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白璃方轻轻甩开媚狐的手腕。相比媚狐珞的满面怒容，白璃倒显得有些漠然一切，“我从不信妖物所言。”
道行虽有百年的媚狐显然不是白璃的对手，迫不得已只好退让一步，“白公子既已从珞手中抢回莫瑶姑娘那一魄，还请您信守承诺，救回小玥之命。”
“......允你。”白璃话音方落便以右腕金丝悬上小玥左腕，同时将自身灵力凝于左手食指与中指，接着轻轻按上金丝线，以金丝为辅，隔空化解其体内翻腾上涌的血气。
“啊！哥哥！”血气稍稍化解之时，小玥又将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每当灵力从金丝另一头涌来时便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声。
“小玥！”媚狐上前紧紧抓住她另一只未被束缚的手，不经意间瞥到她全身每个窟窿依旧血流不止，终有些不忍地别开眼去。
这数十个血窟窿便是一一堵上，也很难抑制其血气翻涌，若以灵力化解至少需半个时辰，可此法绝非上策。倘他今日灵力撑不足半个时辰，致使血气无法尽数化解，她体内血液将源源不断流逝，直至流干流尽，最终变成一具浸泡在血池里的干枯尸体。
思及此，白璃想了另一个法子——渡其灵力。
白璃默念了一句咒语，将自身灵力源源汇入金丝，再伸出左手食指在金丝上轻轻一弹，便使部分灵力转移到了躺在榻上的小玥体内。观其面色稍有好转，白璃便知他的灵力在其体内融合得不错。
“你不要命了么？！”魅笙抬手抓住了白璃右腕，低声呵斥道。
白璃的目光静静扫过他，几许幽深，几许冷然，“与你无关。还不放开！”
“你这段日子过度耗损灵力，早已自顾不暇，还在这里逞什么强？救这只狐狸，难道非得给她渡灵力，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只这一个法子，”白璃轻声开口，“白氏伏妖者，从不做言而无信之人。你放开，莫要在此阻碍我。”
“我阻碍你？好，好，好，”魅笙猛地放开白璃的手腕，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走也不回地朝山洞外走去，边走边冷笑自嘲道，“是我多管闲事了。像你这样无心无情的怪物，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便是灵力耗竭而死也是你自己的事，与他人没有半分关系！”
白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不发一言地继续为小玥渡灵力。
“啊啊啊啊——！”小玥又一次发出痛苦而凄惨的吼叫声，连全身都不可抑止地颤动起来。
白璃见此收回两圈金丝于腕中，左手狠狠一扯，将金丝另一头的小玥的左腕死死勒住，令她动弹不得。
约过一炷香的时间，小玥渐渐平复下来，也不再胡乱挣扎，白璃便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二指一并，连点她身上十二处大穴，借助之前已融入她体内的灵力来封住气血的流动。
仅是片刻，他额上已冷汗涔涔，唇色更是异样虚白。
便在此时，小玥陡然睁开了赤红双眼，左手五指成爪，如鹰隼般凶狠地抓上了白璃右腕。
霎时，白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体内蕴藏的灵力被一股强大吸力不断吸走，几近抽空他的身体。
小玥大笑三声，眉间所染戾气堪比地狱恶鬼，“白氏伏妖者，也不过尔尔！你纵有千般厉害，到头来还不是落入了我这小小狐妖手中！”
白璃转头望向立在一侧的媚狐，见他神色间掩不住的狷狂得意，细细回想，便已洞悉全部内情——这本就是一个计划周全的阴谋。
终究是他不够心狠，才让妖狐有了可趁之机。白璃沉重地闭了闭眼，右手死死地握成拳头，左手迅速掐了一个法诀，口中大喝一声，“破！”
他指尖符咒尚来不及扔出，已被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狠狠卷住了小臂，白璃面色一凛，本欲强行撒出符咒，谁知他的小臂被死死拽住，此时他体内灵力流逝过快，已无多余力气再完成这个动作。
那是媚狐的其中一尾，白璃当机立断，翻转手腕将指尖所夹符咒拍上媚狐的尾部，口中迅速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他来不及结手印，便以自身灵力为代价，在心中默结手印。
“该死！”媚狐低声咒骂一句，身后其余五条巨尾突然横空扫向白璃，承载着媚狐的熊熊怒火以及横扫一切的凌厉之势。
白璃左手两指按上那条尾巴的中段，在另五尾向他袭来之前，抬指利落一斩，刹时只见鲜血四溅，那条巨尾被他生生削成了两段。
媚狐痛苦地发出一声嚎叫，五条巨尾并一条断尾不受控制地甩到了山洞的洞壁上。尘土飞扬间，地面开始震颤。接着整个山洞也剧烈抖动起来，洞壁两侧不断有小石子滚落下来。
“哥哥！”映入小玥眼中的便是满地的鲜血，刺目的红。她猛的坐起身，睁大双眼瞪向坐在轮椅上的白璃，怒气与杀气腾腾而起，“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金丝依然缠在两人腕间，她死死地掐着白璃的右腕，以意念迅速吸走白璃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
白璃勉力抬起左手，在半空中画起符咒。只是他灵力耗尽，每一笔都画得极为艰难。他咬着唇，继续用食指歪歪扭扭地画符，在最后一笔即将落成之时，左肩突遭重击，手腕狠狠震颤了一下，那一笔终是没能画成。
他颓然放下左手，眼前突然发黑且出现重影，头晕得很是厉害。
“你竟敢伤害哥哥，去死吧！”小玥一把扯开腕上的金丝，双手猛然掐住了白璃的脖子。
白璃被掐得毫无反抗之力，双手双脚渐无知觉，意识已一点点模糊，耳旁却忽然听得一声厉喝，“还不放了他？！不要你哥哥的命了么？”
第15章 媚狐（5）
白璃强撑开双眼，转头望向声音来源，果然见到魅笙一脸阴狠地将媚狐压在地上，左膝用力顶上他后背的灵台穴，右爪则牢牢锁住他的咽喉处。
媚狐身后五条尾巴被胡乱缠在一起打成了结，想来亦是魅笙所为。
“混账！”小玥全身燃起怒火，掐着白璃脖子的双手不由加重了力道，面容开始扭曲，“去死，你们都去死！”
眼见白璃被她掐得快要昏死过去，魅笙眼神一寒，抬手便是一记手刀狠狠砍向媚狐的其中一尾。
又一尾被生生斩断，媚狐痛得发出凄惨无比的吼声，整张脸在人形与狐形之间交替变幻。
鲜血一半染上魅笙的黑色斗篷，另一半飞溅在他阴森的脸上。浓稠的血液顺着他狭长的睫毛滴滴答答落下，他却眼也不眨地死盯着小玥道，“从这一刻起，我每说一句话，便斩他一尾，斩完尾巴再斩四肢。你大可继续掐住他的脖子，但你听着——若他白璃死在你手中，我定要你媚狐一族断子绝孙，永无安身立命之所！”
小玥双手一颤，无意识地松开了白璃的脖子，目光呆滞地看向被魅笙斩去一尾而疼痛不已的哥哥，她缓缓向其伸出右手，整个身子亦一点点往前挪动，冷不防便从榻上跌落了下来。
“哥哥——”小玥趴在地上，拼尽全身力气朝着媚狐的方向挪过去，她的身体每挪一次，地上便留下她触目惊心的斑驳血迹。
“呵，呵呵呵，”媚狐忽然冷笑起来，“你以为那里面装的当真是莫瑶姑娘之魄吗？”被生生斩去二尾的疼痛加上左脸颊紧贴地面而被石子磨破的疼痛，他全都咬牙忍了下来，只为目睹魅笙得知真相后的勃然怒火。
然，魅笙的笑容比之更冷，更艳，“少自作聪明了。收起你那些拙劣的演技，我不是白璃那个笨蛋！”
此时山洞内震颤得愈发猛烈，魅笙抬起右腿，毫不客气地将媚狐踹到了一边。又几步奔至白璃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醒醒！若是你还没死就赶紧给我睁开眼睛，我这就带你出去！”
“莫瑶姑娘那一魄，难道你不想夺回了吗？”媚狐不知从何处又变来了一个模样相同的金色小葫芦，对着魅笙勾起了嘴角。
魅笙停下拍打白璃脸颊的动作，转头望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媚狐，双眸微微眯了起来，“你威胁我？”
“威胁你又如何？”媚狐痛得咬破下唇，逐字逐句地告诉他实情道，“你手中那个金葫芦为何有莫瑶姑娘的气息？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不过是因着我曾用它装过莫瑶之魄而已！便是在昨夜，我换了个一模一样的金葫芦来装它！呵......方才你们从我手中夺走金葫芦，心中定是得意万分，可它却是假的！真的那一个，如今捏在我的手中，是毁是留，取决于你！”
“你以为我会蠢到相信一只狐狸说的话？”
媚狐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若不信，大可打开你怀中的金葫芦瞧上一眼，看看里面是否真的装了莫瑶姑娘那一魄！”
魅笙冷哼一声，却仍是依言从怀中取出了那个小巧的金葫芦，接着放到左手掌心中细细打量一眼，最后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打开了葫芦盖。就在他左手拔出葫芦盖的同时，周身忽然一阵狂风涌动，他霎时感应到什么，尚来不及将其重新盖上，数十道符箓接连从葫芦里飞了出来，将魅笙团团围住。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对付我这只画皮恶鬼！”魅笙将手中金葫芦狠狠摔到地上，周身黑雾随着他眸中泛起的狠厉之色弥漫而起，他抬手便是一掌向前挥出，掌风飒飒，瞬间将其中一张符箓打散。
仅是眨眼的速度，其余符箓已再次围成一个新的圈子，环着魅笙旋转起来。魅笙注意到这些符箓皆以血红色的朱砂写成，符头书着“敕令”二字，他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更是出言讥讽道，“媚狐一族何时学会了画驱鬼符咒？莫不是改行做天师，替凡人残害同族去了？哼，有种的，便叫你身后那个人滚到我面前来，我魅笙何惧你们这些下三滥之辈？！”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媚狐由小玥搀着盘腿坐下，边借助身后小玥的力量运功疗伤边哂笑道，“这个山洞很快便会崩塌，顶多再撑半个时辰，你们能走出这里吗？你这只画皮恶鬼自是不用说，这些符咒可不会轻易放过你，而白璃——他没有灵力就同废人无异！呵呵，你们倒是为彼此做了伴，可惜呀，他死后变成一具白骨，你却早已灰飞烟灭！如何？这出戏可好？你也莫着急，待我疗完伤，便和小玥候在山洞外看这一场好戏！你和他，一个也逃不了！”
魅笙如一头饿狼似的狠狠盯着媚狐，凶恶地张开嘴，露出两颗锋利无比的森白獠牙，似是恨不得将其撕成碎片。他咬牙冷笑，十根尖利的指甲暴长出来，黑雾将其笼在幽冥鬼气之中，衬得他此时的面容阴冷而可怖。
“魅——笙。”那道微弱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魅笙耳中，魅笙转头望向轮椅上的白璃的瘦削背影，暗自捏紧了双拳，尖利的指甲将手掌掐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
“白璃，你给我好好听着——当日炼狱血池没能要了我的命，今日这些符咒同样不能！我既能杀光所有恶鬼从炼狱血池里爬上来，便能毁了这些符咒带你走出这里！你唯一要做的，便是给我睁大了双眼好好瞧着！哪怕你再累、再困，也必须努力撑着，因为——你若死在这里，那便是天大的笑话！堂堂白氏伏妖者，若然死在小小妖物手中，外人会如何评断你？那是伏妖者的耻辱，亦是九华山的耻辱，师父在九泉之下更不会放过你！”
白璃眼中有些微动容，嘴唇轻轻蠕动着说了一个字。
因白璃背对着魅笙，他本不该听见白璃的无声之语，却在那一刻，听见了白璃说的那一声“好”字。
魅笙再不多言，嘴角扬起的同时双爪连连挥向身前符咒，凌空带出几道银痕，暗含凌厉无比的煞气。
——那本是专属地狱恶鬼的凶煞之气，足以撕毁一切。
怒火在魅笙眼中妖冶绽放着，此恨，必将以血来终结。
在魅笙的接连乱挥中，符咒围成的光圈终于打开一个缺口，那些符咒接二连三掉落在地，魅笙趁此机会飞身跃向媚狐，右爪直取他的狐心而去。
“哥哥！”小玥猛然睁开了双眼，只是她的双掌正抵在媚狐的后背上为其运动疗伤，此时再收掌已是不及。
魅笙的嘴角在冷笑，狠厉异常。
媚狐亦跟着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优雅，又掺杂了几分残忍和不屑。就在魅笙的右爪快要触及他右胸膛时，媚狐低声念了一句咒语，接着右手忽的多出一把三尺长的利剑，手腕用力，猛地向前一送，便贯穿了魅笙的整个右掌心。
魅笙的右爪颤抖痉挛了一下，却又立即将右掌迎了上去，索性把三尺长剑贯穿到底，右爪继续朝他的狐狸心探去。媚狐为他眼中的狠决之色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剑柄，魅笙则毫不犹豫地将尖利指甲刺入他右胸膛，意欲抓碎他整颗狐心。
便在此时，一股至强的力量从背后传来，媚狐心知是小玥在助他一臂之力，忙双掌运气挥向魅笙的胸口，将他击飞一丈多远。
这一掌，使得魅笙的身体重重撞上洞壁，随后又狠狠跌落在地。
洞壁上又有几颗小石子滚落下来，其中一颗砸在了他被剑贯穿的右掌上，他痛得闷哼一声，右爪更是一阵紧缩。却又不过片刻，他已伸出左手握住剑柄，将那把剑猛地从自己右掌心彻底抽离出来，眉也不皱地扔到一边。
与此同时，媚狐已疗完伤站起身来，捂着仍疼痛不已的右胸口走至魅笙身边，抬腿踢了踢他的胸口，眼中盛满了得意之色，“想取我狐心？怎的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顿了顿，捡起地上染血的长剑，“看不出来，你倒是一只有血性的画皮恶鬼。可惜，这是妖剑混沌，剑身上又给人下了咒语，你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了！”
“要杀便杀，”魅笙冷哼一声，“哪来这些废话！”
“杀你？”媚狐蹲下身，将染血的妖剑往他斗篷上擦了擦，神情专注地道，“那岂非太便宜你了？还不到时候呢。”
“哥哥，他险些要了你的命，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小玥在他身后提醒道。
“别急。”媚狐将长剑收入袖中，然后俯身提起魅笙的衣领，将他从地上一把拽了起来，几步拽到白璃的轮椅旁，却又狠狠推了他一把，令他脚步踉跄地摔在白璃跟前。
看着魅笙的狼狈模样，白璃的右手颤动不已，几次轻轻抬起偏又无力地落下。
“心疼这只画皮恶鬼了？”媚狐笑望着白璃，抬脚踩上魅笙早已皮开肉绽的右爪，用力碾了几下，以最妖媚的声音在白璃耳旁哄骗道，“那便交出紫微剑。交出它，我便让你们活着走出这里。”
魅笙咬了咬下唇，打断他道，“痴心妄想！一介小小狐妖，也妄想得到伏妖者之剑，笑话！”顿了顿，仰头望向轮椅上白璃的侧脸，又道，“我不过一具白骨所化而成，你这只狐狸能奈我何？皮肉之痛于我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是吗？那我倒是想让你这具白骨见识一下我有多大能耐！”话音方落，媚狐便迅速掐了个手诀，而那些原本被魅笙挥落在地的符咒竟一张张接连飞起，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包围魅笙，形成一个密不可破的结界。
那些符咒不停地围着他旋转，竟隐约透出红光来，白璃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勉力抬头看向媚狐，他掐的竟是道家用来对付十恶不赦之徒的五雷印，白璃瞬间明白——这媚狐定与阎清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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