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诩想了想,忽然问道:“你知道,上面知道么?”
华伏熨端着新茶撇茶末子玩:“没事别掺和进去。”
赵诩品出其中深意,换了个话题,问道:“我这三宝殿可不免费奉茶,说罢,什么事?”
“皇后的外表妹,家宴上瞧上了你,求着要赐婚。不几日恐怕要下旨,你准备一下,说动说动你家夫人吧。”
饶是赵诩再低调再不涉足官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当即有些气馁,这一桩桩的事情,真是没一件顺着人心:“能退么?”
这回华伏熨倒是讶异了,“你不要?”
质子做到赵诩这份上,不结党隐私,不功利急进,该收的时候收,该放的时候放,毕国局势给他周旋在一个细微的平衡里。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赵诩磨着一把刀,等着回国当政时利刃出鞘,再荣登大宝。这时候与耀联姻,几乎是百利无一害,根本没有道理拒绝。
“贤王殿下,你也说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怎么忍心伤她的心?”赵诩抬手拨了拨火炭,说的漫不经心。
贤王哼笑了一声,表示不屑,赵诩话说的太假,浮于表面的东西,却让徒惹华伏熨一阵心烦。于是他接茬:“这你自己与圣上说罢。说的时候记得走走心,太假。”
话音刚落,赵诩踱步而来,身影缓而从容,来到贤王面前,微笑着弯下腰。
华伏熨抬起头,两个人面对面的距离忽然变的极近。
赵诩的润色的唇,挺翘的管鼻,渐渐可以瞧见的白皙脸色里透光的绒毛,心忽然漏了一拍。
再靠近些,鼻子几乎要碰到了,气息拂面,一股清冽的香气淡淡地弥散开,赵诩笑着仿佛呢喃:“虞兮虞兮奈若何……”
空气僵了那么一瞬,赵诩直起身,若无其事的回到主位。
华伏熨一瞬间想到的是,西楚霸王说出这句话后就自刎了,转而又想到,这句话正正的戳了痛脚,这噗噗噗乱跳的心真是压也压不住,转而又回过神,这是自己被调息了?于是自作多情也好,被不幸言中也罢,华伏熨火烧屁屁急匆匆的告辞,“不早了,先回去了。”
“恭送贤王殿下。”赵诩也不拦着,有礼有序的把人送到门外,看着那位有些纷乱的步伐渐行
渐远,直至不见,眸中的笑意渐淡,细微间染上了清霜。
☆、缀丝铜镜
客人迎来送往,质宫也难得热闹一回,年初五的时候温王华伏荥也来了质宫,比之华伏堑的热络过头和华伏熨的躲躲闪闪,华伏荥反而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入了质宫大门。
无论底下如何斗法,面上,一个是温厚的亲王,一个是端方质子,说话客客气气,礼遇有加,吃两口温好的竹叶青,下一盘无论输赢的棋,两人相处下来,更像君子之交。
瞧着话题收的差不多了,赵诩说道:“晓臣兄前些日子托付我寻的金身水官玉佛,倒是找来了,那买主也肯卖,只是……”
“哦,有什么线索么?”
赵诩遣来程管事,管事向来爱权,巴不得能在温亲王面前显摆,颠颠儿的把金身玉佛搬了出来,一边献媚一边行礼仪:“老奴乃是质宫管事,见过温王殿下。”
温王倒是脸色淡淡,颇为和善:“老官事请起。”
“金身玉佛的售卖事宜皆是我这管事的操持,殿下有什么问题,均可以问他。”
程管事为显热情,抢过话题:“回温王殿下,金身玉佛在镀上金身之前,莲座底部的机括就已经破了,老奴待寻来看过,皆是一无所获。”
“那倒是无妨的,三弟不必介怀。”
程管事为了真实性,立刻遣人搬倒玉佛,金灿灿玉佛底部,被凿开的一片金箔松松的卡着底座,拿下金箔,果不其然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洞。
“可惜了,”华伏荥像是早猜到了,笑了笑道,“三弟莫要自责,不过是件损毁的玉佛像而已。”转而又道:“我听说三弟要在春风楼开宝市了,特别厚颜的想再求着办两件事。”
“哦?能得晓臣兄一句请求,真是某三生有幸。”
华伏荥吩咐役从台上来两个木匣子,一大一小,大的足有两丈,小的却才巴掌宽。
“这是……?”
华伏荥还卖了个关子,说道:“不管里头是什么,我请三弟务必帮我一个忙。”
“晓臣兄请讲。”赵诩也不托大,有些话不能说死,特别是面前这头笑面虎。
华伏荥道:“这里头的东西,我就托三弟在宝市卖了,挣下来的钱,我只要六成。”
“这怎么行,宝市不能讹人钱财……”
“你听我说完,”华伏荥继续说道:“卖出去的钱不是问题,我要拜托三弟的,是将买家的信息,留给本王。”
“这是为何?”赵诩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几乎可以猜到,匣子里装了什么。
“你看看是什么东西,便知为何。”
大匣子打开,果然是地官石佛,被收在红绒布内,绕了里三层外三层,宝贝的紧。
“晓臣兄要卖了它?”
“本王留着也是一桩累赘,不若卖给有缘人,或许可以破那八字真言也未可知。”
赵诩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殿下真是执着。”
华伏荥笑道:“人生在世,不过图一个晓事通透,我也是闲极无聊,还望三弟尽心尽力帮着些。”
“那是自然。”赵诩几乎是在讪笑,假模假式的客套快让他吐酸水了,转而又好奇道:“那另一样是什么东西?”
华伏荥拿起那巴掌大的盒子,从里头拿出一样扁物,扁物裹着红绸,看不清里面内容。华伏荥左手托着,右手一层一层的掀开红绸,不一会儿,显出了内中真容——一面镜子。
“缀丝铜镜?”赵诩问道。
华伏荥将手中铜镜递给赵诩,笑道:“正是,地官石佛的机括里同那八字真言放在一处,那日你来我府上,我故意藏了起来,三弟不会怪我吧?”
“哪里哪里,晓臣兄愿意割爱,那是宝器收藏中人的福分。”
赵诩细细端详镜子,这是面做工材质面面俱到的稀世珍宝,镜子成圆盘状,周围一圈细碎的绿玉石盘绕一圈,翻过面来,背部掐丝细如牛毛,做成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园,每个圆内都镶嵌有宝石,整个铜镜拿起来沉甸甸,光目测就觉不是凡品,若这里头还有什么不知名的稀释宝石的话,真是比桌上两具玉石佛像都要价值□□了。
“真是精致,恐怕值不少钱罢。”
华伏荥笑道:“你若喜欢,送你也是无妨的。”
“殿下不要说笑了,这么稀罕的东西,拿着恐怕性命攸关。”
不过是一个小玩笑,谁想华伏荥竟然一本正经说道:“恐怕确实不祥罢,为了这物,我手下可丢了不少人。”
这话一语双关,赵诩不敢接,用红绸包了包,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匣子里,才说道:“殿下,宝物人人都爱,但我不能坏了宝市的规矩,我愿为殿下做个引荐,但若买家不肯现身,在下也不能强求,还请殿下多担待。”
华伏荥笑意不去,说道:“瞧瞧,做起生意便直唤‘殿下’,真是无趣的紧。”
“不过就事论事,论抽成,也还是按照宝市的规矩,只收一成,殿……晓臣兄也说了,这是做生意,有来有往才能长久。晓臣兄你看如何?”
出卖买家信息确实不够厚道,华伏荥也不过一问,温王又一直是晓理的人,闻言只道:“那就请三弟多多看顾,关照着些罢。
元月初九,当日,春风楼宝市开张,前头酒楼立即客满,后面红墙绿瓦的高墙,做出了亭台水榭及三四幢联通的楼房,从下到上,依次卖些雅俗共赏的宝物。
随风入夜,明月姣姣,当日压轴的水官金身玉佛,在亭中摆了上来,像它头回露面一样,放了香案供桌,点了高烛环绕。买了宝市入场凭证的客人可以随意观赏,最后这尊玉佛以三十二万两白银成交,赢得满堂彩。
之所以不把地官送来一道展出卖,一来准备匆忙,温王送来的太晚;二来两尊玉佛同时展出,价钱不好抬;三来则是出于宝窟的考虑,温王察觉的越晚,簋盟对宝窟的挖掘就越有利。
春风楼一夜之间变成了高级市场,古玩字画、珠宝玉器,只要有些收藏价值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淘,但来这逛的人,也都是有钱人。单是最底下那层的东西,流出来也是十两以上的货物,货好又以真品自居,富人们以逛春风楼后楼赏玩为乐为荣,穷人们则做个话题,嚼嚼舌根:“杀千刀的春风楼哟,一根筷子卖俩个娃娃哦。”
胡省老人住回了春风楼顶层,依旧独辟一间,闹中取静。
“沈心炎倒是个能做账的,就是不堪大任,这是什么狗屁主意,胡闹。”
“老师,他也是想着稳中求变,都深酒楼能有起色,也是托了老师您的福。”
“变不能如此变,这又不是茶馆,不行,退回去。”
“是……”秦纬地说不过老人,也知道这想法确实不太可靠。
“春风楼宝市,质宫怎么说?”
“公子……没说什么……”
胡省重重的放下茶暂,道:“六年。真是会闹腾。”
“老师消消火,公子忙于宝藏之事,怕是脱不开身。”
“到时候宝窟现世,是不是还要去一趟?啊?你们主上好算计,容得那小贱人胡来!这次若不是贤王看顾着,死的可不是一个细作!”
秦纬地无辜被骂,只能静静的听,这里头弯弯绕绕,真是谁也不好说,谁也不好惹。只能一味的劝解道:“老师消气。”
“老头子,做什么那么大火气,这大冷天儿的,真是燥的慌。”一个声音在窗口闲闲的飘进来。
“经天,来坐。”
秦经天没秦纬地那么木讷,说两句就能把老头子哄好了,能有哥哥在场,做弟弟的也暗自松一口气。
“坐不了,要务在身,今日送报,附上个独家小料,老头子,给打个赏呗?”
“要什么赏,你还缺钱不成?”
“啧,春风楼宝市的名头都传到北疆了,这里头能赚少了?真是越来越抠门。”
胡省随手拿起手边两个玉石核桃,本是一对,这时候正好兄弟两个,一人一个,算是赏钱,玉石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偏老头的语气还是不好,一股子不耐烦的意思,说道:“拿去拿去。”
秦纬地忙道了声:“谢老师。”
秦经天立时眉开眼笑,拿出他专属的资料小报若干张,临了说道:“赤珠领了咱家明暗两位主子去探宝窟,要私自挖穴了。这可是绝少人知道的秘辛,老头子,我要掉脑袋的。这一个小玉核桃,出的值不值?”
胡省听了哼笑一声,并无有什么脾气。
倒是秦纬地大惊:“公子耗费功夫求来的宝藏图,怎么能……!怎么能……!”话说了一半,因为口拙,竟然怒不能言。
秦经天呵呵一乐,说道:“一万万两黄金,你以为是邻居家的鸡么,说偷就偷来了。”
胡省闻言,点头表示同意,道:“放心罢,他们怎么来,还得怎么回去。我看这次,多半还是那小贱人作祟。”
秦经天“哎哟”了一声,说:“老东西,你可别卖了我,盟主大人要杀我,比捏只蚂蚁还简单。”
秦纬地这时候突然插话,斟酌问道,“这事要告诉公子么?”
胡省拿着茶碗嘬一口:“告诉他吧。”转而又回到刚才的话题,说道:“小贱人做盟主挺上心,在这上头不会做什么糊涂事,但保不准心思转太歪。经天,你去转告一声赵淮,就说是老头子我说的,要养虎还是养猫,让他自己考虑清楚。我老头子,还没死呢!”
秦经天立即作保证状:“一定带到。”
☆、弃子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介个不是双更,是以后的章节全部提前到晚上22点发啦~
然后,蟹蟹字母菌的评,甜太多了,咱下章虐一把,必须肯定马上甜回来╮(~▽~”)╭
继续球评球收~球评球收~球评球收~
慕容佩入主质宫之后,女主人也确实做的尽职尽责,担了大部分伺候宫主的活计,这本也没什么,却惹来一些未曾想到的麻烦。
就比如今日,端着茶水进门,被小榭拦着,倨傲的说道:“夫人,公子有要事,吩咐了不能进的。夫人若是不急,等着也可,想来公子没一会儿就谈完了也未可知。”
慕容佩无法,皱了皱弯弯秀眉,说道:“那我便等着吧。”
这一等便半日,等内里赵诩出了门来,慕容佩端茶的手都在颤抖,然脾气不外露,笑着对赵诩说道“夫君,臣妾沏了茶水。”
“佩佩不用如此操劳,这些是下人做就好了。”赵诩尚不知她门外等了许久,见她一直在抖,手中茶盖也抖的厉害,乒乒作响,疑惑道:“夫人冷么?快进来吧。”
慕容佩入了门,淡笑道:“夫君有机要事情,臣妾怎好打搅。”
赵诩奇怪的看了小榭一眼,说道:“下次夫人便交给丫鬟吧,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转手拿起托盘上的茶壶,热水已经凉透。也难为慕容佩如此执着,怕是要借赵诩治这丫头。
慕容佩笑容不减,说道:“丫鬟说等不久的,我便等了,谁想外头这般冷。”说着搓了搓手,在炭盆上烤起了火。
赵诩点头道,“丫鬟不讲规矩,夫人别放心里。”
慕容又作揖,说道:“哪里的事,夫君是嫌臣妾小器么?夫君也别迁怒小榭,臣妾并不怪她。”
这话点到了面上,不罚不妥,赵诩对着小榭道:“小榭。”
小榭噗通跪了下来,赵诩还未发话,先叩头求饶:“夫人息怒,公子,小榭不敢了。”
慕容佩说是不怪,此刻却只顾暖手,一句不接。
赵诩知她要立威,对着小榭说道:“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罚你半个月俸禄,再给夫人磕个头去。”
小榭连忙磕头,认错态度良好:“夫人息怒,小榭知道错了。”
慕容佩这才看了她一眼,继续暖手,倨傲说道:“起来吧,说了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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