那里是有颗蛇头,不过已经死了罢了,我只说了事实,又哪里吓过你了。”
秦筝慢慢腾腾地挪了过来,抓住他的袖子,脸上沾着污尘,一双眼睛依是澄亮:“老跋,你就看在我没有跟李四去享荣华富贵,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找你的份上,你就行行好,别再耍我了,好不好?我……”
他顿了顿,“我脑袋大概真的不好使,不记得自己该怎么回去了。而在这里,我真心认识的人,只有你和雪莲了,我……老跋,等我想起怎么回去,我保证,绝不再缠着你。一定!
只是……只是……在这之前,你就让我跟着,好不好?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好歹挡个刀剑什么的,对不对?
前几日,没见到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郭靖劝我留下,可我总觉得我不该在那里……我该来找你……跋锋寒……”
跋锋寒木然地看着他,看得秦筝浑身发毛。对面那人慢慢靠近他,又慢慢地抬起手臂,将他圈进怀中。
“好。”
山中的日头落去,旋即夜幕罩下,抬头都是密密丛丛的参天巨树,不见星空,不见皎月。秦筝生了火,跋锋寒看着他添了好多的干草。
之前的一路,跋锋寒在前面带路,秦筝在后头跟着,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跋锋寒见天色暗下,寻了处地儿,这才对秦筝说:“就这儿吧。”
秦筝低低的“嗯”了声,然后默默地去捡了干草,生了这火堆,他仍旧冷得厉害,蜷着身子,抱着膝,瑟瑟发抖。
跋锋寒丢了个野果给他,秦筝咬了两口,拿在手上,又靠近了火堆几分。跋锋寒不觉出声问道:“很冷么?”
秦筝看看他,点点头。火光下,脸上竟是红彻了。
跋锋寒走到他身边坐下,将人拉进胸前,掌心按上他的额头:“怎么把自己烤得那么烫。”
秦筝无语,昏昏沉沉地倒进他的怀里。
火堆噼噼啪啪地燃着,四下寂静,徒余呼吸声绵长。
远山溶入浅白的雾色,朦朦胧胧地聚起了晨露。秦筝揉着眼醒来,面前的火堆只剩下了一团漆黑的灰烬。
“睡得好不好?”头顶上有人声响起,秦筝一仰头,却直接撞进了那人如渊的眸子里。
忽而,心头跳漏了一下。
跋锋寒摸着他的额头,动了动身子:“确是好养得很,只一宿,热度便退了。”
秦筝挣扎着爬开,裹紧了破掉的衣衫,重重地吸了口气,而后道:“跋锋寒,我们今日能走出去么?”
跋锋寒起身道:“也许吧。”
秦筝把血泠当做拐杖,撑一步,走一步。谁知刚走了两步,臂弯却被人扶住,这人在耳畔道:“既然你弃了荣华来找我,既然你记不起如何回去,我便勉强收下你吧。”
笑容温煦,如若那抹缓缓初升的朝阳。
灿烂,温暖。
☆、第11章 正邪
循溪水而走,湖底清澈见石。秦筝就着清水,总算是将自己的一张脸给擦干净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跋锋寒笑着说:“老跋,没想到这里还会有这么个好地,果然是掉落悬崖的定律。”
他洗干净了脸,像是把胆儿也给洗回来了。昨夜的那一场迷惘,似全然不在了,两人也甚是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起。
跋锋寒却是比他快意多了,脱了衣服下到河里,秦筝秉着“非礼勿视”的准则,走开两步,当真只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偷瞄了几眼。
“老跋,你身材真好。”
“比你好。”
秦筝噎住,跋锋寒竟然回他了,还回得理直气壮。秦筝送了他一个白眼,想着不看也已经看了,便横竖横地席地坐下,盯着人不肯放了。于是,便看到了跋锋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新伤,旧痕。
秦筝抿着嘴,不说话了。
溪水渐渐变窄,两侧的山壁也越来越近,这山路竟是慢慢地聚进了一条死胡同。秦筝说:“不会又是什么隐居的高人吧。”
山壁上的青苔越发地湿厚,黑魆魆的山洞,滴滴答答地挂着水珠。
“老跋,我觉得我们还是另外找出路比较好。”秦筝放缓脚步,“这里阴气太重,若是跳出一两个粽子就不好了。”
“粽子?”
秦筝:“呃……就是诈尸……”
“嗯。”跋锋寒道,“你家乡……倒是挺让人好奇的。”
秦筝用力点头,而后怅然:“可惜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跋锋寒拍了拍他的肩头,越过他身旁,率先走入洞中:“走吧。该须记得时,终会记起的。”
一点火把,照不开十步之距,阴恻恻的水雾,如蛛网般拂在面上。秦筝跟着那一点火光,走在跋锋寒的身后,脚下踩过嶙峋的山石,坚硬无比,不知这条山路,多少年不曾有人经过了。
跋锋寒在前引路:“小心头顶。”
秦筝“哦”了声,低下头,就着跋锋寒的脚步声,顺势转过一弯。
流水声渐渐止住,手掌按上石壁,也已不再是方才那般潮湿。而眼前竟然出现了一道光芒。
秦筝揉揉眼,望见跋锋寒的背影正走向那幕光影中,手中依然举着那一支燃着的火把,只是,跳跃的火光,在愈发明亮的白光中变得越加渺小。
“老跋。”秦筝快走了两步,想要追上跋锋寒,两步之后,再是两步,秦筝终于发现,无论他怎么走快,跋锋寒的背影仍然会在他几步之远。
“跋锋寒!”
秦筝有些急了,喊出声音带上了几分的惧意。
而身前的人没有回头,更没有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
秦筝却让自己停了下来,可是!他和跋锋寒之前的距离并没有扩大,那一圈异样的光仿佛一道看不见的暗流,吸引着两人身不由己地走入。
灼眼的光线,一刹,仿佛生生要将他的双目挖出来似的,秦筝大叫一声,眼前顿时陷入一片的漆黑。
闹人的手机铃声,欢快地耳边作响。
秦筝闭着眼睛,随手拍掉电话,继续保持昏睡状态。被拍下桌子的铃声再度响了起来,秦筝摸了半天,没有摸到手机,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
熟悉的电脑屏幕,熟悉的杯子,还有一本被他用来当枕头的笔记本,封面的左上角写了个歪歪扭扭的“筝”字。
“啊!”秦筝猛然惊醒,跳起来转身看去,椅子上,果然是那只起了球的靠垫。
“我回来了?”
秦筝不敢相信地戳了戳靠垫,又噼里啪啦地敲了两下键盘,屏幕上是一串乱七八糟的字母,可这一刻对秦筝来说,却万分地亲切。
“哈哈!老子回来了!”
拧开杯盖,杯中的茶水居然还有些微热,秦筝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在办公室里喝过这么甘甜的桶装水。
秦筝想起来了,这是他连续加了半个多月班之后的那一天。
电话是组长打来的,告诫他明天一早的会议,那份提案今晚一定要整出来。
秦筝兴奋地连连称是,末了,还抱着手机对组长连续么么哒了好几遍,弄得对方以为他半夜三更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通宵一夜的秦筝,到了早上亦是精神抖擞,去洗漱时,正巧遇上了前台的妹子上班,秦筝难得和她打了招呼,只是妹子却冷然地斜了他一眼。秦筝想,估计自己以前实在太透明了,以后要在公司里多活跃活跃。
办公室里开始有了人声,同事的身影也随之忙碌起来,秦筝笑着和每个人都说了句早上好,有人回他,而更多的人只是用一种和前台妹子一样的冷漠眼神望了望他,转而埋头干活。
洗手间的镜子前,秦筝看见一张胡子拉碴,挂着两只浓浓的黑眼圈的脸,自嘲地笑笑,也难怪同事们不愿搭理他,就这副鬼样子,真是可以吓死鬼了。
组长来了,把秦筝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大份文件,斥责他问。
“为什么要吃里扒外?”
秦筝傻眼了。
一份他奋战了许久,昨夜通宵终于汇总出来的策划案,而组长却拿着同业对手的一份运营书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市场部告诉我时,我还不相信。任何人都有可能出卖公司,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你!”组长开始念叨,可秦筝却一句话都听不清楚。
企划泄露。
如果这条消息被传到行内的话,那他除了转行,没有第二条路了。
“秦筝。”组长委顿进转椅,“这件事我会出面和上层解释的。你……”
秦筝以为自己会平平安安地失业,收拾完东西,然后静静地离开。
“呵,你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是那个女魔头总监,拦在电梯口,挡着他的去路,涂着玫瑰色口红的嘴一张一合,吐着酸腐的话语。
秦筝拎着包,回头看了眼公司的玻璃门,苦笑道:“就算我知道是组长做的,我又能怎么样呢?越级上报?告诉大老板么?无凭无据,大老板为什么要相信我呢?”说完,他转身朝安全楼梯走去。
旋转而下,从十二层往下。
秦筝不是第一次走,而这一次,却走得气喘吁吁。
他想起来了,这才是他的从前,他还没有穿越前的人生。他被构陷出了公司,而不是那个加了半个月班的他。
真相,只是被他刻意遗忘了。
后来,他在这座城市里,这个行业里,连个面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房东已经连续催了他三个月的房钱。那天,秦筝在人才会上遇见了女魔头,女魔头告诉他,组长升职了。
秦筝捧着一大摞的简历废纸,笑笑说:“我当初是不是应该灭了他,反正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
女魔头给了他张名片,上面是家刚起步的新公司,秦筝投过简历,如石沉大海。
“就说我介绍的。”
“谢谢。”
城市的夜景,勾画出斑斓的霓虹,如这一刻,酒吧中的灯光炫目,秦筝亲眼看见自己的策划,被组长通过女魔头牵线给了一人,而这人,正是女魔头推荐他去的那一家老板。
秦筝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哭:“想挖我,可以用高薪砸死我啊。连这点钱都不肯出吗?”
女魔头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笑容和蔼的摸着他的头:“高薪,会有比高薪更高的高薪,不过,更重要的是,如果只挖了你,那我们又赚什么呢?”
“呵呵,谢谢总监这么看得起我哈!那现在呢,现在我不一样进了这家公司?”
女魔头应道:“嗯,秦筝,你脑子不算笨,之后的事不用我教的吧。”
秦筝并没有去这家公司报道,他说他不会给一个剽窃公司打工。
有人说,只要肯努力,就不会在这座城市饿死。
秦筝没有饿死,可他却仍感觉他几乎在这样的城市中窒息了。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他,好像在他周围开启了一道程序,路过的人,就同那日的妹子一样。
陌生,陌生到擦肩而过,每一张脸都是路人。
房东按响了门铃,警告他明天再不交租,就要把他请出去了。
秦筝有些怀念草原上的繁星,不像现在,他望着黑夜,黑夜如同白昼,存不了任何的幻想。
“跋锋寒……”
被子的一角有些洇湿,让他死死地抱进了怀中,整个人蜷进被褥,却仍然抵不住钻入骨的冷漠,人世凉薄。
原来,不是他不记得如何回去,而是他自己不愿再回去了。
“秦筝……”
黑暗的山洞,亮着那一支仅有的火把,秦筝发现自己让人搂着怀里,而满脸尽是泪水。跋锋寒见他痴怔,小声解释道:“魔门的幻镜,你此前看到的,无论什么,都不是真的,不要再去想了。”
哪知秦筝却摇摇头,突然拽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哭了许久,才抽泣着说:“跋锋寒,我……我……”
我,不想要回去。
跋锋寒劝慰他:“没事了。”
为何魔门会在这里设下幻术的禁制。秦筝问跋锋寒,他是不是来过这里。
跋锋寒不知为何,顿了一顿,而后方道:“若我当真来过,又岂会在这里徘徊这么久。只不过,我听说我此地,大漠上传言,昔年正邪两道拼杀,魔门四使护着他们的王逃亡到这一带,之后便再无人见过几人了。”
“难道他们死在了这里?”
“嗯,多半是。”
秦筝愤愤不平:“死就是死了,还要整出这么多坑人的事来,果然是魔道的人。”
“何为魔道?”跋锋寒忽然问。
何为魔?
若无正,又哪来魔呢?
只是这正邪两道,当真就能泾渭分明么?
思及前事,自己被逼迫得无处可去,可在旁人看来,他却是个泄露公司机密的卑鄙之人。而组长和女魔头呢,一颗肮脏的心却掩藏在了光鲜之下。
秦筝扶住石壁,声音沙哑,犹自愤愤不平:“这魔教中人着实可恶,跋锋寒,你会铲除他们的吧?”
“我为什么要铲除他们?”
秦筝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啊?你不是行侠仗义的英雄么?”
“你错了,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马贼。”跋锋寒转身走了:“走,去见见这位魔君吧。”
秦筝咕哝着:“果然求人不如求己。”
前方幽幽飘来一声:“若你求我,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第12章 棋子
跋锋寒猜得不错,当年魔门的埋骨之地,而留下的幻境,却残存至今。
粗糙的石门上,雕琢着粗粝的花纹,秦筝不明白,不过区区一扇门,何必费这么多心思,况且,败将逃亡,竟然还有心情雕花镂纹。
“他好歹也曾是叱咤一时的魔君,便是死了,也是需要一些的排场不是?”
秦筝眼瞧着跋锋寒用剑柄在石门上,笃笃笃地敲了许久。秦筝闲在一边,百无聊赖,也试着用手指描摹那些纹路,指尖勾勒,有些中空的窟窿,恰好能伸进他的一根手指。
“这般大胆,竟是不怕这洞里再藏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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