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朗被拒绝了,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关节嘎吧嘎吧地作响,令维尔看着十分心惊胆颤。
今天早晨他看到了道格朗脸上竟然多出五道红肿的指印,已经吃惊不小。
“先生——”他小心地提醒劝慰,生怕两人在机场里别扭起来,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僵持着,最后道格朗叹出一口长气,站了起来,对着他的后背,说道,“我先回去了,另外,为了方便照顾你的母亲,我已经派人把你母亲接到了我的庄园,我只想告诉你这些。”
贺清文蓦然回头,盯着道格朗,嘴唇抖动着,喉咙滚动,想说什么,却又倔强地咬着唇,把那些话吞了回去。
见到贺清文终于肯直视他,道格朗露出满意的浅笑,俯下身靠近他。
“终于肯看我一眼了吗?你这倔强的小家伙。”道格朗用手指勾了一下贺清文的下巴,随后低下头,想要在他的唇上吻一下。
可贺清文却像是被针刺到一样,猛地往后一缩,慌忙地避开了他。
道格朗勾着唇笑了笑,不以为意。
“维尔,照顾好Dvien,不要出任何差错。”
“是,先生!”维尔微低下头做出回应,眼睛瞟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贺清文。
道格朗整理了下衣服,最后再看了一眼贺清文,纵然万分不舍,可还是要走。
真的不能逼得太紧,放一放,让两个人缓一段时间,也许也是件好事。
“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的Diven!”道格朗扬扬手,终于走进了登机门。
就在道格朗的身影消失在机舱门里的下一刻,贺清文再也无法顾及他人的目光,像只被困了已久的野马,终于挣脱掉缰绳一样冲了出去。
“戴文先生。”维尔回过头,发觉到贺清文的异常,赶忙招来其他随行的保镖,一起追了过去,“戴文先生,你要去哪里?”
贺清文一口气跑出了机场,跑到自己的车子前,打开车门,发动,踩下油门,飞驰了出去。
“该死!”维尔看着逐渐变小的黑点,即惊慌又懊恼。
必须要在总裁打电话过来之前把贺清文找回来,必须!
他指挥跟在身后的几名保镖分别上了各自的车子,交待一定要赶在总裁下飞机之前找到人,否则他们全部都会完蛋。
“快,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人给我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于是人们看到飞机场门前一排黑色的轿车,全部以最快的速度开向公路。
逃——用最快的速度逃——
现在贺清文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
他不停地换着速度档,快点,再快点!哪怕下一刻撞得粉身碎骨,他也要离开。
离开这些人的视线,离开这个难以叫他喘息的牢笼。
他要呼吸,他要空气,他要自由——
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去撕扯着脖子上的领带,然后打开车窗将它抛了出去。
车子在沿海的道路上飞奔,他不断地加速,脑子里完全没有刹车的概念。
他的眼前是一片蓝蓝的大海,一望无际,让人心空空的,多好!
车子最终在一块无人的空地上急速转弯,冲进了海岸边的沙滩里。
停下来了,终于停下来了——
他的双臂无力地从方向盘上垂下,把脚从油门上撤了下来。
就在方才,他真想一下子冲进海里,冲进去,把一切都带走。
海边的风带着彼岸的寒冷吹过,白色的浪花里卷带着脆弱的生命冲击上岸。
贺清文走在海边,低着头,看着正要重新爬回到水里的小小的寄居蟹,伸手捡了起来。
原来世界上竟还有这么多生命没有自己的家,一生只靠依存在别人的壳里。
每一次长大,都要换一个壳,没有了壳,就会被吃掉。
呵呵,他贺清文与这只寄居蟹有什么区别。
明明软弱无比,却非要包着这层不属于自己的壳,最后被束缚的竟是自己。
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他蹲身来,放下那只蟹,目送着它簌簌地爬回进海里,看着它重新被浪花卷进去。
同样的身不由已,无法确定下一刻,又将被带到哪里。
也许这就是命运——
他的命运——
哦——
真是糟糕!
萧暮远揉揉他发酸的手臂,脸上的表情皱成一团。
从昨夜开始,罗静始终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夜里只要他稍动一下,罗静都会醒过来,睡不安稳,结果他只能在罗静的床边趴着,渡过了这一夜。
因为把昨天下午的会议改在了今天早上,所以萧暮远一大早便匆匆忙忙地从海边的宅院开了车出来,他一边打电话给李东旭,一边驾着车开往市区。
车子顺着海边的公路行驶,天高海阔,心情畅然。
因为离开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车速开得并不快,而沿岸的海滩人际稀少,一片空旷,路过岸边时,所有的一切在视线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一辆黑色的跑车斜身停在沙滩,刚开始他还并没有太注意,只不过那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太过显眼,在这座城市里,那样的车又实在数量有限。
于是他放慢了速度,想要再一次确认,看看自己的眼睛到底有没有欺骗他。
最终他停下了车,快速解下安全带,跑到了那辆车子跟前。
发现车子的前轮已经斜□□了沙堆里,车前身陷入大半,根本无法开动。
车门是打开的,里面没有人。
贺清文,贺清文——
萧暮远的目光快速扫向四周,寻找那人的身影,然后就在前方百米的海边,终于看到了蹲坐着,蜷成一团的贺清文。
他跑过去,在离那个人几步之遥的地方放慢了脚步,最后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贺清文,你这是怎么了?”
萧暮远低声轻问,发现贺清文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反应并不大,甚至还有些木然。
他担心,唯恐贺清文是因为车子冲出道路而惊吓过度,也担心他的身上带了伤。
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蹲下来,看到他的身上整洁干净,看样子并没有带伤,只是一双眼睛仍然静静地盯着沙滩。
为什么这种表情?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低下头,看到海水浸过贺清文的鞋子,连裤子的末端都已经湿了,而他却一动不动。
“贺清文——”
此时贺清文才抬起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萧暮远,我今天有些累,不想跟你争执。”
萧暮远有些惊讶,贺清文昨日对着他还是剑拔弩张的架式,今天却平静淡然得像路人甲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暮远举头遥望,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影子,更没有道格朗。
“不用看了,这里只有我。”
贺清文双臂环着膝盖,头枕在上面,用斜眸看着萧暮远,看得萧暮远有一丝愕然。
还是——第一次看到贺清文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个迷路的孩子,彷徨,无助,低低的示弱,让自己看起来急需要有一个人来安慰。
萧暮远刹那间有一种冲动,想把贺清文的头拢在他的怀里,然后轻轻地抚摸他柔软的发,拍着他的后背,给予他力量,也让自己得到安宁。
然而他举到半路的手,却在一声手机铃声响起来以后生生地落了下来。
显然也是因为这个电话才没让他太过尴尬,否则他还真不确定,贺清文会不会在下一秒,一巴掌打过来。
他看了眼电话,是李东旭打来的,于是他转过身去,小声接起。
“萧总,会议在半个小时以后开始,请问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呃!东旭,告诉各部门经理我今天临时有点事,你先代我主持一下。”
“什——什么?萧总,我主持?”
萧暮远用手捂住嘴,又小声应道,“对,有什么事等我回到公司以后再说,今天先这样。”
“啊?”李东旭还没有反应过来,萧暮远已经挂上了电话。
萧暮远挂上电话,再回过头时,发觉贺清文已然站起来,慢慢走向了车子,然后他也追了过去。
贺清文低下头,看着陷进沙子里的车,微微皱着眉。
真是一时冲动,什么都要不得。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车子根本开不出来,只能等拖车了。
但是他又不能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因为维尔很快就会找过来,这四周连个遮挡物都没有,岂不是干等着让人来抓!
他侧过头瞧了瞧萧暮远,轻挑了下眉,“萧董,请问——我能搭个便车吗?”
萧暮远愣了一下,“哦,当然!贺公子想去哪?萧某可以甘当司机。”
“真的?”
萧暮远淡笑,“当然!”
“好,那就送我去——地狱!”
☆、逝去
“什么?”萧暮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听着贺清文说的那句简直就像是在演剧本。
贺清文微翘起嘴角,带着一抹苦中作乐的嘲笑。
“怎么?萧董不敢吗?”
萧暮远扬扬眉,轻轻回笑,“有贺公子同行,萧某愿意奉陪。”
贺清文莞然一笑,回身将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扔进车里,随手关上了车门,然后走向公路。
萧暮远跟在贺清文身后,看着贺清文走到自己的车前,于是他赶忙用钥匙开了锁,让贺清文打开车门,自动坐在了副驾驶上。
“不需要打个电话叫拖车吗?”
贺清文的神情依然无力,摇摇头,“不需要,会有人来处理的。”
维尔一定会派人找到这里来,也会发现他的车子,到时所有人肯定又会慌乱成一团吧!
也许是良心骤起,此时心里居然在为维尔叫屈,自从他跟在自己身边,就一直很头疼,让他夹在自己和道格朗中间,恐怕是世间最难办的差事了吧!
贺清文用余光看到萧暮远发动了车子,慢慢地驶上了公路。
想想真可笑,因为任谁都想不到,为了躲避下属,他此时竟会跟自己的仇人呆在一起。
就连自己也没想到,今生的仇敌,在最无奈的情况下竟然做起了自己的避风港。
不知不觉唇边扯起了一抹微笑,无奈自嘲。
萧暮远开着车,心里却似百张小鼓在捶打,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然开始冒汗。
他不住斜眸看着贺清文,发现他只是用单只手抵着脸颊,目光不动地发呆。
于是清了清嗓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贺清文回过神,看了一眼窗外,“随便吧!萧董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就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贺清文抬起头,想了想忽笑,“萧董去过我爸爸的墓地吗?”
萧暮远微愕了一下,“你想去墓地?”
“萧董敢去吗?面对我的父亲,您有那个胆量吗?”
萧暮远倒是笑了笑,想告诉他,实际上,他每年都会去,就在贺云天忌日那天,而转眼今年又快到了。
一恍眼三年已过,每个人都已脱胎换骨。
往日事,究竟谁是谁非,都已成过往云烟,放不下的化成了仇恨,却是伤人伤己。
“好,我们现在就去。”萧暮远点点头,应允了贺清文。
贺清文还在笑着,突然听到萧暮远这样回答,愣了一下。
“你是说真的,你真的敢去?”
“萧某就连地狱都敢陪同,墓地又算什么!”
他轻笑,坦然。
贺清文的思绪回转,又轻声打断了他,“不,不用去,我只是——随便说说。”
现在不能去,维尔会派人在那里等他,他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贺清文暗暗地想着,面露犹疑,慢慢地又转回身去。
今天的贺清文很奇怪,这大概是萧暮远与他相处以来,贺清文显现出来的最柔和的一面。
柔和得略显脆弱,像个婴儿。
“既然没有目标,不如——我们今天就去郊外走走,换换心情怎么样?”萧暮远提议。
贺清文的眼睛瞟了过来,“萧董很闲吗?”
“不,很忙!”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打扰了,在前边找一个路口把我放下来就行。”
“呵呵,萧某的意思是,我现在正忙着陪贺公子满街游车,已经分身乏术,这样你还要走吗?”
萧暮远幽幽一笑,贺清文有些愕然。
在美国的那段期间,他每天都在研究萧暮远,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几乎为之疯狂,可研究了那么久,为何本人在跟前时,他竟看不透了。
商场外的萧暮远,到底是什么样的?
萧暮远见贺清文不语,知道他并没有反对,所以自行决定,将车子开往红叶山。
正值十月天,红叶山满山的枫叶远远望去就像连绵不断的火,烧遍了整座山头。
萧暮远将车停放在山脚下,等车稳住,开门先行下了车,看到贺清文也正要下来,出声止住了他。
“你先等一下,先不要下来。”
“嗯?”贺清文欲要起身,听到萧暮远这样一说,又重新坐回到了车里。
他要做什么?
贺清文从后面的玻璃看到萧暮远打开了后备箱,似乎在找什么。
看了两眼后扭回头,继续等着。
等待间,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两只脚都是湿淋淋的,这才想起来,刚刚在海边他只顾着看那只寄居蟹,被海水泡了鞋都没发觉。
他抬了下脚,垫子上早已是水汪汪的一片。
这可怎么好?
等一下要怎么走上山?
而萧暮远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也一定会在心里发笑吧!
他皱着眉,暗暗吁出一口气。
这时,一个纸兜出现在他眼前,贺清文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到萧暮远就站在他身前。
“先换上吧!”他把兜子里的一个盒子提了出来,然后打开盖子,“放心,是新的,我一次都没穿过,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萧暮远从盒子里拿出来一双崭新的白色休闲鞋,递给了贺清文。
贺清文看着那双鞋,不知该不该接过来,于是他抬头再去望了一眼萧暮远。
那个人站在车门外,一直保持着这一个动作,表情轻松随意,态度相当的诚恳。
“谢谢!”他接过了那双鞋。
“等一下,还有这个。”萧暮远直接将整个袋子交给他,“里面还有一套休闲服,你也一起换上吧!当然,也是新的,我比你高一些,但尺码应该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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