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行动画光碟,下到帮忙家庭作业,边星云也实在当了一段时间的孩子王。可这段时间仅维持了两周,因为小龙女跟谁都混熟了,见谁都凑上去摇尾巴,不经边星云许可,那狗自己就往人堆里扎。
想到自己地位不再,边星云狠狠地撂笔,头埋进胳膊里,是赌气了。
坐在对面认真作业的明天抬起笔轻敲了敲他圆圆的头,“快写作业啊。”
原本专注抄着明天答案的边月牙也附和着狠点了点头,“小心爸妈回来看你没写完作业要揍你!”
边星云拉长了的声音那叫个要死不活,“不——想——写——啊——”
“嘁,你还有没有救了?估计你以后肯定考不上大学,耕地去。”明天眼带不屑地嘲讽他。
边星云猛地抬起了头,鼓着脸,“谁说的?”
眯起眼睛的明天,脸上都是模仿大人的讥诮,“就你这作业都要别人来写的家伙,以后肯定考不上大学!”
“那我姐现在还抄你作业勒!你怎么不说她考不上?”
“那不一样。”
明天的维护,让边月牙偷摸的给明天扮了个鬼脸,那眼珠子斗在一起,舌头吐出来的样子,实在看起啦精怪气人。
“怎么不一样?”边星云涨红了脸,深深不满明天的差别待遇。
明天沉吟一下,憋出个原因,“你姐她……她学习比你好。”
“我比你们小一级,这怎么比?”
“我五年级也照样会写作业,你姐也会!”
“哼,你管我!我就不写!考不上算球,谁要向你们学习啊!”边星云起身,脚下一蹬,身后的凳子那是应声而倒,给屋子里的边月牙和明天留下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这一把火来得迅猛。烧得明天呆滞的一个小人握着笔,边月牙追了出去他也没反应过来。
小孩子记事儿,记得深刻,打那时候起,边星云觉得,明天对她姐那是从不嘲不讽,对其他人也是彬彬有礼温柔体贴,唯独对自个儿不。
明天你不觉得吗,你好像最爱损我了。
“我都觉着自己特别。”在明天已经沉睡的床边,轻飘飘地飞来一声叹息。
第 6 章
辗转一夜,明天睁开的眼里都是红血丝,胳膊遮住让人头疼的阳光。屋子里没有多的人气儿,边星云大概早就醒了。
明天不知道自个儿究竟算没算睡着,脑子时空错乱般的先出现一年前和他求婚的边月牙,然后是两天前歇斯底里和自己吵架的边月牙,母亲去世时眼神哀伤站在一旁的边星云,幼年夜晚一起遛狗的边星云,以及昏暗房间里和自己初吻的高中生边星云……
“嘁,我真是疯了吧……”
躺到房门被扣响,妇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伙子还没起呢?晌午饭都可以吃了哟。”
翻身而起,脑子微微的晕眩,盯着对面整洁的床铺,明天清了清嗓子:“咳……起来了起来了。”
明天下了楼,老俩口炖了猪蹄,拌了野菜,经典的番茄炒蛋,佐了一杯清透的白酒。妇人端端坐在陈旧斑驳的木桌前等着,门口坐在躺椅的老爷子已经吃得香,时不时挑出骨头丢给那条大白狗。明天支着脖子往院子里看了眼,边星云不在。
“那个小伙子进县城去了,说是想买点东西。”看出明天的疑惑,妇人递过筷子解释到。
“他去了多久了?”
“嗨,放心吧,咱们这儿的人都好着呢,就是大半夜回来也是完完整整一个人儿。”
白米饭喂进嘴里,嚼了那么俩下,还真是没个味儿,“没,我就怕他迷了路。”
妇人好笑地说了,“小伙子那么大了还能走丢呀?你弟弟吧?兄弟俩感情真好!来,吃个蹄髈。”
见到碗里多了的猪脚,明天抿嘴轻笑了个,没有解释。
“阿姨,你们家就你和叔叔俩个人吗?”
“哈哈,叫啥阿姨呀,我和老爷子都能当你爷爷奶奶了。”
明天嘴甜,“您看着很年轻。”
妇人腼腆地笑了,“只和老爷子比起来年轻点儿,他六十有六了。”
“您看着可只有五十岁呀。”
“五十六咧。”
明天略微诧异,瞅了瞅门口老爷子,压低了声音,“那您俩年龄差的可稍微有点大。”
并没有觉得明天的话冒犯,妇人笑眯着眼睛,表情反而异常温柔。
“那有啥关系呢,我和老爷子呀……”
县城今天刚好赶集,边星云先是买了换洗内衣,再进服装店随手拿了几件便宜衣服,打听到这个小县城还有个收二手车的“修车铺”,立马就开着自己刚过磨合期的雪铁龙向县口的“修车铺”走。
正是最热的时候,车窗隔绝部分撕心裂肺的蝉鸣。修车铺看着没人,汽车轮胎堆置在一间墙上涂着“修车铺”的平房左边。平房跟前长了棵遮阳的大树,麻绳捆了一个轮胎绑在树干,做成了十分结实的秋千。
边星云咬着手里半块蛋黄酥,光看着扳手油桶散乱的画面就好像闻到了外面修车厂特有的机油味道,这种味道在入伏的夏天闻着格外沉闷,不喜欢这味道的人总容易喘息困难,边星云就特别讨厌机油味道。
是坐在车里吃光一盒蛋黄酥后,边星云才深吸一口车内冷气下了车
在小平房大敞开的门里,先是各种零食香烟杂酒的柜台,看起来这里似乎是什么生意都做点儿。
边星云再仔细四处打望,货架遮蔽,可见区域很少,除了发黄沾着油迹的墙面,见不到多得东西,例如大堆二手的汽车零件。
“请问……”
“啧!”
边星云才刚开了口,不耐烦的声音就从柜台下面传来。边星云微微伸脖子,一一双明显睡眠不足的眼睛正瞪着他。
“你谁啊?”男人躺在铺着被单的水泥地上,有着明显在烈日下晒出来的黝黑肤色,端正五官而眼神犀利,看起来并不和善的一个人。
“听说你这里收二手车。”没有去计较由男人不友善引起的不愉悦,边星云直接说明了来意。
摸了摸自己睡成鸡窝的头,对方用尚不清明的眼神儿上下打量了边星云一阵,“车呢?”
“门口。”
男人毫不磨蹭地起了身,微微驮着的背,却掩不住这人的高大壮实。边星云自认自己身板不差,眼前这个从柜台后移动到跟前儿的肌肉男却激起了他下意识对自身体格的质疑。
修车铺的男人径直往门外走,边星云跟在后面踏出阴凉的屋子,阳光晒在□□着的手臂上,针扎似的疼。这才到哪儿,这样的季节气候,边星云不由担心自个儿是否真能如愿去罗布泊瞧瞧。
十几万的银色城市越野暴晒在阳光下,男人没有走近,站在院中央眯缝着眼打量,“这车刚买没多久吧?”
“刚过了磨合期。”边星云站在旁边回答。和男人轻飘飘的目光不一样,毕竟是自个儿花钱买的第一台车,如同自家女儿一样,边星云以疼爱专心的眼光瞧着的。
“缺钱?”
“也不,是想换台旧车开,你看看价值,比划着跟我换辆其他的二手车。”
男人偏过脑袋看他,眼睛毫无波澜却咧嘴轻嘲,“哥们,你有病?”
第 7 章
鼻息间都是沉闷厚重的机油味道,眼前则是对方讥讽带痞的笑,这样与记忆里某个场景重合率甚高的现场,没办法不让边星云想起一个人来。
陈落石住在单位大院儿的另一栋楼里。
和还在上小学的边星云不同,明天当时已然跻身为摆脱奶娃儿形象的初中生,可即使这样,和即将要初中毕业的陈落石相比,明天依然显得有些渺小和幼稚。尽管明天从来都稳重懂事的跟个小大人似得。
陈落石首先很高,在男生普遍发育较晚的青春期,陈落石是个例,一米七八的个儿似乎每天都在微弱地朝上生长。需要仰望的东西,总是让人心生敬畏的。
其次人长得挺帅,至少在边星云看来。
同女生普遍认为的花美男不同,陈落石有点痞,邪气,五官明明都很周正,可凑在一块儿就是一张不乖巧的脸,而且女生大都忌讳不白净的脸,陈落石多少长了些雀斑。那会儿也还不流行小雀斑之流的欧美男星。
可关键气质!最重要最吸引边星云的还是陈落石浑身上下那股流里流气的江湖气儿。陈落石在院儿里大人口中,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年。
就像有人天性安静像只兔子,也有人生来血液里似乎都带着不安分因素,而同类之间总是好相处并且相互吸引。明天不喜欢陈落石,可边星云喜欢。
傍晚时候随着陈落石声势浩大的摩托声拐过墙角远去,边星云整个身子支出阳台大半,似乎想抓住那嗡嗡吵杂轰鸣的尾音。
身后突然一股力道的拉扯,边星云猛地被拉倒在地。
“哎哟!干嘛?”没抬眼看清是谁,边星云凶了再说。
“你干嘛?”对方反问。
抬了眼,是眉头紧蹙的小白脸明天。
边星云撇撇嘴,站起身,手啪啪拍在一起抖了抖灰,又慢条斯理地拍起了屁股上的灰尘。
“啧,问你呢。”明天咋舌,眼神都凌厉了起来。
“你是我妈还是我爸呀,你管我呢。”眼前不耐烦的明天忍不住让边星云老大不快,到底谁招惹谁啊,他还不耐烦了。
“你可别和陈落石凑在一块儿,他不是什么好人。”这一副我是你哥,正在教训你的架势,边星云几乎要忍不住地翻他一个大白眼儿。
对明天的警告是浑没当回事儿,边星云吊儿郎当的耍嘴皮子,“是是是,就你明天小队长是好孩子是好人,别人都是大大的坏蛋行了吧。”
“你别不听。”
“我哪有不听呢。”边星云装着孙子。
“……”明天开始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看,直盯得边星云背脊发凉、口吞唾沫,颤声道:“天哥……”
明天才叹了口气,“我说真的,我是为你好。”
那时候的边星云听着明天说我是为你好这句话,丝毫没觉着感动珍惜,他只觉得烦,碍事。可要早知道这样一句简简单单关切的话他日后求都求不来,当时就该竖起耳朵听,记住每一个发音吐字、音节起伏,刻在耳膜里,然后冲过去给明天一个拥抱,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会听他的……
可后悔药这东西,世界各地的药店均无出售。
那是古惑仔正风靡的年月,是边星云中二症爆发的时期,所以就算明天有言在先,边星云还是悄摸咪的学习着陈落石酷酷的一切。
记忆里的陈落石和眼跟前儿的男人莫名重合在了一块儿。
边星云失笑,“你挺像一个人。”
“哟,这儿是搭讪呢?怪老套的。”对方有着极浓的北方口音。
大抵真是物以类聚,什么样的人就能遇着什么样的人,边星云遇见过一个不良少年陈落石,就会再遇见一个吊儿郎当的修车铺老板。
“老板,能换吗?”边星云只想赶紧办完正事儿。
“能是能,连车牌一起还是要留车牌啊?”老板从宽大的迷彩短裤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他。
愣了那么一下下,边星云还是顺手接了过来。
“我想留下车牌,也想换个有车牌的。”边星云这么说的时候,点燃的打火机凑到了他跟前儿,在对方无声示意的目光里,边星云咬住了烟。
火苗凑近那烟,嘴里能细致感觉到由烟那头传来的热气。
“你这买卖做得还真不亏。”收拾起打火机的老板轻笑,抽出一根烟也喂进自个儿嘴里,在边星云咬着烟刚要深吸的时候,老板搂住了他的脖子。
眼前一晃悠,视线最后定格在了老板高挺的鼻梁。烟对着烟,老板借了个火。
直到脖子上的手撤离,对方夹着烟吞云吐雾,边星云才在反应之后夹着烟弯腰咳嗽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感觉实在说不出完整话了。
“哈哈我操,原来你不会呀?”老板又惊又笑,看边星云弯着腰直不起来,又冲自个儿挥着手,要说点什么,可全他妈是咳声。
“咳……我……还不是你突然咳,你干嘛呀?”
“我就借了个火,不至于吧你哈哈。”老板先前被打扰美梦的不快这会儿全被眼前这小子的笨拙丑相给弄乐呵了。
“来来,我给你顺顺。”说着老板上了手,大手在边星云背后捋了捋。
边星云不怎么咳了,慢慢觉得舒坦后,先给了老板一个大白眼,再抹了把眼泪。
“哟,你这还怪上我了?”
“用打火机点会死啊?”
“喂,我说……”
对方的话说到一半,携着浓烈的烟味凑近边星云的耳畔,“你这么激烈,平常怎么掩藏自个儿取向的呀?啊?”
热乎乎、轻飘飘的那么一句话,却炸得边星云浑身一怔。瞪大了眼睛,有点凶地看向了跟前戳穿自己的男人。
“你为什么……”
“换牌照车可以,跟我来一次?我看你有点顺眼。”没皮没脸,毫不羞怯,一双眼睛侵略性地看着边星云,蠢蠢欲动的、鲜明的,在勾引着他看中的人。
喉头抽动,在对方丢掉烟头凑近自己的时候,边星云忘了躲。
边星云十分深刻地记得他和明天的初吻。
有个蝉鸣喧嚣的午间,水泥大院儿里只有边星云一个人摇着自行车脚踏板,上着脱落的链条。天气很热,边星云很认真,没有注意到旁边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我看见你姐姐mua~亲了明天。”
摇着脚踏板的动作截然而止。边星云抬头,额头上的汗滚过眉峰眼皮,砸进眼里,眼睛会尝味儿的话,肯定觉着咸了,齁得眼疼。于是看见的陈落石自带光晕,挺拔修长的身形装模作样地靠着墙,招摇又装逼。可凌乱的头发和下巴青色的胡渣出卖了这个人最近在网吧里又过着怎样昼夜不分的生活。
这时的陈落石辍了学,开了家自己的网吧。边星云升了高中,和陈落石友好交往已经四年。
冰凉的矿泉水贴上边星云的额头,他一言不发不发接过,拧开就喝。
“你就这反应呀?”对方问。
边星云面无表情,忍住了没给白眼,“那你要我什么反应。”
“我以为你至少要气得把自己车砸了。”
“我有病?”
陈落石耸肩,笑得乐不可支,“还不轻。”
3/17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