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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叶蓝]半截烟
作者：惜所与兮
第一章
明晃晃的日头照在了乡下的土坯围墙上。秋风一吹，卷起满地的黄沙，漫天的细碎沙粒让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身着草黄色国军常服军装的二十八岁青年翘着腿坐在围墙上，撑着上身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根土烟。他笑起来有点痞气，黑色的眼睛里透着善意和希冀，低头看着在黄沙道中间的另一个少年。
少年的腰板挺得笔直，穿着美式衬衣和卡其色毛衣，袖子挽上一扣，露出精瘦的手腕。他在阳光的照射下仰头望向坐着的青年，眼睛里碎满温柔的笑意。他孩子气地微微偏过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相信。”
“cut！”
这一句喊得中气十足，从演员到打板收音的所有工作人员都长舒一口气。这是个近乎一分钟的长镜头，从蓝河的视角开始，从步履稳健的行走到拐角处的小跑，拉长到坐在墙上的叶修，再逐步退后将两个人一上一下的侧影收在画面恰好的三等分处，每个人都必须跟上节奏。此刻蓝河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下来，微微蹲下身，让化妆师更好地为他补妆。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摄影机前和魏琛争论的叶修，有些忐忑地焦躁起来。拍这个镜头大家都很辛苦，蓝河一点也不想因为自己再重拍一遍。但叶修的脾气他是了解的，那个人不可能因为顾念着男朋友的面子，就放松了对电影质量的要求。他又偷偷瞄了一眼，兴欣的首席化妆师乔一帆非常好脾气地停下来，客客气气地提醒他：“蓝哥，麻烦再抬下下巴。”
结果虽然不出蓝河所料，但稍微有些曲折。叶修和魏琛你推我搡地抢起了导演喇叭，一个人喊过过过，一个人喊过个屁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周围的人都已经习惯了，纷纷站在一边看热闹也不去劝，连蓝河都忍不住翻白眼，气得临时来客串村头大妈的兴欣老板娘陈果亲自出马，一人踢了一脚：“再打就叫伍晨中午停你们的盒饭——各单位人员注意，听叶神——啊不对，听叶导的！休息十五分钟以后重拍！重拍！”
对于老板娘的威胁，叶修倒不太在意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惹得陈果的火气蹭蹭上涨，魏琛还幸灾乐祸地煽风点火：“这货真不要脸，老夫都看不下去了，老板娘快揍他！叫那谁停他的烟！”
叶修见大事不好，陈果真要怒，便立刻小跑回蓝河身边。一边等乔一帆补妆，一边跟他说之前的问题：“面部表情很好，但你现在要成为军人了，肢体上可以再强硬一点。”他又想了一下，说道：“然后就不需要再说后面的话了。画蛇添足。”蓝河闭上眼睛想了想，忽然挺直了腰板，肩膀下垂小腿绷直，缓缓睁开的双眼略带笑意，又慢慢抿起嘴唇，坚定又无畏。
叶修拍拍他的脑袋表示赞赏，结果寸头下面全是汗，蹭了他满手，又在蓝河嫌弃的目光中抹在了军裤上，眯着眼睛笑得莫名的得意。
第二条的拍摄很顺利，或者说因为蓝河的到来，电影《半截烟》的整个工作进程都加快了不少。这是他和兴欣班底的第二次正式合作，对这群奇葩的行事风格很早就已经领教过了，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和包子坐在门槛上讨论双子座新一周的爱情运势，帮魏琛收拾那些宝贝设备，和基本不会理人的莫凡对台词，顺便还默默主动承接了白天给叶导演限烟、晚上陪叶导演睡觉的私人工作。
剧组上下对蓝河这种人道主义的无私奉献表达了衷心的敬佩。
而对两个人关系心知肚明的则满脸生无可恋，恨不得举起火把早日烧死这对现充狗。
1.
蓝河和叶修的关系，得从四年前说起。
在蓝河的微博粉丝快要到八百万的时候，他受邀参加了一个访谈节目。主持人细数了他的童年趣事、求学经历以及简短的演艺生涯后，以总结性的口吻问他：“接下来你会考虑去拍电影吗？”
蓝河思索了一下，笑容得体：“对于我这样一个还算是新人的演员而言，拍电影还是一件非常郑重的事情，有机会的话当然还是要去尝试的，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继续更好地打磨自己。”
“那你最希望能和哪位导演合作呢？”
“每一位导演都值得我期待。”他狡黠地眨眨眼睛，歪歪头笑。露出在演艺圈中很少见的一颗小虎牙。
台下的经纪人梁易春为蓝河点了个赞。
访谈结束后，一伙人聚在保姆车里聊天打趣，顶着南方冬日里湿冷的寒风，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通告。助理系舟吐槽说刚才的主持人问话水平太差，蓝河一边低头刷微博一边笑，说这才算什么，上个月还有家杂志问我怎么看待绕岸在颁奖典礼上对我的挑衅发言呢。
看过积压的信息后，又重新点击首页刷新，一分钟前的消息明晃晃地撞进蓝河的眼睛：“我靠……我靠！大春，叶秋息影了！我靠叶秋竟然息影了！”
“真的假的？！”
“不是吧嘉世官方确认了吗？”
车里顿时鸡飞狗跳，连司机都忍不住想回头凑个热闹。蓝河忙把手机递给他们：“就是嘉世官方开出的声明，说和叶秋和平解约，并代其宣布息影。唉，真可惜。”
系舟他们把手机传回来后也摇头叹气：“叶神息影也好，毕竟江郎才尽了。”
“江郎才尽？你信那种说法？”蓝河不抬头，换了个微博小号，捉摸着想说点什么。
“难道你不信？”系舟反倒愣了，“就说他上个月新上映的那部《织影》，除了他和苏沐橙还有点发挥外，其他的什么王泽张家兴，连台词都不过关，剧情也一塌糊涂。”
“嘉世吃相难看你第一天知道？”梁易春在副驾驶上凉凉地接了一句，“我之前听黄少和喻队讨论过，说王杰希曾评价叶秋的经济人刘皓，说他是狼顾之相。”
“噗。”系舟没忍住，“王杰希什么时候还兼职给人看相了？”
司机也跟着笑起来：“叶秋的电影我姑娘还挺喜欢的。他那部是叫什么来着……”大叔恍然大悟地一拍方向盘，“哦对，《一叶之秋》，那部我也爱看。”说完开始自得其乐地哼起了主题曲，蓝河听了好半天才听出调来，又是哭笑不得。
蓝河也跟着在心里唱。那时候他刚上大学，每天晚上和人抢教室排练。隔壁的系花看上了隔壁班的校草，班里的谁谁谁又去接了什么广告，又参加了什么导演的试镜。然后忽然有一天，蓝河发现，似乎所有人——包括上课的老师，都在讨论叶秋，和他的《一叶之秋》。
从导演的镜头，到演员的台词，无一不为人所津津乐道。一个老了的江湖侠客金盆洗手后想要叶落归根，他中途把自己的盘缠尽数分赠给了需要的人，结果到了扬州城的时候，他需要典当自己贴身不离的□□，才能继续往前走。在客栈里，他被新的侠客叶秋嘲笑，说男儿志在四方，应扬威名于江湖，惩恶扬善。
蓝河始终记得那个画面，南方湿淋淋的雨滴在简陋的房檐上，滴进泥土里，汇成黑黝黝的细流顺进低洼地里，最后汇入青灰色的护城河中。有小贩在挨家挨户地叫喊收购着什么。昏暗的客栈里，老侠客默然不语。他忽然站起来，眼神如刀如月：“我曾有一杆枪，叫却邪。”然后在一众的嘲笑声中，走上楼梯。
现在想来，也算是一语成谶了。蓝河叹气，哪怕他的偶像是黄少天，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作为演员还是导演，叶秋都是所有演员的梦想，蓝河年少时还把能在叶秋手下演戏做为有生之年的目标。车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他合上外衣，叶秋的事情他连发声的资格都没有，现在还是睡一觉养足精神吧。
娱乐圈每天你方唱罢我登场，永远都不缺少头条新闻，当红八卦。从月初到月末短短不过一个月，网络上已经很少再有纪念叶秋的视频或者文章了。蓝河觉得这样也挺好，叶秋这样的人不应该像以前那些前辈似的，被当成冷饭一年一年地炒。反正他们也不欠叶秋的电影票。
想这些的时候他还在片场里穿着半截袖拍偶像剧，休息的时候裹上羽绒服也冻得哆哆嗦嗦，系舟跑过来对着他拍花絮。蓝河连忙拿出专业态度，哪怕脸白得像纸，手抖得像筛糠，也要露出笑脸给粉丝。
微博刚发出去没多久，系舟那边就收到了一封私信，说自己是个编剧兼导演，有一部戏想让蓝河试试。系舟觉得对方的头像有点眼熟，结果一打开，好家伙，昵称叶秋，新浪认证，著名导演、演员。
系舟立即把消息转给蓝河和梁易春看。蓝河惊得合不上下巴，梁易春小心翼翼地回话说能不能先交换一下联系方式，然后想先看看剧本。蓝河还是那副惊呆了的模样，说不先问问时间安排吗？梁易春瞪他，叶秋的戏，没有时间也要有时间。系舟和蓝河连忙点头，心说不愧是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
叶秋那边回话极快，也不知道是怎么在一众爆了棚的私信里找到他的。那边说把邮箱发过来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小家小业，片酬不会太高。五分钟后手机一震，是邮件，剧本《萧萧》。
三个人面面相觑，导演在前面喊开工，蓝河穿得像个球似的带着系舟跑过去，回头冲梁易春喊：先看看剧本，好的话大不了我倒贴腰包！
站在公司的角度来说，这戏不能接，因为收成太少了。但站在蓝河的角度来说，和叶秋拍一部戏，强过接两百个这样的偶像剧。梁易春细细看了一遍剧本，不得不慨叹叶秋不愧是当代四大导演之一，眼光着实老辣，笔触实在深刻，江郎才尽真是他娘的SB滚。
最后半夜一点，三个人聚在蓝河的宾馆房间里。梁易春说公司的薪酬分成是既定的，这场戏下来你是真得自掏腰包了。蓝河笑说不会那么惨的，我出场一共也没有多少，导演叫我参演无非是看中了我的人气，想借个势。
梁易春还在叹气，蓝河静静地看他，说道：“这笔买卖我们也不亏。参与过叶秋的电影，我也算是镀了一层金。而且凭借他的人脉，日后能给我带来的可不止这一部戏。”
就算蓝河不答应，后面还有一众的小鲜肉在排队等着答应。蓝河不敢托大，赶忙叫梁易春给叶秋去消息，说自己答应了，什么时候见面细聊。私信一发，大家就各忙各的，谁也没想到叶秋竟然这个点还不睡，而且回话极其不走寻常路：他发了串企鹅号，说什么时候都可以聊。
蓝河看到的时候几欲吐血，心说自己真是想不开要跟叶秋合作。申请递交过去后发现对方在线但不接受，于是在备注上加上自己的名字，一口气又连续发了十七个好友申请。
娱乐媒体的通告，自然都是加以修饰过的。男人们都是一流水儿的帅气逼人，女人们有一个算一个的貌若天仙，到了叶秋这里自然不会例外。两个人在上个世纪的社交软件上沟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蓝河如期赶赴。在见到叶秋本人后，蓝河不禁无语，心说这特么就是一个见光死啊。
今年的H市降雪量难得的大。蓝河这几年拍戏很少见到真正的雪，此刻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觉得好玩就忍不住在旁边多跳了几下。
“小同志很活泼啊。”
“啊？”蓝河抬头四处望，看见婚庆公司门口的某位大叔。大叔的穿着很老式，没有在娱乐圈时的光鲜亮丽，头发有点长，顶着一张叶秋的脸，因为长期的睡眠不足有点浮肿，嘴里还叼着烟，说话的时候跟着上上下下地晃动。
“……叶神。”蓝河收了墨镜，规规矩矩地上前打招呼，“我是蓝河。”
叶秋满意地点点头，掐了烟迎上去：“叶秋。你一个人来的？”
蓝河礼貌笑笑：“我今天休息，经纪人可不能休息。”叶秋也笑了一下，把手揣进口袋里，示意他往店里面走：“真有胆量。”
“因为您值得信任。”蓝河紧跟在他身后，用余光打量里面的陈设。堂堂大神息影后竟然窝在这里给人做婚礼导演，真是……“目前的情况和我在网上说的一样，资金有了，剧本有了，其他演员还在确认过程。哦，这是我们老板娘兼制片人，来认识一下，蓝河，陈果。”
蓝河一向以颜美腿长好说话在出道三年里广泛吸粉，不上妆时也是清秀不失硬气，性格开朗细心，说话有风度又有底线，粉丝常说光听这个人讲话也是种享受。陈果在收留叶秋前妥妥也是蓝河的一名路人粉，此刻能见到活人高兴极了，要不是得端着制片人的架子，恨不得上去要个签名：“你好你好，叫我陈姐就行。”
陈果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子，利落的短发，只上了一层淡妆也非常漂亮。叶秋在旁边介绍：“唐柔，原先是我们这儿的司仪，现在是《萧萧》里的长乐亭主。”蓝河微微躬身和她握手：“您好。”“您好。”很适合长乐亭主啊……蓝河想，这身冷淡的气质。
叶秋把时间订的很早，蓝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为了尊重前辈也还是按时赶过来了。此刻陈果的电话不停，唐柔也是要出门的样子，蓝河不解地去看叶秋，男人曲着一条腿没什么精神地站着，看他有疑问，也好脾气地解释道：“公司今天要拍宣传片，人都走了，正好清静可以谈片子。”蓝河点头，在陈果的带领下往会议室走，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叶秋的下一句就是：“小蓝既然来了，不如友情客串一下？”
……为什么那些叶秋专访里就没写过他不要脸呢？
还好陈果还是个正常人，她捂着电话听筒转身骂他：“人家蓝河刚来，你能不能要点脸？！”
爽。
“友情出演而已，宣传曲还是黄少天给写的呢。”
……啥？
“怕违约的话，来指点一下总可以吧，好不容易来一次，别错过机会啊。”叶秋在他稍前一点的位置懒洋洋地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这算哪门子机会？蓝河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当年横扫各大奖项的叶秋大神如今拍个电影连套班底都凑不齐，又忍不住软下心来，苦笑着答应：“您要是信得过，我们谈完了再去总可以吧。”
叶秋那张虚胖脸浮出得逞的笑容来，打开房间门：“进吧。”
《萧萧》是一部传记历史片，主人公是由叶秋饰演的竹林七贤名士嵇康，从他进洛阳拜中散大夫开始，一直到嵇康为吕安作证为止，小包袱是曹爽被杀，为谋者皆夷三族，大包袱是那篇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结尾有一个小彩蛋，是后来嵇康的儿子嵇绍被人称作鹤立鸡群。蓝河觉得自己出演一直跟在嵇康身后的向秀最为合适，竹林七贤里年级最小，而且性格跟自己也较为相像。
结果叶秋说，太没挑战性了。
“或者说，你还想继续重复你自己？”
经过反复的讨论和尝试后，蓝河初步商定了钟会这个算是二号反派的人物。这边确定后，后续合同部分就是叶秋和经纪人大春之间的沟通了。蓝河是上午九点钟左右到的，因为两个明星在这儿，也不好出门吃饭，陈果便出面订了两份外卖凑合了一下。蓝河作为晚辈本想掏钱，但是被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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