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仁嘿嘿而笑,不太懂得应付话里带刺这一套。而林海握着方向盘的手则紧到青经暴露。
“嘿,哥们,是你自己要屁颠屁颠跟着来办案的,要不是因为你这车,我可以说你妨碍公务知不知道?”
林海的脸色更黑了,可顾忌泽仁,也只憋出了六个字,“我的车,我做主。”
“那你再给我办张卡?冲100送50?动感地带呢你?”
叱——轮胎与粗糙地面发出尖利摩擦声响,一个惯性俯冲,还没反应过来的李警官已经被人揪住了领口。
泽仁跟着赶忙挡住林海的拳头,李警官和林海怒目相视。
“海哥!你别!”泽仁十分搞不懂这两人从见面就莫名针锋相对的态度。
林海咬得牙齿咯咯作响,而眼前的人见他这拳头似乎也挥不下来了,雀斑脸上细长眼睛挑衅弯起,“厉害了,还袭警。”下一刻抓住了林海的手,狠狠掰开来,双手又有条不紊调整了自己制服领口,端正地坐了回去。
李警官目不斜视,“开车吧。”
林海自然不动。“
哥……”泽仁轻摇林海的手臂。
憋着气的人狠狠拍上了方向盘,嘀——空无一人的崎岖山路上,雪铁龙一声长鸣,鸟类从茂林枝叶里一蹿而飞。
同类相斥的磁极定律,很适合林海和李佳这两个人。
见到的第一眼,林海就看他不顺眼。第一眼自然是外貌印象,奶白,纤细,细长眼,看人三分挑衅,剩下的七分也是张狂。耳朵上还挂着个环儿。
泽仁少数民族家的孩子,耳朵上戴个银制的耳饰,黑肤银饰,不觉娘炮,反显得韵味有力,而这两年考上警察,为了端正形象给摘了。对比李佳,他显然不要形象,同样带了个环在耳朵上,不衬得他有韵有力,倒邪气十足,这么大个人了,穿着身警服居然把自己搞出了江湖混混的气势。
“啧。”这是林海对李佳的印象评价。
当然外貌的差评不足以激起他对这个人的愤怒。不爽的还是这人一上来眼睛不看人,环视这山顶修车铺一圈,眼睛上挑着,态度傲慢,“车呢?”
林海听在耳里,蹲在门口吸溜着面条,不想答他。
“啧,问你呢,车呢?”听不见回声儿,那语气是更不好了。
林海从碗里抬起脸来,姓李的那张脸是热得白里透红,鼻间上密密冒了一层汗,因为焦急不耐烦而皱起的眉头,让人跟着烦躁起来。于是林海也皱了眉头,吞完口里的面条,装傻充愣,“你问谁呢?”
“啧,这里除了你和这愣头儿,还有个鬼呀。”
炎夏,谁能有个好脾气,更何况林海根本就不是个软柿子。
心里定义完面前这人就是个傻逼,林海端着面条站起了身,体格与身高的完美压制,让李佳警惕地眯起了眼,有人因此心情微微舒爽了起来。又一把搂过旁边傻笑的小愣头儿,倾到了人耳边说道:“你还真是看不来气氛好歹呀。”
“啊?”愣头儿搓着发痒的耳朵,仰头一脸一个愣字。
“嘁。”这傻劲儿直把林海气乐了,一手搂着泽仁的脖子,一手端着碗面条,弯腰那叫个乐不可支。
“卧槽,我问你话呢,你能待会儿再跟这小子谈情吗?”
“哈哈哈……”笑声渐止,“挺怪的我说,泽仁你有没有听到鬼叫?我觉得自个儿耳朵出问题了。”林海阴阳怪气地对泽仁说着,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李佳。
这里除了你和这愣头儿,还有个鬼呀。想起这句话的李佳脸顿时气白了,敢情栽自个儿手里了。
“幼稚。”
“你管。”
“银色雪铁龙,一个高、匀称、眼睛挺亮的男人开来的。”
“他谁?”
“杀人犯。”
“这他妈就定罪了?”
“……”李佳一时不说话了,不知道是被林海呛得还是因为别的,直到林海想说他哑巴了,又见李佳张口:“他是我好朋友,我觉得他杀人了。”
轻描淡写和说一句我有点饿了的语气没什么差别,却凝滞了硝烟弥漫的空气。
林海只觉得如鲠在喉,心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了一下,有点透不过来气儿。这两天也实在一改他枯燥无聊的生活节奏了。从没有遇见过能让他一见钟意的杀人犯,也没有遇见过能让他一见生厌的人民警察。是自己太与世隔绝了,还是外面的人近来都过得这么刺激的?
泽仁唤他:“海哥,你快带李警官看看那车吧。人来办案的。”
其实没什么理由拦着人家,早看完早赶人不是。
林海把人领到了后院儿。铁栏高立,圈了一大片儿土地,除了四周中间杂草是除得一干二净。车就停在简单架起来的油纸棚下边儿。
看见车,李佳二话不说就走了过去拉车门。动作粗暴,可上了锁的车没能被这一下拉开。
“打开!”李佳冲林海吼到。
被吼的林海这时却没有和李佳抬杠。一个人真着急还是纯发脾气,总是能分辨出来的。林海只觉得看到这小子背后蹭蹭地真有火在上蹿,着急地跟死了爹一样。蹙着眉头就给人开了锁。
车门随着咯嗒开锁声被拉开。李佳钻进车里,一一拉开副驾驶的储物箱,一堆无用的票据,一盒扑克,随身听,驾驶证,还有一部老旧的直板手机。
李佳手有点发颤,摁亮屏幕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没使上劲,多摁了一下。
通话记录里的后两通,一通是明天,还有一通就是自己。
看着通话记录的李佳眼睛发红,这两人还真在一起,“都疯了吗。”
第 15 章
明天问:“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
“边星云你别装傻!”
“我装什么了?”边星云知道自个儿明知故问,可他就是不想认。图个爽,哪怕明天因为他亲了另一个男人而有一点点不愉快,他也会觉得自个儿赚了。
“……你姐她……到底怎么了?”可明天紧接着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夹着烟的手指一个凝滞,边星云失了声。他知道了?先前一路都不闻不问,这会儿为什么突然问了?自个儿该怎么答?就不能……就不能装傻装笨安静地陪他走完这一遭再说吗。
一种悲切油然而生,神经就绷在崩溃的那条线上,硬撑着没断是因为还有那么点儿东西撑着。只要明天不对他宣判死刑,天就塌不下来,这块垫着的砖就能在那儿撑着。但现在这砖裂了缝。边星云尝到一种大限将至的绝望苦涩。
“你知道什么了?”他竭力平静。
“你做了什么?”一个大男人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顾不上掸落的烟灰落在边星云手背上,有点烫,他无动于衷。失了焦的视线看见的都是23日夜晚里的画面。
他做了什么?是月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自己机械的一刀一刀扎进她身体的画面,还有丢弃在尸体旁的水果刀,狠狠摸上门把手的自己的手,这一切一切的前因后果,当时那样淡定地处理着,现在却觉得顺序混乱,记不清晰。
“大概……是亲手杀了我姐姐……”边星云失了魂地轻喃,看着明天。眼里没有忏悔,没有悲伤,空无一物,沉默迷茫。正如夜晚星辰,漂亮地斗转星移着,而对轮回万物冷眼瞧着。明明那么耀眼的发光,可死物从不回响。
明天该怎么应对这种毫无灵魂的眼神好,可能也只有愤怒。
“……□□妈的……畜生!”随着从牙缝里挤出的骂声,明天赤红着眼,翻身跨到边星云身上,双手卡住了他的脖子,没有半点留情。因为当边星云试图掰开那双索命的手的时候,力气已经使不上来,缺氧的身体一直让他眼泪狂飙。
明天愤怒的脸在边星云眼里逐渐模糊,脑子里光速展览过去种种。从没爹的小明天开始,认识陈落石,知道姐姐喜欢明天,自己校队比赛失利,明天母亲去世,两人分道扬镳,甚至自个儿父母离异,再到自己的姐姐死去……
边星云知道明天这个人没有给自己带来过什么好事情,可从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即使这一刻他可能要死了,也只有一点委屈。委屈自己对一个人的喜欢原来是这样见不得人的。他明明一直小心翼翼,可他最后只想让自己死。边星云很奇怪,自己活得也不长,但好像已经累了很久。
不用怕自己崩溃了,只要不挣扎,什么都可以不用去面对了不是吗。哀莫大于心死,眼里囤积的泪水掉了出来,接着眼神涣散失焦慢慢合上。
车内最后只有明天哼哧哼哧粗喘的声音,他终于收回了手,发着抖,看着面前的人一动不动。
曾经这么想过,想过边星云死了就好了。那个时候也和现在一样,心里充斥着暴涨的恨。斥声让边星云滚,埋怨这个世上没有边星云这个人该多好。
可心里很清楚,他有什么好怪这个人的,跟自己怄气罢了。谁还能强迫自个儿喜欢谁?强迫自己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去干蠢事儿?都是自己的错,却让边星云无故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一定会难过,也会舍不得,会如同心脏被挖空,像现在这样狠狠地掰开这人的嘴,发了疯地给他人工呼吸,不停地按压着边星云的胸腔哭喊。
“你别死……边星云你别死!呼……星云……醒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不能啊……”
我不能再一次地失去你了,再一次地……
那个时候明天打算摊牌。他喜欢边星云,而这时候边月牙无辜地喜欢着他。
“晚上一起去江边转转怎么样?”
“好呀。” 边月牙笑着答应了。
傍晚两个人并肩在江边坑洼的岸边走着。江上最后一趟轮渡正鸣笛返航,沉默的两个人,耳里于是就只充斥着轮船的鸣笛及马达声。
深吸口气,明天开口:“那个……”
“星云?你怎么在这里?”边月牙惊讶喊到。
该说是巧合还是有天注定这一说呢,转折就这么发生了。
明天猛地抬起了头,边星云穿得一身白的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茂盛的草丛遮蔽了他的身影,但边月牙还是发现了他。
听见边月牙叫他,边星云悠悠地撑起了上半身,眯着眼,打量着气氛暧昧的两个人。
不是很看得清那眼睛里的情绪,明天忽然觉得有种被抓包的羞愧感。一时都没有说话。直到边星云重新躺下,并对着满天的晚霞说,“看星星呀。”
是正处叛逆、心事满腹的少年干得出来的矫□□儿。
边月牙不好无视边星云就这么继续往前走,况且也正想和他谈谈,于是干脆演变成三个人并排躺在石头上等星空的场面。
明天是挨着边星云躺下的,边月牙在他的右手边。或许因为羞涩和顾忌边星云,隔了半只手臂的距离。
艳红的天色渐渐褪了下去,天空的蓝越来越深。先是启明星,然后稀疏两颗缀在大而圆的月亮边上。人体接壤土地的时候,那种身为蜉蝣栖身大树的认知,会自然让人失语。三个人各自捧着心事和自然交流,心神松弛到几乎能让人安眠。就这样良久。
“我意识到一件事儿……”边星云突然说。
“什么?”边月牙的疑问声打右边传来。
边星云转过脸,正对上明天也一副疑问脸,先忍不住地笑了,“哈哈,咱们在满月的时候等什么星空呀?有月亮是不会有扎堆的星星的,是不是傻呀我,哈哈哈……”
两人顿时反应过来,星月不同辉的,敢情他们躺到现在,不过干巴巴傻等而已。
听着边星云乐开,笑声传染,两人也跟着乐了。藏在胸腔里的那些话与郁结,跟着发出的笑声一并而出,渐渐疏解。他们人在石头上乱颤。笑声里有人拉住了明天的右手,明天则侧着脸和边星云对着笑,互相看见对方眼里笑出泪花,在黑暗里变成了闪烁的光。
边星云渐渐笑到只剩低喘,他看着明天柔化的双眼低问,“喂,你在看什么?”
明天微张了嘴,想说自己在看星星,可对方吞吐过来的气息很近,就变成了……他想要星星。于是很近的两个人,也越来越近,明天默不作声前倾……
“对不起呀星云。”突兀打破氛围的是边月牙的道歉。
“什么?”边星云就在明天鼻子跟前问。
“我和明天交往的事,应该告诉你的……”
边月牙握住明天的右手在发紧,明天和边星云的视线也在收紧。然后一下子,边星云的味道撤开了。
边星云翻身坐起,背向着明天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唉,我还以为你把我报了体校的事告诉了爸妈呢,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儿就不用告诉朕了吧。我还要操心我光明的未来呢。”
“你要去体校?”比起边星云突然离开的失落,明天更震惊于边星云的话。立时爬起抓住了边星云的肩膀,用力到边星云眉头都变了形。
“哦,好像……忘了告诉你了。”
“忘了?”从来没向他透露过,哪怕是作为朋友也没有告诉过丝毫他要考体校的计划。
“嘁,你干嘛那么紧张呀?唉我去我的哥,你捏疼我了,松手。我都衷心祝福你和我姐,让你变成我姐夫了。你看你这一副不满的样子,怎么就不能友好祝我考试成功呢。”
“那个星云……真的不和爸妈商量一下比较好吗?”对于边星云的自作主张,边月牙还是觉得不妥。
“啧,姐,你可千万别说啊,他们肯定不同意,我还不如先斩后奏呢。到时候通知书往他们跟前一撩,也有筹码跟他们耗不是。”
“那……”
“你这样真的合适吗?”明天压着火气。
“我……”边星云其实也有些底气不足,“怎么不合适了……”
“……你这样自作主张,有考虑过叔叔阿姨的感受吗?”
感受到明天强烈的抵触,边星云一下子变了脸色,“明天你几个意思?”
突地,明天站了起来,拔腿就走,撩下一句让人心冷的话,“长这么大,你让谁省过心……”说完跳下了石头,一步还没迈开,被人扑倒在地。
“明天!星云!”吃了一嘴泥的明天,先听到了边月牙惊叫。
掰着地上这人的肩,边星云又一手抓住了明天的领口,“是啊,你是好孩子好儿子!我就一败家子儿!都是爷们儿有话就说开!我哪儿得罪你了,你他妈最近总要这么和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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