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老爹走在队伍的前面,听着燕十七逗弄着聂小芸,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抬头望着浑浊的天空,幽幽地叹口气。
这趟镖,才刚刚开始。
一队穿着朝廷官服的官兵押解着一行穿着白色囚衣,手脚都被铁链锁着的犯人风尘仆仆地赶着路。
“走快点!走快点!欠打吗?”
一个似乎是头头的官兵手握着一条皮鞭,狠狠地扫过行走缓慢的几个囚犯身上。
这些囚犯白色的囚衣上都是深深浅浅的血迹,衣服已经被皮鞭抽得破破烂烂的,模样十分的凄惨。
有几个走在队伍后面的女囚犯忍不住又抽抽嗒嗒哭泣起来。
“哭什么哭,快走。给我走快点。赶快上京赶快解脱。”官兵头头吐了口唾沫骂道。
“晦气,你们夏家的人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娴贵妃,现在还连累我们要带着你们赶路。”
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
哭哭啼啼的声音却仍然若隐若现。
☆、血海荒野
云荒真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运镖的路上遇到押解夏家的官兵。
荒郊野岭上难得有家露天的茶摊子,聂老爹等人便各自找了个位置要了几壶热茶和热的点心。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押解着囚犯的一队朝廷官兵便熙熙攘攘地走了过来。牛气哄哄的官兵们看到茶摊子里仅剩两三张空凳子,表情就变得难看起来。
“喂!小哥,官老爷看上这个位置了,你还不快滚!”
带头的官兵人高马大,手臂比常人粗壮两倍,他凶神恶煞地抬脚狂踢着还在懒洋洋喝着茶的燕十七屁股下的长椅。
“要有好戏看咯。”云荒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捂着嘴偷笑。
“啧啧,燕十七这个无赖还真是打哪都惹人嫌。”聂小芸见此情形还不忘嘲笑和自己作对的燕十七。
“哎呦,聂丫头,你说的话我可是听到了哦。”燕十七好像并没有看到那个大粗汉,抿了口茶水贱兮兮地看着聂小芸。
“你们是瞎了还是聋了,还不给我滚开!”那个官兵大汉抽出重剑狠狠地“啪”地一声,压在燕十七身前的桌子上。
燕十七这才回头,嘴角仍然扯着微笑,只是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我不瞎也不聋,只是有些人快要变瞎子和聋子罢。”
那个人高马大的粗汉官兵被燕十七冷冽的眼神一扫,双目畏缩身体不自觉便向后退了一大步。意识到自己丢脸的动作后,他整个人的脸气得通红。在云荒看来就像一头恼羞成怒的大黑牛。
“臭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个大汉从剑鞘中抽出利剑,正要刺向燕十七的时候,聂老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对方的身边,手已经轻轻地附在了大汉抽剑的手上。
那个官兵大汉额头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汗珠,神色似乎有些痛苦。
“这位官老爷,我替他道歉,年轻人总是自视甚高了点。你莫恼,回去我便好好说说他。多有得罪了。”
聂老爹低沉地嗓音听进官兵大汉耳里却像是某种威胁。
“哼!今儿官老爷心情好,不和你们计较。”官兵大汉说道。
聂老头松开他的手笑道:“多谢官老爷,我们立刻就走,立刻就走。”
聂老爹回头示意众人,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武将们只能齐齐凶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大汉,收拾好东西走出茶摊子。
燕十七原以为可以好好地打一架松松筋骨,没想到聂老爹会突然出来当了和事老。
“聂老爹,你实在是太没意思了。”燕十七缀在聂老爹身后当他的尾巴,不满道。
聂老爹笑道:“十七小兄弟,老爹这趟镖运得不容易,你可不能给我惹出一个大窟窿。”
燕十七撇撇嘴。
那个官兵汉子坐到那张还热着的长椅上,把刚刚憋着的气甩在了那些囚犯身上。他从腰际一侧抽出一条看起来十分坚实的皮鞭,狠狠地抽打着站在他身旁的囚犯们。
这些囚犯只能不断缩着身体避着,奈何怎么躲避,那皮鞭还是抽打在他们身上。这些囚犯只能遍地哀嚎着。
云荒走得极慢,双目所及之处都是这些哀嚎可怜,周身鞭伤的夏家奴仆。他的眼神瞥到关在牢车里两眼无神,脸色苍白的“夏逍”和“夏夫人”,心里隐隐地想要动怒。虽然他明知道在牢车里的“人”并不是真的夏逍和夏夫人。
但是看着两个假人身上伤痕累累,白色的牢衣上沾满的已经凝固的血迹,云荒就觉得这些伤仿佛就长在夏逍和夏夫人的身上。
聂老爹以为他是看不过去这些官兵们残暴粗虐地对待囚犯们,伸手便紧紧地握着云荒青筋直冒紧握成拳的手。
“朝廷的事,我们不能管。”聂老爹摇摇头。
“老爹,他们太可恶了。”云荒睁着有些通红的眼睛看向聂老爹,视线又落到那些满地打滚哀嚎的囚犯身上,“而且那些囚犯……明明是无辜的……”
聂老爹温柔地拍拍他的手道:“老爹知道,只是啊云荒,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事情不是你自己觉得是错的就是错的。有些事即使错了我们也只能当做是对的。”
云荒低头,闭上通红的双眼,片刻再睁开,双目已经恢复了清明:“老爹,这样太可悲了。但是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们的力量都太微弱。”
聂老爹抬手拍拍他脑袋,慢慢地踱步回到队伍的前面。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定律。”
云荒看着聂老爹的背影,咀嚼着他最后这句话,若有所思。
聂小芸有些担心地窜到云荒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云荒,没事吧?爹爹就是太怕麻烦了。”
燕十七也跟着聂小芸跳到云荒另一边点头道:“没错,聂丫头这句话不错。聂老爹就是思前顾后的,这些事只要打一架,把人打怕了不就得了。”
“爹爹才不像你这个粗人,只会打打杀杀。”聂小芸听到别人说自己爹爹的坏话不高兴了,跑到燕十七旁边狠狠地捏住他腰间的肉。
燕十七也不知道是真痛还是假痛,直接就大呼大叫起来。
“哼哼。”聂小芸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整个人显得十分高兴,手上的动作更加来劲。
云荒立在旁边,莫名地觉得两人好般配。
虽然燕十七的年龄有些大,看那副秀气的皮相应该也有二十一二。聂小芸看起来比云荒小,性格大大咧咧粗粗心心的,但是其实年纪还要比云荒大上两岁,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也是到了思|春的年纪。云荒总觉得自己反而更像聂小芸的哥哥,为了她都要愁坏了脑袋。
这丫头以后,真的能嫁出去吗?
云荒想这个问题已经不止一次。当然他绝对不会让聂小芸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以后的婚姻问题。
上下打量了一番燕十七,发现他长得还挺人模人样。
云荒被聂小芸和燕十七一搅合,倒是心思全放到了他们身上,不再关心那些囚犯。
聂小芸和燕十七互相眨巴了眼睛,十分满意这个结果。
聂小芸反应过来她竟然和燕十七这个大坏蛋对上眼睛还挺满意的样子不高兴了,手上的肉也就拧得更欢实。
燕十七龇牙咧嘴地想,古语云,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的确是真理。
“报!关在牢狱里的夏御厨咬舌自尽了!”
听到探子回报的消息,娴贵妃的寝宫内响出了一阵“噼里啪啦”怒摔东西的声音。
“夏御厨,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会选择咬舌自尽。究竟是谁给了他这一个胆!”娴贵妃原本温婉秀美的脸上乌云密布,狰狞得吓人。
身边侍候她的丫鬟卢湘恭敬地立在娴贵妃的身后,轻轻地帮她捶肩消气。她笑得温和道:“贵妃娘娘,死了一个御厨而已,何必动怒呢?从临城押解的犯人里不是还有夏御厨的夫人和他的儿子吗?他是死得轻松,我们倒可以让他的妻儿来替他受罪啊。”
谁都没想到这个笑得温和,声音低缓温柔的丫鬟竟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你说得倒对,夏御厨死前可成想过他的妻儿还在受苦受难。”娴贵妃想到不日就会被押解到京的囚犯,心里是止不住的高兴。
想到那个死女人将要在她面前斩首示众,她心里就止不住的自豪解恨。
年轻时各方面压着她又如何?到现在还不是成了阶下囚,任她为所欲为。
“贵妃娘娘,我们可以好好想想怎么折磨这些人。”卢湘冷笑地提议。
“对,对,对。是得好好想想。”娴贵妃哈哈大笑道。
“卢湘,有赏。”娴贵妃挥挥手。
卢湘高兴地右手搭在左手上放在左胯位置,右脚朝后至左脚后微微半蹲,低头道:“谢谢娘娘恩赐。”
押解夏家囚犯的队伍停停走走,距离到京城大概还有两三天。官兵渐渐开始松懈起来,想着很快就可以有酒有肉睡入温柔乡,心思都飘到了其他地方去。
囚犯中有几个身材看起来有些强壮的男人互相递了个眼神,手脚的锁链轻轻地挣了一下,锁扣竟然有些隐隐松动。
日薄西山,夜晚安静地来到了大地上。
那些官兵汉子堆起火堆,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闲聊吹嘘着。身上藏着酒的人都纷纷趁着高兴把酒掏了出来,大家互相敬着酒,好不热闹。
夏家的囚犯只是围在一起缩在角落边,静静地不出声。喝酒喝得兴奋的官兵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白日唯唯诺诺的囚犯现在个个的目光都变得十分地冷冽坚定。
被围在圈内的几个稍微壮硕点的男人互相背着手摩擦着手上的锁链,当锁链终于被磨断后,这几人的神色都有点明朗起来。他们也不高呼,静静地蹲下身体继续摩擦着脚上的锁链。这些囚犯就这样互相遮掩合作,一个个都把手脚上的束缚弄断后,他们睁着眼睛,充满着愤恨地盯着那群在美酒中醉生梦死的官兵。
“我们几人去救少爷夫人。你们去杀了那些官兵。”
其中一个高壮些的男人低声开口,众人微微点头应着。
男人带着几个人来到牢车边,轻轻地呼叫着车内的两人。
“少爷,夫人。少爷,夫人。”
可惜牢车里的人并没有回应,仍然双目无神地望着地上。
“那群畜生!”男人低骂一句,招呼后面几人动手破锁。
一个眼睛瞥到这边的官兵大惊失色道:“你们在干嘛!”
其他喝得半醉的官兵也回过头去,只看到不知何时把他们的佩剑拿到手上的囚犯,正凶神恶煞地缓缓向他们走来。
“杀!”
夏家的人举着刀全部一窝蜂地涌向那群吓傻的官兵。
官兵们想逃,奈何喝得有些松软的身体根本不受使唤。只能瞪大双目,眼睁睁地看着一束光亮从头顶落下。
一股股的鲜血喷洒在这片小树林里。
官兵们的哀嚎在这个夜晚持续了很久很久。
那顶棕褐色的巨棺,在月色的照耀下揭开了一条细窄的缝隙,一个人影一闪而出,还没看清便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啧啧,小乖乖这是打算上哪去呢?”
燕十七的声音轻轻回荡在黑暗里。
☆、南阳侯府
云荒这一行人行至一片小树林时,都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走进时更是夹杂了令人呕吐的尸臭。
云荒跟在众人身后寻着恶臭味走进了小树林。当众人看到眼前的情形时,皆是满目惊愕,个个背过身去呕吐起来。
云荒捂着嘴巴,胃里翻滚着。
小树林里就像活的屠尸场,横七竖八,遍地随处可见的尸体,这些尸体只有身体,脑袋都已经不见,一滩滩的鲜血已经凝固在草地上,有很多蚊蝇在这些无头尸上空飞着。
云荒仔细辨认,发现这些死状惨烈的尸体大都穿着白色的囚服和朝廷官兵的兵服,赫然就是前不久才见过,起过争执的押解夏家囚犯的那队人。
究竟是谁竟杀死了他们全部的人?
“师傅,恐怕出事了?”
聂六走到聂老聂身边,低头轻声道。
聂老爹皱着眉头,也没有回答聂六的话。他转身缓缓地走出了“屠尸地”。
“这两天大概要变天了。”
云荒脸色苍白地坐在一块大石上,周围随地散坐着的武将脸色也不是很好。他们虽然已经运了很多次的镖,也杀过人,但是这样的“屠尸场”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到。
聂小芸还在干呕着,燕十七在旁边给她递水喝。
聂老爹看着棺木想了许久,眼睛环顾众人道:“大家休息得差不多就继续出发,我们这两天尽快赶到京城去。”
众人点点头,抬棺木的武将走到棺木前,齐齐想要抬起时却发现棺木竟然沉了许多。几人回头互相对视疑惑了一下,猜想大概是刚才呕吐了太多食物出去力气没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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