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小说

陌上缓归程——叙晗

时间:2016-03-08 19:52:47  作者:叙晗

  芙蓉玉(三)

  荣牧的身子恢复得极快,不日就能下榻活络筋骨。女子不在屋内,平常时候,女子很少出去,他可以坐在榻上透过木雕的窗户格子看到她在院内养花,或者是在烈阳下晒上一盘盘褐色的药材。他喜欢看她手轻拂过芙蓉花瓣的恬然,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
  而他不知道的是,素白的指尖往往在触摸花瓣后,沾染红色的汁水。她总是心不在焉地想起一些往事,然后失控。
  继那日之后,他和女子几乎没有交谈。女子虽高昂着头,却因为戴着遮了半张脸的面纱,除了看到她露在面纱外的淡烟眉、秋水眸。她的整张脸瞧不全。但他想,她应该是个极美的女子。至于蒙着面纱,一定是面容上还存在着些许瑕疵。
  他本以为,等他伤好,离开了此地,也不会和女子有太多交集。但飘浮在两人间的沉默,终归还是在冥冥中被打破。
  那是一个月夜,参天向上生长的树枝割裂冰轮,树影婆娑,泉水叮咚映了满天月色。她抱着双膝,坐在屋外长廊的木板上,墨发泛着银波,半仰了头,青丝拖地。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后,直到惊着了她,他才反应他的不当之举,慌忙躬身行礼道歉。
  女子依旧是淡淡的,烟眉不皱,眼波不眨,良久,面纱轻拂:“将军欠我一条命,将军可想好了报答的法子?”
  他抿了薄唇,在她身边屈膝坐下,黑锦袍浓进夜色。而她一身粗布衣裳,素钗白纱,衬着山岚升起的明月,竹影摇曳生姿。他说:“若姑娘不嫌弃,我愿娶姑娘为妻。”
  抬头望冰蟾,青黛绕盘走。
  女子转过头,盛了一汪秋水的眸子痴痴定在他的侧颜,荣牧英挺刚毅的五官,渡了月色,俊美柔和。
  她只问:“将军这一生,可曾做过不耻之事?”
  荣牧答得不假思索:“不曾。”
  女子又不说话了,似深思,又似在忍着一腔怨恨。
  临近子夜,明月为乌云遮挡,天降骤雨,哗啦啦地打在屋顶,作势要滴破本就不坚硬的茅草屋顶。
  院中的半池芙蓉也不得幸免,凋零一片,绿肥红瘦,在暗夜里瞧着,多了别样的美感。
  雷声轰隆,几乎是同一刻,他听到隔有一院距离的女子房内传来一声惊呼,惨极,凄厉。
  起初,他误以为是自己听岔,待到雷声大减,女子强忍的吸气声卷来,他顾不得滂沱大雨,迳直穿过雷光闪动的院落小道,朝她房间飞身掠去。
  打开房门,透过雨水模糊的双眼,他看到女子死死握着右肩疲惫地倚着榻脚,有着垂死边缘的虚弱。
  听到他进来的声响,女子只是无力地抬了抬眼皮。即使此刻瞧不全女子发白的面色,但从她额前豆大的汗滴,也能判断出女子在极力忍耐着某种痛苦。
  “姑娘——”他快速走到她身前蹲下,想伸手查看她的右肩,却被女子一把推开,退开几步。
  “谁要你进来的!”女子严辞厉喝。方才的疼痛削去九分锐利,脱口的话倒成了娇嗔,只有音色依旧保留着恰如其分的柔媚。
  荣牧不由分说,上前几步,再次蹲下身子,直接拉开她捂在右肩胛的手,探到她的衣襟,扯开一个弧度。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肌肤,敞开在褪下肩头的衣裳下。
  女子偏头,面纱垂直滑向一边,现出玉颈。
  荣牧愣住。
  而女子锋利的眼刀射将过来,嘲讽道:“怎么,将军没见过胸小的女人?”
  荣牧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喃喃道:“你是男子?!”
  女子,准确地来说,是男子,若无其事地拢起被荣牧慌乱中脱下的衣裳,正襟危坐,一改掐着的音色,冷然道:“不错,我是男子。”
  男子明眸流转,看向荣牧:“将军不会忘记阳渡之战的胜利,我也一直记着将军给出的那一箭。他们都说你是英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使用卑鄙的手段嬴来的战果,有什么值得昭告天下的。”
  男子呵呵大笑两声,一把扯下遮脸的面纱,但见一张比女子还要美艳九分的容貌在荣牧眸内盛开,玉颈微微仰起,突出喉结。
  男子又说道:“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我还曾问过将军,这一生可有做过不耻之事。但将军答得极为干脆。”
  他咬着毫无血色的薄唇,左手指向右肩胛处:“我这里的伤口,正是拜将军所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只是将军涂抹了寒毒。一到这阴冷天气,就会生不如死。将军真应该在当时一箭结果我的性命。为将者,只能死在战场,而不是苟延残喘。”他恨的,不是那残忍的一箭,而是箭头上淬了寒毒。恰恰是冰欺入骨的寒毒,才会永无止境地折磨着他。
  向来沉默寡言的他,今夜尤其的多话。而面对这般的他,荣牧哑口无言,只能怔怔地将他看着——荣牧是见过这人的,而且,当初城楼上与他的久久对视,曾触动过内心某一个柔软部位,及至今日想起来,恍若昨日。
  诚如他所言,荣牧不仅见过他,两人还曾交过手,妄图以将帅一箭定双军输赢。然,胜负即分,但二人的纠葛远不止于此。
  日暮西山,数万铁骑卷起半城烟沙,混合着灰土连天的光线,天地倏然阴暗。
  刺探军情的哨兵匆匆落马,大步跨上九尺高台,跪地据情而报:“将军,敌军来战,主将挂帅亲临。”
  城墙上的他极目远眺,果不其然,雄浑的军队如潮水般涌来,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金鳞向日开。
  扬起在风中的“扶”字旗,遮天蔽日,将士的呐喊声,炸响耳内。马蹄踏地,尘土朦胧。
  旁边有谋士相告:“将军,据说汝凡国这次的主帅是名震四海的儒将,因长相俊美得名于天下。传闻,凡是他率领的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此人,极擅布阵用兵。将军要小心。”
  荣牧点点头,目光却始终盯着那片汝凡国将军即将行来的空地。谋士接着说道:“这位将军虽久征战场,杀戮无数,却是极其阴柔,因他那张脸威慑不住敌人,他几乎每一场战役都面罩黑纱。至今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或许有人见过,只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荣牧终是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将军。和他一样,剑眉星目,英姿飒爽,一身银灰铠甲,搭红披风。只是那位将军多了娇柔的女子之态,若非早先知晓他是战无不克、声名远播的一代名将,荣牧几乎判定他就是女子——一个久驰沙场的巾帼女英雄。
  汝凡国的这位将军今次没罩黑纱,俊颜浮起一丝嘲讽,半抬了头,眸光直直往城楼上注视着他的荣牧扫将过来。银枪背负在身后,英姿勃发。骏马嘶鸣,在原地载着他转动。他却是半刻不移盯着荣牧的双目。
  这时,静默片晌的谋士又发话了:“将军,吾曾闻,汝凡国的这位将军,喜与人一决高下。将军不妨试之一试。”
  于是,荣牧站高楼喊话高傲自负的城下将军。一场以一箭定胜负的比试就此拉开序幕。
  挽弓,搭箭,如行云流水。
  荣牧驰骋沙场多年,原不在乎一次的胜败。兵家有云:胜负乃兵家常事。他这一箭,本可以对准男子的胸膛,将男子一箭射死于马下,最后一刻,他却是迟疑,从男子的胸口移至肩胛骨。
  而男子,亦是拉足了弓的弧度,只是在瞄向的目标上,同样犯了难,轻轻巧巧,就这样避过了荣牧的要害。
  嗖嗖两箭,同时齐发。一个被刺穿铠甲,连退数步;一个被射透下马,倒地不起。
  荣牧轻瞌眼眸,良久,沙哑的喉咙哽咽吐出三字——对不起。他亦不曾想到,那箭头是有毒的。还是喂足了寒毒,这远远比嬴一场战役来得更绝、更狠。这样,甚至可以做到以绝后患!
  但对方必须是像男子这般要强的将军,否则大白于天下,身败名裂的那个会是他——荣牧!
  男子背过身子,捂着肩胛骨处的伤口,跌跌撞撞站起身,荣牧欲扶,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拂开。
  他惨白着薄唇:“荣将军,此地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明日就跟着你们大君的杨大人回朝去吧。”
  荣牧想做一些事来弥补,不待他开口。男子尽数拒绝,似乎料到他会说什么,男子总是抢在他之前打断他。
  第二天,金乌又升,林间还残留着昨夜暴雨过后的水汽,黛山绕着层层叠叠的雾气,经久不散。
  像是在验证男子的话,又或者是男子迫不及待地赶他离开。杨佐亲率五千铁骑齐刷刷地降临。男子居住的小院外围满了肃穆以待的士甲。
  随着杨佐的一声高喊“恭迎荣将军”,其余人等纷纷扯开嗓子附和,彼时,浑厚的呼声惊起飞鸟,摇落树干上的水滴。
  杨佐见到荣牧踱出院子,忙躬身相迎:“老夫来迟,望将军恕罪。”
  荣牧瞥他一眼,颔首表意,似不想和杨佐言语,大步走到一匹良骏前,翻身上马,眸光有意无意地紧闭的房门望去,徒劳无功,只好调转马头,缓缓行到队伍的最前方,准备起程。
  杨佐从随从手里牵过一良骑,驾马与荣牧并行,捋着白花花的胡须:“老夫能寻到荣将军,还多亏了收留将军的那位姑娘,如果没有她,老夫恐怕又要拖延一些时日了。届时,王上怪罪下来,老夫这一把老骨头,约摸是不保。”
  荣牧充耳不闻,坐在马背上,整个人神情恍惚。
  养伤的那段日子,冗长而乏味,其间又发生了什么,这一刻,他竟忘乎所以,记忆不切。认真思考起来,头会止不住地疼痛,犹如万箭穿心,又若一剑透腔。
  脑海里只重复着一句“将军记住了,我叫杨芙亭”,若隐若现的笑颜,透着嘲讽,含满了怨毒。他已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错,他被那个救他的人下了药。
  一路颠簸,终是回到了阔别几日的定国侯府。立在打磨光滑的那人,尊容严肃,一袭白袍,已至花甲之年。
  来者见到翻身下马的他,第一句话却是:“荣将军,功高盖主者,下场极为凄惨,请辞吧!”
  他屈膝跪下,麻木已久的姿态。
  老者望着他跪得笔直的身子,轻声一叹:“为师当年教过你什么,除了一身精湛的武艺,这些为将、为官之道,想必也是说过不少。住在这王都里头,即便活得安逸,也要思危,何须等到为师千里迢迢来告诫你!”
  “弟子谨遵师命。”许久,他才慢悠悠地给出答覆。而他的师父,心惊肉跳地等了足足一刻。
  接下来的事,便是留在将军府,没日没夜地商讨着下一步计划。现下,已不是查明暗杀一事的时候。只要命在,就应该想着如何求生。这是远道而来的师父教他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可以忤逆任何人,独独不能背逆师父。
  然,三日过后。请辞一事还未得到进展,王宫那边传来了消息。华锦欲成全一桩姻缘,将杨大人之女嫁与定国侯爷为妻。
  荣绣探望荣牧是在一日前,没有人禀告,荣绣在问了侍女荣牧何处后,便轻车熟路地直奔书房。
  盛装缓步而行的王后在洞开的书房门外见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笔杆是用了多年的陈旧,将军搭在上头的指腹白皙温软,依稀能见到细小繁复的纹路,这样一衬,更显笔尖墨黑。
  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安静躺在他笔下的一行黑字,也尤为醒目。写的是“杨芙亭”三字,苍遒有劲,力透纸背。
  那时候的王后,想的是自家的小弟终于开窍了。当晚回到宫中,立即将此事报与了华锦。
  一向能看穿荣牧心思的师父抚须说:“你姐姐其实也是有所顾虑的。你和杨小姐结亲,既可保全你,同样,也可以稳固她在宫中的地位。”
  师父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若是你同那杨家小姐结了亲,不但你在遭人弹劾时,有一个权臣可以在王上跟前帮你美言,甚至文武并重,王上再如何猜忌你,在事实未发之前,也不会生出杀你的心思。你姐姐亦是可以高枕无忧。”
  言到这个份上,便是傻子,也能听出其中重要信息。他师父是想他同意了这门姻缘。
  隔日有故交好友前来道贺,一个心直口快的友人张口使劲大赞杨芙亭,甚至连名带姓,前后呼了不下十次。这般,加深了他心中模糊的印记。杨芙亭,杨芙亭,杨芙亭。
  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这门亲事。黄道吉日,一顶红轿便热热闹闹地抬进了定国侯府,鞭炮锣鼓声,不绝于耳。他却没有意想中的如释重负,只觉压在心头的石头越发重了。
  廊下看新鲜的白衣公子不厌其烦地将手搭上藏青色贵公子的肩,但凡贵公子挪动一分,他便进一分。如此反覆,贵公子似泄了气,任由前者搭着。
  “阿我,这还是小爷我头一次看着这么一个愁眉苦脸的新郎成亲呢。”白衣公子拿眼瞟大堂内一身红装的荣牧,笑得乐不可吱。
  贵公子手执孔雀扇,面朝大堂,目光却落向了白衣公子往他下巴捏的手尖,一阵无语。
  而沿街僻静的药庐里,端坐着一位锦衣公子,躬身候着的老者毕恭毕敬地等待着公子停下手里的杯盏,说上半句话。
  抹抹额头的汗珠,老者连眼皮都不敢往佳公子身上送,头低低的:“公子,那配方,老朽看过了。因为用料不当,怕是弄巧成拙了。”
  佳公子移开唇畔的杯沿,将目光慢条斯理地看向老者,“你继续说。”
  老者抬了抬眼皮:“这药,老朽确是配过的。当时还是照着司星大人给出的方子。司星大人幼习古书典籍,在大君王朝,除了她,怕是没第二人能清楚知道了。”
  老者语不达意,佳公子不耐烦地皱了眉头。
  细看之下,老者猛然吓了一跳——这公子的眉眼,和一直卖药在这里的那位唐姑娘极为相似。说起那位唐姑娘,算算日头,已有几日光景未曾来店里了。
  老者胡须一颤,“公子配的药,不会起到使人间断忘记一些事情的作用,反而是致使人意志模糊。轻者神情恍惚,不过不出一月,便会恢复。至于重者嘛,可能失心疯。”
  佳公子勾唇一笑:“是吗?要真是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他很是满意地拎着自己配制出的药包大步迈出药庐,外头阳光甚好。
  当回到林间小屋,打开旧日给荣牧熬药的罐子,俊脸瞬间苍白——他放错了几味药材,而它们的关键所在,势必会导致服药之人出现轻则神情恍惚,重则失心疯。
  大君王朝风平浪静的东方边关传来战报,荣牧即刻启程赶往那处。
  新婚不久的荣牧离开王都,重回沙场。夫人杨芙亭不便与之同往,暂留将军府。
  以胜战闻名于世的荣牧,却是在八月半的中秋团圆佳节前夕送回恶耗至王都——东城战败,荣牧不知所踪。茫茫大漠,成千上万具尸首,血流成河,而他的尸骨,就埋在其中。
  杨芙亭听得恶信,当晚投湖自尽。一池芙蓉,亭亭玉立。定国侯府是未曾开凿有任何池塘的,这唯一的一处,而是由遭受伏击回都后的荣牧亲自监工形成。移植来的水芙蓉极不易成活,是他悉心照料的结果。
  荒山又添新坟,漂亮如女子的男人举杯祭脚下土地,“在下汝凡国将军,杨扶霆。不巧重音了贵朝权臣之女的芳名。”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