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无所求,那人此生,求百姓安居,求国家兴盛,求河清海晏,他求的那么多,可还没来得及做到,午夜梦回,都是那人不甘地双眸。
吴永希忽地笑了,本是低笑渐渐变成了狂笑,接着他站起身,开口唱道:“鲜衣怒马少年郎,簪花醉洛阳……”他声音嘶哑浑不似当年的婉转唱腔,那人曾笑他若以后他去酒肆唱曲,他定会捧场,他说来日那人成亲他定要登台为新人唱上一曲,美名曰彩衣娱友。
“……横刀立马挎银枪,挽弓射天狼……”那人懂他的抱负懂他的理想,他同样明白那人的志向,他们是彼此的知己。
“……文章七百砭时政,安百姓,定家邦,……”他们满怀雄心壮志想要辅佐明君开辟盛世。
“……雪未尽,寒梅香,碧血丹心染白裳。不复清光,恨那魑魅魍魉乱朝纲,国不国,相不相,王不王……”他眼看他身死却无能为力,只恨此身非他,不能代他赴死。
“……时流转,梦徘徊,恨难消,怨悠长……”
终是唱不下去了,吴永希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笙弟啊……”这一句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没在花街柳巷那旖旎的歌声中,再无踪迹。
第十五章 暗涌
这几日的朝华殿如同被乌云笼罩一般。
郑相一有上表定王就会站出来反对,反过来定王若有进言,郑相也会跳出来说不行,龙椅之上的皇帝静静地看着定王殿下与郑相吵得不可开交,一干朝臣也只能默不作声。
“啪”的一声,茶杯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牙还没长全就敢开口说我的不是!真是反了天了!”郑休此刻气得浑身发抖,“宫里那边怎么还没有信?”
其身后的郑阳听闻立马近前:“宫里传了消息来,前几日定王进宫了,听说在章泉宫砸了好些东西,走的时候神色不大好,在场的都是皇帝身边的人,再多就打听不出来了。”
“想必是那珠儿的话起了作用,不过既然已经翻脸,怎么还事事冲着我来?”郑休略一思忖,“那个碧桃你当真办妥了?”
郑阳道:“义父放心,孩儿亲自动的手,保证没有留下尾巴。可惜那东西没搜出来,想必是藏起来了。”
郑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又问道:“那秦川那边如何?”
“卫国公那边已经假意答应他了,而这几日他又与靖国公连壁走得颇近……”
“呵。”郑休冷笑一声,“竟然能与连祁那老匹夫生的小匹夫走得近,我还真是小看他了。”
“义父放心。”郑阳抱拳道,“龙武军和卫国公都是咱们的人,神策军那边孩儿也早就放出风声说秦川意图削藩,宋继平本是先帝的心腹,知道了秦川想对先帝的皇儿下手一定不会站在他那一边。如今那个碧桃也死了,东西自然不会落在秦川手上,便是他与靖国公走得近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郑休轻蔑地一笑:“哼,这一干老臣也不是瞎的,秦长治摆明了属意秦昭言,这突然蹦出来个秦川,都是这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少年的人,哪里看不出有猫腻,又怎肯轻易站队?想靠靖国公坐稳皇位,若是十二年前的连祁还有可能,若是靠如今的连壁,呵呵,简直痴人说梦。”
“义父英明,就算那一干老臣支持秦昭言也不影响大局,谢良失踪,宋继平虽始终追随先帝,可秦昭言到底是没有圣旨,他定不会叛上作乱,没有军权,想置秦昭言于死地简直易如反掌!”
“阳儿。”郑休看了郑阳一眼,“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孩儿四岁就被义父带在身边,已经二十七年了。”
“这么多年,你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你。”郑休叹了口气,“等大事终了,我便把阿婉许配给你如何?”
“义父?”郑阳苍白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眼神发亮。
郑休笑了起来,此刻竟然满脸慈祥,“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么。我还知道你对于我让阿婉去勾引秦川这件事也是心存芥蒂的。”
“义父……”
郑休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秦长治耽误了阿婉这么多年,若是阿婉有所出,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阿婉需要一个孩子,我之前想让这个孩子姓秦,可如今再看,必要的时候,这个孩子姓什么都无所谓。”
“义……义父?”听完郑休的话郑阳目瞪口呆,转而眼神黯淡了下去,“小妹她……并不喜欢我。”
“呵呵。”郑休道,“所以我让你进来多进宫走走,阿婉一个人在后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女人嘛,总是心软的。”
此刻的定王府,董少诚一撩袍子,大咧咧低坐了下来,看着秦昭言道:“决定了?”说完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便“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拿酒杯喝茶,你怎么这么扫兴!”
秦昭言笑了笑,拿起另一只酒杯,从酒壶里继续倒着茶:“是,我决定了。”
董少诚听闻正了正身子:“吏部、户部、兵部都在郑相手中,龙武将军舒广越也是他的人,卫国公和靖国公现在和陛下走的颇近,形势对我们极其不利,你打算怎么做?”
“不是还有工部、刑部、礼部、羽林军、御林军和神策将军么?而且我们还有沈舟啊。”秦昭言仍似不在意般,浅浅地啜着杯中的茶。
“沈舟?你已经说服他了?”
“卫国公想要废嫡立庶,那个沈宏打小就看沈舟不顺眼,沈舟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有了沈舟的支持也还是不够,”董少诚皱了皱眉:“工部没什么说的,刑部那个陈峰也还好说,但礼部那个冯老头,不管说什么都要带个礼字,最是难办。神策将军宋继平那个二愣子没有圣旨说什么都没用,更不用提羽林军和御林军,本来就是保卫皇帝的。”说罢 董少诚幽幽地叹道,“若是谢将军没失踪就好了。”
“漠北那边来消息了。”秦昭言仍低头喝着茶,“范先生已经找到了谢将军,好在谢将军武艺高强,并无大碍。”
“太好了!”董少诚拍手大笑,“如此一来,让谢将军立刻进京便可!”
秦昭言摇摇头:“不妥,谢将军失踪以来,漠北虽未出什么大乱子,但也是败了,犬戎那边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谢将军一定要留在漠北镇守,书信上还说他怀疑身边有奸细,所以我嘱咐范先生也留在那里。无论京城如何,北境一定要守住。”
“奸细?”董少诚略一思忖,“谢将军身边不大可能混入犬戎的人啊……你是怀疑……”
秦昭言点了点头:“不错,我怀疑是之前从龙武军调往谢家军的那些人。”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轻而易举地便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
董少诚一拍桌案,愤然道:“那郑老头是不是疯了,引犬戎入我南齐他是想重演一次镐京之乱么!”
“郑休这只老狐狸是不想藏尾巴了。”秦昭言一顿,“而且我想,小叔叔不知道他的这些动作。”
董少诚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
“昭言。”董少诚皱着眉,“有碧桃姑姑在,你完全可以站出来说明事实的真相。”
“少诚……”
董少诚抬手制止了他:“你不用说什么一个人证说明不了什么的屁话,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可你却选择了最难的一种,不过就是为了保全他,你怎地就那么信他?”
面对咄咄逼人的董少诚,秦昭言此刻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没有得到回答,董少诚只觉一股血气冲上头顶,继而嗤笑道:“罢了罢了,我问的也是屁话,你自是信他,看你这个样子我就来气,我走了!”说罢拂袖而去,走出几步远,又停了下来,背对着秦昭言说,“范先生不在你身边,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派人通知我,我没什么大智慧,说话也不好听,但昭言,我是真心关心你的,他秦川现在不管你,可你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撑。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便是刀山火海,我董少诚也舍命相陪了!”
“少诚……”
“谁让你是我兄弟呢!走了!”
秦昭言看着这个朋友的背影,只觉心中如暖暖。
得友如此,也算不枉此生了。
董少诚走后,秦昭言匆匆安排一下便又出了府,这次他要去的地方是颖王府。
他的颖王叔秦长荣,是他父皇的二哥,当年平定安王的叛乱,颖王功不可没。而自那之后,颖王就留守京畿,镇日声色犬马,那些花街柳巷尽是他的风流韵事。对于这几个王叔,他最亲近的不过小叔叔和颖王叔二人,小叔叔是陪他长大,而颖王叔是看他长大。今日他去找颖王叔是因为碧桃姑姑带来的消息,在颖王叔那里有他父皇母后留下的一支影卫,可见帝后二人对颖王也是信任有加。
此时正是国丧,入了颖王府,只觉府中清冷,浑不似记忆中的热闹异常。颖王身着素袍,看到秦昭言很是开心:“什么风把小阿言吹来了?”
秦昭言喊了声“王叔”,便亮出了碧桃姑姑冒死带回的令牌,颖王顿时收住脸上的笑意,将秦昭言引入了书房中的密室,二人一谈便是两个时辰。
待事情办妥,秦昭言方才打量起周遭的环境,看着身后的更漏,秦昭言忽道:“这里我是不是来过?”
抛开刚才的肃穆神情,颖王又换上了玩世不恭的样子:“小阿言真是好记性,这就是三年前带你取药的地方,当时带你走的是另一扇门,没想到你还记得。”说到这里颖王凑上前,坏笑:“话说,我还没问过你,那药可还好用?”
秦昭言霎时红了脸。
颖王说的药便是三年前下在小叔叔酒里的那一种,他从小就总来颖王府玩耍,渐渐长大,也知道颖王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自生了那般心思更是日日跑来,最后央得那样一瓶乱人神思催人情动的药,却引得小叔叔恨他至此,想到这里秦昭言的脸又白了起来。
看着小侄儿的脸色不甚好看,颖王皱了皱眉:“当时给你的时候,你可是说和人家姑娘两情相悦只想以此助兴的,怎么?你莫不是做了什么禽兽事?”
禽兽么?他秦昭言可不正是做了禽兽。
“还真是?难道是那位月娘姑娘?”颖王也不管秦昭言是否回答,“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打小就对你小叔叔的事有着莫名的独占欲,阿朗不过学你叫了声小叔叔,你便能哭个不停,你小叔叔的东西只有你这个外人能碰,别人碰一下你都要翻脸。可你也不该……哎,那时候你父皇都要下旨把月娘许配给你小叔叔了。”
“王叔。”秦昭言扶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颖王却未管秦昭言的话,兀自道:“我记得那个月娘是在你府上?哎,那如今也算两情相悦了,没名没分的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不是爱还能是什么呢?”
看着颖王叔越说越离谱,秦昭言恨不得此刻插上对翅膀,赶紧飞走。
第十六章 失策
月色清浅,烛影摇晃,书案前的秦川正在批阅奏章。
看着手中的折子,秦川脸色阴沉,这几日郑休的动作越来越多,看来他已经是等不及了。思量间,秋水便已推门进来:“殿下,这是我新做的栗子桂花羹你快尝尝。”
秦川笑着接过汤碗:“这么晚了,还要麻烦秋水为我做夜宵。”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折煞婢子了。殿下快尝尝好不好喝?”
看着秋水一脸期待的样子,秦川连忙尝了一口,赞道:“秋水做的东西,哪有不好吃的?”
未几,碗已见底,秋水接过空碗:“更深夜重,殿下也早休息吧,秋水告退了。”说着低头屈身退向门外,却听“嘭”的一声,一抬头,秦川已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殿下!”
秋沛听闻屋内的惊叫立刻冲了进来,却见自家殿下躺在地上,一边是惊慌失措的秋水,看着秋水端着的碗,秋沛心中便有了计较,一把扯过秋水的手腕:“小妹,你给殿下吃了什么?”
此刻秋水脸上都是泪痕:“是栗子桂花羹啊,桂花是我在院子里亲手采的,栗子是二殿下送来的,可是我尝过了啊……”
什么东西飞快的从脑中闪过,然而此刻却没法考虑太多:“秋水你快去叫钱公公过来,不要惊动别人,快去!”
“公公,殿下如何?”秋家兄妹二人围在钱允身边,满脸焦急。
钱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秋水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登时又流了出来:“怎么会这样?那碗桂花羹我尝过的啊,都怪我,都怪我……”
耳边的哭声似是太吵人了,榻上的秦川悠悠转醒,一睁眼便是眼睛如桃子般的秋水,和满面愁容的钱允和秋沛。
“你们怎么了?”
钱允道:“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秦川抬手按上心口:“还是很痛,是中毒了?”
“子母同心锁。”钱允忽地跪了下来,“老奴无用,这毒,老奴解不了。”
秦川吓了一跳:“公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另一边秋水哭的更厉害了:“都怪我,要不是我做什么桂花羹,殿下也不会有事了。”
“怎么能怪你呢?”秦川笑了笑,“这子母同心锁是要先种下药引的,一碗桂花羹就让我变成现在这样,显然你家殿下之前被人种了药引,这是防不了的。好了,别哭了,钱公公说他解不了可不代表别人解不了啊,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秋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期待的看着钱允:“殿下说的是真的么?”
钱允看了看秦川,点点头:“我不能解只因我的医术不济,这毒还是有人能解的。”
听闻如此,秋水的心也安了下来,秋沛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妹,你说那栗子是二殿下送来的?”
“是,不过不是二殿下亲自,是颖王殿下送来的,说是受了二殿下的托付,殿下爱吃栗子,二殿下以前也经常托颖王殿下送来啊,难道毒是下在栗子里?二殿下要害殿下么?”此时的秋水尚被蒙在鼓里,只觉这一连串的推测让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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