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去竹屋里将冰琴取出,放到院中的石桌上。迟墨双手抚着琴身,嘴角含笑,淡淡的想着与子玉的缘起何处。
指尖微动,十指灵巧的在琴弦上来回拨动。悠扬的琴音自迟墨的指尖倾泻而出,婉转怜惜,曲水汤汤。这是过客的上阙,当归。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君子至止,当归之何。
这首过客,上下两阕迟墨都已与子玉合奏过,只是如今在弹奏起,心境却不复当初。彼时他所奏过客本为过客,萍水相逢莫过如是。此间再奏当归,不弹莫遇,且念当归。
琴音几许,月色如酒,只是可惜了这良辰美景无人赏,“呵呵。”一声笑声从迟墨口中传出,嘴角那抹熟悉的弧度,和眼底再次浮起的笑意,无意不在透露着迟墨心念已想通。
连带着指尖的旋律都轻缓了起来,一曲终了。迟墨看着月下竹林,轻声的自言自语,“子玉,你逃不开的。”
那样的自信,那样的张扬,这才是众人眼中的流景庄主。张扬肆意,疏狂不羁。
伸手拿过桌上的竹叶青,径自给自己斟满一杯,端起,昂首一饮而尽。迟墨把玩着手中的酒盏,面色含笑的端详着这小小酒盏,不期然的想到那日自己以唇渡酒于子玉。
好像触感犹在,干净浅淡的气息一如那人给人的感觉。淡泊如竹,温和似玉。
夜已过半,更鼓几度。迟墨突然就想大醉一场,一如他此时的心思,想要浮生贪欢一场,不理朝夕,不问后果。
拿起装着竹叶青的白玉酒瓶,对着瓶口迟墨就饮了起来,酒洒湿了衣襟也不在乎。于是,宿醉一场。
迟墨不会想到他今夜的一个约定,日后会给二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就算是可想而知,想必迟墨此刻也不愿去想。人活一世,若不是为自己,那么又为什么活着?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彼时的子玉也不会想到,那个在他之前自断自己念头的男子,不过一日便又改了主意。
子玉之所以打算闭关,他并不否认此举是为了理清自己的心思,更是为了将自己近日躁动的心平复一下。可是一想到,一旦闭关,那么出来时就不知又是什么光景了。子玉就突然的有了一丝不舍。
倚窗而立的子玉看着窗外的残月,微微的叹息一声。如今冰琴玉箫之事暂息,可谁有能知道那迟墨明日又会作何?他愈发的看不透了这个男人,对一切向来都是随性而为。谁若是与他做对手,想来是讨不到半点好的。
子玉抚额叹息,似乎最近的所有事情都和迟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令他怎么也绕不开这个叫做迟墨的男人。先是被这个男人在众人面前用言语调戏,后是于流景庄主被这个男人轻薄。这两件事其中的任何一件事如果发生在其他男子身上,即便是打不过流景山庄,对方也是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可是偏偏子玉对此就是生不起怒气,一来是他对于世人的礼教道义不予在乎,而是因为迟墨风流如斯,子玉只当它是玩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任谁也无法被一个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暧昧下去,子玉承认他的心是有些乱了,但还不至于到达那种非对方不可的地步。
于是在迟墨一瞬间收起所有暧昧的时候,子玉就感觉到了,他顺流而下的代迟墨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也为他们只见种种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找到了一个借口。
然后迟墨逃了,迟墨不知道他走后,在原地看着他离去方向久久不语的子玉当时心中是何感想。子玉自己也说不清楚,面色无奈的叹息一声,“迟墨。”
如此寂夜,这声低唤竟也叫人听得这般清晰。那日在流景山庄的竹林里,迟墨叫子玉唤他名字,当时子玉并未理睬,此时却是在这寂夜中低唤出口,带着几许无奈,几许温柔,一如主人此时那无可奈何却又不知该如何的心思。
☆、情之一字
翌日清晨,迟墨便早早的动身朝着雪渊阁的方向去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快马加鞭不过一个多时辰迟墨就到了雪渊阁,翻身径自的找到了子玉的书房。意料之内的看见了子玉身在其中,迟墨立于树干之上,掩住身形。透过轩窗看到书房内的子玉,神色浅淡的在桌案之前捧着书卷看着。
不知是看到了何处,想到了什么,子玉放下手中的书卷,执笔落墨。迟墨不知道子玉写下了什么,只见子玉神情似是愉悦,然后放下狼毫,拿起着墨的宣纸看了起来。
迟墨有心看去,却无奈具体太远,且一动之下,气息微乱竟被子玉给发觉了,“何人在此?”听着耳边熟悉的语调,迟墨无奈勾唇,闪身跃下树干。
子玉看着窗外出现的人,眼底的惊讶丝毫未曾掩藏,清清楚楚的落在了迟墨的眼中。迟墨知晓子玉的惊讶,却不知此时子玉心里是何感想。
他怎么会来?子玉双眸微敛,看着自己手中的宣纸,上面的墨迹未干,“贪欢一场醉此时。”正是子玉刚刚写下的诗句。
子玉方才读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就突然做了决定,既然喜欢迟墨,又为什么不能去得到?
世俗道义在他眼中同样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他不在乎,迟墨更不会在乎。所以,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倘若迟墨不喜欢他,那么他自然无话可说。但目前,迟墨尚未表明态度,他为什么不能去争取一下?
迟墨的到来着实让子玉惊讶了一下,但心底却也有丝小小的惊喜。“你来了。”淡淡的看向迟墨,温和的语调似乎掺杂了些迟墨猜不透的感觉。
迟墨闻言一怔,他本以为自己的到来虽然子玉惊讶,但绝对没有想到子玉竟会对他说出你来了这样的话的。仿佛子玉等了他很久,又仿佛子玉对他的到来意料之中。
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样应对的迟墨呆在了那里。然后子玉放下手中的宣纸,缓缓地走到迟墨的面前,无比自然的牵起了迟墨的手,“过来。”带着几分愉快,青衣和暖。
迟墨就那样的惊住了,睁大了双眼看着彼此交叠的双手。指尖传来的温度清楚地提醒着迟墨,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静静地看着子玉将他拉着走到桌案前,然后子玉给他看了方才子玉挥毫书就的,迟墨顺着子玉的目光看去,待看到宣纸上面的墨迹之时,竟一时无言。
贪欢一场醉此时,这是子玉的决定。迟墨讶然的回首看着子玉的眸眼,然后突然间发现,一向温和从容的雪渊阁主,面颊双侧的耳尖竟然都泛着粉色。
“迟墨。”子玉开口叫住迟墨,这是他第一次叫迟墨的名字,语气那样认真。迟墨听出来了,此时他的心情用惊讶二字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了,子玉接二连三的反常,他已隐隐的察觉出了什么,心中欢喜。
听着子玉认真的唤她,迟墨不曾言语,只是眼神同样回以认真的看着子玉,似是在等待着子玉的话语。
“我不知道世人所说的情是什么,更不懂何为情爱。我只知作为一个男子,被你拥吻之后的我并没有因此反感与你,也没有别的男子应有的气愤与耻辱感。”
“所以,我想……”迟墨静静地看着子玉在那说出那些令他欢喜的话语,不发一言。子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视着迟墨的双眼,“迟墨,我喜欢你。”
虽然已经猜想到了子玉接下来的话,可是在听到时迟墨还是惊住了。然后心底就好像有什么突然爆发了,将胸口涨得满满的,甚至发疼。
迟墨将子玉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埋在子玉的颈边闷声,”子玉。“大抵是千言万语也无法将他此时的心情表达,脱口而出的唯有眼前给了他这种感觉的人的名字。
自心底发出的喟叹,多庆幸,自己不曾放弃。
被迟墨拥住的子玉似是感觉到了迟墨心中的百般无可言表的感觉,紧紧地回抱住迟墨。还好,他懂得争取。
☆、心之为动
紧紧相拥的两人都不再言语,似乎此时此刻再少的话都会显得多余。因为此刻的他们心意相通,已经不再需要言语来表达心中的情意。
好像过了一个轮回的时间,又好像不过是转瞬之间,迟墨放开了怀中的子玉,然后目光紧紧地锁住面前的子玉。二人身形相似,所以迟墨看着子玉时无需低头,亦不必仰视。
耳边似是还在回响着子玉的话语,他对他说,他喜欢他,那样简单的直白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迟墨的心蓦地就柔软了起来,他想子玉大抵是不懂情爱的,因为懵懂,所以才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才敢正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觉。
他该多么庆幸,庆幸自己今日来此,庆幸自己早些想通了,不然若真的如今日之前二人的想法的话,那么他们就真的是无疾而终了。
失了开局,缺了结尾,亦没有过程。这一场相遇就真的是无需再记起了。
还好,那些所谓的世俗道义没有束缚的住他们的脚步,他们仍旧能够拥抱彼此。
“子玉。”迟墨再次唤出子玉的名字,带着继续温柔。狭长的眸中是再也遮挡不住的情意,一如洪水绝提,让子玉无所遁藏。
听着迟墨的轻唤,子玉淡淡一笑,温和的开口,“不必急着感动,我想着我只是现在喜欢你罢了。”带着调笑的语调,掺杂了一丝揶输的味道。
迟墨闻言一把揽过子玉,眼神眯起危险的在子玉耳边轻声再问,“现在喜欢?”
“你是在提醒我你可能在下一刻就不在喜欢我了是吗?嗯?”最后发出的疑问语调上扬,带着主人特有的慵懒。
子玉一时无言,他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不过更多的是,他是想表达迟墨最好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沾花惹草了,不过事实似乎非他所愿,迟墨大概又是想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子玉无奈的一笑。
“我是想告诉你,我虽不是女子,但是对于你的过往说不介怀,那是假的,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在那样了,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如何。”
淡淡的对迟墨说出自己的想法,丝毫不在意后者听到后会如何。子玉只是想告诉迟墨,他虽不介意他的过去,但是如果日后再有他就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介意了,若是介意的话,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何事。
然后在子玉话音刚落的时候,子玉就清楚的感觉到了身后人的笑意。那震动的身躯在清楚地告诉子玉,迟墨在他身后笑的该是怎样的开怀。
不知怎的,子玉突然地有些羞恼了起来,那泛着红色的耳尖如今更是红了起来,“别笑了。”微微有些恼怒的对着迟墨说到,然后用力挣开迟墨的怀抱闪身向一旁看去。
透过窗子看到外面阳光正好,然后想到心上的人就在身边,子玉恍惚觉得岁月静好莫过如此。淡淡一笑对着身后人道,“迟墨,你今日为什么来?”
对于迟墨的到来子玉虽然没有表现出十分惊讶的心情,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当迟墨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的心里确实为此欢喜。试问这世间还能有什么能比我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我这件事更令人欣喜的呢?
“因为我不甘心。”淡然的口吻丝毫让人听不出迟墨的不甘心,似乎他只是在陈述,而言语与他无关一样。迟墨见子玉挑眉看着他,抬步走到他身边,双臂抱肩倚着窗边,眉眼带笑的说,“我不甘心只是因为自己为之动心的人是个男子,所以这份情意就注定了无声无息。”
“我不甘心还没有开始自己就选择了放弃,我不甘心为着他人而委屈了自己……我最不甘心的是,我不想就将你这样的白白放走。”话至结尾连语气都温柔了起来,似是两情缱绻时的呢喃。
一大串的我不甘心落在了子玉的耳中,也落在了子玉的心上,低低一笑,“真是个贪心的人。”
说了这么多的不甘心,却偏偏在最后一件事也没有被他心甘情愿的放弃。
然后迟墨也笑了起来,他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所有的不甘心似乎在最后都被自己给变成了心甘情愿,以另一种方式。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不在言中。
☆、暗潮汹涌
二人在书房中静视须臾,子玉走到桌案前拿起方才给迟墨看过的那一纸书墨,端详片刻便打算收了起来,却不想一旁迟墨看到子玉的动作以为子玉是要丢弃,连忙走到子玉的身旁一把拿过子玉手中的宣纸,“可别丢了,我要好好留着呢!”
说罢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然后将折好的纸笺放到胸襟之中妥善安放。这一番动作只看得子玉失笑连连。他本就是就是打算将此笺收起,如今看到迟墨这般更是心中欢喜。
这一场梦中贪欢,只愿不曾埋葬儿女情长。
子玉正淡淡的想着,突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随后紧随着小竹的声音,“公子,意潇求见。”子玉闻言一时无言,看着对面不远处的迟墨若有所思。
“进来。”转身落座于桌案之前,静静地等着意潇进来。
意潇从不曾无事来寻自己,但凡寻他,必定是有事求问。更何况昨日自己曾告诉意潇打算闭关些许时日,按理该说意潇不会来打搅自己才是。
门外应声的意潇进门,在进门后抬头看向桌前的子玉,却意外地看见了在一旁闲坐的迟墨,意潇心里微讶却没有表露出来。对着子玉抱拳施礼,“阁主。”
而后便不再言语,子玉看着意潇,然后随着意潇的目光看向迟墨的方向,子玉一怔,立时明了了意潇为何无言。“你继续说。”
淡淡的对着意潇说完,便不再看向迟墨。直视着意潇眼中的疑问,子玉无奈一笑,迟墨在此已是让意潇惊讶,如今自己更是这般对其不避讳的让意潇说出那可能事关雪渊阁的要事,此番作为可是等同于认可了迟墨。
意潇听到子玉的话语猛然间抬头,睁大了双眼看向子玉。先不说流景庄主为何会出现在阁主的书房之中,但是刚刚子玉的做法就已经让意潇惊讶。
虽然之前曾屡次听闻小竹提及阁主和流景庄主的事,但因为意潇从没有遇到过,所以在小竹说过之后意潇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此时乍见,恍惚想起方才进屋时,阁主与流景庄主之间那静谧的气氛,几多自然。
难道阁主和流景庄主的关系真的如传言那般亲密吗?意潇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在之前自己曾告诉阁主流景庄主已经亲自借机解了二人之间的传闻,而当时阁主的心思也丝毫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依旧故我的漠不关己。
想不通原由的意潇不再去想,对着子玉拱手出言,“阁主,今日收到一封求笺。”
话至一半,意潇抬眼看了看一旁在把玩着阁主东西的流景,收回目光又继续说道,“所求之事事关冰琴,与上次一样不曾署名。”
迟墨在意潇进门的时候便闪身去了一边,看到一旁棋盘上子玉摆下的残局,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执起其中一子破起了这局残局,正到柳暗花明时,迟墨便听到了意潇说到事关冰琴,一时把玩起了手中的棋子,嘴角勾起了熟悉的弧度。
而一旁的子玉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他在想此次求问的人该是何人。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子玉在初闻消息的时候不再是在第一时间内想到的是迟墨了。显而易见,皆因此时他心上人就在他身边相伴,这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从这条消息出现在雪渊阁再到被子玉所知,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暗潮之下波涛汹涌,江湖上关于冰琴的躁动依旧未熄。由此可见,众人对于冰琴的肖想已经不再是但可以靠迟墨震慑而能打压的下去的了。
7/21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