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三郎愣了:“你拒绝个什么?”
“拒绝佛,拒绝法,拒绝僧….拒绝传销,拒绝安利!”
“….他受什么刺激了?”彧兰君问。
“对啊,”解商子道,“那个什么善雅花对他怎的了?”
悟空摇摇头,照着邪焕生的胸推了一把,邪焕生瞅了眼胸口,惊道:“你要做什么?!”
悟空松手说:“好兄弟,咱不伤你,你休怕。”
“我怎知你们不会伤我?我不认得你们。”
“你连自个都不认得了,怎会认得我,不过——”悟空说着从袖间拎出一串十八子佛珠,举到眼前一晃,邪焕生眼珠子也跟着一转:“怎的…这是个什么?”
悟空对着佛珠往下一拧,分作两股,一串咔的铐在他腕上,一串自己戴了,两相一撞,顿时佛珠绽华,铺了一屋子的金光。众人啧啧称奇,邪焕生反倒慌了神:“你要怎的?小爷可不跟你玩什么破镜重圆!”
悟空很宝贝地拍了拍手上的佛珠,单腿跪到床边,凑近了笑道:“我这缔命,可是一命换一命的,你还不信任我?”
“谁知道哇,”邪焕生嘟哝,“就凭你一面之词,我哪里晓得这是缔命还是取命?”
一旁谭处端低声道:“过了这数十天,他倒比那会有了点条理,不如——”给悟空甩了记眼色。
悟空会了意,从床边搬来半只却风波送来的冰西瓜,用勺子在当中舀了一大挑,送邪焕生嘴边:“喏,最甜的这口谁也吃不得,就给你吃!”
邪焕生想也没想,吸溜吞下了西瓜肉,边嚼边点个头:“甜!我信了你了!”
雁三郎幽幽的道:“呵呵,狗改不了——”
话没说完,解商子照着他的手背啪!的猛拍了下去:“粗人免不了喷脏!”
雁三郎反拧了他的手,笑嘻嘻说:“哎,我房里还有半只,最甜那口给你!”
两人溜走吃西瓜去了。
又过了十来天,春繁如烹,鸟虫躁动,邪焕生饮居安定,人不觉也长圆了一圈,就是精神头尚不大好,成天睡眼朦胧的在廊下飘荡,反复拷问自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这些问题。
悟空见了,心里始终把不定主意,难不成他俩非得重新认识一场?一瓜之恩同生死患难还是有云泥之别的。
这日,他照例去紫竹林探望菩萨。菩萨拉着眼皮子听他长篇滔滔、手舞足蹈的形容邪焕生的异症,差点就要入定。
悟空歇了口气,央告:“我的好菩萨,有什么法子别让他再这么疯下去了?!”
菩萨平淡不惊,只是微微一笑,悟空的任何难题,总能在他这儿找到解决的妙招。
童子给悟空递去两枚丹药,用一层黄纸裹了,颇有点密不可宣的意味。
悟空好奇道:“是什么灵丹妙药呀?”
菩萨说:“你与他各食一颗,详尽内容都写在纸上。”
悟空忍不住要打开来看,菩萨按住他的手说:“回去再看!”
悟空不敢违背,飙着筋斗云飞回了三瘫斋,落地就迫不及待拆开了药包,只掠过一眼,就炸的头皮轰鸣,一屁股扎在了地上。
这天夜里,邪焕生遵从“医嘱”吃下丹药,又抱着吃了半个西瓜——却风波源源不断给他们运西瓜吃,朝都的栽培技艺当真是超凡入胜高深莫测。
西瓜本是拿冰镇过的,吃进肚子里,却激起焰浆火浪。邪焕生打个滚,歪倒在榻上,像只圆饼在锅子上煎,喜乐愁苦,反反复复也只落实到一面。
他喘着粗气,眨眼功夫裤子都没了,也不知打哪儿甩过来一条猴子尾巴,紧实的卷住他那活儿,傍着鼓点似的,松一阵紧一阵缓一阵急一阵的搓揉。悟空虽已修成人形,可掩盖不了是只野猴子的本质,体毛不顺,尾巴处更疏于打理,又粗又卷,还见分叉,刺剌剌吃着红肉,像山上过了霜的野树莓,又甜又扎人。
他张口要叫,那尾巴当空打旋,老藤寻根般的捣进了嘴里,悟空下盘一沉,对准那伙计,一脸即便死不瞑目也要普度众生的委屈样儿,简单粗暴的坐了下去。
这哪里是欢爱嘛,简直是除魔!
邪焕生嚼着湿津津咸滋滋的猴尾,或是受药力催动,又或是爱,脑海中联翩翻转过无限美好的遐思,每一层思绪都怒放着红而肥的桃花。
他抓住悟空的腰,弓起身,死命往上撞,悟空的身体是温软的,像崖尖游过的一缕云,嘴角刮过的一道砂糖,或许,更像是爱。世上再妖美的蛇精,都比不过眼前这只猴子这样娇俏迷人。
悟空反手掴他,打的半截尾巴也吐了出去:“容你卖个乖,倒真逞起威风来了!”
邪焕生嬉笑着,他才不在乎呢,胳膊肘一拐,弹个身,把悟空压了个底朝天。悟空勾着尾巴抽打他的背,先有些恼怒,继又变得缱绻,依依动了真情,小爪似的磨他的肉。
窗外夜雨正酥浓,两人缠在一块儿,像两团芽草,不断分泌汁液,屋里渡了层油,摸哪儿都是粘腻,又轻又滑的不由人,到处落不下脚去,人变得似比瓢虫渺小,被风浪一卷,谁还管着去哪儿。
生不自在,死也悠哉。
☆、45
第二天过了晌午,邪焕生吃过早饭,躺在一把摇椅上,起伏打幌,悠哉悠哉嗑起瓜子。
雁三郎、解商子并肩出来,见他两脚挑的老高,手捏一把瓜子,面藏七分窃笑,一派千帆过尽王者归来的闲淡模样,便知他的毛病已好了八.九不离十。
果然邪焕生见了三郎,斜眼便讽:“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方向倒是调的挺快。”
雁三郎经历一番生离死别,本还有点温情脉脉的思绪,哪知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兄弟见面总要先撕为敬,挤到嘴边的好话也顿时灰飞烟灭,他坏笑说:“昨晚你屋里叮叮乓乓吵了半宿,也不知是在做法还是修炼。咦,悟空呢?”
邪焕生眉关紧缩,老着张脸说:“三弟,你我都长大了,老子也不在了,是时候分家了。”
“大伯!小姨让你把这筐垃圾给收拾了!”金蝉子抱着一大筐陈年旧册,上身仰得与天齐飞,脚下踩得与龟同寿,七拧八扭的摇进院子里来。解商子叫了句“太重,你且放下!”却见他手上不得力,让竹筐落地翻滚了一圈,扑出好些书来。
邪焕生看也不看就说:“哦,没什么大用,烧了吧。”
雁三郎不知怎么觉得有鬼,于是捡了本在手中念:“《双脚扑朔两眼迷离转》,什么鬼东西。”又捡了本“《我和玉帝不得不说的故事》….作者都叫什么‘朝阳村老人’,你收这些书做什么?”
邪焕生腆着脸说:“写来糊口,惭愧惭愧。”
这头解商子也拾了本:“《大漠刀客小道士》?”
邪焕生一脸賊笑,拿扇子点了点雁三郎:“诺,大漠刀客…”再指指他“小道士…哈哈哈哈….这本卖的最好!”
解商子听了直羞的脑门充血,嘀咕道:“大逆不道!”将书往地上一掷,顿时拿脚堵上了。
“邪焕生!”雁三郎气急败坏的抡起拳头冲向他,“你…瞧你这三姑六婆的出息!”
邪焕生躲过一拳,团在摇椅上嘻嘻的笑:“可别忙着揍我,没准你家解商子还不同意呢!”
解商子茫然:“怎了?”
邪焕生指着那堆书说:“你找找,可有看过的?”
雁三郎举着拳头:“少听他啰嗦!我帮你教训他!”
解商子满面狐疑,蹲在地上,一本接着一本翻: “《鬼秀才俏媳妇》,《阿爷靓汤》,《三年科举五年冲刺》,《观音大士养颜秘诀》….《神探狄仁杰》?!”他毕恭毕敬端起一本满是破洞、脏兮兮的书,又悲又喜惊呼道,“你….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
邪焕生翘着二郎腿,得意道:“是也。哎,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大浪淘沙,世事沉浮,唯有我是那个不老的神话!”
解商子将书捂在怀中,痴醉道:“这是初稿?”
“嗯,我还在里头画了只大乌龟哩。”
“送我成么?”
邪焕生大手一挥:“自然,别客气。”
解商子笑的满脸开花,别过头对雁三郎喝道:“你敢动他试试!”
雁三郎气的满脸涨红,指着邪焕生:“你….你抢人!”
金蝉子拊掌笑道:“哈哈,大伯,原来你也是个巨巨!”
解商子纠正道:“是大大!”
悟空撅着屁股打山上回来,故意避开他们,埋低脑袋向屋里钻,邪焕生扭身支着椅背问:“打坐回来啦?”
悟空“唔”了声,含糊问道:“脑子可清楚了?”
邪焕生小蜜蜂似的贴着他屁股追进去:“清醒清醒!灵台如明镜,照过往是非烟云呐!悟空….”
悟空头也不回,一肘子把他顶回去:“去去去!不想见你!”
邪焕生忙用两手撑住门栏,一只脚跨在门槛上,吃吃的对着他笑,笑的脸皮都要飞走:“那个….”
悟空正要摔门,又怕邪焕生的肉把门给挤坏了,不耐道:“有话快说!”
“今晚到香江渡口找我!一定要来!”
“我不——”
“没商量!”邪焕生掉头就跑。
夜色如水,月华当空,一树桃花,织锦喷霞,压着半壁水溅白浪,斜拖一片香影红绶。
桃花树下泊着一只小巧的瓜皮艇,乌黑油亮,尖头,阔腹,俊俏无比。邪焕生掐准时机,小心掖起吃了一半的瓜子,整了整衣裳钻出舱口,留给岸头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
船甲微荡,摇得他心神晃曳,啊,人到了。
一只手摸在他肩上:“喂,你这是要扮白妃还是许仙?”
邪焕生顺势抓过悟空的手,稍一使力,将人拽到了船上,又向船夫飞个眼色。船夫竹桨一挑,船身触了下岸,活鱼也似吐着浪花划去了江中。
淡风似绸,贴着耳畔掠过,邪焕生拉着悟空到船头坐了,抚扇一拈,信信说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今夜这白月独照咱二人,江水只为这一舟铺展,两岸迷香迭送——你有什么要对我说么?”
悟空的脸僵的像堵墙:“白痴!”
“痴啊痴,病下患知,我就是知道的太多。”
“你知道什么啊你!”
“你的心啊!”
悟空劈手夺下扇子,对准他脑门猛敲一记:“我看你是吃太饱!”
“吃多了会饱,我这双眼可从来不嫌饱哇!哈哈哈…”邪焕生大笑,继又指着江面另一处“哟,那头漂了只画舫,真漂亮,师傅,帮咱们摇过去!”
船夫哎了声,长桨一荡,舟影化水月,飘飘然向画舫飞去。
却听画舫中传来悠扬丝竹声,俄尔有个两个粗亮的男声唱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惹寂寥,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你看,老天念我是个音痴,这会可正助我呢!”邪焕生心荡神曳,得意得差点纵上九天,脑袋一歪,不觉靠在了悟空肩上。
悟空坐得笔直,威吓道:“邪焕生,我数三下,一,二——”
邪焕生忙笑道:“不妥不妥!确是不妥!我这么重,怎能压你?”说着长臂一勾,将悟空的脑袋摁到自己肩上,“这不就成了!”
智障!悟空叹了口气,伸过手挽他的腰:“算了,今晚就让让你,等你好透了就别再烦我了!”
邪焕生应道:“遵命!”心里高兴的了不得,掏出啃了一半的瓜子,又吧唧起来。
悟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别吧唧嘴了,给你吃个好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
邪焕生道:“咦?是何物?”
悟空道:“那日从悬壶河下取来的仙丹。”
邪焕生拍着大腿笑:“你呀!你才是劣性不改!”
“少啰嗦!吃不吃?”
“吃,天上掉馅饼,我邪焕生头一个张嘴!”
悟空起开瓶子,倒出六颗药丸:“正好,你我各一半!”
两人双双服下,功力大进。
邪焕生喜极而泣:“老天可真眷顾我!”
“咦,这是什么?”瓶底夹了卷黄纸,悟空捏着两根手指头细心地取出来,交给邪焕生过目。邪焕生摊开看了回,恍然道:“哦,这丹药原来叫‘你俩药丸’。”
蓦的画舫上少去一个和声,其中一男子警声道:“休再靠近!”话音一落,只见纱帘扇曳,嗽的窜出一支箭来。邪焕生并住两指,将箭捞在手中,好箭簇,通体乌黑,光滑剔透,他珍重地塞给悟空:“诺,你送我念珠,我便送你一支秀箭。”
江上漫歌又起,飘渺出尘,斜烟没浪,云灵巧地的一卷,月也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还有boss=_=
☆、46
九州风雨云变改,铁马冰河入梦来。
第二只锦囊的开启,大有出乎邪焕生意料。
那日,他正与悟空分享却风波送来的第二十六只西瓜,他从当中舀了大勺,刚送到悟空嘴边,小青一头急汗,忽的跃进门来,惶然叫道:“叔!大师!天庭派人过来了!仗势可大!门都给他们堵上了!”
悟空嚼着瓜肉:“找我还是找他?”
邪焕生道:“废话,自然是来找我咯。”
小青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
邪焕生沉吟:“这会才来找我,真是古怪。”
悟空昂起脖子,拍一拍胸脯:“不打紧,我陪你去!”
“嗯,”邪焕生顿首,“小青,你带着汤圆暂且下去避避,我俩去去就回。”
“恩公…”
“虾兵蟹将,不值一提,你别怕,听话下去!”
果然,房外天色乍变。
云海深处,刀枪齐鸣雷鼓招着,滚滚灰甲如石垒云,夺目宏光殊撒大地。邪焕生悟空暗叫不妙,脚不沾地的奔出门去,只见天庭使者率领天兵已将门外围得水泄不通。那使者,高山冠、广云袖,文邹邹的士大夫模样,正是萧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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