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
“先生一日之内不为一人卜二卦,二位请回。”
服侍正术师旁边那位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不卑不亢地说道。
------第二次--------
“天光甚好,出门踏青,勿念。”
术师的乌宅门上赫然贴着如是纸片。
------锲而不舍的第三次-------
“章度莫要心急。”
司马颖和卢志同乘一辆牛车,卢志见司马颖面无表情,难以揣度心情,便出声宽慰。
“我并不心急。”
司马颖摇头否认。
“古有明主三顾茅庐,乃得卧龙垂青,若那人真如子道所言有此大才,自然心高气傲,对投伏之人大有考校。”
司马颖的眉头微蹙。
“我只是在思考,当用如何行为方能打动那位先生。”
卢志摸摸自己的长髯,神色悠远。
“今日,应当就会有个结果了。”
石轩犹如镇宅的门神一般拦在屋门口,想起不久前许轻凡予他的吩咐,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吃味,口气里自然见不得好。
他粗声粗气地说道,“先生正于后院抚琴,为免俗客扰了意境,只许一人入内,其余人等,都得在门外候着。”
司马颖与卢志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卢志的目光中显然带着些许忧虑,而司马颖却是微微摇头,坚定而执着。
他转过身,向来冷漠僵硬的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一道堪称古怪的笑容。
“在下司马颖,望能有缘得见先生。”
石轩的眉头跳了跳,不甘不愿地侧过身子,让出道来。
“只有你一人能进去------不得大肆吵闹,不得对先生无礼。”
司马颖并没有多加理睬他,只是快步向后院走去。
石轩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就连高大健壮的身体,都好似萎顿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1):即贾谧,皇后贾南风的外甥】
ps:之前差点把那张纸条上的字打成“天光甚好,出门踏青,今日断更”这样的,一不小心差点把心声打出来了……
第66章 第六十一章
六十一章
司马颖方一踏入后院,便觉身心一轻。
这个后院虽然不大,但青石小路,藤萝绿竹,幽碧石潭,无一不缺,颇为清新雅致,算得上是怡养心神的好去处,亦是凸显了此间主人不俗的审美与品位。
司马颖心念一转,一直隐匿心头的疑惑再次浮出水面----那位伪装为术师的人物,观其形貌,学识,绝不是池中之物,而这种对生活品质的极高要求,更似是世家贵族子弟。
然而,朱门贵族,更兼如此才学,此前又怎会汲汲无名,以至于他从未听闻过?
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身世不明,来历不明,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他满怀疑虑地踏上了青石板路,只是走了几步,便如遭雷霆一般怔在了原地。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朝堂斗争,什么家国天下,通通都化为乌有,神为之慑,魄为之夺,心神之间只残留了一句话,纠纠缠缠,烙进了骨髓,再难磨灭。
【世间竟有这般人物……】
春光正盛,那一树的桃花开得冶艳无比,几乎看不见绿叶,繁如群星般的花蕾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花瓣落如雨下,星星点点,落在了斜靠在树干下的人身上。
白衣,墨发,粉瓣,取下了掩遮面容的银面具,面容孤峻而疏逸,他坐于花雨之中,却孤远地好似伫立于寒山之巅,俯瞰着世间灯火。
似是注意到有生人脚步,他淡淡回头,便看见了有几分呆滞的司马颖。
眉眼微扬,其声有如金石碰撞,清越悠扬。
“在下琅琊许轻凡。”
司马颖莫名地脊背一挺,竟是不自觉地用对待父王一般的态度恭谨地说道,“洛阳,司马颖。”
司马颖表明了身份,许轻凡却依旧是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惊异的模样,看样子,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司马颖跨步向前,于许轻凡所坐的地方数步之遥停下,端正地跪坐。
“先帝崩殂,新帝势孤,天下纷乱,四方云扰,还望先生教我,当如何拨乱反正,扶大厦于将倾,还黎庶一个清明盛世?”
许轻凡低眉敛目,沉默半晌,蝶翅一般的睫毛忽闪不定,生生将司马颖的注意力夺走了大半。
“今有一病树,垂垂老矣,蛀虫横生,沉疴难治,该当如何?”
司马颖原本神思飘忽,乍闻问话,迟疑少顷方才说道,“若是无救,倒不如壮士断腕,就此伐去,再种新植。”
许轻凡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他记得多年之前,面对同样的问题,他和那个人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他选择伐树,而那个人,却是选择了救树。
这风雨飘摇的西晋王朝,不正如那身染沉疴的病木吗?
原来就从那个时候,他们便已经踏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许轻凡放声大笑,褪去了冰冷孤傲,依稀还能见到过去神采飞扬的颜色,让司马颖又是一阵呆滞。
很快许轻凡边站起身来,肃容俯身便要行礼。
“子康拜见主公。”
司马颖连忙止住他的行礼,扶着他的手臂,大喜过望。
“得子康相助,孤必如虎添翼!”
【年少轻狂√
家国动荡√
灭顶之灾√
覆巢完卵√
择木而栖√
名震天下(未完成)
大仇得报(未完成)
魂归故里(未完成)】
—————————————
是夜。
烛光微闪,许轻凡披着一身宽松的绣袍,在窗边摆着棋谱。
石轩端着一盘时令鲜果悄无声息地上前,放置好后正要依法退下之际,却被许轻凡招手拦下了。
“仲雍且慢,与我对弈一局何如?”
石轩一愣,然后颇为局促不安地坐到了许轻凡对面。
“莫要紧张,就依我教你的方法。”
许轻凡温声说道。
石轩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烛泪渐淌,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二人交战正酣。
一局既罢,许轻凡以压倒之势取胜。
他见石轩面上平静,丝毫没有挫败之意,挑眉问道,“既然败了,仲雍却不懊恼?”
石轩恭敬地反问,“输给先生岂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许轻凡一愕,接着便是失笑。
“你这奉承可真叫我脸红。”
石轩固执地摇头。
“这不是奉承,若是没有先生,就没有仲雍今日。先生于仲雍,恩同再造。”
“可若是没有我,你依然能在山林里驰骋,而不是在这污浊之世,于我一同机心算计,活得疲累不堪。”
许轻凡的脸在灯火摇曳中显得很是落寞。
石轩细心地将手上的枇杷剥掉外皮,递给了许轻凡。
“然后在战火燃起之时,像蝼蚁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地死去。”
许轻凡抬头看着他。
石轩笑了,笑得很柔和。
“仲雍这一生,最不后悔的就是遇见先生,能助先生一臂之力,或为矛,或为盾,只要能为先生尽一份力,总是好的。”
许轻凡语塞片刻,方才轻声叹息。
“世间怎会有你这般痴傻之人。”
“只要先生不讨厌就好。”
石轩笑得得意。
第67章 番外·醉春光
番外·醉春光
“经之以五事,教之五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1)
山间小筑,林树环绕,春光正好,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开得缤纷灿烂,馨香夹杂着葱茏的绿意和生机而来,叫人莫名地放松,备感惬意。
不过其间种种美妙,对石轩而言,怕是什么也感觉不到,此刻他的额头上正渗着细密的汗珠,在对面人虽不严厉但足够叫人警醒的目光中呐呐难言,就连之前背得顺畅无比的古文也变得磕磕绊绊。
许轻凡手中执着一根色泽幽碧的青竹戒尺,脸上似笑非笑斜睨着石轩,“这就是你这一日来的成果?把《孙子兵法》背得滚瓜烂熟?”
石轩讪讪地低下头,摸摸脑袋,“……是。”
许轻凡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我方人寡,敌方人众,困守孤城,粮尽械绝,当如何?”
“这……这……”
“再换一言,我方众而敌方寡,然其活动便捷,隐于深山,一触即走,又当如何?”
“……”
石轩吭哧半晌,还是没挤出一句话。
许轻凡低叹一声,轻不可闻,于石轩而来,却几乎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脸上,烧得整张脸都赤红起来。
“你有天赋的记忆力,过目不忘,条件的确优于绝大多数汲汲于书的文人,”
许轻凡的戒尺在案上不疾不徐地敲着,一下下,仿佛都落在了石轩心上。
“可是,你在用这份天赋做什么呢?囫囵吞枣,不求甚解,诚然,一日之内背下整部兵书或许值得夸耀——可此地仅只我们两人,你又要像谁去炫耀,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嚼烂了始计,也好过你顺顺溜溜张口就来地背下整本,实用之际却是一窍不通。”
石轩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教先生失望了。”
这一次,许轻凡没有多说什么,手中的戒尺不轻不重地落在了石轩发顶。
“你是知道我将来要做什么的,如果你没有那份能力,这些年得来的银钱也足够你乐意逍遥一生。”
石轩的手蓦然攥紧,几乎抓破了掌心。
他知道,乐意逍遥的一生,付出的代价,就是永远没有机会站在这个人身侧。
“先生!”
“你且好自为之。”
许轻凡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直接离去了。
独留石轩一人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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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轻凡在喝酒。
甘洌轻淳,回韵悠长,是难得的好酒。
他依稀记得,很多年以前,他曾经和一个人,在竹林溪畔,大讲饮酒之道,却只饮了半壶酒浆,便沉沉睡去,大梦一场。
到了现在,能与他一道喝酒的,劝告他少饮些酒的人,要么已经形如敌寇,要么,就已经沉眠地底,埋骨故乡。
只有他,一如当年。
就连那微薄的酒量,也没有丝毫长进。
“我醉了吗?”
许轻凡恍惚地伸出手,觉得世界在他眼前变得摇摇晃晃,似是笼上了一层薄纱。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一下子空了很多,没有思虑,没有忧愁,没有生离死别也没有背叛,只有欢乐,只余轻狂。
但愿长醉不愿醒。
朦胧之中,他感觉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进入了室内。
……谁?
他混沌的脑海还没来得及想得分明,就已经陷入了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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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轩的心跳得很快。
他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期,在老父的教导下,狩猎生平第一头猎物。
与其不同的是,那一次他狩猎到的,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雉鸡,而眼下他想要得到的,却是羽毛斑斓美丽,行动迅速敏捷,清贵而傲慢,优雅而危险,睥睨天下的存在。
他深吸了一口气,堪堪平稳了紊乱的呼吸。
石轩很清楚,每隔数日,那人就会独处一室,将自己灌到酩酊大醉。
那个人,他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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