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佟叔?!”阿木喊着,欣喜的挥了手,压住了心里的失望。
看那断箭,他还以为是顾公子。
“木头!还好吗!”佟叔额上都是汗,左手拿着弓,右手拿着砍刀,哼哧哼哧的走过来。他一把砍断阿娘身上的箭尾,又走到那头已经精疲力竭的野猪旁,用砍刀隔了它的脖子。野猪哀叫一声后静了下来。
“佟叔……”阿木鼻子一算,呜咽出了声音:“阿娘,阿娘她……”阿木哭着,抱着阿娘的身子不断的哭。
“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佟叔摸了摸阿木的脑袋,又去看阿娘的情况:“弟媳只是晕了过去,箭没入要害,应是还有救。”
“太好了……”阿木喃喃着,擦了擦眼睛。
“木头你可还好?”佟叔看和阿木煞白的脸,忧心忡忡的问。
“我还好,只是没力气了。佟叔你别管我,快救阿娘。”阿木忙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乌压压的云压着树顶,青紫天的冷冰冰的没了太阳光,他知那树洞该冷了,忙又对佟叔说:“还有顾公子,他在那颗老树的树洞里,就在西面。”
“那公子在我身后,要不是他,我没法这么快想到法子来救你们。”佟叔说着,把阿娘背在了身后,又抬手去扶阿木。
阿木愣愣的站了起来,心里砰砰跳:“顾公子想的法子?他……你怎么找到他的?”
“你家一片狼藉,我料想出了事儿,就顺着那群人的踪迹跟了过来,半路上看到了他,他拖着伤腿在林子里找你,被我看到了,之后那头野猪,还有躲在暗处的人在什么方位都是他告诉我的。”佟叔说着,搀着阿木往那半人高的长草里走去,阿木一瘸一拐的跟着,小腿肚疼的直抽筋。
“他在找我?”阿木低着头。
“他手臂上的伤血留得太多,半路上晕了过去又醒了过来,但要不是他,我今日也救不了你们母子,该愧疚一辈子了。”佟叔叹着气,脸上的沟壑都团在了一起,仿佛苍老了不少。
阿木咬着舌头尖尖,要自己再生些力气出来,心头像是压着块大石头,把胸腔堵得满满的,不知道是难过还是什么,只是满心盼着想看到顾临,那种急切是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过的,仿佛有只猫爪子在你心尖上按压着,无法形容的麻痒。
长草鲜亮葱郁,佟叔一点点剥开带着阿木往前走时,阿木仿佛连气都喘不过,心跳快得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耳朵里嗡嗡的响。
落日的金红挟着草木的气息如鸟儿羽翼滑翔轻缓落下,那些圆滑又完美得让人屏息的色彩线条就悄悄停在树下。
顾临半身靠着树安静的坐着,乌黑的头发几乎都发出了蓝光,眉眼轻轻闭着。那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光团一般从他残破的身子上透出来,柔和得阿木鼻子都在发酸。
☆、第十章
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人,只要你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的声音,嗅的他的气息,就能不由自主地想对他好。
阿木蹲在床边,托着下巴看着熟睡中的顾临,脸上是自己都能摸到烫度的红晕。
顾临一身的伤,撑到了佟叔家就不行了,佟叔张罗着,把自家孩子的床挪了出来给顾临休息。他家地处偏僻,要绕过那密集的林子和溪流才能看到门院,林子里走兽也多,就算不幸被找到了,那走兽的的嘶吼声也能提醒他们早早的逃离。
“他怎么一直睡,又瘦成这样,你们不给他吃的东西吗?”佟叔家的女儿不过十三四岁,小名叫桃桃,人也像只桃子,米分米分嫩嫩的。自顾临来了以后视线就没在他脸上挪开过,小女儿情态毕露,一双眼睛桃花似的水汪汪,显然是动了心。
阿木有些尴尬,指头抵了唇叫她轻一些:“顾公子是我家恩人,被歹人伤了才这样疲乏,你轻些,别吵醒了他。”
桃桃噘了嘴,扭过脸不看阿木,走到阿木旁边学着阿木一样蹲在床边,双手支着下吧瞅着顾临。
阿木挠挠脑袋,往旁边挪了挪,桃桃是佟叔的老来子,一向疼她,连院子也不舍得她出,就怕被没眼力的走兽伤了,以至于佟叔和阿爹关系那么好,阿木也从来没见过桃桃来过他们家,他找佟叔玩的时候,也只能看到从窗户里探出的小脑袋,只能看到脸儿米分嫩可爱,却也一句话都没说上过。
“他叫什么名字?”桃桃问。
“顾临,你要喊他公子,不能叫全名。”阿木叮嘱着。
“为什么?”桃桃不解
阿木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叫了。看顾临的举止就知他不是普通人,可从小生于山林的人哪里会顾及这些,他恭敬喊他顾公子的原因,只是因为阿娘要他这么喊。
“阿娘要我这么喊的,你也该这么喊。”阿木说。
桃桃哦了一声,又小大人似的拍拍阿木的肩膀:“你不用担心,你阿娘有我阿爹看顾,不会出事情的。”
阿木低了头,不声响,阿娘的腿不知道能不能接上,佟叔带着阿娘走的时候,阿娘尚且还有气息,只是微弱得几乎听不到,那两箭虽没伤及要害,但那血流得阿木至今触目惊心。如今阿娘危在旦夕,阿爹不知所踪,他却必须在这里看顾顾公子。
阿木遥遥脑袋叹了一口气,抬眼去看顾临,却见桃桃已经爬到了床上去,肉呼呼的手小心翼翼的往前伸着,还差丁点就要碰到顾临的脸。
阿木心里狠狠一跳,下意识的就抬手打开了桃桃的手。
桃桃一惊,被阿木的力气挣得差点掉到床下去,她摸着被打疼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你干什么打我。”
阿木抱歉的看着桃桃:“顾……顾公子在睡觉,你别打扰他……”
“小气鬼。”桃桃撇嘴:“他躺在我的床上,又生得那样好看,我摸一下怎么了,我先前进来还看到你在摸他呢。”她对阿木翻了个白眼:“只准自己摸,不准别人摸,木头哥哥是个小气鬼!”
阿木脸都涨红了,忙摆手:“你别瞎说,我,我哪里摸他了!我只是探探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而已!”
桃桃捂着嘴吃吃的笑:“那我也要探探他的额看他有没有发烧!”
说完,桃桃就伸手要摸过去,阿木皱着脸看着她,心里头怪怪的,恨不得再次把那手抓下来。
可桃桃的手伸到一半就不动了,反而尴尬的收了回来。
阿木忙看向顾临,原来他已经醒了,垂着目浅浅呼吸着。
“顾公子你醒了。”阿木愣了愣忙说,他凑近了,细细打量着顾临:“身上觉得怎样?”
顾临没有说话,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头,没有理会阿木。
阿木突然意识到顾临在生气,他之前将他丢在树洞,明明答应好不走的,却在他睡着后偷溜了出去,最后还是他拖着伤腿救了他和阿娘的命。
可要是他没有溜出树洞,只怕现在他也找不回阿娘,阿娘也许已经命丧那歹毒之人的手里。
阿木抓耳挠腮的,想着要怎么解释,一边的桃桃却一点也不烦恼,盯着顾临看得高兴,都快哼上小曲了。
阿木想了想,对着桃桃说:“桃桃,可以为顾公子准备些吃的吗?”
桃桃瞥了阿木一眼:“你晓得怎么找吃的,干嘛要我去。”
阿木偷偷瞄了眼顾临,又说:“麻烦你了桃桃,我想,我想与顾公子单独说会儿话。”
桃桃撇嘴,留恋得又看了眼顾临,说:“那好吧。”说吧跳下了床,又对顾临招招手:“顾公子我叫桃桃,桃子的桃。”
顾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回应。
桃桃瞪圆了眼睛,忙收了还在打招呼的手,气鼓鼓的走了。
阿木双手交握着垂在身前,指头绕着指头,都快出冷汗了,顾临这样不理财人的样子叫他心里慌的不得了。
“顾公子……”阿木轻轻喊了一声。
顾临没有说话。
“你可是不愿意再听我说话了?”他又问。
顾临仍然没有反应。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树洞里的!”阿木凑近了顾临,有些可怜的说着。
顾临动了动,细密纤长的睫微抬,眼里的光冷冷清清。
阿木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也不是好反应,但至少顾临肯理会他了,他也知道话该往哪个方向说了。
“阿娘被那群歹人伤了,又从我眼前经过,我担心阿娘的情况,实在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你已受了伤,不该再奔波,我说天黑的时候会回来找你也是真心的,没有想骗你。”阿木说着,举了三根指头起誓。
他身上衣服还脏污着,头发也胡乱的打着结,猫胡须般脏脏的脸上神情认真的不得了,看得人心里发软又想发笑。
顾临定定的看着他,竟点头恩了一声,鼻音淡淡的,说不出的好听。
阿木高兴的不得了,笑得眼睛晶晶亮,他趴在床头,眼睛酸得直打哈欠,顾临睡着的时候阿木担心他会发烧,一直守在床头不离开,身子累极精神却是好的,顾临醒来的时候他觉得他在生气,心里慌得不得了,解释了半天顾临终于理他了他又开心得不得了,阿爹阿娘的情况本来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了,好在顾临没有生气,好在他还肯理他。
阿木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把脑袋搁在了床沿,竟是睡了过去,眉头紧锁着嘴角却有着笑。
桃桃端着新煮的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阿木趴在床沿睡着了,顾临的手就放在他头上,一下下轻抚,那双寡淡清冷的眼看着阿木时,柔和的光华竟说不出的好看。她看着看着就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他只是动了动手,却温和美好得像个书里的人。
顾临看见了她,就收回了手,靠回了床头。
桃桃蹦蹦跳跳的过去:“原来你也会理人啊,刚才怎么不说话呢,非要等木头哥哥睡着了才亲近他。”
顾临仍是不说话,只是垂着目。
“喏,给你煮了粥,赶紧趁热喝。”
“哎,你怎么不接啊,难道还要我喂你?”
“喂,你怎么不理人啊,你现在睡的还是我的床呢,小心我将你赶出去!”
阿木索眉蹭了蹭手臂,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他本就睡得不舒服,可实在太困,桃桃这样吵他都醒不过来,只是难受的换了个面继续睡。
顾临眉头微皱,忽得抬目看向桃桃,那眼里也说不出是什么,就是让桃桃脑袋都缩了起来,缩完还奇怪自己为什么要缩脑袋。
“凶什么凶吗,我不说话就是了,真是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桃桃撇着嘴,也不敢看顾临了,眼泪汪汪的丢下粥碗就走。
阿木砸吧砸吧嘴,梦里好像闻到了粥的香味,还有糯糯的甜味儿。
☆、第一一章
佟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他陪着阿娘三天,直到她脱离了危险才回来,甚至还带回来了阿娘的书信,阿木摸着那信,高兴得都快哭了。
“她的腿断了,伤筋动骨必然要百天,木头你别急,等你娘养好了伤再接她过来,不然骨头长不好。”佟叔对着木头说:“还有你阿爹,虽然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我会每日去找找他的,说不定是困在山里的什么地方,你就和那顾公子好好在那儿养伤,等林子的那波人彻底撤走了你再回家。”
阿木感激的不得了,道了很多谢:“太谢谢你了佟叔,要不是你,我们……”
“谢什么谢,当年你阿爹不知道从走兽口里救了我多少次,哪次没这次惊险,哭哭啼啼的哪里还像个大丈夫。”佟叔大笑着,摸着阿木的脑袋。
阿木擦擦眼睛,抱着阿娘的书信笑了,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贴身的内衬里:“阿娘说,若是喜极而泣,即使是男儿也没关系。”
佟叔一愣,笑着摇头:“就你会说,去,给顾公子换药去。”
顾临的伤口好的很快,除了手臂上那被箭贯穿的地方,其他地方都已经开始收口结痂,为了让伤口长好,阿木照看着顾临,能不让他下床就不让他下床。
雀儿在屋外叫得欢快,阿木换完药走到屋外时清晨的眼光刚好越过树梢,溪水在屋后流动得如银色星辰,草木的香气挟着动物特有的腥味儿竟叫人如此愉悦,秋天时有这样的太阳真的是很难得。
阿木想了想,忙进屋找佟姨:“佟姨,有什么厚点的东西能盖在身上吗?”
佟姨正在绣一块巾子,她生得秀气温柔,人却有些冷淡,不过心地却是好的,若是阿木忙不过来,她也会帮忙照顾顾公子。
“怎么了?”佟姨没抬头,仍是细心的绣着,问道。
“今天日头好,我想带顾公子出去走一走,闷在屋里头对他伤口也不好,不过秋里风太凉了,我怕他着凉。”
“你要带顾公子出去?”躲在佟姨身后玩着她头发的桃桃凑出脑袋问着,她把佟姨的头发编成小辫又拆开,显然无聊的很:“我去吧我去吧,我屋里头还有阿爹去年给我猎的鹿子皮,又新又暖和,我带顾公子出去溜吧!”
“桃桃。”佟姨一把拉住往里屋窜的桃桃,摇头:“那顾公子性子傲成这样,你也别贴上去了,不然待会儿还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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