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魅笙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竟疼得在地上打滚,他每翻一次身,符咒的效力便又厉害几分,那些红光更是照得他全身冒出热气。
白璃眼睁睁看着魅笙伸出十根尖利的指甲在地上划出一条又一条斑驳的血迹,全身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他很清楚,清楚五雷印的威力,那是比炼狱血池更为可怖的惩罚。
“白公子,如何?你若不想他死在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刑罚之下,就乖乖把紫微剑交出来。不过一把破剑而已,你说何必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这很不划算呢。”媚狐咧着嘴笑,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惑人。
第16章 媚狐(6)
白璃眼中有些酸涩,他轻轻闭上双眼,艰难地蠕动着嘴唇,低声说了一个字,“好。”
媚狐闻言自是欣喜万分,正要再询他将紫微剑藏于何处,不想一大片绚烂的紫光竟笼罩了白璃全身,须臾,便在他周身自动形成了一个弧形护壁,媚狐方上前一步,已被几道刺目的紫光弹开数步之远,他满脸诧异地望向白璃,“这......这是......”
那淡漠一世的白衣少年于千万道紫光中睁开双眼,虽身陷轮椅,却依旧那般气质如莲,高贵如神祇,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动怒,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召唤紫微剑。
“立于天,承之以祭,结契。”白璃念咒语的同时向前伸出右手,仅是瞬间,一把湛着剧烈紫光的三尺长剑已自动飞到了他掌心里,他抬起紫微剑,利落挥向媚狐所在的方向。
“哥哥!”
媚狐的身子瞬间向左一偏,由于躲闪得及时,那把剑并未刺中他,只是不想仅仅与他擦肩而过的剑光竟将他打回了狐狸原形。
此时山洞已接近崩塌,然魅笙还在受五雷印的折磨,白璃当机立断,挥剑劈向他周身的符咒,同时口中低喝一声,“破!”
以数十道符咒织成的光幕瞬间被紫微剑的剑气刺破,那些符咒眨眼便烧成了灰烬,见魅笙已瘫软在地上,白璃撑着轮椅的扶手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驻着紫微剑一步步走近魅笙。
他想,那是他的小师弟,是阿姐喜欢的人,他便是舍了性命也要将他活着带出去。
山洞内的小石子又开始簌簌滚落,若他与魅笙不能及时离开此处,怕是真如那媚狐所说,将同埋此处了。
当头顶那块巨石朝着魅笙的胸口砸去时,白璃已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身前。那块巨石从背部滚落时,白璃的唇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抓住了魅笙如枯骨般的右手,转头命令手中紫微剑道,“疾——!”
......
“啊璃,啊璃。”
桃花漫天飞旋。
风起,微微掀起了林中白衣少女的裙角。她咧着嘴角,在林中旋转着轻灵的身子,那柔婉的舞姿如翩翩于飞的蝶儿,振翅间美轮美奂。
“阿姐?”
如仙灵般的少女转瞬跃到了同她有着三成相似样貌的白衣少年面前,眉开眼笑地道,“啊璃,你瞧我近日在书上新学的惊鸿舞,可有婉若游龙,翩若惊鸿之势?诚然,我是比不上那两百年前名动帝京的萧绾绾,可我估摸着也算不得太差。”
白衣少年面色不改,语调平缓地道,“云裳,你身为下任伏妖者,若被师父知晓你整日学这些旁门左道,必少不了几日禁足。”
“云璃,你真是没意思极了!偏你喜好学各类奇怪的法术,我对那些东西可提不起半点兴趣,这下任伏妖者,还是该给你做。还有,这哪里是什么旁门左道,萧绾绾你可知道?多少王孙贵族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她当真是一个奇女子,是值得敬佩的女人。”
“阿姐,”云璃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你不是萧绾绾,她比不得你,你也做不了她。少看些没用的书籍,于你并无益处。”
“我为何做不了她?啊璃你站住!”
云璃自然没有站住,而是转道去了后山,由于他提前支退了兰儿和菊儿,后山除了他空无一人。不过,仅仅是他以为。
“呜呜。”耳力极好的云璃听到了小动物的呜咽声,低头时看到脚边躺着一只毛色雪白的九尾小狐狸,左前腿沾满了血迹,似是受了伤。
“是你?”云璃俯身抱起小狐狸,伸出左手轻轻抬起小狐狸的左前腿,细细查看一番,发现小狐狸的腿是被后山所种的血离草割伤了。
云璃当即从身上扯下一条白布,以最快最轻的手法替小狐狸包扎好。末了,还替小狐狸施了九华山的治愈之术。
“这不是前两日咬伤你的小狐妖么?云璃师兄好大的度量,竟还愿意救它。”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白璃抬头望向头顶参天的银杏树,果见魅笙一脸慵懒地侧卧在树干上,右手把玩着鲜艳欲滴的红色果子。
白璃将小狐狸放至草地上,轻拍它的脑袋,柔声道,“好了,你走吧。”
那小狐狸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三两步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待小狐狸走后,白璃不知是有意无意,背对魅笙道,“人有好人坏人之分,妖亦有好妖坏妖,鬼亦复如是。魅笙,你这般聪明,当明白我的意思。”
......
沉睡了三日三夜,白璃终于从梦境中苏醒,他睁眼所见第一人便是妖王暄澈,尽管暄澈以人形现身,白璃仍是第一眼认出了他,“小狐妖。”
“放肆!”随侍在妖王身后的小丫头立即出声呵斥道,“见我妖界之王,不行礼跪拜便也罢了,竟还口出妄言!”
“向晚!”妖王开口制止她,“这位公子乃我妖界贵客,不得无礼!你且退下,我有话同这位公子说。”
待向晚依言退下后,暄澈踱步至白璃床前,凝视他良久,轻道,“白公子可知,你的灵力已接近衰竭,撑不过百日?”
白璃左手扶着床沿,勉力撑起上半身,对暄澈颔首道,“白璃本就不是长命之人,生死于我而言并无任何区别。只是,我尚不能尽到一个伏妖者的职责,当真有愧师父临终所托。”
“白公子过谦了。白氏伏妖者之名如雷贯耳,在我妖界更是无妖不知。在我看来,白公子并不比你师父白溟差上些许,反比他更担得起伏妖者之名。”
白璃不愿听恭维之话,便转开话题道,“......同我一道的画皮鬼,妖王可曾看到他?”
“自然,”暄澈坦言,“我已将他安置在邻殿,白公子可是要见他一见?”顿了顿,补充道,“公子是九华山之人,应当明白,便是尚未成形的五雷印也会对鬼妖造成不小的伤害,他如今这副模样,只怕不想见任何人。”
“无妨,”白璃轻轻掀开身上的锦被,撑着床沿站起身,然后拖着颠簸的双腿一步步行至暄澈面前,双目坚定地道,“带我去见他。”
暄澈并未立刻答应白璃,而是斟酌着对他道,“白公子,实不相瞒,此番救你实属巧合,我原本只是为了将罪狐珞和小玥带回妖界。不过也好,你曾救过我一命,我如今也救了你一次,权当两不相欠罢。来人——”他高声唤来殿外的妖仆,“将白公子的轮椅搬进来!”
不多时,两名长相丑陋的妖仆便将一把上好紫檀木打造的轮椅搬进了寝殿。
见白璃的双眼盯着轮椅,暄澈右手握拳,凑到唇边假咳两声道,“白公子先前的轮椅早已被山洞内的落石砸得粉碎,这把轮椅是我命妖界最好的木匠为你打造而成,还望公子莫要嫌弃才是。”
“这不过是身外之物,白璃并不介意好与坏,妖王客气了。”
“不介意才好。来,我带你去见他。”
暄澈扶白璃坐上轮椅,接着将轮椅向前一推,便推着白璃去了邻殿。
方进邻殿,就被一股森冷之气席卷全身,但见殿中用以隔开内室的紫色珠帘无风自动,悬在墙上的几幅画像更是左右晃动得厉害。
阴雾弥漫,仿若走进了阴曹地府之中。
“魅笙。”
“好重的煞气。”
白璃与暄澈同时开口道。
阴风响动。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般瞬移至他二人面前,待他二人反应过来之时,一只如白骨般瘦长的手已掐住了暄澈的脖子。
“魅笙!”白璃低声呵斥魅笙的同时将轮椅转了个身,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右臂,五指稍用力,便将他的手臂死死扣住,再不让他移动分毫。
“放开!”魅笙厉声怒吼,瞪着白璃的双眼泛着血色,全身竟微微发起颤来。
白璃冷冷地盯着他,亦不让分毫,“松手!莫将你的怨恨发泄在无关之人身上。皮没了,再画就是。我九华山之人,当分得清是非黑白。”
“呵,”魅笙阴冷一笑,“少冠冕堂皇了。我一介画皮恶鬼,担不起九华山弟子之名!你放开我,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他狠命挣开白璃的桎梏。
第17章 媚狐(7)
“啪!”白璃反手甩了魅笙重重一巴掌,这一掌他用了全力,震得魅笙一连向后退了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魅笙本就溃烂的左脸颊上印上了一个清晰的掌印,他不敢置信地望向白璃,眼中怒火升腾,正欲再向前,不想白璃竟捂着左胸,吐出一大口血来。
“白璃!”
魅笙慌了神,立马奔至白璃的轮椅前,先前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单膝跪在轮椅左侧,仰头看向脸色惨淡的白璃,犹豫着开口问道,“你......受了很重的伤?”
“他灵力......”白璃身后的暄澈方说了三个字,就被白璃毫不留情地打断,“我那日在山洞中耗损了不少灵力,不妨事,将养几日便无大碍。”
“你说的,可是实话?”
白璃轻颔首,神情散淡,“实话。”
魅笙稍放下心来,抬手替他拭去唇边的血迹,然后起身将视线转向暄澈,有些不屑地道,“满屋子的狐狸骚味。怎么,你也是媚狐所变?”
“魅笙,休得无礼。这位是妖界之王——暄澈公子。他是如今妖界仅剩的最后一只九尾狐,备受尊崇,你当唤他一声妖王。”
“九尾狐?”魅笙似乎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白璃,见白璃点了点头,便知自己料想得不错,这暄澈应是四年前咬伤白璃,后来又为白璃所救的那只九尾小狐狸。
暄澈抚着脖子上被掐出来的红痕,苦笑两声道,“早知魅笙公子厉害,今日才真正见识到属于画皮恶鬼的戾气,果真非同一般。”
魅笙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对他的赞赏毫无动容,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这妖王做得可真没用,竟让那两只蠢狐狸逃出妖界为祸人间,若我是妖族大祭司,定要罢了你这妖王之位!”
“是在下的疏忽,才让珞顺利盗取妖剑,还带小玥逃出了妖界血狱。”
“......妖王这般重罚小玥,敢问她犯的是何等大罪?”白璃出声问道。
暄澈的神情变得很微妙,似是在刻意隐忍什么,只不过他眼中的怨恨已掩藏不住,“她......杀了本王的妖后,还施血咒令她灰飞烟灭,永世不得重生。”
“血咒?”魅笙看向他,“她与妖后有血海深仇?”
“不过是为了她哥哥,”暄澈咬了咬牙,“珞与馨月本是青梅竹马,他自小便爱慕着她,可馨月只将他当哥哥般对待,从未有半点男女私情!馨月是大祭司选中的妖后,更是本王的情之所钟,我与她两情相悦,若非一百年前......他兄妹二人在本王大婚之夜闹得天翻地覆,她如今......合该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做我妖界第一妖后。”
白璃静默半晌,道:“......妖王殿下,可否带我二人见他们一见?”
暄澈沉凝了许久,终是颔首道,“也罢。他二人如今被关在妖界血狱,你们若是想见他们,便同我走一遭。”
魅笙这便推着白璃的轮椅,随暄澈入了妖界血狱。
妖界血狱设有九重结界,近来又被大祭司加固了七星封印,外人若想进血狱便是难上加难,除非由妖王暄澈亲自开启结界,方能进入。
踏进血狱的第一步,便从白昼跨至黑夜,浓重的煞气与血腥气混合着扑面而来,令坐在轮椅上的白璃轻轻皱起了眉头,而魅笙更像是有所感应般停下了轮椅。
走在他二人之前的暄澈两指一并朝虚空一点,悬在血狱两壁的一排幽冥灯便“噌”一下燃起,照亮了身后两人的视线。
再走近些,便见一披头散发的黄衫女子,四肢被钉死在白骨砌成的祭台之上,□□在外的小臂和脚踝上伤痕累累,这不是血狱该有的刑罚,应是妖王所为。
听到脚步声的小玥缓缓抬起了头,那原本白皙光洁的脸蛋上竟划了数道口子,有旧伤亦有新伤,只见鲜血从她皮肉里渗出来,凝成了血珠,煞是吓人。
“......妖王这般手段,有失君者风范。”白璃客观评价了一句。
“若非她害我心爱之人灰飞烟灭,我贵为妖界之王又怎会对她一个小丫头使这般残忍的手段?”
“呵呵,呵呵呵,”小玥忽然发出一连串冷笑,言语间尽是鄙夷,“少在我面前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分辨不出,哪里配提起她?!”
“你这话是何意?”
“尔酒既清,尔淆既馨......妖界谁人不知,雪女大人府上有二月,长女为清月,幺女则为馨月,你所爱之人,是馨月不假,可当日与你成婚之人是将亲妹妹毒死的清月,而非馨月!可笑你这天底下最蠢钝之人,还将假货当成宝,被雪女和大祭司耍得团团转却仍一无所知!”
暄澈立即打断她,“不可能!”
“不可能?”小玥轻轻扯起唇角,“你不若好好问问你的大祭司,我说的究竟是实话还是假话?!暄澈,你贵为妖界之王却这般没有脑子,若是馨月姐姐跟了你,哥哥只会给她千般祝福而不会大闹你的婚宴!你这双眼睛,只会被表象所蒙蔽,将杀妻之人当做心爱之人,简直荒唐至极。”
“怎......怎么会这样?”暄澈有些不敢置信地倒退一步,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妖界血狱。
小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吐出两个字,“愚蠢。”
“......你若早些将此事说与妖王听,你与你哥哥便不会受到如此折磨。你这般,岂非自作自受?”白璃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便是自作自受我亦心甘情愿!”小玥忽然拔高了声音,“我打小便知道,馨月姐姐喜欢的人从来不是哥哥,可哥哥却执意跟随她,心甘情愿做雪女大人府上的侍卫!他是堂堂媚狐一族的少族长啊!哥哥多傻啊,便是知晓馨月将同妖王大婚后亦不肯离去,直到......被嫉妒之心所蒙蔽的清月献了一杯毒酒给馨月,将她害死。这本该是不可饶恕的重孽,可笑雪女大人为了家族之誉,竟伙同祭司大人欺骗全妖界,将一个杀人犯推上妖后之位!”
原本默不作声的魅笙却突然插了一句话进来,“成者为王,败者寇,这世道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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