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缨转过头瞪了他一眼:“我凭什么告诉你?”
楚常怀打量了他一会儿,一针见血道:“其实你也不知道吧。”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苏缨瞪着眼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辩驳什么,最终觉得在这人面前说什么都是白费,还多说多错,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而楚常怀也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在众人第一次休息的时候,刁拓城凑到楚常怀跟前,问道:“刚刚一路上拓拔给你说了什么?”
楚常怀相信,如果不是智商和心软的问题,苏缨一定是个出色的卧底。不仅因为他的血系能力,更是因为他的学习和适应能力。他会说很多地方的语言,而刚刚他们就是用北越语在说话,防的就是刁拓城这超好的听力。
楚常怀挑了挑眉,双眸里全是戏谑的看着男人:“怎么,我还以为族长大人美人在侧就没心思关注我们了呢。”
“楚兄,我是认真的。”
“好吧好吧。”看对方一脸严肃,楚常怀颇感没意思的摆了摆手道:“他给我说,什么时候你把马姑娘娶了就没心思管他了。到时候他就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刁拓城闻言愣了愣,有些心虚道:“我怎么会……”
“这话你给他说啊。”楚常怀一脸鄙夷:“说即使你娶了她并有孩子了也会时时关注他、关心他、不会冷落他,在他危险时会及时赶到。说完记得发誓。”
刁拓城的脸色微僵,半响后才道:“他是因为我冷落他了才走的?”
“不是。”他是不知道以他的身份和立场什么时候会伤了你。楚常怀回答的很确定,但后半句话还是当事人自己说出来会比较好。
“那他是……”
“我只是个外人。”楚常怀打断他:“不要让我这个外人比你还要了解他。”说着戳了戳刁拓城的胸口道:“刁族长啊,人的这里都是很小的。装得下什么,应该装什么,你还是好好想清楚比较好。”说完便不再开口。
结果剩下的一路上,苏缨总觉得刁拓城看他的眼神有那么丝丝幽怨。
棋子
南鸿人以农业为主,当初楚常怀带到青嗥去的改良过的小麦种子就是来自南鸿。所以怎样辨别你有没有到达巫毒族的领地,当你看见一片片梯田和一栋栋木屋就可以确定了。
巫毒族以寨子为群居单位。岷州之上横跨了一条宛如长廊的“千峰岭”,大大小小的巫毒族村寨就建立在这座山岭上。而楚常怀他们现在到达的只不过是处于最外层的小寨子而已,和刁拓城长时间居住的“主寨”根本不能比。但因为马欣雅不习惯深山里的气候,所以她每次来巫毒族都只是在这里歇脚。刁拓城自然留下陪护。他本以为每次都要到主寨去的楚常怀这次会和平常一样,但青年这次却很乐意的留了下来,并挑了个被人废弃很久的木屋来住。
“树大好乘凉,高处易观望。”楚常怀笑着这样说道,苏缨在旁边阴了一脸。
刁拓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弟弟道:“我和他住一起。”当时就懵了。他们两个不是向来不对头吗?什么时候好到要住在一起的地步了?!
“拓拔,房间还有很多,你不必……”
“别管我!”苏缨一句话就把对方堵了回去。天知道,他躲还来不及呢,谁想和那个混蛋住一块啊!!他只是不想离楚常怀太远再吃一次那魂珠的苦!
刁拓城眼神复杂的看着根本不理自己的苏缨一会儿,心中的某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此时也只能转身离开。
其实他们并没有在这个地方呆多久,第二天便收拾好向主寨出发。因为这一次马欣雅头一次愿意跟着刁拓城向深山去。
照样是苏缨和楚常怀两个走在最前面。半路上苏缨拽过楚常怀用西漠语道:“说吧,那女人这次肯跟着是不是你干的?”
楚常怀挑了挑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犯事儿太多,总觉得现在什么反常都和你有关。”苏缨瞪了他一眼。
“多谢夸奖。”楚常怀一脸受用。
“我没在夸你!快说,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刁拓城到一个寨子就提前吩咐那里的人告诉马欣雅‘散神草已经没有了,必须更向山里才有’。”
散神草,顾名思义,可以让人的神识发散的草药,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多用于伤势太重的人处理伤口使用。这种草药只有巫毒族会种。而马欣雅以治病救人为由经常在巫毒族大量购买这种草药。当然,从某方面来说,现在的巫毒族也会卖些草药来挣外快。
“呵,刁拓城那家伙会舍得欺骗她?”苏缨意料之中的嗤笑一声。散神草这种东西的需求量还没多到一整个寨子能够一次性用完的地步。
“我对他说这样可以让马欣雅自愿去主寨,他就答应了。”
“他倒是为了那女的什么都能做。”
“哎呦~,好大一股醋味啊。”楚常怀边说边在鼻前作势扇了扇。
说实话,苏缨适应环境的能力真的很好,他已经悟出怎样和楚常怀好好相处而不被气到脑充血了。那就是和对方说话时学会自动忽略某些对话,而且千万不要接口。
苏缨眼珠转了转,又盯着楚常怀一会儿道:“你可不会那么好心去撮合他们。你一定有什么目的,就像在北越救我时一样。你绝对有什么目的,绝对!”
楚常怀闻言先是愣了下,然后眨了眨眼,忍俊不禁道:“我的确有目的,你觉得你能阻止我?”
苏缨一下子就蔫了:“不能。”想了想又道:“但你不能……”
“我不会损害巫毒族的利益,更不会伤害刁拓城。”楚常怀打断他,嫌弃道:“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哪个阵营的啊?”
“当然。”苏缨肯定道:“我永远不会背叛那位大人的,除非……”他的声音低落起来:“除非大人主动抛弃我。”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明知道自己是个随时可抛的棋子还这么心甘情愿忠心的。”
“要知道,能够被当做棋子就证明了你还有用,还被人需要。”苏缨认真道,说出的话有些伤感,脸上却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因为我血系的特殊,从小就被当成怪物。那种没有归宿,被人厌恶的日子简直就是地狱。是大人收留了我,给了我活下去的意义。而我也甘心为大人付出一切,即使最后被抛弃,我也算是发挥了我所有的价值了不是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最后由大人亲手了结我,让我再看一次他的脸。”
楚常怀愣愣的看着面带微笑双眸泛光的苏缨,突然感觉他是第一次认识“苏缨”这个人。感觉心里有什么被触动了一样,开口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逃出巫毒?”
“我向大人请示过,大人是同意了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青嗥刺杀大族长?”苏缨愤恨的瞥了楚常怀一眼:“不过我又让大人失望了。”
楚常怀皱眉,费尽心力潜伏三年的任务居然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说的那位大人该不会是玄暝大帝吧?”楚常怀深深的觉得那种男人最多只会以武力让人臣服,哪有什么心力和智商去收养小孩儿啊。
“怎么可能?!”苏缨几乎是立刻反驳:“我家大人可比那种野蛮又臭屁的家伙温柔多了!不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好吗?”
为什么每次诋毁那个男人的话都会让自己这么暗爽呢?楚常怀默默想着,然后突然对苏缨道:“我们打个赌吧?就赌现在转过头去刁拓城在干什么。你输了就帮我砍树,收集木材。”
苏缨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好啊,你输了就把我身上的魂珠拿走。”
“可以。”楚常怀爽快答应。
生怕他反悔似的,苏缨立马道:“立誓,以你在北越宴会上那个冲我释放灵压的朋友立誓。”
楚常怀一愣,他以前还真是小看这个家伙了。但还是道:“若我反悔就让那人和北越最凶猛的野兽呆在一起。”反正他师父和苍狼王处的够久了。
苏缨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我就赌他正在和马欣雅说话。”
“那我就赌他正在看你。”
“怎么可能?!”苏缨几乎是喊叫出声。
“不信你就回头看啊。”
“看就看!”苏缨回头,结果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那眸子他再熟悉不过,即使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那眸子里包含的许多东西都能让他深陷到不可自拔。
楚常怀拍拍他的肩:“记得多砍些好木头。”然后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刚还愣在原地的苏缨突然炸毛冲后面的刁拓城不知用哪儿的语言吼了那么一嗓子,然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再次往前走。
楚常怀看了一眼身后整个人都懵了的男人冲前头那货道:“刚刚那是哪儿的语言?”对方才不会告诉他说的什么,楚常怀很清楚。
苏缨看上去很得意:“北茫没去过?”霜州雪域又称北茫。
“没……”楚常怀慢吞吞答道,他不是很耐冻。后来楚常怀终于学了北茫语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是“再看就让你不举啊混蛋!!”,顿时觉得苏缨真是幼稚的没边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又路过了几个寨子,然后当一大片山林在他们脚下出现,那片山林间又露出几个深紫色的屋顶时,他们才算是真正到主寨了。
巫毒族的主寨和一个国家的王城是一个性质,集整个族的所有事物之最,掌权者也就是族长之居。此寨又名卧虎,寓有“虎卧深山,居林不动;自成神威,镇压万物。”之意。南方山林多,土壤色偏紫红,所以寨中建筑多为矮楼,瓦为深紫,楼身暗红,看上去颇为霸气。寨内路铺青砖,建筑紧挨而建,重檐翘角,巍峨壮观,集南北建筑之精华,既有北方的庄重大方,又有南方的华丽精细。居民楼上木雕、砖雕、彩塑、瓷镶,形神兼备,各逞风采。这样一个寨子卧于一个巨大的坑状平地内,坑中山林树木众多。东北角有一个缺口,直通崖壁,崖下是南鸿江一支流,巫毒族人称之为逸河。逸河下流有一处瀑布。瀑布附近就是巫毒族耕种、养殖草药、圈养牲口的地方。
南方气温高,巫毒族人服饰多以短卦、短裙为主。此地女子多好短裙,一个个露出一双修长白嫩的腿,更甚者露出肚脐。发型以长辫为主,头上或戴绣花头帕或以白布包头。多是一双赤足行走于寨中,登山时会穿上一双草鞋。□□在外的皮肤为了对抗蚊虫一般都涂上了花花绿绿的草药。这种装扮自然与中原地区差距巨大,对于马欣雅这种规规矩矩的富家女更是视为有违常理,伤风败俗的行为。这里不同于岷州边界地区,是地地道道的巫毒民俗,更是让马欣雅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看女人一脸难看还强忍着不能发作的样子,楚常怀暗自摇头。她与刁拓城生活环境不同,即使刁拓城肯为了她改变自己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她又能接受男人几分?更何况一族之长若为情爱到如此地步,族中也定容不下他。然而不是族长的刁拓城也不是马欣雅想要的吧?
想到这里,楚常怀笑了起来。这段情本就是无望之事。如今你情我愿恐怕也是以利为主,也只有苏缨那种笨蛋才会当真。
“你笑什么?”一旁的苏缨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我笑族中有令寨子四周的树木不能砍,你恐怕要到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我想要的木材。”
苏缨闻言黑了一脸,刚想开口又被楚常怀抢先道:“我要的是原木,带完整树皮的那种,还有叶子。”
“你……狠……”
之后苏缨才明白楚常怀让他去砍树的真正目的。因为楚常怀以前在卧虎寨住过一段日子,所以他是有自己特定的居所的。而他的住所在脱离寨子的一大块空地上。原先那里是族人练习射箭的地方,被楚常怀改造了一下,弄成了木匠场。因为寨中的水车就是楚常怀在那里造出来的,所以族人也乐意给他块地,毕竟人家是无偿劳动。那么问题来了,因为魂珠的原因,苏缨必须跟着楚常怀住,这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要按照赌约去砍树,而这位又窝在屋里死活不肯挪地。因为魂珠他不能走远,这地儿太远又没什么人来他也拜托不了别人,只能瞪着楚常怀干着急。
“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想不想让我履行约定了啊?!”
“有便宜当然要占。”
“那你和我一起出去,你在旁边看着总行了吧?”
“太累,路太远,不想去。”
“那你把魂珠拿出去!”
“做不到。”
“喂!!”
“其实……”楚常怀卧在躺椅上,转头看着推开门走进来的刁拓城。男人这几天以送日常用品和食物为由几乎每天都来,一来还总是盯着苏樱猛看,即使对方根本不鸟他。好像怕楚常怀会怎么他弟似的。
“其实你可以去求这位啊。”
苏缨一愣,转头时正好对上刁拓城望过来的眼神。当时就抽了抽嘴角,心中拼命刷着“大局为重”才把那句粗口咽了下去。
快一个月了,自从他们相遇后苏缨这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男人。结论是:这货果然还是穿巫毒族的衣服更好看点。而终于被自家弟弟正眼瞧了的刁拓城此时还处于感动阶段。
“那个。”苏缨犹豫的开口。这几天被楚常怀折磨的快疯了,突然就觉得面对刁拓城也不是那么艰难了呢。果然人还是需要对比的:“你能……帮我……弄点木头来吗?”
闻言,刁拓城瞥了一眼苏缨身后一脸“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的楚常怀,开口道:“好啊,叫声大哥听听。”
苏缨瞪了他一眼,脸上微微泛红,扭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大……哥……”
“什么?我没听清。”
“大——哥——!!”
刁拓城满意的走了后,苏缨刚想转身去找楚常怀麻烦,就听对方道:“我帮你离开这里吧,刁拓城永远都不会去找你的那种离开。”
局中局
这几天,刁拓城借查看木材的理由把苏缨哄出去了好几次,不是两人出去瞎晃了一天,就是没事吃顿饭。更甚者苏缨还在“刁拓拔”的房间里住了几晚。刁拓拔的房间就在刁拓城的旁边。更奇怪的是,原本说累的楚常怀每次都不远不近的跟着,苏缨还能时不时回头瞪上他几眼。反正这一切在他看来都超级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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