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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缓归程
作者:叙晗
文案
全文由锦绣灰(GL)、芙蓉玉(BL)、君倾城(GL)、挽相思(BG)和旧时容(BL)五个故事组成,分别就帝王、将军、王爷、公子和臣下展开。关于本文性向,五个字概括——既有百合又有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华锦、荣牧、君我、宋归、颜听 ┃ 配角:荣绣、杨芙亭、叶嫣 ┃ 其它:
锦绣灰(一)
囚笼不大,却是伸手不见五指。潮湿的空气黏附着单薄的身子,脱下绣凤广袖长袍后的白衫,已经有数日未曾换洗。腐烂霉味充斥鼻尖,嗅觉也在时光的流逝中开始减退。
乌发滚了汗滴、污水,杂乱而又肮脏地叠在脑后,也曾挽凤钗,簪碧玉,缀明珠。明眸曳风情,顾盼即生姿。
可此刻的她,除了胜雪肌肤惨白的暴露在浑浊的牢笼里,以前种种,无迹追寻。便是那白衫,亦是污迹斑斑,血泪混杂,难辩初时颜色。
昏暗中,铁链的拉扯声“哗啦啦”作响,失去光明后,周遭安静得骇人。偶尔的毒打,鞭笞之刑,她咬着牙,愣是不吭一声。好像真的成了死物,那些伤疤,留下了,又裂开了,俱与她无关。
明明那是自己的身体,却真如他们所言,这只是具尸体!而自己存在的残缺神思,成了占据着王后之躯的邪恶之灵!
她的纤纤十指,上头针孔密集。根根粗细不一的银针,揉捏着□□血肉。都说十指连心,果真不假,仅此两针,她便疼得昏将过去。待到醒转,十指粉嫩的指甲盖被强行掀开,露出白翻着的皮肉。
而她干裂的脸上,又是一阵疼至心扉的剧痛!掺杂了辛辣的脏水沿着她的发,一直流到下鄂。有些流到了嘴里,渗进裂开的唇角,即是抽骨剥皮之痛。
她死死咬牙,门牙在下唇压出鲜血,腥味瞬间在口腔漫延,喉咙里翻起呕吐。
狱卒粗着嗓音向来人:“你是什么人!没有王上的口谕,任你是谁,也不准进!”锋利的短刀出鞘,割破混沌,晃痛了她的双眼。那是狱卒在阻止来人前行。
她本能地抬手蒙眼,挡住这突来的亮光,光一瞬即逝,她看到自己的双手布满血丝,有干涸的暗红,也有涌动着的新鲜血液。而她睁大双眼瞪着的那一片漆黑天顶,又恢复了最初的颜色。
温热的液体,一点一滴落在她的唇上,唇裂,血滚入,突然没有了一丝刺痛感——兴许是被方才的辛辣水刺激过了头。
她呵呵一笑,原来真的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无知无觉。咧嘴苦笑,引得干枯在唇上的死皮又裂开几层,白花花地布满了她优美的唇形。
她的手腕,套了铁环,铁索很长,长到看不到尽头,只知道连着牢笼的某一个角落。这是为了防止她发狂杀人所制,即使她手无缚鸡之力,就是靠近囚笼,也无从发力。
每每当她拖着沉重的铁链从监狱的一头,艰难地走到另一头时,打瞌睡的狱卒会立即变得精神抖擞,招手唤来其他几位看守,警惕地将她瞧着,密切关注她的进一步动作。
因为他们将她看作怪物,处处要提防她的狂性。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对她的恐惧和恨意。
他们惶恐地望着她,在她抬起昏沉的头颅对视他们时,他们连滚带爬,恨不得离了囚笼,逃到一个看不到她的地方。仅因为她的双眼,是猫眼在黑夜中的色彩——青绿。
他们害怕她、不信她,但身为英明的王上,他怎么也不信呢?她的手,伸向黑暗,虚空一握,苦涩弥漫。
囚笼的狱卒用尽了刑法,而她,亦是饱受折磨。囚禁了这么多日,说长不长,可他却是一天未来。
来人泠泠一把好嗓子,美不可言的音色从她半张的红唇里说出来:“我来看看王后娘娘。”
来人的唇色,有着水泽,即使是在暗黑的境地,同样美得惊人。以前的她,涂胭脂,施粉黛,跟来人不分伯仲。
她背靠着墙壁,静静坐着,纵使不见来者相貌衣着,却是识得那人声音。拥有着绝美歌喉,一字一语,仿若天籁,举国上下,唯有她。
狱卒自鼻中发出一音,短促而不屑,“王后娘娘?这里没有王后娘娘,有的只是一个怪物!”
衣物缓缓摩挲,来人止步,良久,平静无波却耐听的音调又隔着黑沉沉的囚笼传来:“我只想看看她。”
蓦地里,凤铃佩环一阵悦耳响动。
便是一瞬,狱卒下跪,诚惶诚恐:“王后娘娘——” 短刀击地,发出刺耳的铿锵交接之声。
侧耳静听的她望向更深的角落,泪流满面。待囚笼归于宁静,才颤抖着失控的喉咙,忍着哽咽:“恭喜你。”
妃筱甩着宽大的袖袍,广袖上绣金凤、描彩云,雍容高贵,芳华绝代。佩带在她身上的凤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叮铛铛地作响:它们在叫嚣着主人的得势。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睥睨着囚笼中像死物一般依着的荣绣,满意地自眉梢到嘴角生起一抹媚笑,“我来这里,不是想听王后娘娘说一句‘恭喜’。而是想看看昨日风光无限的王后娘娘会以何种姿态死在这种鬼地方!”
媚眼不放过牢笼里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是对着一个行将至死之人,亦是眸光流连。
“大君王朝的王后娘娘可以有很多个!但荣绣王后却只一个,死了,就再也没有了。王后娘娘,妃筱只想问你一句,你就真的愿意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你背负着的,是妖后之名!即使是死了,世人如何看你,你的族人又当如何?你的死,只会坐实你是个怪物,一个被邪灵占据了躯体的怪物!”朱唇一开一合,皓齿若隐若现。而她的言语,不虚不渺,只显得愈发真实。
闭眼静听的荣绣猛然一颤,只觉生生蛰疼了一双耳膜。
当初一夜之间被押入囚笼,她未曾想过重见天颜,也未曾替本家华氏九族着想。
她是大君王朝的王后,她是可以给苍生带来福泽的福音。若有一天,她不是了,她的处境纵然难堪,她的族人亦是饱受牵连。
身为大君王朝的王后,唯有德才贤良,庇佑苍生。可是,她含泪看向自己平放膝盖的双手,痛苦地闭上眼睛——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大君王朝那个引以为傲的王后了。
她的双手,沾满血腥,不知残害了多少条无辜生命。这样的她,早已不配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
她笑着笑着,一行清泪流下:“你觉得,我到了这般境地,还有挽还的余地么?”
妃筱蹲下身子,一双葱白纤手探出凤袖,穿过囚笼的铁柱,轻轻地抚上荣绣瘦削的肩头,触及深浅不一的伤疤。散落的发被她绕在指尖,黑与白,高贵和卑微,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勾着唇,笑得媚态丛生:“我的王后娘娘,如果真正被邪灵占据身子的人,不是你,而是王上呢?这件事的回还之地,空间大着呢。”
荣绣惊怔,藏在囚衣中的脏手握紧,松开,又捏住。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如果真正被邪灵占据身子的人,不是你,而是王上呢。
狩猎回宫,华锦一改平日温和秉性,仿似换了个人,时而暴戾,时而阴沉。
云露殿几番辗转难眠,深夜醒来,他睡着的地方空荡荡的,只伴着冰冷的被衾,让她发抖。
她终是在跑遍了所有宫殿后,在莲业池旁发现他全身湿透躺在莲花瓣铺洒一地的白玉砖上。
光洁的额头,不知何时起开始升腾袅袅黑烟。墨黑的浓眉紧皱,似乎在竭力忍受着无法承担的痛苦。鼻息紊乱,嘴唇哆嗦,几乎听得磨牙声。
死握的拳头,十指硬是在手心留下一串串红印子,有的地方渗出了鲜红的血,汩汩往外流,流到了白玉砖铸成的地面,蜿蜒淌了一地,像掉落的红莲花瓣。
荣绣轻声唤他:“华锦?”
大君王朝君主的名讳,含在她的嘴里,泅了甜意。但那时,她的咽喉像被什么东西扼制了,连喊一声都觉心疼。
这地上躺的,可是她的夫君啊,如今却似换了一人。有着原先的皮囊,但无以前的性情。
他睁开眸子,迷濛一片:“王后?”
扶着头,他在她的搭手间缓缓坐起,抬眼四下,“孤怎么会在这里?”满池的莲花毁得所剩无几,只有几朵残缺的摇曳生姿,暗沉了月光。
天上的圆月到了莲池,如碎了的银,随水波荡漾。
荣绣勉力一笑:“你的衣服湿了,我们回去换衣服。”说着,提力搀他起身。
华锦执意不肯,只看着她,仍是那句:“孤怎么会在这里?”
更深露重,月华似水,他二人一站一坐。荣绣的白衫轻轻荡起,擦着他的身子,像蝶翩跹起舞。
他的癫狂之症,尔后又陆续发生过数次。间隔的时日也越来越短,她焦急、害怕,却不敢向外人道一字半句。
华锦还很年轻,继承大统不过寥寥一段岁月,心藏大志的他,势必要为大君王朝建功立业,创下盛世之景。而不是这般——发狂而杀戮无常。大君王朝绝不能断送在他手里。
他不愿,她更不愿。她理解她的夫君,即便不能承父业,但也不可毁了祖辈们积累了已逾百年的天下。
这个时候,妃筱出现了。她是大君王朝以占卜之名选下的司星大人,有着崇高的荣誉,也有着非凡的占星之术。
未拜入朝中时,她是大君王朝名满天下的歌姬,雀台一曲,引莺燕无数,闻者醉,徘徊不去。就连向来清高自居的君王爷,也愿久等倾听天籁。
妃筱盈盈参拜,动人的嗓音徐徐传递到凤座上端坐的荣绣耳中:“妃筱拜见王后娘娘。”然后在抬首间怔住。
四目相对,纠缠,惊愕,谁也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悄然而生的情愫,如潜伏的慢性□□,从相见的第一眼,便根深在彼此心间。
荣绣行到妃筱身前,微微颔首。凤袍曳了一地,上头涅?重生的凤凰欲展翅飞翔,却因困于锦缎,空有一双绝美之翼,也难翱翔空阔的天际。
妃筱敛了明眸,兀自退开几步,谦卑娇媚之态,一览无遗。
荣绣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愿留在王上的身边,成为王上的妃子?”
给华锦选妃,实属无奈之举。妃筱既是司星大人,想必天生带有制邪灵慧。不管华锦是否入邪,留一个使众人信服的人在华锦身侧,即便有一天真的发现他邪识侵体,他的王位也终将得以保全——司星大人总会有法子。
况且,不用等到那天,她很快就会替他揽下这罪责。而于天下人来言,谁入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可以相信的寄托,妃筱无疑最是能使众人信服的那人。
“如果我不愿意呢?王后娘娘。”妃筱正视她。
荣绣幽幽望着大殿琉璃灯火燃烧,趋近殆烬:“你是王上的臣子,王上现在需要你。”
“大君王朝只需一位王后!妃筱不才,只想做王上的臣子。”妃筱躬身告退。
荣绣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盘桓着的,只是“王后”二字。她提的是王妃,而妃筱言的是王后。那么,妃筱真正要的,是王后之位?
云露殿的玉阶前,妃筱一身红衣流泻,覆盖了月华的风姿。云露殿的空室内,荣绣凤袍加身,愈显孤寂。
华锦最后一次狂性大发,杀死了他宫里担当守卫之职的所有宫女内监。血流成河,腥味扑鼻。
荣绣拉着杀红了眼的华锦跑出他的寝殿,并颤抖着双手,将燃烧得正旺的火把扔进血液遍地的宫殿。火光冲到她眼前时,她看到两串血脚印淹没在火海。
一场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烧尽了死人的尸首,也烧灭了堂皇富丽的寝殿。
荣绣抱着双臂,后背发凉,妃筱游离在她背部的手指让她想换个姿势。冰凉的指尖点在她的脖颈,慢慢滑下,触碰到套在她颈项上的铁环,那只手才停止。
然而妃筱的下一个动作,更让她心悸。妃筱的指尖摩挲着她的颈,像在怜惜着一件物什,个中情意,不知。
“做这个独揽大局的王后,你可开心?”妃筱问她。语气却是止不住地颤栗,隐有哭音。
荣绣仰着头,眼角处有滚烫的泪珠掉落,滴在妃筱的手背,黑暗里犹似开满紫黑莲花,业火般点燃。
妃筱伸出舌尖舔舐着泛着咸味的手背,唇角绽开一个弧度,似笑非笑。抬手抚过荣绣的面庞,那张脸,虽是自己日夜所思所想,但当真正触碰,她有些微的紧张。
低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过唇处,立起的硬皮扎疼了主动亲吻的那人的唇瓣。
“王后娘娘,世人都说我只在雀台高歌,其实我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年少时英姿飒爽,就那样纵马平原。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少年郎呢。那时候,我就对我的族人言称——今生要嫁,就嫁给他!”妃筱温柔地理顺着荣绣的青丝。额头抵着额头,彼此间呼吸可闻。
“果然,我是见过你的。难为你记着我这么久。”
荣绣略微挣扎,企图改变她们之间别扭的姿势。但捱不过妃筱,只能任由她隔着铁柱抱在怀里,妃筱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肩膀上过枷锁,红痕狰狞。
妃筱怜惜着为她舔舐伤口,起初想过要躲开,反应到自身早已无知觉,也便倾身靠将在妃筱身上——相依相偎,汲取活人亲近的气息。
锦绣灰(二)
妃筱回宫,直奔华锦的荣绣殿。荣绣殿前的几株合欢花开得正好,摇曳生姿。烟雨朦胧里,沾了雨滴的花朵灰白,换了色泽。
内监撑着紫竹伞,即使一边衣裳打湿,也浑然不察,只关心着身旁男子的衣物可有沾上水渍,一双敏锐的眼时刻注意着男子的织锦袍。而被他注视着的男子,却是一心只在烟雨。
华锦一手执玉壶,一手闲闲地负于身后。凝望着自殿前流过的青绿溪河,极是落莫。手中的洒壶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边凑。冷天就着冷酒,驱散胸口灼热的同时,烦闷却又填满了整个胸腔。
妃筱未执伞,亦未唤同行的宫女为其撑开一方干燥的净地。她来到华锦跟前的时候,发丝混杂着雨水,粘成一团。红衣更是贴着身子,触手一片冰凉。
她面朝着华锦跪下,汇聚的浅潭水花四溅。雨水冲刷着她洁白的鹅蛋脸,长长的睫毛留住了水珠,沉甸甸地压着纤细的睫羽,摇摇欲坠。
她仰着头,半眯眼眸:“妃筱恳请王上放过王后娘娘!”有一滴雨珠就这样顺着她的眼角,像一颗泪般滑下。
“王后娘娘?”扶她的手怔愣在雨伞外、她身前。
滂沱大雨,打湿了华锦的龙袍,他还是保持着弯腰之姿,面上瞬息万变,许久,他收回搁在伞外的双手,转眼向碧波灰空:“妃筱,孤可以信你吗?”
妃筱看着他遮在紫竹伞下俊美的容颜,抿唇一线。
华锦像是在回忆:“孤曾经的那位王后,是整个大君王朝的福音。孤很庆幸,此生能得她相伴相佐。”
“如今呢?”妃筱喃喃。
如今?华锦抬眼望向灰濛濛的天空——乌云摇摇欲坠,远方雷影闪动,近处又兼雨声滴嗒。眼眶泛红,轻轻闭上眸子,泯灭在无边的深思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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