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楚常怀颇为谦虚的耸了耸肩:“我只知道一旦入了根厂,就如同落入网中的虫子。除非你死,绝对不可能脱离这张网。若有背叛,就会引来大量追杀。你家大人若真是开原国高层,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况且,一个专业的杀手,怎么可能在不确定自己杀的人死没死之前就离开。以他的能力,若真的想杀你,为了保证血系的不外流,你定会尸骨无存才是。”
“所以他以这种方法来让我自由?”苏缨接过话头,眼眶果然红了起来。低头喃喃道:“说什么收回我的身份,收回他和我的关系,却没有收回我的名字,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他那样的一个人,我早就应该明白过来的才是。”
然后他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一样一把夺过楚常怀手中的短刀。
【若你这次任务成功,我就把这短刀送给你当奖励,可好?】
那银色的刀身上,不知何时被人刻下两个字:苏缨。
这次,一向倔强的苏缨又忍不住哭了出来。看得一旁的刁拓城吃醋吃了一肚子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瞪着旁边一脸若有所思根本不搭理他的楚常怀,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几天后,城门外。刁拓城牵着一匹马为楚常怀送行。一步三回头,好像他才是要离开的那一个一样。
“别看了,苏缨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不出去砍人就已经算是好的了。”楚常怀没好气道。
“你刚刚故意把他气走是想和我说什么?”
“呦,果然是族长呢,脑子就是比他好使。”调笑过后,楚常怀沉下脸严肃道:“那天刺杀你的是马家派的人。”
刁拓城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提到马家就想到马欣雅,想想自己过去那一段,这话还真不能让苏缨听见。
“好好想想吧刁大族长,现在可不是战争年代,哪里用得着大量用来麻醉的散神草。更何况这种草用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
“你的意思是,他们大量购买是为了做成迷幻剂卖到黑市去?”刁拓城眯起眼:“所以说那时候你让我骗欣、马欣雅是故意的?”
楚常怀不置可否。
“那也不能证明就是他们派的杀手啊。我死了他们从哪儿买药?”
“好吧,我收回我的前言,你不比苏缨聪明多少。”楚常怀翻了个白眼道:“从边境到主寨的那么长一段路上散神草都没有了。他们也知道这种草药一般人需求不大,便怀疑你私下和另外什么人做了交易,动了杀心想让别人替代你是难免的。更何况你只顾着陪苏缨的那晚美人可是暗示过我……”楚常怀故意收声,挑着眉看着脸色越变越难看的刁拓城开口道:“一个肯为你拔刀杀人,一个却为了钱财雇人杀你。我想,凡是有些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是。”
“可是苏缨他……”
“他心中确实有人,那个人你永远也替代不了。那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拯救了他,而你这个只是一心想把他留在身边的自私鬼根本比不上。更何况,你向往的是他的美好,之前的苏缨你怕也是看不上的。要知道,带给他这些美好的根本不是你。还是那句话,人啊,总要学会做些付诸东流的准备。若是真的爱而不是单单的占有欲的话,就去包容他的一切。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毁了他一次。”没去看刁拓城此时的表情,楚常怀翻身上马。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底下人说道:“对了,回去告诉苏缨,他对蛊毒免疫的事我早就知道了。驾!”
看着那人的背影,刁拓城心中突然有些感慨。这一切的事都好像是这人早就预料并一手推动似的,他明明只是个青年,城府究竟深到何种地步?
“你现在去哪儿?”他不由对着那背影喊道。
远处,传来青年自信满满,斗志昂扬的声音:“佳人有约于沧,我也是时候学学经商了。”
楚常怀摸摸下巴,想起之前和苏缨的对话。
【你那位大人是不是出任务时总是一身银线勾边的黑袍,把脸挡得严严实实,灵属性还是水?】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小时候见过他。】
当年西漠救走玄暝大帝并放了他们一马的神秘人,他还真是对这位越来越有兴趣了。而且,总有一天他会弄清楚,王,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沣州南鸿江上,一艘豪华的双层游船正停在江边。红柱黄瓦,四角悬挂金铃,船舱的门窗都用雪白纱巾装饰着,船栏内摆有盛开的鲜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隐隐的花香味。整艘船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奢侈、豪华的气息。
岸上,一个瘦小的青年身背包袱,怀中抱着一个用黑布包的严严实实的物件,正不紧不慢的向那艘船走去,却在岸边被人拦了下来。
“这艘船可不是随便进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对他道。
青年看了一眼这人腰背后的刀道:“在下是应聘而来的乐师。”说着把手中那物件上的布掀开,露出一把桐木的古琴。
那人看了一眼琴又打量起面前的青年。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刚出头,也许是骨架天生就小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很瘦弱,但腰挺得很直。全身上下一眼望过去也只有那张脸圆润一些。他的长相并不是很出彩的那种,但是十分干净。这种干净不染一丝尘埃又带着点清秀,看久了便会感觉很舒服。一双烟青色的眸子半阖着,眼底似乎沉淀了很多东西,使得青年全身都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沧桑感。这人一身天青色的外袍,月白里子,领边和袖口都有些许磨损的痕迹,可以看出这件衣服穿了很久。一头墨发在头顶盘起,用白色的布包成一个小包,两条青色的发带从头顶垂下,怎么看都是一个书生的样子。还是个穷酸书生。
小厮轻哼一声道:“跟我进去吧。记住,进去别乱跑,碰坏什么东西你可赔不起!”话内话外都是满满的嘲讽。
青年看上去没有一点不满,点了点头道:“有劳兄台了。”
那小厮头都不回的往前走去,好像知道青年会跟上来一样。边走边道:“你可以叫我强哥。小子,你叫什么?”
那句小子让青年恍惚了一下,但他还是立马回道:“在下颜溪。”
没错,这个人便是完颜溪。
在临上船的前一刻,前面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完颜溪微微侧头看向北边,目光深远,好像能看到千里之外一般。虽只有一眼,但嘴角却轻轻翘起,眼中眸光闪过。
常怀,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琴师
最近在南鸿坊间最为轰动的消息就是名动天下的南鸿第一美女——马欣雅要在留春坊(没错,就是那艘花很多的船)表演招待宾客这件事了。
马欣雅的名声向来是很好使的,有一段时间她和天下第一谋士的楚常怀可是茶余饭后并驾齐驱的完美谈资。开始的几年,沣州还因为完颜家的灭门和巫毒族族长的易主而乱着的时候,楚常怀的名字更被人们关注。但如今往事已去,巫毒族也被刁拓城管得死死的,沣州自然安定了下来。所谓温饱思□□,楚常怀又跑去北越晃荡了。马欣雅这种美女自然就更被人们关注了起来。所以这美人难得一露面,自然引了无数人前来观摩。若不是马家出面,请了一位神秘人震着,留春坊恐怕早就被想窥得美人一面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了。
“喂,小子,你来这里应聘也是为了马小姐吧?”强哥看着面前专心调琴的少年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书生才子多情,我们家小姐虽然喜好文学音律,但你这种要长相没长相,要钱没钱的,小姐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他已经擅自把完颜溪归为弱书生的行列了。
完颜溪没说话,只是试着在琴上拨了几个音,然后弹了起来。这是一首很简单的曲子,全曲以高音为主。青年单以挑的手法就奏出了一首简单的《晨鸣曲》。把一幅清晨参杂着水汽的鸟鸣声的画面在人耳边铺展开来。
曲毕,完颜溪抬头望向门外,淡然道:“现在,在下可以受雇了吗?”
强哥还没开口,就听门外一阵浑厚的笑声传来。门被推开,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人长着一张一看就很精明的脸,双眼如黑曜石一般又暗含着狡黠的光芒。他上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随着这人翘起的嘴角一动一动的。
“哈哈哈。”男人大笑道:“如此琴技和心境,若再不录用,那就是马某有眼不识珠了。”说着还扫了旁边的强哥一眼。那眼神虽不凌厉,但直接导致后者腿一软差点栽那儿。
“请问阁下是?”
“呵,在下马承恩,是马老爷的门生,也算是马小姐的半个书童。暂时担任马府总管一职。”
对方好像对完颜溪很感兴趣,还没问呢就把自己的各种身份都给搬了出来,就差交代祖宗三代了。
完颜溪点点头,拱手道:“原来是马总管,失敬,在下颜溪。”
“呵呵,小兄弟不用多礼。敢问小兄弟的琴艺师从何处?”
“师从在下师叔,琴艺不精,还望见谅。”完颜溪也不避讳,很大方的就说了出来。想当初他要和琴远魄学琴时对方还一脸受宠若惊恨不得把毕生所得全教给他的表情。要知道,和莫清寒抢徒弟可不容易。更何况完颜溪还是完颜潋亲亲小师弟的外甥。
“师叔……”男人摸着小胡子打量起完颜溪,小声嘀咕着什么:“这才几年啊,况且是非灵者也不应该啊……”
完颜溪倒是光明正大的让人看着,还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马总管?”
“啊,没有没有。”马承恩反应过来道:“只是颜兄弟的曲风有点耳熟。”说完又对旁边的强哥道:“强子,带颜小兄弟去熟悉一下别的乐师,没几天就要开演了,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然后对完颜溪点点头道:“在下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待完颜溪点了点头道了句“慢走”后男人才转身离去。不得不说,这是个极有修养还彬彬有礼的人。但在很久以后完颜溪才明白“第一印象是会骗人的”这个道理。
完颜溪被分到船尾的一个小隔间内,因为其他乐师都是女子,所以他难得被分到一个单独的卧房。其实在这个时代,男乐师都是少之又少。因为奏乐取乐这种事在男性看来是一种不思进取的行为,甚至是一种耻辱。所以完颜溪一路走来受到了不少异样的目光,也难怪他会被认为是为了马欣雅才来应聘的。但完颜溪却不这样认为,他平生所认识的仅有的两位琴师都是男子,并且他们的琴技完颜溪敢肯定都是世间少有 。毕竟那两位的身份和阅历都不是常人能够比得了的。
完颜溪的东西真的很少,待他整理完后,便把衣衫掀开一角,只见那外衫内侧竟缝了个小兜,那小兜还鼓鼓的。
青年轻声道:“豚豚,出来吧。”
只见那鼓起的“小包”动了动,先是露出一个粉红色的小鼻尖,然后是微微动着的小胡须,最后是有着一双黝黑小眼睛的金黄色脑袋。
完颜溪勾起嘴角,用手指揉了揉那个小脑袋,嘱咐道:“虽然不明白姑娘们为什么会怕老鼠,但这里姑娘很多,你不可以出来乱跑知道了吗?”
“吱。”小沙鼠吐了吐舌头表示它明白了。
“听话的话就给你带好吃的。”
“吱吱吱!”小沙鼠明显很高兴。
不知是不是在天灵山养成的喜静的性子,也许多少也被莫清寒冷漠的性格所影响,完颜溪这几天倒是一直在屋里一步都没迈出去过。只有强哥这几天送返给他的时候坐在旁边叨叨他,时间一长见完颜溪没什么反应实在是无聊得很也懒得来了,就派了个长得精瘦的小仆给他送饭。下人们唤那个小仆猴子,看起来却没那么机灵,一双眼木木的,只有完颜溪弹琴的时候眼中闪过点光,看起来才有些生气。一来二去,这个小仆反而成了完颜溪唯一的听众。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倒也随了完颜溪的性子。
直到一天,强哥一脸不爽的踹门进来,骂骂咧咧道:“算你小子走狗屎运!小姐说要见见你这位男乐师。”他特意加重了“男”这个字,语气中满是不屑和嘲讽。
完颜溪看了一眼被吓住了的猴子,只是淡然道:“那还请强哥引路。”
这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点鞭准备着捂耳朵谁想是个哑炮。强哥一口气堵在心口上,瞪了青年半天也没顺下去。最终也只能转身带路:“好好跟上了!!”
要不说千百种女子的闺阁有千百种风情,更何况人家还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迎门而上,香气扑鼻。在某些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完颜溪一脸淡定的推开门的后果,就是被夹杂了各种花香的“风情”扑了一脸粉。
什么叫留春坊?春在自有百花开,百花开处便是春。玉兰的桌饰,牡丹的纹绣,桃粉的纱帐,木槿的雕栏,还有空气中浓郁的百合的熏香。这些对于最多只闻过檀香的完颜溪来说冲击还是挺大的,下意识就皱了下眉。
“你是第一个进我的闺房第一反应是皱眉的男人。”如银铃般又带点魅惑与挑逗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
完颜溪也没接话,只等那人走出屏风莲步走到他身前。
世上描述这南鸿第一美女外貌的言论有很多。什么“手如柔荑,肤若凝脂”,“似弯未弯柳叶眉,含春意浓桃花眸”,“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而第一眼映入完颜溪眼中的只是那一身粉衫。粉色的长裙高高束在腰上,外套织锦短襦,衬得腰细若柳。那裙摆拖得极长,上绣桃花朵朵。再往上,是一张不到二十的少女的脸。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肌骨莹润,眼如水杏。南方女子特有的灵动水润全都体现在那张脸上。乌云叠鬓,金玉的发簪别在其上,簪尾垂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不浓不淡,气质如兰,雅极入骨,当真是世间少有。
看着仍然一脸平淡的完颜溪,马欣雅面色微讶。平时哪个男子见到她即使不是惊艳的神色也会愣上一愣,而面前这个青年从推门进来到现在也只是微微皱眉却再无反应。心下更是对这位少有的男琴师多了几分好奇,难道弹琴还能让男人去了□□不成?
其实这也不能怪完颜溪,从小在天灵山,清心寡欲惯了,对女人更是没有丝毫概念。要不然莫清寒觉得这孩子天生淡漠悟性高呢。更何况,他身边的美人也不少,非要比的话,这位马小姐惊艳不如晄羽师尊,柔美不如完颜潋舅舅,性雅不如琴远魄师叔,灵动不如竹墨,洒脱不如楚常怀。最后那一条可以暂且不记,毕竟人家可是大家闺秀。只是上面那些都是男子而已。
“听承恩哥哥说你的琴技很好,可是真的?”
“是马总管抬举了。”
“我不管,承恩哥哥的话从来不会错。”马欣雅调皮一笑:“这次蝶落的主调由你来奏,可好?”
“全凭小姐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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