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此人竟让自己有些害怕,有种自己是人家瓮里的蛐蛐儿,没事儿随便拿来逗一逗。
“苏兄,那咱们这一程要去的,是哪里?”李昀盘算着,得跟秋梨儿说一声,还得跟百草交代一下,把自家门户看好,自己那点家当还是要看好。
苏祈笑了一下:京城。
☆、贼船
以淮河为界,北临罗都,南傍晟州,过了淮河再走不过两日便可到京城。
李昀甚是愁的慌,因为此次去京城是要坐船的。
轿子坐不得,船坐不得,每每出去遇到这两种东西,秋梨儿就嘲笑李昀,若不是个大富大贵娇惯的命,那就是个有福也不会享乐的劳苦命。
李昀伏在甲板上吐的直不起腰,脸色煞白,等待下一次胃里的翻江倒海。
“李公子,您没事儿吧?”苏祈身边的管家方伯上前送了一杯热水:“这还有两日光景才能到罗都的地界,您这样恐怕坚持不到便病倒了。”
李昀心里咒骂苏祈一百遍,就着热水吃了点干粮,对方伯道:“在下未曾出海,想必只是一时不适应罢了。敢问周叔,这船还要行到几时?”
方伯往东边看了看,道:“不远了,还有两日便到。”
李昀揉了揉太阳穴:“怕不到两日,在下就要客死他乡了。”
“水路便是如此,适应了就会好些,李公子还请多担待。”方伯看李昀脸色好点了,便不再多话,回舱里为主人打点晚饭事宜。
李昀头更痛了。
秋梨儿在自己临走的时嘱咐自己万事小心,但李昀觉着自己前看后看都不像是可以被一方首富谋财害命的角色,毅然决然的上了船,现在却觉得自己怎么看怎么多余。
海水渐渐变得墨色,天色已经晚了。
方伯召唤李昀进房间与苏祈一同用晚饭,李昀虚弱的摆摆手:“还是算了,我怕吃了又吐出来,届时脏了苏公子的房间。”
方伯笑着把他扶进了苏祈的房间,苏祈正斜靠在藤椅上看书,见李昀面色发白,道:“不过海水而已,便这么不经事么?”
李昀挪着脚步走近桌子旁边儿,心里腹诽,嘴上道:“在下,在下从未出过海。”
苏祈低眉想了一下,让方伯熬点去晕的药,走过来扶起李昀躺在床上,李昀迷迷糊糊也没有反抗。
饶是平躺着或许好受些,倒在床上找个舒服的地方便昏睡了过去。
待李昀醒过来的时候,先是胃里饿的有些发昏,想下床找点吃的,却碰到了阻碍,定眼一瞧,见识苏祈俯在了自己床头睡着了,这才发现自己睡在苏祈的房间。
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占了人家的床,把人家挤在床头不能安睡。
李昀这下真的懵了,想赶紧起身又怕吵醒了苏祈,就在彷徨之际,苏祈微微动了一下,手臂自然而然的压在了李昀的身上,李昀僵直了身体,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的景象着实不雅,便拽起苏祈的手要把他放回去,却没想自己的手被苏祈紧紧握住了。
李昀脑仁一炸,直直的坐了身越过苏祈跳下了床。站在房间中央看着侧身伏在床头的苏祈,苏祈却依然睡得香甜。
蹑手蹑脚提了衣裳打开门,发现方伯在门外端着早饭在等着,看见李昀先是一愣,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将吃食放在桌子上。
李昀觉得一切都有些怪异,但细细想来也没什么怪异,恐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晌午李昀出了房间在甲板上溜达,方伯说的果然没错,今日李昀就觉得晕船的情况就好些了。
随处转转后感叹这首富的船就是不一样,不仅船舱设了两层,地方还甚是宽敞,溜达到船尾的时候,看见苏祈坐在船尾边儿上钓鱼。
李昀想到早上尴尬的一幕,踌躇的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
此时苏祈转过身来看见李昀,道:“昨晚上睡得可好?”
李昀见无可遁形,便呵呵一笑:“昨晚上晕船晕的厉害,打扰了苏公子休息,实在抱歉。”
苏祈转回头看着鱼竿:“倒也无妨。”
李昀只得坐在苏祈旁边儿,却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静谧。
“从前也是这样。”
“什么?”李昀没有听清,转头问道。
苏祈看着海边天水一色,道:“以前有个人也这般陪着我一同垂钓。”
“哦,那定是苏公子的挚友。”李昀看着旁边还有根鱼竿,便自己从竹筒里拿了鱼饵攒在钩子上,大力甩了出去,也钓起鱼来。
“挚友?不,我们是敌人。”
“既是敌人,怎会一起垂钓?”李昀嘴上这么说,心里想谁那么大胆子,敢和城中首富做敌人,定是商场对手。
“本不想有何瓜葛,奈何那人总会与我偶遇。然后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恨不得将我的生辰八字,生平喜好统统问个遍。”
李昀点点头:“这人定是想了解你多一些。”
“嗯,只怪我那时有了私心,戒心太强,如今想来,那时的他不过想陪我吃一道西陵的水煮牛蛙,下厨做一回清蒸鲈鱼。”
李昀顶着鱼竿,随口答道:“此人厨艺肯定了得。”
苏祈却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知怎的,李昀觉得这笑容苦涩的紧。莫不是这位首富口中所说的挚友与他再无往来?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苏祈道。
李昀点点头:“朋友嘛,什么事情说开了就不会有什么间隔了,我有一个朋友叫做秋梨儿,虽然是个丫头,但行事作风非常爽利,有时候也生我的气,但大气一点,不予其计较也就算了,话说你那朋友现在何处,何不一同出游,定不会再有什么嫌隙了。”
苏祈摇摇头:“他已经去世了。”
李昀心道完了,戳中人家的伤心事,也静静的看着手中的鱼线。自己还是不要多说话,以免说多错多。
忽然苏祈的鱼竿动了一下,李昀喜道:“苏兄你的鱼上钩了!”
苏祈一看果然如此,便一挑鱼竿,一条黄花鱼被甩上船来,笑道:“今儿中午我们就吃它了。”
李昀瞧着肥美的黄花鱼眼冒金光,直道好。
“你来做吧!”
“好!……啊?”李昀瞧着苏祈:“苏兄莫不是开玩笑?”
“没开玩笑。”
“这做饭,我不会啊。”
苏祈微笑:“一回生二回熟,我和方伯都不会做饭,船上唯一的厨子家里有急事,昨晚上已经下船了。”
“啊?”
“所以,辛苦李兄了!”
李昀看着木桶里的那条黄花鱼,顿时觉得自己上了一艘贼船。
☆、所谓传说
李昀看着案板上那条鱼已有一刻钟了,就是迟迟不敢下刀。方伯期间进来了两次,却不帮忙,只看锅里的饭蒸熟没有。
“再看下去,你和这条鱼就可以认亲戚了。”
李昀转头看,见苏祈斜靠在门板上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李昀轻哼了一声,最后还是将刀放下:“这,在下实在不行。”
苏祈眉眼弯的更深:“老祖宗的坟挖得,这小小黄花鱼却难住了李兄。”
李昀有些心虚道:“在下挖死人之物,却未曾杀生。”
苏祈摇摇头,走过来拿过刀:“怎得过了几百年,还是如此不长进。”说罢将黄花鱼刮了鳞去了内脏,在鱼身上划了几刀,放了些盐胡椒之类抹匀了。
“把油烧热吧。”
“好。”眼看苏祈不再让自己动手心里有些放心,烧油这些小事倒还是可以做的。
油烧好了苏祈动手将鱼放进锅中煎,道:“鱼挂些了鸡蛋味道会更好,煎鱼的时候要两面金黄色,等会儿调汁的时候须要放些酒,去将那坛子绍兴酒拿过来。”
李昀领命去拿。
待鱼上桌时,李昀动了一筷子,道:“柔嫩味美,苏兄原来是会做菜的。”
方伯将那坛开封了的绍兴酒盛了一壶,苏祈给自己和李昀倒了一杯,点头道:“学会了吗?”
“啊?”
“学会了下次你来罢。”苏祈喝了一口酒,看着李昀满脸愁苦之意,又望向海天一色,觉得今儿的天正好。
春风徐来,又将是一季桃花开。
酒酣之际,李昀已经扯着苏祈的袖子摇头晃脑的诉说小时候的故事
“苏兄不知道,在下并非出生在晟州,到底在哪出生的在下也不清楚,是个江流儿,被师傅捡到后就跟着做死人生意,也非我所愿……”
苏祈点头,道:“怪不得当初找不到,原来是个江流儿。”
“就连晟州的地名册里都没在下的名字……活了二十虚岁,挖了人家祖宗多少坟,自己的祖宗是谁都不清楚,可叹。”说到此处李昀皱皱眉。
苏祈按了按他的眉头,轻道:“也不甚要紧。”
李昀摇摇晃晃揽着苏祈的肩:“这辈子能碰到苏兄这样的贵人是在下的福分,也只有苏兄不嫌弃在下的生意之道,把李昀当朋友看待……”
苏祈没有说话,见他眼皮已经抬不起来,就扶着他进了房间,让方伯送了碗醒酒汤来。
李昀迷迷糊糊睡着,浑然入梦,梦里自己仿若置身于一座水牢之中,双手被捆绑出丝丝血痕,胸口上的剑伤渗着血,一直流到水里,阴冷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自己却动弹不得。
而后一个身着玄色衫的男子从对面过来,面孔竟和苏祈长得一模一样,而后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说:“你来了。”
苏祈道:“世子知道是我。”
又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是因为你从未隐藏。”
“我来放世子走。”
李昀看见自己轻轻摇了摇头:“闲玉还是走吧,天亮了自会有人来救我。”
闲玉?苏祈的表字不是筱之吗?
“世子早就怀疑了我,做了准备?”苏祈略微低头问道。
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轻笑了一下:“我之于你,你之于我,都是一样的。”
苏祈愣了一下,下了水牢踏水而行,走到自己双手揽住自己,解开了捆住自己的铁索,低头道:“明日列宴之上,或将弹劾九王,世子走罢。”
李昀看见自己双手抱住了苏祈,久久不曾放下。
李昀吓得惊起,坐在床上冷汗直流。
下床喝了一口茶,觉得自己是不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最近做些奇怪的梦。
想起刚刚的梦境,简直是荒唐至极。
出了房门见天已然暮色,苏祈站在桥头欣赏夕阳,回头见他出来,莞尔一笑:“李兄醒了?”
这一笑,仿若画中之人。
李昀霎时偏过头,却看到远方有一座岛,薄雾环绕,便问道:“哎?这是什么岛?”
苏祈也看过去:“此岛,仿若是东极岛。”
李昀心里一阵激动,上前道:“此岛真的是东极岛?”
苏祈顿了顿,道:“□□不离十。”
李昀哈哈大笑:“我居然见到了东极岛!”
“此岛有何不同?”
李昀道:“苏兄有所不知,这座岛神奇的很,终年烟雾围绕不露真相,且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座浮岛,师傅说须是有缘人才能见到,却实实在在是个风水佳地,据说那位曾富甲一方的秦子期便将先人塚埋于此岛之上。”
苏祈听到此轻笑了一声:“所以?”
“这是一座财富岛啊苏兄!”
苏祈道:“你想去么”
李昀看着远方的终极岛,叹口气:“终极岛,死人墓,藏秦家财富,哪个盗墓者不想去,可惜多少年来大家看到的不过是海市蜃楼,这座岛到底在哪谁也不知道,谁知道我们看的是否是真的,在下有幸见了一眼已是知足。”
苏祈听到这里看了一眼李昀,喊了声方伯:“向着东极岛走吧。”
李昀惊道:“莫非苏兄对此地感兴趣?”这苏祈与南伯侯秦家的到底谁更富有尚且不论,这苏祈前几年将败落的秦家产业归入囊中成为一时市井谈资,如今怕不是又对这秦家先人的财富觊觎起来罢?
他感兴趣,哪还有自己的份儿……
“没兴趣。”苏祈摇摇头,当年秦子期病弱去世,凄凄当了秦家主母,为了世人不觊觎芙蓉谷秦家的财富,便随便编了个故事,传了几百年,居然变成了所谓传说。
“那苏兄为何要去这东极岛?”
“李兄想去,便陪你去。”
一句话,让李昀又想起刚刚做的那个荒唐梦,一时静默无声。
☆、见鬼
星辰盖了苍穹,船也驶到了东极岛。
李昀耐不住心中激动,没等船靠紧了岸就径自跳下了船。
方伯在后面低声问苏祈:“需着手下帮衬着李公子么?”
苏祈摇头道:“无妨,找不到他自然回来。”
一个时辰后,果然看见李昀踏着月色灰头土脸的回来,一张脸皱紧了,有些涩然道:“荒无人烟,并无人踏足之迹。”
苏祈微笑:“传说而已,荒无人烟也是正常。”
“怪在下鲁莽。”李昀脸有愧色。
苏祈抬起手拉着李昀回到船里:“今晚海上会有风浪,不宜行船,寻了这岛正好整顿休息。”
李昀心里失望,也就任由苏祈拉着自己走了过去。
晚上会有风浪,本以为这是苏祈为自己开脱的说辞,未曾想子时未到,已然狂风大作,海水汹涌。
耳边海风呼啸如同厉鬼哭嚎,船身也摇晃的很,做惯挖土生意的李昀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夜里根本睡不着,便索性想点一盏蜡烛起身,满屋子却找不到火折,却见对面房间烛光温暖,苏祈也还没睡。
“苏兄可曾睡下了?”李昀敲了敲苏祈的房门,不一会门开了。
烛光摇曳下,苏祈长发未束,随着一身薄衫微微浮动。
李昀想恐难遇到比苏兄更出尘的形容,这样的人物该身在高阁,不问世事,或一盏清茶,山水为伴。
“海风凶蛮,苏兄这里可有火折?屋子里亮些,没那么瘆人。”
苏祈道:“这里没有,若李兄不嫌弃,可进来坐一坐,待天明时刻海风就会停了。”
李昀回头望一眼自己漆黑的房间,道声也好。
苏祈屋子里的油灯是罩了外空心罩的,所以船身摇晃不堪火苗却依旧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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