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容佑问道。
张玉明连忙回道:“那是白五的亲娘和姐姐,后面那个僧人,是城南佛寺的扫地僧念一。当年白五就是被他所救,两人一直以师兄弟相称。念一师傅重情重义,时常来看望白五,还曾因此被刘鸨儿的打手打过许多次。”
张玉明心里此时五味杂陈,明明白五正式下水,对他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他早就喜欢那孩子喜欢的很,虽然初夜不一定买得起,日后白五总有会接待自己的时候。可是此刻却无形中生出许多伤悲,左思右想,张玉明偷偷侧眼看了看身前的封不染……最后心道这封元帅可真是个大冰块儿,天大的喜事儿站他旁边愣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花魁游街结束后,天色也渐渐暗了。
河廊两岸都绑着红灯笼,一排排一簇簇,十分喜气。这次的客人层次十分多,有慕名而来的江湖侠客,更有从堂莱城和京城这样的大地方来的大官。毕竟是这样的场所,有许多不方便露面的客人,便是带着面罩或者面纱。金林紫说,这些看不见脸的都是大人物,越是遮遮掩掩,说明身份越是尊贵的可怕。
“既然这样,咱们也戴个面纱吧。”容佑说,“这些人有从京里来的,难免以后被人说闲话。”
张玉明奉上两根黑纱,容佑与封不染一根,各自戴上。
“馆里光线暗,客人们眼睛又都落在台上的白五身上,两位爷不必担心。”刘鸨儿将人引进阁楼,来到雅间。
容佑递给她一张银票,刘鸨儿接过,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封不染坐在座位上,眼睛看向了舞台。那里金林紫正在致辞,台下的客人鼓掌叫嚣着:
“行了行了!让白五出来吧!”
“那好。白五少爷的初夜拍卖正式开始,客人们不必拘谨,谁的价钱出的高,白五少爷的初夜就归谁。”金林紫笑着退了下去。
四周的灯光彻底暗淡下去,只舞台周围的灯笼亮着。一面薄薄的白色帘幕被推出来,客人们正不解时,便看到那白色帘幕后一抹隐约的红色落座了。
“搞什么?白五呢?”
刘鸨儿说,“白五就坐在那后面呢。”
“我们不信!你搞这些做什么?别我们出了钱到最后得不到正主,撤了去,我们要见白五本人!”
客人们闹起来。
那白幕隐隐约约,只会让人心痒难耐。
他们看不到,阁楼上的雅间却正好可以看见帘子后的人。
那是封不染第二次见白五,少年一身红妆,却面色苍白。身子似乎坐不稳,软软的靠在椅子里。
刘鸨儿面色有些为难。为了确保白五今晚乖乖就范,她刚才让人按着白五给他灌了比平时多三倍的软筋散。此刻白五面色有些差,让客人们看了,只怕是要闹事。
白五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诸位莫急,这帘子后坐的是我白五本人。刘鸨儿,你即便是将这帘子撤了如何?我不过是略感风寒,不碍事的。”
算你小子有良心。刘鸨儿心里想着,然后让人将那帘子撤去。
众人一看这白五爷一改往日嚣张傲慢的气场,面色苍白,身子无力,但那眼神依旧摄人心魄。顿时激起了心底的怜爱之心,然而想狠狠蹂蹑他的心情也被彻底勾了起来。
“我出一千两银子!买白五的初夜!”有人大喊。从声音里可听出那人的情绪十分激动,野兽的欲念彻底引来了同伙,黑暗里,大堂骚乱开来。
“两千两!”
“三千两!”
不断的喊下去,不断的,被激发出来的*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大堂。
封不染静静的看着白五,只见白五慢慢的闭上了那双漆黑明亮的眼,握拳的手颤抖着。
“七千两!”
“八千两!”
张玉明感叹道,“当初白五才来河馆时曾跟刘鸨儿打赌,说他三年之内能为她赚来一千两黄金。当时人们还不信,觉得他是信口雌黄,无知小儿。谁能想到此刻……”
“一万两!”黑暗中一个粗厚的嗓音喊道,“黄金!”
黑暗中寂静了。
没人再跟他喊价。来的人中不乏亲贵和富豪,但是此刻心中都在想,为了一个初夜就拼上万两黄金实在不值当。这白五又不是以后都不卖了,日子还长着呢。
金林紫推了推吓傻了的刘鸨儿,刘鸨儿这才醒过劲儿来,捂着心口奔出去。
“一万两黄金!白五的初夜归这位大爷了!”
然后白五被人带了下去,可以看到他的腿完全没有力气,完全是被人提着下去的。
封不染的眉头皱的很紧,却最后还是渐渐的松开了。
一旁看着他的容佑露出笑,“这就走?”
“走吧。”封不染说。
这个夜晚,不知道多少人能好好睡着。
水亭中有人自饮自酌,原本只有一人,后来又来了几个。
羑安也没有回头,只是自言自语,“他曾说我像火里的蝴蝶。他不晓得,说着那中话的他才是在火苗上跳动的蝴蝶。像我这种人,是早在火坑里烧成灰了的……”
子清几人默然不语,相继落座,各自沉思。
那假山上方的房间,灯火还亮着,那正是白五今夜所在的地方。
秋尽说,“不回去睡觉,咱们在这儿守着有什么意思呢?”
“也是。我先回去了。”眉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没过一会儿秋尽也走了。
君左拿起酒杯与羑安喝酒,子清坐在栏杆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你说……白儿他心里会是怎样的呢。”子清喃喃出声,也不知在问谁。
“只怕他还是想反抗,可是刘鸨儿将药下的太狠了。”君左摇摇头。
子清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总觉得这心里砰砰跳,要出事儿的样子。”
“事到如今,还能出什么事儿呢。”羑安笑起来。
子清却想起今天早上给白小五穿衣服时,他让自己把那把匕首绑在他小腿上。当时白五那决绝的眼神,总是让他很不放心。
这么担忧着,子清靠在柱头上睡着了。身后羑安和君左默默的饮酒,时间静默的流逝着。
直到子夜时分,一声尖叫惊破了夜空。
“啊啊啊!——”
☆、第17章 杀人
白五杀人了。
整个三清县都在传。
杀的还是京城的皇亲老爷。
“不得了,不得了。”
“这回白五算彻底完了。”
“花魁变成杀人犯了。”
“河馆里的人都得死吧!”
一路赶回来的路上,封不染的耳边尽是这些流言。
那日他和容佑离去后,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三清县前往紫金洲与大军回合。突然县官命衙差快马加鞭来报,说三清县出了命案,死者身份是皇亲国戚,牵扯太大,县官不敢擅作主张,所以要请二皇子与封元帅回去主持审理。
白五杀人后连夜逃走,发现尸体的是刘鸨儿。她半夜起来,觉得屋里的动静不对劲儿,上楼一看,门大大开着,白五不知所踪,一个中年男人躺在血泊里,脖子都被削去一半。报了官,官差在中年男人身上搜出令牌,那是京都王府的牌子。县官明人全县搜捕白五,又将河馆的老鸨,小倌,小厮,打手等全部收押大牢。
封不染他们赶三清县时,正是事发第二日的中午,这回是以大军元帅和当朝二皇子的身份回来审理命案的。
张玉明和县官以及衙差早就跪在门口迎接,封不染跳下马,将马绳丢给跑来的士兵。
“下官恭迎皇子殿下、元帅大人!”
“白五呢?”封不染上前一步急急问道。容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回元帅,白五和他的师兄念一已经捉拿归案,现关押在牢中。是否立即提审?”
容佑说:“不急。死者是什么身份?确认是亲王府的人?”
“下官认不出,还请元帅和殿下亲自去认一认。”县官说着。
众人正要去,忽然见一衙差疾驰而来。
“放肆!千岁面前不得鲁莽!”张玉明呵斥道。
那衙差一顿,跪在地上,“不好了大人!那人、那人活过来了!”
他胡言乱语,众人都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说谁活过来了?”封不染问。
“就就就是那个、脖子被削削削削掉一半的那个人——”衙差惊悚的比划着,像见了鬼一样。
封不染与容佑对视一眼,决定先前去搞清楚此人是什么身份再说。
天牢里,一声声的咳嗽让人听得心里直疼。
白五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大红的礼服已经被扒了下来,他此刻穿着雪白的单衣。衣服已经被血染污,尤其是左腿和左肩上的伤口处浸出的血更多。虽然已经被草草包扎过,可是血还是浸了出来。
旁边的牢房里关着河馆的众人,子清听见白五的咳嗽声,立刻爬过来趴在缝隙间喊:“念一师傅,你快看看他是不是口水噎住了?”
正在打坐的念一也睁开眼睛,急忙将地上的白五抱起来,细细一看,白五的眼睛还紧紧闭着,喉间不停的咳嗽。
“没有噎着。”念一说着,感受着怀里炽热的身体,“却是有些发烧。”
子清一下子就哭了,“这可怎么办?他伤口还在流血吗?”
“没有了,就是有些浸血。你别担心,我用真气护着他呢。”念一抬头冲子清笑了笑。
“差大哥,能不能求您给碗水?”君左将头卡在牢房的门上喊。
不一会儿,牢差端过来一碗水。君左接过来,递给子清。
“念一师傅,你快给他喝。”子清将碗从栏缝间递过来。念一取过水与白五喝下,白五果然就不咳了。只闭着眼,身子微微的发抖。子清和君左两人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让念一给白五披上。
念一笑着说,“不用了。我拿真气护着他呢,他不冷。这牢里寒气重,你们还是穿上吧。”
“都打摆子了还不冷!”子清说道,将衣服丢过去,“你这和尚别多话,快给他披上!”
念一无奈,只得将衣服搭在白五身上。
牢里的其他人都默默蹲在角落,不是没骂过没吵过,已经吵了一上午了,此刻都有些累了。刘鸨儿被挪去了另一个牢房,眉云和秋尽先前也闹过,但被羑安骂了一顿,刚消停没一会儿。
没过多久,衙差来提人,说是要开审了。
众人一下就慌了。
眉云说:“差大哥,这事跟我没关系啊!我那会儿在房间里睡觉呢!谁知道他杀了人跑啦!”
秋尽也说,“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关系把我们全抓了吧!”
衙差说,“这些别跟我说。京城里的皇子来审案了,还有大元帅,要说,你们去堂上说吧。听说死的是京城的王爷。你们啊……走走走,都起来起来。”
衙差话落,众人全部都惨白了脸。
“王爷……”豆子一下子腿软坐到地上去了。“完了,完了,要被诛九族了。”
众人几乎是被提着带到了堂上。
杀威棒,明镜高悬的牌子,坐在堂上的县官,两旁听审的皇子和元帅,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惊堂木一拍,几人都跪了下去,惶惶不安中,堂上问什么都一一交代了。
“我当时在屋里睡觉,是被刘鸨儿的叫声惊醒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当时正在湖心亭喝酒,没注意看。只是听到刘鸨儿大叫了一声,才知道是出人命了。”
“我前担心后担心,担心这小子惹事儿,那天晚上临上台之前还死摁着给他灌了软筋散。谁知道这小子在腿上绑着一把刀,还给自己腿上来了那么一下……杀千刀的白五,这回老娘连身家性命都被你连累进去了。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呀!”刘鸨儿指着一直低着头的白五。
从始至终,白五始终没抬起头,没说过一个字。
念一说,“大人明鉴。人是我杀的,我师弟也是我带走的。大人要砍头,就砍我的。放了我师弟和其他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念一是要将罪责担下来,可偏偏有人心里憋着一口恶气跳脚跳出来。
“放屁!明明就是那贱人给了老子一刀!不知好歹!老子非得砍了他不可!”
刘鸨儿一看,心中大骇。这不是死了的那个大老爷么?
中年男人身形高大动作凌厉,看得出是个武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了过来。
众人惊叫之余,只见念一抬手一挥,身形迅速的将白五抱起。
下一刻,中年男人已经被一阵劲风掀了出去。
“放肆!这是护国公陈大人!”县官呵斥道。
两旁的杀威棒立刻对准了念一。
河馆里的众人趴在地上抱着头尖叫,大堂里乱作一团。
念一面不改色,口念佛号,单手作揖。
“师弟无罪,有罪的是你们这些人。贩卖人口,逼良为娼,助纣为虐,条条都是下地狱的死罪。我佛慈悲,今日你们若只判我的罪便罢。如若不然,我便只有替天行道,先将你们这些罪人击毙,再去向佛祖请罪。”
“你敢——”
“和尚你好大的口气——”
杀威棒打下去。
念一双腿分开,一脚后退,仍旧是一手抱着沉睡的白五,一手保持着佛礼。
但他周围的气流忽然搅动开来,如同旋风一般,将那杀威棒一寸寸搅得稀烂,落在地上碎成粉末。
几个近他身的衙差被气流逼的腮帮子乱抖,身上的衣服破碎,手掌的皮肤渐渐裂开来,睚眦目裂。
大堂里鸡飞狗跳,尘土飞扬。耳边都是野兽的呼啸,仿佛下一刻就要血流成河。
封不染和容佑本打算出手,却也被这和尚的杀气逼到后堂去躲避。
这和尚,俨然决心要化身杀人魔了。
“咳咳。”
“咳咳咳……念一……”一声声咳嗽传入杀人魔的耳中。
念一心中一动,劲风逐渐退去。
重新安静下来的大堂早已狼狈不堪,好在人都躲去了后堂,无所伤亡。
念一将白五放下来,白五腿上无力,靠着念一的身体滑跪在地上,不停的咳嗽着。念一连忙为他传送真气。那软筋散入了血液,入了肺腑,只怕日后都会落下病根。一想到此处,念一恨不能将那刘鸨儿千刀万剐。
眼睛凌厉的看过去,那刘鸨儿正从后堂爬出来,一撞见念一的眼神,瞬间又惊悚地缩回去。
“白儿!”子清扑过来,将人抱在怀里。“你还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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