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爆发的怒气吓了我一跳,他的指控我也无力反驳。最重要的是,他的恨意让我猝不及防不知所措,我才是那个被出卖被利用的人啊!我拉住耶律齐的胳膊说“昊国怎么了?你是怎么把他抓来的?放了他行吗?”耶律齐叹了口气说“我就算放了他,他也无处可去了……别急,一会儿出去,我慢慢跟你说。”我心神不宁的和他回到书房,听他讲述事件的前因后果。
耶律齐在刘询寿宴上见到献唱的我时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我带回齐国。他找人调查了徐然之前的经历,知道了他和刘询的关系,这样一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暗地绑走就不太容易。好在他的身份引起了刘询的注意,他周旋一番得以和刘询直接谈判。其实刘询把徐然留在身边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早知道徐然的身份。当年为了救杨威,徐逸飞不得已求助于侯德尚,也就是后来的镇国大将军,并答应日后效力于他。具体的交易内容已无据可查,只知道徐逸飞救出东清后就无迹可寻了,直到徐然渐大,在桐城惹出些是非才让侯德尚寻到了他们,也许是得知了什么□□,多半是东清和徐然的身世问题,使徐逸飞不得不受他要挟。
后来徐逸飞被安□□了太师的阵营,暗中为侯德尚提供消息。他渐渐不满于这样被动的局面,一方面借当时经手的贪污案清剿知道他们身份的人,一方面靠上先皇冒出头。虽然目的达成,但被他当做垫脚石玩弄的太师和被他抛弃的侯德尚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没松快多久就被除掉了。徐然对他的事一无所知,完全不知收敛的瞎折腾。侯德尚是忠心的保皇党,所以肯定会将他的身世来历告诉刘询。当徐然自作聪明的接近皇上后,其结果是一头栽进陷阱里。
但是侯将军一直不同意皇上把他留在身边,他认为齐国先皇已死,徐然已经没有作为筹码的价值,留着反而是个麻烦。可惜刘询仍旧一意孤行,这才有了后来桐城行刺的事情发生。好在后来局势渐渐紧张,侯德尚也无暇顾及徐然这种小角色了。
当耶律齐挑明来意后,刘询保留至今的这张底牌终于派上用场了。但是他这种引狼入室的举动却导致众叛亲离,先是林萧与他大吵一架私自叛逃,然后翼族也忽然退出战局,侯德尚虽未倒戈却也极力反对,一时之间闹得他焦头烂额。耶律齐按照事前约定很快控制了太师一派,事态稳定后却没有撤出部署,眼见昊国刚解了内乱又遇外敌,朝堂一片哗然。万般无奈下,群臣在翼族示意下弃刘询拥立睿王,才得以获得资助对抗齐国。耶律齐见局势僵持不下只得作罢,撤回之前顺带绑走了刘询。我听完之后不知该说什么,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怎么可以把这笔烂帐算在我头上!我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好不好!
我想了想说“你打算拿刘询怎么办?他现在是废帝,没有价值。”耶律齐艰难的说“我知道,我只是想,你也许想见他。”我轻笑一声说“呵,显然他并不想见我。”耶律齐低垂着眼睫淡淡的说“他现在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失去了一切,慢慢就会想起你的好了。”我看着他委曲求全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算什么!补偿吗?把一个曾经抛弃利用我的人弄得一无所有送到我面前,因为他除了自愿送上门的我别无选择了!我就这么廉价,这么没用吗?这种方式真有乃父之风!
我心里有气,不禁讥讽的说“你和你父皇的作风还真像,不愧是亲父子!只要关心的人需要,就洗干剥净送到面前。”我看着他脸色发白,身体僵硬,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但是事情该了结了,我累了。
☆、分道扬镳
“你为什么说你不是耶律齐?聂宏远只是你在秦国的一个假身份,你在齐国也该有名字吧?”我要把事情全部理清,我不想再事后听人转述。他苦涩的说“我讨厌自己的身份,所以当了摄政王后不许任何人提我的名字,慢慢的很多后进的官员也就不知道了。”我点点头说“你讨厌男人是因为你父皇的关系吗?”他身体一僵,额头边青筋蹦现,却强自按捺住,慢慢的回道“原本是的,但后来已经克服了。”我轻笑道“怎么会,我记得新婚之夜我还是女装的。”他有些狼狈的咬了咬嘴唇,极不情愿的说“是,……在你满身鲜血倒在我面前时……”我又问“你改变主意的原因是因为徐然是你弟弟,还是因为……”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定位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是因为我也不确定吧。他的眼神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我要问什么或为什么这样问。我咬了咬牙说“我是想说,你现在对我的忍让和示好,到底是来自东清的移情还是和徐然的血缘关系?”我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因为他从头到尾喜欢的都只是这张脸,这个身体。
他这次考虑了很久,然后缓缓的说“我不确定都有什么因素,只知道在将要失去你的时候非常心慌,看到你流血心痛难忍。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是男人也好,是那个人的骨肉也罢,怎样都好,只要能活下来……”我觉得鼻子有些酸,却还是生硬的说道“那太好了,其实徐然本人已经死了。我只是附在他身上的一缕孤魂,和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任何关联,也不想有关系。但是只要我活着,徐然这个身体就活着,也相当于他活着。如果你肯放我走,我保证让他好好的寿终正寝。”
他似乎对我一堆语无伦次的说辞没有太大反应,只沉默的看着我,我有些无措,他是没听懂呢还是早就知道?正想再确认一下,他缓缓开口说道“之前调查的时候,确实耳闻过徐然失忆的事情,也得知他前后的行事说话大相径庭,几乎是判若两人。”我点头,本来就是两个人,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他直视着我的双眼说“你相信轮回转世吗?你也许是东清转世后的灵魂又回到这个世界的。”我顿时呆住,又很快反驳道“这只是你的猜测,也许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人,我没有别人的记忆,我就是我!”原来如此,原来他对我这般容让只不过是误以为我是东清转世,岂止是移情,他根本就希望是同一个人!我猛地站起身愤恨的嚷道“你愿意这样自欺欺人没关系,我是不会奉陪的,我要离开这里。”
他拉住我的胳膊说“青儿,你冷静一点儿。我这样说并不是胡乱猜测,况且也是为了不想你这样急着撇清自己,独自离开。我知道你不想做替身,但是转世的灵魂也不能算替身,你仍然可以做自己。”我简直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就认定我必然和东清有关系,以慰其多年来的求之不得!对不起,我没这义务!
我挥开他的手,冷冷的说“你父皇说得没错,你真该好好想想你对东清的执念到底是不是爱。你父皇为你所做的一切其实是因为他爱上了你,他要你不要去找东清是因为他知道你也爱他!是你不肯……”“住口!我不准你提他!他那种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他是一个肮脏下流的畜生!”他两眼发红,额上青筋暴起,样子有些吓人。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没什么底气的说“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你只要放我离开就行。”他呼吸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有些粗重,眼神仍旧凶恶的瞪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长出一口气,疲惫的垂下头说“随便你吧。”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如果我可以换一个身体,我愿意把它还给耶律齐,可惜我不能。我虽然借用了这个身体但也同样承受了很多不该承受的伤害,我没有亏欠任何人。现在我想去过自己的人生,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也许艰难也许贫困,也许每日庸庸碌碌,但是没有欺骗,没有利用,也没有猜疑。不需要背负别人的债,也不无端占有别人的恩惠,心安理得,自由自在。这大概就是唯一适合我的人生,像之前的二十多年一样,简单无名的普通人。
云姨得知我要走的消息十分难过,却仍旧眼含热泪的微笑说“男儿志在四方,出去走走也好,但要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这里不再是了。”耶律齐从门外走进来,淡淡的说道。我虽不在乎但也很意外他竟这般决绝。云姨显然也很吃惊,她惊疑不定的望住他喊道“齐儿……”耶律齐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当日我和清儿的婚礼邀了很多秦国的权贵来参加,……总之这里经营的一切都只能放弃了。”云姨松了一口气,语带遗憾的说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耶律齐看了看我,深吸一口气说”也可以办个丧礼……但日后再以男子身份出现也是个问题,毕竟样貌太……”这是要我又扮女人又扮尸体吗?我刚要抗议,耶律齐又说道“反正青儿也要离开,我们干脆就换个地方好了。”呃?这是什么意思?
耶律齐拿出一条锦帕递给我,上面是一幅四国地形图,还标注了很多地名。我疑惑的看向他,他叹了一口气说,这些都是我曾布下的产业,你只要带着我的信物就可以在这些地方随意出入,你想住在哪里都可以。”我本想说不需要,我可以自食其力。却想到自己不但身无分文又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离开的那天敢说什么东西都不要他给吗?既是不能又何必逞强,有条退路总是好的,能不用固然好,若真的走投无路难道抽出腰带吊死吗。我折好锦帕收进怀里说多谢了。他很高兴我没有拒绝,笑说不用。恩,不错,皆大欢喜。
我的伤势已经痊愈,行李也收拾好了。犹豫再三还是问耶律齐,刘询要怎么办?即使对他很失望也不可能完全弃之不顾。耶律齐说“如果你想放了他也没问题……”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果然不是这么简单吧,等着听他说‘但是’,结果他看了看我说“放心吧,我会放他回昊国的。”我迟疑了一下说“他……已经不是皇上,回去大概也是被软禁,不如……”却真的不知道怎样安顿他,除了做皇帝,他还会做什么?过惯了锦衣玉食凡事伸手的生活忽然要自食其力,他受得了吗?
☆、前情旧爱
临行的前一天,我要求独自去见刘询。虽然我知道以他的骄傲和自尊是不会愿意在这种境况下见到我的,可是我想这也许是最后一面了,就让我再自私一次。
刘询瘦了,有些颓废的样子,斜倚在铁栏上没精打采的。他看见我出现既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的意思,甚至只看了我一眼就轻阖上双眼了。我站在那里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些天我不断回想我们曾相处过的点点滴滴,那些快乐时光,那些柔情蜜意,原来都是假的。可是我不恨他,至少他留给我很多甜蜜的回忆,比我之前那乏味平淡的二十年要丰富多彩的多,有得必有失,我很满足。
我蹲在铁栏前轻声说“刘询,我要离开了,耶律齐答应会放你回去,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转过头看着我,哑声说“你去哪儿?”我本以为他会更关心自己将要恢复自由的事情,闻言楞了一下,“呃,还没想好,只是隐姓埋名过一种简单的生活。”他轻哼一声居然笑了,然后长叹一口气说“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天真?简单生活?隐姓埋名?”我被他不屑的语气激怒了,咬牙说“哪里天真了!怎么就不可能?”
他淡淡的一笑说“耶律齐有没有问过你打算去哪里”我想了想说”没有,我告诉了他我不是徐然。”他嘴角一挑嘲弄的说“你认为是不是徐然对他来讲有区别吗?他喜欢的从来就不是徐然!”刘询应该不知道耶律齐和他父皇的纠葛,我也没必要和他解释。他现在的嘲笑不过是久居高位自以为无所不知的傲慢,并不代表他说的就是对的。我于是平静的说“一个人就算长得再像他喜欢的人,本质毕竟不同,长久相处下来可能会完全毁了他原本的记忆,那还不如留张画像在身边。……我会易容成比较平凡的样子,找份工作,开始自己的生活。”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离开这里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看了我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不想回答我了。他却按按太阳穴疲惫的说“易容不是万能的,尤其是你根本摆脱不了耶律齐的监视时,一切伪装都是无用的。还有,符生在找你,根据他们达成的协议刘睿也会下令搜寻你。只要你离开耶律齐的庇佑,就一定逃不掉。”我疑惑的问“符生找我干什么?”对了,以他和符生的关系,翼族为何会改弦易辙?
他就自嘲的一笑说“如果我当初把你交给符生,也许现在就不会落得这步境地。”原来翼族当初送美人结盟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的大神官推算出五百年一现的移魂之人将出现在昊国京城,而且身份显贵,他们这才前来打探。在翼族的古老传说中,喝下移魂人的血可以长生不老并通晓古今,能力比开了天眼的巫师还强,可以无所不知。
但是这仅限于拥有翼族纯正的皇族血统的人,其他人喝了是没有用的。好在翼族皇室由于近亲结婚一向人丁凋零,几乎每代都是单传。现任的翼族王也已渐渐衰老,渴望长生不老的他得知此消息,就派他的独生子和巫女一同来找那个移魂人。经过他们的调查确认了我就是那个移魂人,本已和刘询协商过,谁知刘询最后却将我交给了耶律齐。符生大怒之下找了刘睿合作,后来适逢齐国食言,他们在朝中散布谣言使刘询逊位,刘睿登基。
我听了他的讲述之后觉得无论翼族的传说是否真实,没有落到他们手里真是太幸运了,也不得不感谢刘询,他没有选择和翼族合作。他的说词是觉得耶律齐的势力更强大些,更有把握。虽然我早知道皇家里的亲情很淡薄,却还是很难相信刘睿那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会做这样背叛兄长暗度陈仓的事。
刘询听了我的话嗤笑道“说你天真你总是不服气,同样是皇子,谁肯屈居人下。说到看人心思,你什么时候看对过?”好吧,这个我确实不擅长。他却并没有因为我不辩解而停止嘲弄,“说起你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有那个将自己比作蚍蜉的诗。‘不识晦朔,无意春秋。取足一日,尚又何求?戏渟淹而委余,何必江湖而是游。’好像是一样的不知进取,容易满足。其实你远远比不上它。”我简直是目瞪口呆,这诗是我写给刘睿的,他怎么知道?再说,说我连只虫子都不如也太侮辱人了。还未等我想好怎样反驳,他又继续道“我后来查了些资料,那种虫子虽然朝生暮死,生命极短,却能在有限的生命中产出很多后代,它们生存的意义就在于此,并为此不懈努力。你有生存目标吗?你有努力的方向吗?”我哑口无言了半天勉强说道“它那是生存本能,人类从有文化诞生开始就脱离了机械的繁殖行为。简单快乐的生活也未必就没有意义啊……”好吧,我承认我没有抱负,没有理想,没有什么事情喜欢到想把它作为毕生事业,只想做个米虫,过自己的宅女生活。现在有长期饭票送上门,却因为该死的自尊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我就是一个这么没出息又别扭的废材……
刘询无视我的沮丧懊恼,再接再厉道“以你和徐然的身份,你的生活不可能简单。不接受这个前提,你就只能不断的逃避或陷入麻烦中,不会有快乐可言!”我无语了,就算毁容也未必能逃过翼族和昊国的联手追查,该何去何从呢?我叹了口气说“那么你有什么建议?”他一耸肩笑道“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觉得会有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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