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你!”
“脸怎么又黄了?”
“还有点怕!”
彧兰君退回去道:“三哥,一个字都对不上!”
“废话!”
走完流程,他自是觉得畅快,上前勾着大哥:“一字不差,哈!你果真是我大哥!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邪焕生根本对不下话,只好问三郎:“你那兄弟呢?解商子哪去啦?”
三郎说:“疏散百姓去了。”
“唔。”
小青参与不到当中去,冷锋一抖,含泪逼问法海:“臭和尚,我姐姐呢?你说!你把她藏哪儿啦!”
法海辩无可辩,垂首说:“我….我不知道…”
这时彧兰君开了口:“家姐确实被镇在塔内,我入塔时见过她,当时她….”
小青两眼放光,剑头调转目标:“你说!”
“说来…..”他也很无奈。
“你说呀!”
“大师法力高深,又有塔中舍利加持,见到家姐时,她已近形消魂散,心心念念,就是想再见你和她夫君一面。”
“她在哪里?”
彧兰君眨了眨眼睛,瞳孔里顿时青光乍泄:“这是她最后一点意念,托我这双眼再来看看你,望你认清这庸假人世,做那个平凡快乐的青蛇。”
小青垂泪,怔怔望着那双眼睛:“姐姐,我….我已踏上自己的道路,不再做你的影子。”
碧绿的双眼迟缓地泛起水光,淡淡,仿若洗透苍天的海水。白妃的声音凭彧兰君之口缓缓传出:“小青,法海未曾给我第二次机会,让我沦落至此。但这回,我教你给他再一次的机会,放过他。因为,无论人世妖道,谁也未曾超越过谁,他们看不起咱们,只因不解。我俩常笑话那些世俗偏见,无端的定论,却不知万物各类,各有各的执着,各有各的愚昧,做一只妖,不可效仿他们的执着,不可重复他们的愚昧。”
小青看向法海,仇恨的目光如青灯燃了又灭。拧一拧拳头:“好哇,白妃你到死也要教训我!但这一次…我答应你。”
一句答应,往生者释然。一座城,曾经是春风化雨,如今楼空人散——天淅淅沥沥,又降下一场雨,这雨落得轻描淡写、漫不经心,一把伞、一个错身,日夜重复于桥头渡滩的男欢女爱、痴情妄想,真有如此重要么?白色妖气自彧兰君体内淳淳溢出,如霖轻洒,逐渐消散于天地,最后那一抹白色,竟是如雪冰洁。
☆、19
白妃一走,小青再无心留恋这人潮拥堵的尘世,想回到紫竹林独住。
临行前,邪焕生交出私藏多日的蜜枣、腰果:“累你给我洗衣做饭,如今要分别了,却没什么好给你的。今后若是觉得苦了,就吃一颗;哪天觉得无聊,就去三清山打扫打扫屋子。”
小青很动情地说:“恩公,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就留下嘛。”
一旁彧兰君插嘴道:“你该说,我也很舍不得你小青呀!”
“哦对,我也舍不得你,你永远是我的蛇精….宝。”
小青转泣为笑:“哪天心情爽快了再来找你,再会。”捧着堆吃的就走了。
邪焕生直叹气:“哎!本还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三弟有担当,六弟又温柔,你们哪个都不错,若能成事,当真是亲上加亲呐!”
雁三郎连咳两声:“管真多。用不着你瞎操心!”
彧兰君笑道:“大哥你带着她也不错嘛。你是手好脚好营养好,她是滚滚长江东逝水,肚子底下全是腿,俊男美女呀!”
“切,”雁三郎一脸不屑,“什么俊男美女,分明是大饼和油条!”
邪焕生挥起拳头砸上去:“喂喂喂,我是手好脚好营养好,她是脑部以下全是尾!”
“人都走了,你是赞美她还是笑话她?”
“要你管!”
入夜,置三斤五壶清酒,兄弟郊野团圆。茫茫荒烟,错落的枝头斜勾一轮明月,投落美酒的月影,圆满得好似一场梦境,而那如斯往事、丰功伟业,更像一场梦中梦。
三人闷头快饮,转眼几只酒坛子深深浅浅,已喝差不多。邪焕生喊了句“哪个去揹酒呐?”彧兰君接道:“俗话说‘三个和尚没水喝’,就让小弟去添来。”
雁三郎想让大哥去,就说:“轮不着你!”
邪焕生又想让他去,道:“对呀,三弟的意思是他去!”
雁三郎勉力瞪他,无奈邪焕生眼睛足足大他一圈,光眯着就赢了。
决断不下,三人一道撸起袖管,甩直了胳膊:“剪刀石头啐!”
最后还是老六去。
留下俩个大眼眯小眼,下肚的酒都发酸了。
虽然平时酒不离身,雁三郎的酒量到底不如邪焕生大肚能容,当下里烂醉的四脚仰天,就连平常的别扭与高傲都放下,搂上去就骂:“大哥哇大哥,我虽打不过你,可比你有脑,也更会照顾兄弟,你说,让我做大哥有什么不好?”
“咱爹肚子里我跑快一步,技不如人,有何可说?”
“分明是你使诈!”
那时,有八颗龙蛋在龙王肚子里赛跑,一个个边滚边喊:“我要做大哥!”其中,邪焕生与雁三郎两个并驾齐驱,跑得最快,将其余六个蛋远远甩在后头。就在冲出龙口那一刹那,邪焕生原地一个芭蕾跳,一屁股将雁三郎弹了回去,害他到了最后连个老二也没做成。
回首过往败绩,雁三郎依旧愤愤不平“你这个小人!你看不起我!从前你就看不起我!你对八弟说,三弟算什么,也敢和我抢王做,痴人说梦。你说,你是不是这么讲的!”
“哎,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当然讨厌!”
“那为何找我回来?”
“为了六弟。”
“就为了他?”
“不然呢?少自作多情了,应华焱!”
“我叫邪焕生!”
“呸!应是应运而衰的应,华是华而不实的华,焱是——你一条水龙要什么火?连这点都跟我过不去!”
“我是命里缺火啊!”
“哈哈哈哈,邪焕生,非人自谓人,非神自许神,你才是痴人说梦!”
“说吧!怎样才能让你闭嘴?”
“你的掌,我的刀,胜者为王!”
“五龙已丧,三个势寡,哪还有王可做?”
“做王还是做臣,对我不重要。打败你才最重要。”
“你呀你,还是长不大。”
“又是这句话,我听厌了!”
“你喝多了,我不想占你便宜。”
“哈哈,骗你的啦!”雁三郎起身大笑,“来!就让这浊酒祭刀、圆月睹胜!”
邪焕生摸着滚圆的肚皮,暗叫命苦。他这副肠子,连日来轮番接受椿药、仙丹、江水和辣酒的洗礼,折腾得整个人都要上天,哪有气力与他周旋。可见他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好败兴,只得扶着酒坛子站起来。
“趁着现在还是你大哥,就让你半招。”
“只半招?你真大肚!”
“怎么,难道让我躺平了任你上么?”
“随你便!”雁三郎双指一并,气引刀出,命世刚力无穷,醒世迅捷如电,双刀配合无间,对准邪焕生刷刷刷一顿狂砍。
邪焕生连连招架,却是脚力一卒,险些头朝地扎进酒坛子里去。
所以说脸大还是有脸大的好处!
三郎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冷笑:“怎么了,你是妙丹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么!”招式一变,快步攻来。
邪焕生随手抓起两只酒坛子向他丢去。
酒到了半空,却让三郎周身一沉,用内力震得粉碎。同时刀式舜幻,沉密锐气如罗网交织,一瞬间,让人避无可避!
妈呀,邪焕生一时气滞,这小赤老是动真格了!何苦呢?
“你真凶哦!”翻手一掌,醒世脱手!
雁三郎回头看了眼深入木枝的刀,嘴里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笑你个头哇!”邪焕生从头顶上拍下两把灰,“阴森森的吓死龙!”
雁三郎斩刀斜提:“一把刀,照样败你!”
“发酒疯!”
夜深了,也静了。
两个人,刀对掌,冷眼对照。
夜空中划过一道燕影。叫了三声。
三声过后,刀光乍临。烛龙之焰,炽如红日吞世,艳若霓彩掀涛,雁三郎身浮半空,窥准罩门,随之豁力一击!
另一边,邪焕生掌对天地,凝酒化雨,尽现应龙之能,水与火,热与冷,自古不能相容。
火,湮灭了。
水,蒸干了。
只有淡淡的酒香无形缭绕。
薄酒流淌,满地醴沟。
雁三郎半空里接来一坛残酒,痛饮了两口。“接着来!”
“不必,我败了。”邪焕生抬起血淋淋的手掌。
“哈哈,我也没赢!”右臂伤口应声绽开,雁三郎血流如注。
“喂喂喂!你们这是做什么!”彧兰君提着四大坛酒,浮尘痒痒挠一样插在背后,一路颠跑着过来。
“你三哥!才见几回面,就连砍我两次!”
“呵呵,两次怎么够?起码得三十二次!”
“不肖小弟!”
“阴诈大哥!”
两人隔着堆酒坛子,又甩出了巴掌。
彧兰君嗽的抽出浮尘,三两下掸去掌气:“别吵了,血流成这样,也不先收拾!”
“不要紧不要紧,”雁三郎咬开一坛酒,拽起大哥的胳膊浇在手上,“大哥,小弟在这给你消毒!”
邪焕生不甘示弱,整壶酒咚咚咚往他身上倒;“我最亲爱的三弟,大哥给你杀菌!”
痛的呼天抢地,滚做一团,三郎连连推他:“去去去!别抱那么紧!”
邪焕生一巴掌盖住他的脸:“看你个头!”
彧兰君心累地叹了口气:“你俩谁也别动,别忘了我本职!”
两人同时才想起:六弟是八龙里的大夫。而那时他经常举着剪刀叫:“不好啦!大哥三哥又打起来啦!”
☆、20
这一夜,喝了许多酒,也砸翻了许多酒,三人胡乱睡下,第二天伸个腿就是“乒”,抬个手就是“乓”,乱七八糟。
邪焕生最先睡醒,一身水肿,支着脖子四处看。到处叠叠擂擂的空坛子,活脱脱一座梅超风练功根据地。
脑袋里不由蹦出许多字眼来。
酒、池、肉、林、酒、后、乱、性、酒、后、失、言、毒、酒、伤、身。
酒后乱性?!
哎呀!他拍拍脑袋,悟空!差点把他给忘了!
于是,就同一个勇敢的瞎子,他蹭的从地上弹起,眼睛都没睁,一叠声叫道: “悟空,哎呀,悟空!”
雁三郎躺着一动不动,讥笑道:“人家醒了叫姑娘的名字,你却叫个驴!”
彧兰君翻个身,浮尘遮着脸,继续大睡特睡。
“他生我的气!”
“那你还跟咱们喝酒?”
“我….”
“‘我我我,我该怎样办?’”雁三郎学着他的口气说道,“教你几个成语。”
“闭嘴!”
“穷求猛追、糖衣炮弹、磨石成针、滴水穿石、愚公移山、劈山救母….”
“够了够了!”邪焕生给他一脚,“第一,他不是我情人,第二,他不是我老母!”
“那他肯定是块石头,还是块好硬的石头。对不对?”
“随便你啦。”
“…..”
“三郎?”
“…..”
“三弟?”
“…..”
“我骁勇善战、举世无双、学高八斗、不怒自威、宽容大度的好兄弟啊!”
“闭嘴!你想说什么?”
“…..”
“开口!”
“教我练琴。”
“你?哼,哧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
“你是个音盲啊!”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肯吃苦,有什么不能成。”
“首先,你吃不了苦。”
“你!”
“你以为和尚会吃这套?”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不是说,要降住一只猴,首先要抓住他的胃么?我看你倒不如烧几样好菜送上门去,学琴练歌不过是空把式。”
“水滴石穿嘛。”邪焕生很坚持。
“好吧,”雁三郎勉为其难,“去将我的琴拿来,等我睡饱了,再看看有没有心情教你。”
虽然嘴上不乐意,雁三郎还是特特地地做了把胡琴,让他跟着练。在那痛苦折磨漫无天日的昼夜里,一个对牛谈音,一个如临“仙”境,雁三郎嫌大哥学的慢、脑子笨,邪焕生反过来怪他不通人情、不够照顾他的基础。
数日软磨硬泡之后,邪焕生终于学了几支歌,这就迫不及待地背起琴,夜夜守时的闯入金山寺,到悟空窗下拉唱。
期间悟空出门入户,目不旁睹,全然将他当成一团巨大气体。他不气不馁,奋力急追,直到某一天,寺里的小沙弥都会摇头晃脑、一脸陶醉、不自觉地哼唱:“雪花飘飘,北风潇潇,天地一片苍茫。爱吾所爱,无怨无悔….”香客们还道整寺和尚都磕了迷药,吓得都不敢进门。
悟空终于是忍无可忍。这天晚上,他从禅房里出来,冷眼打量若久,看的邪焕生心里战战直打鼓,以为要被赶走。对方却问:“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么?”
“我…..”邪焕生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受了重伤!”
“劣性不改,谎言!”悟空摔门又进去了。
邪焕生丢下琴,上去推门:“你开门,我有话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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