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豹听了,登时火冒三丈,拔起□□侵身攻去。法海单手负背,面不易色的挡下,双兵交接,只一记,力量已有悬殊之分。焱豹惶惶瞪视法海精瘦的胳膊,怎料得这样平凡的肢体能爆发出无穷可怖的神力,仓促震退之时,酸楚之痛自手腕处源源不断传来。
森蠡目一凛,正要出手,却让法海抢先一步,修长的手指乍然张开,元凝指尖,焱豹稍有了反应,却被他五根钢钳似的、垒满茧子的手指叼住了脖子。
那焱豹原是火焰生化的野豹子,属猫科动物,由他那么一抓,立马乖趴趴的动弹不得。
谭处端踣跪于地,边呕血还不住发笑:“笨!我真笨!”
焱豹胸前一凉、一重、又是一热,恍惚之中耳边传来骨肉支离的刺涩之响。低了头才惊见一截禅杖挺胸而出,在身上捅出了一个必死无疑无以回天的硕大血窟窿。
痛觉在这一凉、一重、一热的肌肤之感,和刺耳如裂帛之响过后,方自伤口纷沓弥漫周身。
然后就是死,死路一条。他的这条死路短促的让人想为之掬一把辛酸泪。
进入战局不过两刻,法海便风卷残云切掉了无数性命。
但这够了么?当然不够。
森蠡几乎能看见他脸上均匀有力谱写着一个大大的杀字。而他干架的模样更似一个挥舞着长矛、游窜于老林之中的屠虎刺猪的山野村夫。
可怕至极!
森蠡水袖一荡,抽身退去。
临行前不忘撂下一句“老道,咱们还会再见面!”
谭处端抱着师弟的尸体叹气:“再见再见,不如怀念啊!”
☆、26
十面风雨贯荷都,魔刀惊现前路无。
身临绝境,邪焕生知后路已断,蓄气于胸,隐隐待发:“堂堂一军之主,竟还依赖一个黄毛小子,无知无用的败类!”
丹贝勒勃然回身,他那张脸,平淡却有着风霜,那双目,冷漠却尽藏威傲。
刹然,刀光乍起,炎炎魔火笼罩四方,宛若赤龙裂岸出关,祝融豁空现世。
邪焕生气掌叠出,彧兰君运式如潮,手足联袂,配合无间。
数招过后,邪焕生彧兰君接连受创。丹贝勒屹立雨中,狭长战刀一指天际雷霆,牵动风云变化,随之横空斩出。
危机之际,邪焕生闪身来到彧兰君身前,聚九元真力于一掌,无畏还击。
两相一爆,邪焕生顿遭重创,血溅如注,气急败坏吼道:“抢我六弟的招式,简直罪无可恕!六弟!快用你的雷你的电,削他!”
彧兰君听言,腾身一跃,双足一一点过树顶,入穹化龙,引发天际雷霆惊爆,瞬间天地愧色,鬼灵惨嚎!
同时,邪焕生一掌轰地,瞬间林中大地裂成数道巨堑,水瀑迸发,汇作庞流,与当空抽下的紫色电流融合,源源不绝、挥之不断的向丹贝勒袭去。
丹贝勒不避不闪,双指急运,火焰刀如翼护身飞旋,吸纳双龙之力为己用,一斩别云泥!
彧兰君首当其冲,立时龙身一委,摧枯拉朽一般坠入泥尘。
丹贝勒起刀赞攻。
邪焕生心无二念,唯见护弟之心切,血肉之躯挺身一挡,长刀贯身!
血哧的泼在土上,瞬时打散,开出一地迟放的火莲。
血热,刀艳,性命惨白。
丹贝勒将人挑起半空,抬掌欲杀。
忽听天边一道震吼,一条如饮极光的硕长铁棍,挟千钧之力荡开魔掌。
丹贝勒发出一连串闷雷般的冷笑:“来的正好,一道投胎去吧!”
悟空长身傲立,划地为限,怒至绝顶:“敢动他,我要你死一百回!”
丹贝勒长刀一挑,眼露三分傲,眉透七分肃:“杀我,谁给你的机会?”
话点地,战声起。
悟空圣华沛运,式式凌厉,丹贝勒魔刀逞能,招招逼杀。吞世之能,屠魔之威,掀动八垓尘烟尽波涛,惊煞四合晦黯蔽天光。
风,天地轮回,雨,寒光簌簌。
悟空瞥见邪焕生昏厥垂危,彧兰君重创难起,小青、金蝉子慌张无措,心一横,棍一摆,攻势更见凶烈。
丹贝勒以招探招,捕捉对方路数,刀行起落间,倏化迷阵,困敌于无形绝地之中,敛杀而发。
悟空惊觉对方意图,仰天一哮,一掌,将那定海神针拍入地面,指地诵咒,随即,气氛肃凝,一片佛光盈目之中,悟空高喝“起!”,定海神针破土而出,如矢贯穹,一击溃阵。
却听彧兰君惊呼“悟空,不可中计!”
话音一落,刀阵竟自动修复,潺潺佛光如喂招之铒被尽数接纳吸收,顿时佛魔两力对冲,反噬阵中人!
丹贝勒眉一轩身一动,已掠向了金蝉子。
悟空心焦如焚,不顾五内深创、浑身染血,雄力再提,欲一搏生机。
恰在此时,风雨骤歇,倏见天边祥氛普降,顿时清圣之气笼罩大地,净化了血腥污秽。
丹贝勒一震:“谁?现身来!”
却是一只赤鹏鸟振翅飞来,炽羽如雨催落中,已将五人带走,而云顶圣华依旧,如日旷耀,柔静乐穆。
丹贝勒还刀入鞘,铮一声插入土中:“是你却风波!”
却风波清亮之声自云顶如晨钟传落:“圣骨就在九阳朝都之中,我允你兴兵来犯。”
“与虎谋皮,不自量力!”
“哈哈,”却风波轻笑,“到底谁才是虎呢?”
☆、27
却风波神龙见首不见尾。
悟空醒转时,他已带着赤鹏鸟走了,只在裔鲲山留了间宅所供几人修养。
宅子名唤三瘫斋。楹联上大大书着:你瘫我瘫他也瘫,心瘫神瘫脸也瘫。
日头下悟空对着大门发笑:一看就是邪娘子老巢没跑!
不过嘛,他这人什么都瘫就是不瘫脸。
过了两日,面瘫还真来了。
正是法海。
未及寒暄,法海便说:“千尊让我来护你等安全。”
悟空点头称谢,忙的把人接进门去。
正巧小青扛着一盆脏衣服出来,埋着头,急匆匆往河边赶,刚好同法海撞了个满怀。四目相对。“是你这秃驴儿!”
悟空那天夜里在阵中被抡了几耳光,思路转的迟缓,一时竟也忘却了他俩之间的纠葛。待回过神来,小青一掌已经送了出去。
法海仓促应招,两相一震,嗖的就被击飞了出去。
悟空急吼吼叫了声“小青住手!”她已将洗衣盆一掷,扑棱蛾子似的追上前,十匹马也拉不得。
接下来就是败家娘们儿大战光头海。
不多赘述。
总之,却风波养了一百二十年救人一命的仙草没了,柿子树被削飞了脑袋,含苞的橘花满处乱绽,惨不忍睹。
法海逼至绝境,再无可退,就用佛珠套住小青的手腕:“别闹,听我解释。”
女的自然说:“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
得咧。
她迅速挣脱,攻势连绵,出手十分力,落在法海身上,只剩三分。法海形移影掠,掌出带风,看着挺厉害,实际没一下打中目标。
两人抓过来抓过去,变成了五魁首六六九,你拍一我拍一我们大家采田七。
悟空手捧两只破花盆,暗自神伤:邪胖子好好一人,给整的七荤八素人事不省,这会还在房中闹昏迷。这两个年轻的倒不管他老人家安危,自顾自打的热火朝天。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逢,长辈苦,散,长辈苦。
他将两只花盆朝地上一撂,学着邪焕生模样,一脸颓废的瘫倒在躺椅上,大口喝起了凉茶。
院子里战火起的正热烈,彧兰君踹着门板打邪焕生屋里出来,浑身上下也是捆满了绷带,臃肿不堪,像个尖脸的雪人。他冲两人喝道:“还不住手!”
几人里彧兰君是公认的好个性,鲜少恼怒,听他这么语里掖火的一喝,两人立刻住了手,垂头怂气各忙各的去了。
悟空调头问:“怎样了?”
彧兰君沮丧地摇头:“没醒,怪我没用。”
可是,都已过去五天了…..
悟空打个滚从椅子上下来,上去拍了他一下:“你也别丧了气,你瞧你不把我给医好了吗?都怨那魔头下手太辣。若不成,我去西天找观音大士去!”
彧兰君道:“内伤已无大碍,倒也不劳。难说再躺几日就好了——你去看看?”
悟空轻手轻脚已经进去了。
彧兰君换过了药,靠着五斗柜收拾药箱,回头瞥见悟空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盯着邪焕生看,不忍笑道:“哎,你这样我又不放心了。”
悟空顾自喃喃:“怎么瘦这样了?”捏了把脸“都瘦出脖子来了。”
话一出口,邪焕生就像给雷劈过了似的立马睁开了眼睛:“我本来就有脖子!”
悟空哭笑不得,拍着大腿说:“这不就醒来了么!”
彧兰君默默往嘴里塞了把梅子,药箱子往桌边一磕,豁啷啷把其余的瓶瓶罐罐扫进去,然后逃也似冲出了门去。
邪焕生一丝两气笑着:“喝,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难不成以为我俩要偷腥。”
悟空正色:“才睁眼就说污话!”
邪焕生拎过他的手来捂自己的嘴:“又是我不对——”眼神一飘,声音放低八度,小心说,“还生我气呐?”
悟空抽出手来,在他额头点了一记:“气,老孙我当然气。谁叫你又笨又瞎功夫还那么菜!”
邪焕生笑的弹了两下腿,忽而静下来,认真说:“阿空,我的好兄弟,今后我再不骗你了,无论如何你也不要不睬我呐!我怕闷!”
悟空郑重点头:“嗯。”过了会又说“你好生休息,我出去了——”让邪焕生一把揪住了袖子:“别走,再陪会….要有个三长两短,也好交代遗言不是。”
悟空嗔怒:“再一句胡言乱语——”
邪焕生没轻没重的继续玩笑:“就跪你的大铁棍,我懂我懂!你是风儿我沙,你是菜刀我是瓜嘛。”
到了晚饭,邪焕生坚持要上桌吃饭——他的做人原则就是不能饿着。悟空抬桩似的把他抬上了圆桌。
晚饭气氛诡异非常。小青全程红眼龇牙,法海脸上姹紫千红开遍,到处是指甲拉出来的沟、拳头捶出来的坑,可就是不叫疼、不彰错,无怨无悔吃着小青做的菜。
邪焕生美滋滋吃着饭菜,眼珠子一溜一溜闪着这对冤家,心中赞叹:法海这人吧,虽然看上去不解风情,像只呆头鹅,可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当年他在浣纱女手里吃了无数败仗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任何争执,男女双方无论孰对孰错,一旦女方开大,男人必须认打愿挨,最好弄的遍体鳞伤,神魂厄厥,以博取宽心。这套理论法海实践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浑然天成。
这么想着,飘飘欲仙又夹了块炒鸡蛋,运到中途小青的筷子就架了上来:“都第几块啦?放回去!没听阿兰说要多吃流食么!”
他举着筷子辩解:“不就一块鸡蛋嘛,别把他的气洒我头上。”
“我是关心你身心健康——”
“我整个人都能炖成一缸十全大补汤了,还身心健康…”
“反正是为你好,听不听随你便!”
邪焕生翻个白眼:我能不听么?
悟空端起一碗汤,磴的摆他跟前,帮腔道:“小青说的对,喝汤喝汤!”
彧兰君道:“哎哎哎,大哥好容易下地同我们吃顿饭,大家都高兴点嘛。”
“就他!喝!”小青半点也听不进去,双眼飞刀,直插法海,无一遗漏。后者以碗遮面,无声抵抗。“他不沾油水瘦成腊肉,死也活该!”
“说起来什么时候有肉吃?睁了眼就想吃腊肉炒饭。”邪焕生努力圆场。
小青撂下筷子,气呼呼就跑了。
“你留下来洗碗!”彧兰君推开饭碗,很不仁义的又摆了法海一刀。
“哦。”
“等洗了碗,同我一道收拾院子去。”悟空很慈悲的说。
“…..好。”
“还有廊下那张躺椅,上面的毯子帮我晒晒。”邪焕生跟着指派任务。
“….日头下去了。”
“你逼我喷火吗?”
“好。”
“还有啊…明早带着小青砍樵去!”
“这….”
众人一哄而散,首先是彧兰君脚底冒烟咻的射出门去,差点刮飞两道菜,悟空提着邪焕生一脚轻一脚重一颠一撞也成功逃跑,留下了金蝉子和法海。
法海对着碗叹气。
金蝉子跳下凳子,钻到背后像给老虎挠痒似的轻轻捶了几下:“别难过,我汤圆哥教你洗碗!”
法海忍不住笑了:“我会的。”
“那我陪你!”
“好。”
到了后院。法海向井里挑了两桶水出来,倒进一只大脸盆,碟子垒成一搂,一只一只举起来擦洗。金蝉子从厨房里找来一只小脸盆,学着他的样子咕吱咕吱跟着搓。
法海渐渐起了汗,抹了把额头:“平时念书么?”
金蝉子说:“小姨三迁嘛,也没正经念,却叔叔送了好多书,书上的字认起来吃力。不过小姨说,等圆伯伯病好些了,就送我去学堂。”
法海讚许:“嗯,你是文曲星托世,以后要好好念书。”
金蝉子眼睛一眨,又说:“叔叔,小姨是不是脾气不好哇?”
法海微微一怔,黝亮的眼睛望着远处的桑树,淡淡道:“没有,你小姨挺好的。”
“叔!”金蝉子丢下碗,靠过去推了他两下。
“嗯?”
“你平时都干些啥呀?”
法海放下一只碗,垂着眼说:“我是僧人。”
“那——”金蝉子睁大眼睛,“你会武功吗?”
“会一点吧….”
“那你是不是和阿空一样厉害?”
“没那么厉害。”
金蝉子眼睛里点了火苗似的骤然一亮,喜不自胜,抱起他的胳膊来回摇晃:“他不肯教我,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法海回头凝顾金蝉子,脸上虽然平淡无波,眼神却像夏天里泡西瓜的井水一样清澈凉爽又温柔。
金蝉子拧着身央求:“好不好嘛!”
“好。”
“那你会像却叔叔一样做风筝、风车给我玩吗?”金蝉子急急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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